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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开往靡荼),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口述实录:我的“爱情”精灵只在黑夜舞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an  5 12:54:22 2004), 站内信件


 
  -采访/安顿

  -采访时间:二零零四年一月四日八点三十分十一点四十分

  -采访方式:MSN

 
  -李加佳,女,39岁,北京人。大学学前教育专业毕业,后在某青少年刊物任职编辑、
记者,多年前到香港,现在一所成人职业培训学校担任职业心理辅导督导。

  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心里都会潜伏着一个名叫“爱情”的精灵,这个精灵会跳
舞,也会跳得人心旌摇荡。慢慢的,有些人的精灵安静下来了,睡着了,只有在遇到合适
的契机时才会重新上台舞蹈;有的人的精灵因为缺少滋养而死掉了,这样的人平平安安过
一生,也不算不圆满;有的人,他心底的这个精灵永远在舞蹈着,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
地方,不知疲倦、永不满足,对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精灵跳舞的时刻,就是漫漫黑夜,他
们永远会期待阳光灿烂的白天。最后一种人的人生也许看起来更丰富吧,但是,究竟哪一
种人更幸福,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有发言权。

  李加佳以“快乐天使”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MSN谈话申请人中已经很长时间。偶尔,她
会给我留言,告诉我她想说说她“一生的恋爱经历”,有时候也会问我“怎样看待女人和
女人之间的友谊”,也有一些时候,就是普通的问候。我很少给她回复,即使有,也是就
她的话说一些简单的感想,她好像也无所谓。

  检查留言,看见李加佳留下这样一段话:

  我觉得你可能一不小心把我当成女的同性恋者了,我这么猜想。其实我不是。我只是
这么多年来没有结婚,而且,我信任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情超过信任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爱
情。我有我的理由。

  我昨天夜里接到姐姐的电话,她告诉我,我差点儿要嫁的那个男人,也是我们家的街
坊,他出车祸了,现在还很危险,侥幸能活下来,也会终生残疾。我先觉得很感慨,人生
无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后半夜,我梦见他了,梦见我是他老婆,站在楼道里号
啕大哭,还领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他死了。我醒过来,觉得真可怕。我居然庆幸,幸亏我
不是他的老婆,不然,后半生的厄运岂不是要我一起来承担?

  我可能缺乏同情心,但我说的是真话。真话从来都比谎话难听。是吧?人都是很自私
的。我在香港,生活很散漫、自由,也没有什么压力,一个人,还是蛮不错的。

  今天想法比较多,给你写的也长。

  打开MSN,很容易就找到了李加佳,还没来得及给她写什么,她已经发来了一个笑脸。
 

  就算是一次采访吧,通过这样的方式,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略去我的
一些“闲话”,整理出来,就是一个年近不惑的未婚女人多年来留下的感情碎片。

  来自安顿:

  你好啊!看见你节日的感慨了,不觉得不对。你不爱他,他不是你的亲人,当然不能
要求你为他忧虑和伤心。只是他老婆惨了,不管他能不能活下来,她的以后都是不会太容
易的。所以,大家要小心爱护自己,保护自己,也就保护了亲人的幸福。

  一个“古典”的男朋友

  来自李加佳:

  是啊。

  这个人还曾经是我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呢,我们是邻居,他爸和我爸曾经是同事。

  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工作比较一般,但是很轻闲。他在工厂工作,是管宣传的。
他有两个姐姐,其中最小的姐姐跟我关系不错,她特别希望我能跟她弟弟谈恋爱。

  我还记得那年夏天,有一个晚上,我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步,他小姐姐过来说有事情跟
我说。她说是替她弟弟做媒来的,希望我们能接触,看看有没有可能发展。

  我回家就告诉我妈,征求她的意见。其实我觉得很为难,大家是邻居,两个人成了,
以后也难免会有矛盾,那时候两家的大人都不好办,要是不成,更麻烦,以后见面都要尴
尬。没想到,我妈和他妈其实早就“勾结”过了,就等着有个人来告诉我。我妈主张我去
跟他“接触”,还说“这个孩子不错,长得挺干净,人也老实,家庭也可靠”。这就是我
们那时候考察一个男人能不能托付终身的“条件”和“标准”。现在的年轻人,会觉得我
们真可笑。我给香港的小青年讲过这个,他们说:“哇,那么古典!”古典,就是老土的
意思。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崇文门的新侨饭店,那时候吃西餐是时髦的事情,地点是
他定的,以示隆重。在我妈的指示下,我还特意换了一条黄色真丝的连衣裙,那黄色,就
是巴西足球队队服的黄。刺眼,醒目。现在谁还那么穿衣服?我们当时就觉得是与众不同
了。

  他确实是个“老实人”,把自己的工作情况、家庭情况、月收入、额外收入、父母的
身体状况,一一汇报。他告诉我,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的姐姐们都出嫁了,所以
,家里没有负担,两个老人注定会帮助“我们”,比如有孩子了,父母会管,平时,也不
需要做家务,跟父母一起住,不用自己煮饭。 

  呵呵,怎么形容我的感觉?这不是两个人在谈恋爱吧?后来我到了香港,第一次自己
去租房子,问有没有简单的家具、电器、电话有几部、上网方便不方便、楼下有没有便利
店和健身房、房东有没有不良背景,等等。当时,我就想起多少年前我们俩的“见面”,
很相似。

  有意思的是,他在介绍过程中,不时问我:“你觉得呢?”我不明白。谁答应要到你
家去、跟你父母一起住、给你生孩子了?我觉得什么?我就不说话,只是笑。

  他看我不说什么,就让我吃,我就吃。那天,好像是我一辈子吃得最多的一天,因为
只要嘴里有东西,就不用表态。

  单纯的男人大概就是这样的,也许他们能让你很稳定,有条件的情况下,或许还可以
做到让你很安逸,但是,我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没有乐趣。一切都是直白的。


  我回家告诉我妈,要是嫁给这个人,我已经看见一生。每个月,他会交给我钱,单位
发了什么东西,他会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跑,驮回来交给我,孩子生病了,他抱着,我
跟在后面走,去医院输液,节日里全家要聚会,大吃一顿,各自散去,年复一年,就老了
……好可怕!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我可以确定,这样的生活坚决不要。

  你觉得如果是你,这样活着,行吗?

  我自己都不明白你能明白吗

  来自安顿:

  呵呵,这是不是就叫现实?不知道啊。我想如果这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大概可以接受
。前提是还有另外一部分,就是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共同乐趣。至少,两个人一起生活一
辈子,要有一点情趣吧?我们生活中能遇见的好人很多,老实人、可靠的人,也会很多,
但不是每个老实人都是有意思的人,所以,我当然也愿意和一个有意思又可依靠的人一起
生活。

  来自李加佳:

  你说的是实话。不过,这是个矛盾。比如白娘子,她找了许仙,这个人有意思,懂的
情趣,但是他花心,他的情趣让他变得心眼很灵光,所以,他不老实,还会去勾引青蛇。
可是,当时,我宁愿找到一个会勾引青蛇的许仙,也不愿意跟一个让你一天之内看尽一生
的人在一起。

  我的问题是该怎么拒绝。想不好该怎么说,就拖了下去。我妈说我有问题,不认识生
活的本质,生活的本质是具体的,没有任何浪漫,俊男靓女都要吃饭、睡觉、生孩子、打
嗝、放屁、变成老家伙,这个结果注定不浪漫。我反驳的时候,就说我知道结果是这样,
所以更希望过程稍微美好一些。 

  我喜欢看小说,我们这代人都不会忘记当时流行的大型文学月刊,《花城》、《十月
》、《收获》、《译林》、《中篇小说选刊》,等等。我定期买回来看。虽然住邻居,但
我还是避免跟他一起出出进进,我们见面很少。

  他曾经主动给我买这些杂志,悄悄地放在我家的信箱里,还会夹上一封短信,基本上
就是问我一个相同的问题:你怎么想呢?

  终于,到了那年冬天。下雪了。他新买了照相机,约我一起出去玩儿。

  那天我们去了天坛公园。我不太起劲。出家门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告诉他,不行,
我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时候的女孩子很在乎自己的照片,不能随便把照片放在一个男人那里。我拒绝照相
。他找了一条长椅子,把雪掸干净了,还铺上一条他专门带来的毯子,让我坐下。他默默
地坐着。那种沉闷让我忽然特别生气。我就不说话,不说,看你怎么办,看你说不说。结
果,还是他憋不住,先说了:“你到底怎么想呢?”我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说:“那
怎么样你觉得合适呢?”我更生气,说:“不知道。反正不合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
格子手绢,把照相机擦呀擦的。我真绝望,一个大男人,这么细致地擦呀擦,真让人受不
了。我站起来,说:“咱们走吧。以后,你不用找我了。”他也不说什么,跟在我身边走
。到了我们住的楼下,他问我最后一句话:“你觉得我什么样子你就能接受呢?”我说:
“不行了。你不会明白的。”他居然说:“我能,你说出来,我就能。”我看着他,又着
急又生气:“我自己都不明白,你能明白吗?”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他最后给我写过一张条子,我现在还留着。他说他很早就喜欢我,但是,那时候就知
道,我不会看上他的,他只是很想争取。他家到了他这一代,才出了他这么一个中专生,
他想找到一个有文化的人。

  后来,我一直住在我妈家。经常能看见他,还有他后来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那个
人跟我完全不同,是另一种类型。我第一次看见那女孩子来他家,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大衣
,头发盘得很高、很硬,上面插了两只塑料的簪子。他们一前一后上楼,正好赶上我下楼
,我赶紧贴在楼道边上,让他们过去。他不看我,那女孩子反而盯着我看,我想她一定知
道我是谁。这么老实的男人,不会不把我这段事情坦白交待的。 

  再后来,他们有了儿子。儿子真的被他父母带着。

  最不能忘了是他家有一次“爆发战争”。他爸提着一壶开水从屋子里冲出来,把开水
全浇在他的自行车上,然后,就把他们的一堆衣服扔了出来。那之后,他们就搬出父母家
,据说是在外面租房子去了。

  前年,我回北京过春节,看到他们带着孩子来他父母家。在楼道里,点点头,算是打
招呼。他妻子已经很胖了,他穿着一件旧皮衣,戴了一顶皮帽子,那帽子真的很搞笑,像
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闪闪的红星》里面宋大爹戴的帽子一样。

  来自安顿:

  大多数的人,可能都是这样生活的吧?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心里都会潜伏着一
个名叫“爱情”的精灵,这个精灵会跳舞,也会跳得人心旌摇荡。慢慢的,有些人的精灵
安静下来了,睡着了,只有在遇到合适的契机时才会重新上台舞蹈;有的人的精灵因为缺
少滋养而死掉了,这样的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也不算不圆满;有的人,他心底的这个精灵
永远在舞蹈着,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不知疲倦、永不满足,对这样的人来说,没
有精灵跳舞的时刻,就是漫漫黑夜,他们永远会期待阳光灿烂的白天。最后一种人的人生
也许看起来更丰富吧,但是,究竟哪一种人更幸福,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有发言权。

  我想你是决不会后悔没有跟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的,我想你永远不希望你心底的这个
精灵默默地死掉。

  也许我被世人所不齿

  来自李加佳:

  我现在的生活其实就是没有精灵跳舞的生活,但是,我的那个精灵,曾经有过很美的
舞蹈,我总是能看见,所以,即使我身处黑夜,也还是觉得比很多人的白天美。

  来自安顿:

  相信那是另一个故事。

  来自李加佳: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我想我应该从和一个女人的感情说起。别紧张,不是那种另类感情。她是我最好的朋
友,也是最了解和最理解我的人,她是我的男朋友的太太,是他留下的寡妇。

  我来香港,是因为遇见了一个男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是研究心理学的。我们在北京认识,不到一年以后,我跟着他来了香港。

  有很多感觉是说不清楚的,比如你为什么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为什么喜欢穿黑色的
衣服?为什么总是趴着睡觉?这些都是不能说出理由的,我爱上他,也没有理由。他身上
有一种气息,混合了书香门第中风流才子的飘逸和书卷气的特殊气质,让我一见到他,马
上就想结识这样一种人品。

  这个过程就不必说了。总之,我和这个比我大将近30岁的人成了恋人,而且,那时候
,我就知道,他是有家庭的,他的妻子并不比我年长很多。

  我喜欢听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感兴趣,因为他的话里面总是充满了智慧,
也总是能表现他的学问。我现在的工作是他安排的,这所学校,也是他妻子的产业。他的
妻子,是一名画家。

  我想,这就是许仙那样的人吧,他懂得怎样让你的生活里拥有最多的情趣。和他在一
起差不多10年,除了名分,我什么都有。我们每年会到东南亚的某个地方去休息几天,我
会搀扶着他在海边慢慢地走,听他讲一些信手拈来的故事。

  最后一年,在普吉,我在沙滩上把他一点点埋起来,我对他说:“以后,没有你了,
我也会常常来这里,我把你给我的最好的东西都埋在这里了,到时候,我一挖,就能把你
挖出来。”

  我没想到那次回来之后他就病了,才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失去了他。

  来自安顿:

  你没有感觉到年龄上的差异会带来很多差异吗?且不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不是符合道
德。我想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人之间,用爱情这两个字,好像感
觉有些不舒服。这样说,希望你不会不高兴。

  来自李加佳:

  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差异。我和很多女人的差异。

  爱一个人一定要去考核那些“条件”吗?一定要受到年龄、容貌、辈分等等的约束吗
?我不这样认为。也许我被世人所不齿,但我内心安然。

  一个老实木讷的人,给你稳定,一个有情趣的人,给你浪漫却很善变,哪一种人更好


  来自安顿:

  好吧。人一生最难得是可以对自己的内心自圆其说。你能做到,就值得庆幸。

  但我不明白,他的妻子,怎么可以容忍你们这么多年?这不是观念的开放程度的问题
。而我认为全世界的女人,在面对婚姻之外的另一个人时,恐怕都很难如此宽厚。

  来自李加佳:

  来香港之前,我问过的唯一问题就是关于他的妻子是否能够接受。我不想骗人,也不
想做总是伺机把别人的丈夫偷出来的侵略者。他说没关系的,他的妻子已经同意他这样做
。我说也许这是一个阴谋,当我孤身一人到达陌生的地方,再“干掉”我也不迟。他笑了
,摸着我的头说:“不会的。” 

  直到他离开我们,我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在医院里见了他最后一面,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妻子。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气质清
新。她拉着我的手,说:“我们跟他说再见吧。”

  没有了这个人,我想离开香港。我不愿意继续留在我们原来住过的房子里,那种失落
的感觉,让我绝望。

  他妻子在一个下雨天来找我,告诉我他留下了一笔钱给我。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
也很独立,她一直有自己的工作,她的画,也卖得很好。她说他们没有孩子,他的前妻和
两个孩子得到了他的一部分财产,她得到了学校和现在的房子,我得到了钱。

  我说我什么也不要,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跟他在一起的,他不在了,我要回北京。她说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的女人,不能坚持这么多年。”

  我们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慢慢了解的。他的妻子,曾经是他的一个学生的女友,第一次
见到他,就像我一样,从此不能离开。那时候,他是离婚不久的失意男人,她跟他在一起
,闹到众叛亲离。“所以,我会理解你,很早,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之后,就理解你,我们
都是为了相同的原因才跟他在一起的,我们遇到的是同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他妻子这样
跟我说。

  我们从此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走动,一起吃饭、喝茶,一起坐在她的家里或者
我的家里,讲我们知道的这个男人。

  我想你和你的读者都不一定能理解这种感情,我和他的,我和他妻子的,都不能理解
。这看起来多么荒唐,一个39岁的老女人,还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不切实际、离经叛道


  我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我的一生中没有遇见这个人,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懂得爱情究
竟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感情,我会嫁给一个踏踏实实的男人,过一种大家都认为合理的踏踏
实实的日子,然后在看小说、看电影的时候,心里憧憬一下另一种生活,然后,再回到现
实中,守着一个睡觉打鼾、走路挖鼻子、坐下来就忍不住抠脚丫的男人,跟他生一个孩子
,早晨送孩子去上学。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也许是大多数人觉得很好的,只是,我不觉得
好罢了。

  我没有经历过一切琐碎的生活,也没有体验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我因此保全了一段没
有人间烟火气息的感情。 

  有时候,我和他妻子也会讨论,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我们幸福。一个老实木讷的人,给
你稳定,一个有情趣的人,给你浪漫却很善变,哪一种人更好?

  我们俩谈论,其实是没有用的,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也都选择过了,留给更年轻的
女孩子们去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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