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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送你一根520), 信区: Memory
标  题: 南方的天空(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4 00:53:24 2003), 站内信件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九月以来,一直如此。生命像一卷保存不当的黄历,日子
与日子之间水渍斑斑。老鼠穿过墙角,在头顶的夹层里歌唱。它们是这里的土著,而我

们则是四年刑期的囚犯,离开的时候,什么也不能带走。
  豆腐背着包来找我,说是有一件能融洽我和校电台关系的事情。豆腐曾经是我们宿

舍的好汉之一,但他在本学期初荣升校电台台长,所以背叛了220诸兄弟,搬到电台去享

清福了。而众所周知,自从大一时报考电台被毙以来,我和它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

,尤其是我的一篇反映宿舍生活的文章发表之后,因为其中涉及到了一些对电台的褒贬

而引起不小的争议。豆腐是我的老乡,出于息事宁人的想法,他打算请我写一个反映大

学生活的广播剧在电台播出,以修补一下双方的关系。
  豆腐和我说话的时候,嘴里不时冒出几个脏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骂我,其

实他是在骂他床上的东西。豆腐走的时候和我们说好了他的床上不放行李,以便他偶尔

回来休息之用。我们倒是都履行了诺言,可是豆腐的上铺胡萝卜以为让床空着是对资源

的浪费,不由分说地用脏衣服臭鞋子占据了整张床铺。豆腐回来一看见床上乱得像个垃

圾堆就很伤心,但是他除了自己骂骂咧咧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220是一间尊重领导的宿

舍,而胡萝卜就是我们的领导。所以豆腐又背着包走了,窗外秋雨纷飞。
  当雨下得很大的时候我想起了苹果,我还没有给她回信。苹果小我两级,身为大一

新生的她在学校里会是男生们追逐的美眉,何况那是所理工科的院校,具有重女轻男的

光荣传统。苹果好像和我处处不同,比如我喜南而她喜北,我喜文而她喜理,我喜欢阳

光灿烂而她喜欢大雪飘飘。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回信很难,而思念则比较容易。
  九月一天天过去,但改变的仅仅是一些表面的东西。我在钻研禅宗史的间隙考虑着

广播剧本,时间长了感到有些精神分裂。竹笋在研究后现代主义,借来了一大堆存在主

义的理论著作,使整间宿舍弥漫着萨特们的灵魂和气味。他说我新写的一篇小说有昆德

拉的风格,这种恭维让我不寒而栗,疑心在自己身上已经出现了人格异化的苗头。
  班级里在讨论国庆出游的计划,核心问题是到哪里去。这座城市就像我们的大学一

样历史悠久,但值得一去的景点十分有限,大多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干活。辣椒在教室的

后黑板上写了一行笔力雄劲的大字:我们要到哪里去?来上课的教授们无不对这个带有

哲思性的问题肃然起敬。只有教科学社会主义的马列部老师不以为然,他走到黑板前,

用力地写下了“共产主义”四个大字。我们热烈鼓掌,之后又陷入集体无意识的沉默。


  有一天晚上椒嫂到220来做客的时候,土豆请她替我们介绍她们宿舍的女生,当然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意思。椒嫂笑眯眯地说她们宿舍除了她以外已全都名花有主

,但还是给土豆说了一个名字,让这小子喜出望外了一番。我也请椒嫂为我牵线搭桥,

可是她只顾抿着嘴笑,不肯帮忙。后来土豆就开始和椒嫂讨论有关的细节问题,我百无

聊赖,只好去图书馆的阅览室看书,顺便构思一下剧本。但是我在路上遇到了受伤的香

蕉,书就没有看成,构思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从宿舍到图书馆的小路上有一段没有灯,黑乎乎的十分吓人,在女生中流传着大量

以这儿为背景的鬼故事,即使是男子汉如我也不是全无顾忌。倒不是怕鬼,而是怕有人

打劫。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只好边跑边大声地唱着一首以慷慨激昂著称的俄罗斯民歌,

走调走得天昏地暗。唱到我最得意的高音C时我听见有人在树丛里低声地叫我的名字,第

一反应就是有鬼,但随即醒悟过来,那不过是香蕉罢了。我于是愤愤地过去质问她为什

么躲在这里吓我,香蕉可怜巴巴地说她在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个空,右脚踝现在麻

麻的,一步也走不得了。
  我在中学的时候踢过一阵足球,也就是在场上跟着跑跑步的水平,但是因为踢得太

野蛮,有好几次被红牌罚下的经历。踢足球的人脚最容易受伤,久了也就积攒了一些对

付脚伤的经验。照我的经验,脚踝受了伤,最重要的不是上药,而是按摩。我把这意思

给香蕉一说,她愣了愣神,就把脚伸到了我的身边。天太黑了,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后来我跟宿舍的同志们汇报这件事时,大家都怀疑我有趁火打劫的思想,其实这是

对我不够了解。香蕉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这乃是人

所共知的事实。我之所以提议给她按摩,完全是出于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而且隔着一层

袜子,也算是“男女授受不亲”罢。但是香蕉不那么认为。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夜里,她

坐在阴暗的树丛中,右脚毫无知觉,心情惶恐不安。这时候有一个男生唱着歌走过来,

问了情况,然后直截了当地要她伸出脚去。于是接触发生了,她感受到一种全然陌生的

力量正在努力突破她坚硬的外壳,带来了屈辱、迷惑和痛苦相混合的感受。曾经有无数

男生试图走到香蕉的身边,但似乎从未有人如此明确地敲打她娇嫩的肌肤和自尊,因而

有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在下一秒钟死去,或者,升入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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