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sonalCorpus 版 (精华区)

　　我坐在明栉的对面，往他的咖啡里一块接一块地加着方糖，午后的阳光将万物
晒得慵懒，包括我和明栉。

　　“够了够了”，明栉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却笑笑，用另一只手拈起最后一块
方塘，将它轻轻丢下。看着白色的方块悄无声息地滑入深褐色的液体中，随即涨起
的是那不安的液面，一点点高过那白得安详的磁杯，岌岌可危。仿佛只需轻微的喘
息，就可让那高耸的凸面在顷刻间崩溃瓦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表面张力”，我说。随即又看了看明栉那清澈如水的双眸，那里有我向往的
平静和安然，只是我却永远无法对他说出我的所想，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用细微的声
音在说，“应该不苦了，喝吧。”

　　明栉小心地呡了口将要逸出的咖啡，用一种近乎无奈的语气说，“我从来没试
过喝咖啡加这么多糖。”然后他看着我的脸，依旧是专注的神情，而我却依旧避开
。

　　叫第二杯可乐，老萧急急走了过来，明栉才收回那略为放肆的目光，而我和他
，竟不约而同有些红了脸。

　　老萧仍是微微在笑，收起那只剩下一大堆冰块的杯子，然后用他那一贯老成的
口吻说，“然然，喝太多可乐对身体不好的。”

　　我说，“老萧，你这不像是一个做老板的样儿。”

　　他却眨眨眼睛，“那改喝绿茶？”

　　我和明栉都笑了起来，明栉从口袋中翻出一包香烟，然后说，“那就给她来杯
绿茶好了。”

　　等老萧走远一点，明栉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香烟。寥寥的烟雾开始升腾，我仿
佛看见它们幻化为妖冶的蛇，顷刻之间向我袭来，在我身旁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妄
图勾引我的魂魄。而浓郁的烟草味道也夹杂在下午两三点钟这明艳的阳光之中，变
得暧昧不明。突然间我变得沉醉起来，在这样一种可以直接触摸到的美好之中，我
试图能够深陷其间而不愿自拔。

　　不知道是不是嘴角那偷偷浮现的微笑出卖了我，只听到远远的明栉那声音在将
我从梦幻中拉回，“然然，干吗呢？”

　　我却看着他，只是笑，看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眼前这个
男人有着完美的相貌和身家，只是将这一切突然摆放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这份完美
竟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因为这过于盛大的美好，它开始变得有些可怕。要知道，
太完美的事物总如同秒秒钟在增添着的枷锁，积压在身，而我却承担不了。

　　终于意识到我想得太多，在这么一个春意盎然的下午，慵懒的阳光让我变得不
切实际。我接过老萧送过来的绿茶，将滚烫的杯子我在手心，焦灼的感觉提醒着我
不要陷入这太过刻意的美好。而那些茶叶翻腾过后，终于一并坠入杯底，再也一动
不动，恰似我此刻的心情，忐忑并满怀期待着。

　　只不知明栉能否看穿我的心事。扮足了千娇百媚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同一种风情
，他只享受结果，从不关心过程。然后两个人的游戏，遇上了这般的对手，却也是
最可怕。

　　我在等待他开口，在幻觉逐渐侵蚀我的大脑之时，却也使我的意识最为薄弱。
如果明栉足够聪明，他应该知道如何掌控这一切。

　　果然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和老萧认识很久了么？”

　　而我，等他问出这个问题却也宛若千年，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只是
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看着那些嫩绿渺小的叶子猛然翻天覆地起来，原来方才的温
婉沉静不过是假象。

　　像是即将应考的小学生，我用最为轻微的声音在说，“怕是有十年了。”

　　明栉依旧不动声色，还是那个常见的笑容，淡淡地挂在脸上，辨不出是强装的
欣喜还是些许的得意。也依旧是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很少听你说起过去。
”

　　我反到微微一笑，直视明栉的双眼，“如果你不愿承担，那即便我纯洁如同白
纸又于你何干；如果你决心负起，那今日的我就算满负往昔的伤痕你又怎会介意。
”原本是早备好的答案，只须等待判官听罢后的反应。

　　他没有避开我的咄咄逼人，浅浅一笑，却甚为迷人，“也对，问前世的确没有
意义。”

　　然后仍是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半个小时后，他电话响起，随后便不好意思地说
他要先走一步，然后买了单，我没有起身，只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待他推门走出CROSS，我才发现洒在身上这春日的阳光，并不见得有多和煦，
在某个时候，我竟然觉得寒冷。

　　老萧端了杯清水坐在我面前，打趣说，“这男人不错啊，怎么放他跑了？”

　　我没理他的打岔，恨恨地说，“你这家店，却也不赚钱呀。”

　　他依旧好脾气，“我也没指望它能赚钱。不过说真的，你不该带他上这儿来。
”

　　除了叹息，还能如何。我看了看老萧，笑笑说，“有的问题，总要学会去如何
面对。”然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巧雅致的装修，只可惜没人。

　　我笑着说，“老萧，如果有可能，嫁给你倒不错，至少有这家店可以守着。”


　　他却也笑了，“还是别了，这店养活我都还不够，那能养活你。倒是你带来那
位，如果你没兴趣的话，不妨介绍给我，说不定我比你更有希望。”话音刚落，我
们却都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家小小的咖啡店里来回飘荡，仿佛还能听到撞壁落地的
声音。

　　恍惚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无忧无虑，没有烦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