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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婷:遥想青春诗会“英雄”排座次

文/舒婷
2001年06月12日09:47:46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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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一场夏雨初晴,我到北京参加首届“青春诗会”,班主任王燕
生和安徽诗人梁小斌来接站。初次见面,并未像现在流行的那样举着姓名牌,却
一眼互相认了出来。对我来说,先看到的可能是诗刊社那一部黑亮的红旗牌轿车
。它真是来接我的吗?
  
  十几个业余作者(很多年后才敢自称诗人)圈在《诗刊》社的旧院里,二十
多天,除了吃喝拉撒以及最后两三天在北戴河略招风花雪月以外,每天做些什么
委实记不得,大概听过很多名家的课(我既不像他人那样刷刷做笔记,又不四处
诚征签名留言,还左耳进右耳出的坐不住)。只写过一首《风暴过去之后》,不
过付出半天时间。大把的空闲里妒忌地盯梢王小妮,因为拼到酣时,趴在会客室
的长沙发(桌子有限,各据领地),她一个晚上能写六首好诗。盖因正与徐敬亚
拍拖,动力十足矣。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与这对“眷属”联系最多,当初没少泼
他们冷水。他们的儿子怀沙比我们的儿子早出生九个月,因此我在产前产后深得
全方位指点,两人联袂写来密密厚厚的现身说法,可以装订成上下两部巨著。可
惜字迹多半意到形未至。以徐敬亚的左手草书尤为难懂。
  
  不久便英雄排座次。
  
  老大是张学梦,至于他有多大年纪,好像不必穷究。听说他已退休。从前他
顶着个把钟头风雪骑自行车去上班,背上沉睡的孩子(每天他的后背总是湿一大
块,孩子尿的)当已安家立业。好比他的另一些激情的孩子,独立生存在各种诗
歌选本里。如果说宽厚的善良的张学梦像晁盖,那么二师兄杨牧有点像宋江,起
码他在《星星》诗刊的山头上有一把交椅。我们常在一些笔会上见面,他依然行
使师兄职权,对我等施以及时雨般的关照。眼见霜尘得寸进尺篡改那张“我是青
年”的宣言,我有个错觉,当初他从奇异风情的辽阔新疆来,要比现在踮着脚尖
使劲探出四川盆地快活得多。
  
  占据另一个更大山头《诗刊》的是叶延滨。他在虎坊桥试坐过副主编的交椅
,终于正式搬到农展馆一间据说相当豪华的办公室。我的意思不是呼吁廉政公署
查一下财政,而是联想到其他倒闭的更换旗号的惨淡经营的诗家分号,甚至有些
为“叶副统帅”庆幸呢。
  
  除了王小妮,这帮人里就数陈所巨还坚守诗歌要塞。也许如此操持,心肌过
分贲张,张家港会议,领导上竟派一男一女俩人沿途照料他的心脏。想来已成安
徽桐城一文化象征矣。
  
  踩着北戴河海浪,悄悄给我看一个双辫子女孩照片的大眼睛男孩,曾经是一
首纯情短诗,不料竟随激流而逝,这是顾城。另一个惟诗且迷恋一切译文的人,
干脆掐断电话线,隐匿到一本封面叫纽约的译本里,自称老余,别人只记得他叫
江河。
  
  最小的师妹是19岁的才树莲,散会后她走得无影无踪,甚至在东北撒网,都
难打捞鳞光片羽。大多数学员分手后再没有机会见面,断断续续书信联系的如梁
小斌,偶尔在报刊杂志见到的有梅绍静、徐国静、孙武军等。有一个夏天,我正
蓬头垢脸忙着给儿子洗澡,来了一位戴宽檐白帽穿白色衣裙的高跟女郎,原来是
常荣。大概失望于我的俗气,她一去不回头。
  
  忽然收到徐晓鹤信,说他要去美国了。当时他改写小说,在湖南诸枭雄之中
名头颇为响亮。多年不见,能想起的不过芝麻碎事。比如,好几回他不开心,故
意落在大家后面噘着嘴,低头踢小石子,总是我去哄得他回心转意的。给他回信
,婆婆妈妈之情油然而生。如此来回不过三两,忽然遭其汹汹声讨,说已年近四
十,胡子连腮,伤过多少姑娘的心了,居然还被我视同当年那个任性的浑小子。
是的是的,就算白胡子齐腰,小鹤,你的浑劲儿仍然让我喜欢。
  
  远洋的还有高伐林。1989年的“青创会”(只有中国文人明白这些杂拌儿名
词)最后见过一面,西装革履,好有华尔街风度。
  
  没有专门去查花名册,大概不至于忘了谁?
  
  《好朋友再见》曾经是流传甚广的一首电影插曲。好多次在长途车旅之中,
蓦然与之相遇,一股热流通过心头直涌向眼眶鼻尖。歌是好歌,因为人人都有好
朋友,而好朋友总是天各一方。
  
  天各一方的朋友们,珍重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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