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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gell (把思念寄托远方 ), 信区: Life
标  题: 偶遇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Oct 13 12:16:23 1999), 转信

又是乍暖还寒时，那天从县上回来，就感冒了发起烧来。找了一些家里备的感
冒药服下，烧并不见退，只好硬撑起来到医院去。

其时天已经黑尽，医院门诊大楼只有急诊室还亮着灯。值班的医生还算和气，
细细的问了症状，给了一只体温表让拷体温（要拷五分钟）。这时来了另一位
病人，我就让到靠墙的椅子上坐着，妈妈陪着我。

在医院里惨白的日光灯下，我看进来那个病人一边诉说着自己的病情，一边迅
速撩起自己的衣裳。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体形因生育已经明显变形得厉害。她
说自己因为注射了青链霉素而全身发痒，果然，我看到她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
红色的肿块，腹部还有一道明显的手术刀痕。医生是一个年轻的男性，但她丝
毫不觉得难为情，车前转后的把身上的红斑给医生看，医生连连说：好了，好
了，知道了，她才掖好了衣裳。她说好因为手术后需要注射青霉素，又不敢住
院，找到某某职工医院注射的，谁知道昨晚开始全身发疱，痒得钻心，今天实
在捱不过，才借了三十块钱来看玻她说，下岗了几年，晚饭还没有吃，只买了
两只梨做晚饭

。果然，她带进来放在桌上的一个旧塑料袋里，有两只不太新鲜的梨。

她又问医生要不要紧，医生在写病历，没答她，她又一连问了几次，我忍不住
插口道：“可能是安卞青霉素过敏，打一针葡萄糖酸钙就会好。”但我知道葡
萄糖酸钙需要静脉注射，没有人陪着，比较危险的。所以我问：“怎么没有家
里人陪你来呀？”

她说：“我那老公......有老公还不等于没老公”“下岗了，人老了，又没
钱，一身的病......谁管你呀？”我妈妈也问：“那你的儿女呢，怎么不陪你
来？”“儿女，他们巴不得你早点死，死了免得烦着他。”她说话很快，话语
中并没有明显的愤恨。

“你不知道哇，大姐１她对我妈妈说：“我倒起霉呢，才做了阑尾手术，脚上
又生了囊肿，取出来有桃子大呢”她又把膝弯处的手术疤给我妈妈看。

“借了一身的债，还不知道怎么还１“是XX厂的，停产几年了，一点生活费怎
么生得起病哟１XX厂我是知道的，市里的老军工企业，有一任市委书记还曾任
过那家厂的党委书记呢，两三年前调到省上充任要职去了。

灯下的她，愁容满面，身形矮胖，衣着陈旧，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她对生命的失
望和抱怨。你看，即使借钱，她也要把病治好，也要活下去。医生也同情她
吧，开了药，特意嘱咐不要再去职工医院注射了。她连连道谢，出了症断室。

我的体温表也该取出来了，果然有些发烧，于是医生听诊、写病历、开药方、
划价、拿药、打了一针退烧针，歇息好一会才往外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又看见
了她。

她大概已经静脉注射过了，正微闭着眼软软地靠在墙上休息。年轻时以为找到
了工作就一辈子有靠了，丈夫说不定也是同厂的，生下的儿女如果成绩不太好
读不成大学的话，也就在厂里就业了。一家人都在厂里，过年过节发的福利都
是三份，那时也慕煞旁人呢。谁知道厂子说垮就垮了呢？看她的样子与谈吐，
也没读过几年书，即使年轻二十岁，也是一个极平常普通的女性，所有的技术
就是几十年重复做的那几样，女人不大可能学车铆钳焊，打杂的可能性高得
多，到四十奔五十的光景，叫她怎么去重新择业？

但是她好象并不所馁，她只想快快地治好了病，好好地活下去。为这，我倒是
要汗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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