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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的手／在幼小的心灵点亮一盏灯／耗尽自己的心血／焚膏继晷地燃放光辉
。

　　孩子是父母这棵合欢树上结出的果实。现在就读厦门一中高三的陈思，真的
应感到无比幸福，因为他在获得一份“无私、彻底、密集、义无反顾”的亲情之
爱的同时，还获得了诗人、作家给予他们钟爱的文学孩子的恩泽。

　　生命的极地／在于它始终以一种理念贯注一生的写作/并开辟一条布满荆棘的
道路。

　　舒婷在观察孩子是否有文学的基因时说：“我既期待着，也恐惧着”——这
是怎样的一颗母亲的心！

　　今天，我们特意登出几篇陈思的习作，并将他的作家父亲陈仲义先生寄来的
一篇对《咬》的点评，与舒婷的一篇《有意栽花无心插柳》组合在一起，奉献给
读者，或许能让我们由此重温艾略特所说的“家是人生出发点”这一永远的真理
，不管你今后将走多远。

——编者


陈思简历
　　在厦门音乐小学、中学一路坎坷，勉强完成九年小提琴教育。老师们松了一
口气，弹冠相庆。被省重点高中意外录取，老天有眼。高一因为上课时讲话屡遭
停课，高二又常翘课在家睡觉。经常参加作文比赛，经常不获奖。担任班级文学
社社长，两周后被逐。积极参加足球事业。没比赛时是班队队长，比赛时是啦啦
队长。比韩寒差得太远，迄今只有一科数学常年不及格，其它几科都及格过。


咬（实验随笔） 

福建省厦门一中 陈思

 

　　桌上有一个苹果，活蹦乱跳的苹果。尽管它貌似安分一动不动，我却感受到
它向我投射而来的桀骜不驯，火辣辣的刺目。果皮绷得紧紧，板着脸，阳光下光
滑的红，一色透亮。这个苹果惊世骇俗地仰躺着，向全世界展现，展现吹弹得破
的皮肤，以及充满青春的内在果肉。

　　我拿起苹果，往空中一抛，离手的一瞬，能感到不同凡响的沉甸甸。苹果缓
慢爬到最高点，锁定姿势，急剧下坠，向我扑来，带着旋转，在我眼前迷茫，缭
乱。

　　于是我张嘴等待。“噗”的一声，苹果落入尖牙交错的口腔，“哧”的一下
，被四枚珐琅质的白色利刃刺穿，汁液四溅。无数清凉果汁自伤口喷洒，漫无方
向地扑打在口腔壁薄薄的上皮细胞上，惊异于一段高速眩晕的旅程，一次亲密的
接触。

　　牙齿继续推进，终于会合，完成一次完整的切割。夺下一片残缺的果肉，听
任它在口腔里哀鸣，然后压碎它，释放出更多清凉的液滴，顿时感到征服敌人一
般的轻松。毁灭那片苹果的同时，甚至听到苹果绝望的心跳，带着被切断脉搏的
无奈。

　　我端详被撕裂被砍伐的苹果，伤口湿淋淋的，持满悲哀点缀泪珠。雪白的果
肉在时间和空气的双重作用下迅速老去，发黄，然后变暗，青春的魔力于是褪色
。一个乐观的苹果在狠狠被咬了一口之后，彻底崩溃了。

　　这个苹果从它被抛上天空的那一刻起，就无法避免下坠的命运。在地心引力
的作用下，最终落入大张的陷阱，无法逃脱被宰割的结局。

　　楼下，邻居薛阿姨正帮小弟弟背上书包，牵着他的小手，准备送他上学校去
。现在是小男孩的脸蛋被阳光涂抹，红得可爱，像一个光滑完整的好苹果。

　　有一天，这个男孩会像我一样，从校门口的齿缝爬出来，比比谁剩的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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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老妈（舒婷）点评

　　2000/6/18，是个周末。陈思的语文作业有一项作文，题目有三：1、生活—
—网；2、咬了一口的苹果（去年新概念作文大赛命题）；3、惠特曼的一句什么
名言，陈思忘了，因为他立刻选第2题苹果。

　　去年冬天我俩一起去了河南三门峡市，那是个盛产红富士苹果的地方。人家
送我们一箱苹果，可惜都坏了。我建议陈思据此引申出一个故事来，记叙文本是
他的强项。他却说：“不。我要写咬苹果的感觉。”“太难了，我怕你又离题两
万八千里。”这次半期考，他的作文、小作文全都偏题，勉强及格。上学期期末
的作文，却得了第一名。

　　半个钟头后，陈思眼睛放光，鼻尖闪亮，进来即比手画脚，好生得意他的一
批文字新欢，如“惊异于一段高速眩晕的旅程，一次亲密的接触。”搔搔头问：
“怎么才能找到核心思想？”我仍然有些半信半疑：“你不是连续几篇作文都在
抨击教育制度吗？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们联系起来。”

　　又过了半个钟头，他扔给我作文簿，然后心安理得投入“欧锦赛”去。

　　看完这篇作文，我觉得我确实小看了儿子。他已开始脱离少年作文的幼虫期
，长出短短的翅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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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老爸（陈仲义）点评（兼向高中语文老师请教）

　　我终于等到了陈思的“解悟”。

　　在这此前，他的作文多数还停留于通常语文写作的规范性上（哪怕是得奖和
得高分的）。

　　我以为中学作文普遍流弊有二，简单说，一是“使劲”“挤做”出来；二是
单向性，即写想象就是单纯想象，写感觉就是单纯感觉，抒情就是一段情感展露
，议论就是评说论说几句。

　　陈思终于悟到了——能够将感觉的、想象的、情绪的、智力的东西……完全
放在“一锅煮”的“综合”烹调方式。包括主客体交叉，易位，甚至主客体完全
颠倒；包括感性与抽象的相互纠结，穿越。这样，带着想象的、放大的“咬”的
生理感觉，经由语言张力的“提携”和电影慢镜头方式，最后抵达社会感受（被
宰割）的立意。一旦作者在人与物（世界）互动关系中，“触摸”到多种可能，
整个过程，便脱逸出惯常那种单一、单向的线性轨迹，而涵纳较复杂的意味。

　　这也是一般的学生腔作文与有点创作倾向的写作的区别？

　　我希望他，摆脱“规范”以后，警惕不要被长期驯化了的思维重新拉回到老
路上去，以此为契机，上一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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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湖

福建省厦门一中 陈思

　　湖，平静的湖，完整光滑一如玻璃镜面，映得日头娇羞，扯一片云角挡脸。
却有不凑趣的鸟，硬是抢镜头，搔首弄姿地遛了一圈，不肯回到树上。直到风对
着她脖颈呵了一口气，才“吱”地躲开，扑啦啦与女伴笑闹成一团。

　　湖岸边参差地盘桓着一圈松树，说不准是哪年偷窥了歌德踯躅，有样学样，
抬头作问天状。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啪”的一声。一颗松果坠下，滚得远远，沾着
遍体松针。草丛中应声窜出一只起了雅兴的狗，用前爪拨剌拨剌松球，打了个响
亮的喷嚏，以为自己是克林斯曼。

　　如此美景，只应存在于图画里，现今竟然已停泊在我的眼底，切近可闻。若
是梦，但愿不要幻灭。大自然信手涂鸦的一笔，已成人间丽句。

　　我脱鞋，脱袜，以及其他，直至如初生婴儿。四下无人，而狗鼓励我，湖水
，引诱我。何况并不是罪恶。我的脚底摸索到微凉的岸沙。

　　湖岸的白沙，绵软，像化了的冰淇淋。湖水伸出兰色的舌头，舔着，浅尝辄
止。

　　一切都很 perfect，完美。相信男读者们已经屏息凝神，理论上这时候应该
出现美人鱼了（许多小说就是这么写的）；女读者们只怕也不安好心，她们希望
出现尼斯湖怪。

　　错。

　　由于为眼前奇景所迷，我退后，助跑，双腿并拢起跳，入水。

　　自然是美丽的，除非你太靠近她。特别是什么也不穿，在15℃的深秋……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突然附在身上，然后是一股惊天动地的冷。仿佛听到血管里
冰块的撞击，就连脊椎也禁不住挤在一起取暖，仅有的一点热气退缩得无影无踪
。在对四肢的统治陷于瓦解之前，我充分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如果徐志摩是在
水里“再别康桥”的，我输你100元。

　　惨叫，上岸，哆嗦，冲刺入森林，穿衣，裹得紧紧的，还是发抖；只能庆幸
，上岸时没有游人经过，否则我是回去继续重温冰水炼狱，还是让她欣赏名画《
自由引导人民》？

　　大怒，责备谄媚的狗，谩骂骗人的湖水，朝天掷一块大石去，幸好太阳躲得
快。掉头不顾而去。

　　不经意间回眸，湖水依然美丽，谜一样。

（注：此篇系 1996 年在柏林近郊“斜湖”的感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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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

福建省厦门一中 陈思

　　换一条路。

　　你拭去桌上久置的尘土（拂去她的面影），摊开多时不曾触摸的课本（疗伤
解痛），你又上路了。

　　每一条路，刚开始起步都是完美的。似乎一路莺飞草长，其实却要经现实的
炼狱。面对一切横阻逆转，你固能坦然面对刀刃，傲然不屑世俗的唇枪舌剑，常
常还会柔情百转。但是何不妨先另辟蹊径，待有了足够准备，再重拾旧径，走完
那条未完的路？

　　只要年轻，等待也是美丽。





（责任编辑：李天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