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sonalCorpus 版 (精华区)

  夜半醒来,只觉得阵阵地难受,仿佛忆起前一日只饮得几杯清水,现在胃却是
空旷如同沙漠中的废都,亟待活物的填补。勉强起床去厨房,谁知冰箱早空空如也
,一时想起从前陈乙在的日子,绝不会为了这些事情而犯愁,顷刻间酸楚从腹中涨
至喉头,泪水随即涌出。

  从前陈乙回家伊始,必先高声嚷着,“小林子,看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北京路上那家面包坊新鲜出品的起司蛋糕,永远是我的最爱。而为了这每日小
小的惊喜,陈乙得多转上两次公车,平白搭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千金一笑,想来不过如此。而素来只争朝夕的我,却也会以为,这便是我所寻
到的此生的幸福。

  然而冥冥中却早注定了变数。那日陈乙的负气出走,我并没有阻拦,只是冷冷
地说,“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真的没有再回来过。倒是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半夜起来,找着冰箱里的饼
干或是泡面,而就连这些,都是他每次出差前为我所留下。那时候他还会不厌其烦
打电话回来敦促我按时吃饭,只有他知道我是如何虐待我的胃,而我也只听从他的
嘱咐。

  偶尔也会后悔那日的冷言冷语,尤其是如今日般被饥饿噬食的深夜。但我也不
断地提醒着自己,我是现实的高傲的。而陈乙,或者从他摔门离开那刻起,他就开
始庆幸从此再不必踏入此地半步。

  为何两人的争吵,注定是要以一方低声下气求饶告终。与其这般,不如干脆利
落地分手。

  但是傲骨却于生活无补。在搜寻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我只在一个柜子里找到
了不足十个的速冻饺子,而它们的颜色和我的记忆却足以证明这些来历不明食品所
存在年代的长久。终于我忍不住,像一只巨大的蠕虫,沿着光洁的墙壁渐渐滑了下
来,重重地摔在同样光洁的地板上。

  又想起了陈乙,会强行把我从床上拽下来,陪他吹夜风吃宵夜。纵然我是多么
的不乐意,却永远拒绝不了他吐字时的气流在我耳边细细的摩挲。

  而今日,即使我有最后一丝气力站起身来,我也决计不会重蹈旧日的覆辙。我
不愿意我在那些熟悉的摊位前,会无可救药地想起陈乙,我还怕我会后悔,而我的
后悔,正好见证了陈乙的坚决和这段感情的覆水难收。

  他会不会以为,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衣食父母。

  我记得在那次争吵中他用很失望的声音在说,“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那么他又是否曾感受过我。在渴望着他的深夜,他又是不是切身体会到,一个
人身边少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该会有多么的落寞。

  但凡争论都是苍白无力的。感情还是那份感情,并没有变质,不过是一开始彼
此选错了对象而已。我没有强留下陈乙,是因为我在他眼中再见不到半点眷恋,我
怕我苦苦哀求的后果,会是将那份冷漠变得厌烦,而这并非我们二者中任何一人的
初衷。我只是想就此放手,从此便互不干涉,哪怕从今以后仍不能忘却,总强过搂
在一起时却做着与对方无关的梦。

  所以我还是要强打精神起身,在没人爱也没人可以爱的时候,对自己好一点并
不算是错误。我突然发现在陈乙走了之后我的这种所谓颓废状态,实质仍是无法放
手,而我那自以为是的坚强,无非是用以骗取自己感情的一个软弱借口。

  或许我还曾期望着,在打开门的时候,站着的仍是那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将
装着新出炉蛋糕的纸盒高高举过头顶,以待我扑身上前,兴奋得颤抖。然而在这个
被饥饿唤醒的夜,我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是断不会再出现了。

  我仍住在这间屋子,不过他没有再来找过;我仍保留着原来的手机号码,但来
电显示上再没出现过他的名字;我想起他似乎从没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哪怕我是
要他走。

  那么我,是不是也该真正学会去忘记呢?

  于是我重新换好了衣服,我知道在这个时间在哪些地方还能觅到食物,尽管在
这之前是陈乙教会了我。我想既然我决定了要控制自己的感情,那就不妨从最薄弱
的地方入手。

  我去了那家面馆,半两面庄,就在我家楼下不远处,地方不大,却是24小时营
业,味道也尚可,着实难得。走在路上的时候,寂寞的大街只得我一人,昏黄的路
灯打出我淡淡的影子,变长、再变短,在我身前、又转至身后,突然间我开始觉得
,原来这世界并不是只剩下我一个,至少影子它还永远忠于着我。

  只是冰凉的夜风还是叫我想起了陈乙。纵使李莫愁般的阴险毒辣,在看到红花
绿叶锦帕时,仍是无从狠下杀手,何况刚刚从伤口中学会淡忘的我,又怎能将感情
控制到滴水不漏。和陈乙溜出来的夜晚,他总是在突然间牵起我的手,即使这肌肤
相亲的暧昧只能发生在再无旁人之时,却也让我激动之余,仍念念不忘这亲昵的暗
示所给我的感动。

  如若无法忘记,那么尚可选择不再想起。那么我也就不该回想起那些个寒冷的
夜间,他会固执地脱下外套给不知冷暖的我,而自己瑟瑟发抖时却执意避开我的目
光;我也就不该回想起某月某日从这里经过,他要和我赛跑,以电线杆子为起始,
他再快乐的像一个孩子。我所谓的试图忘却,只叫我忆起更多的前尘影事。

  想起歌里唱的,“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有这份睿
智。

  就连吃面的时候,和蔼可亲的老板娘都在说,怎么好久没来了?你不是常和你
哥哥一起来的吗?怎么今天没看到他?

  要我如何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何况,他并不是我哥哥,却一度是比手足还要
亲密的人。

  那我只能是笑笑说,“最近我们都比较忙,而我哥他又出差了,没人做饭,只
好出来吃面。”

  此时的我,该是多么希望此般的描述才是这故事的结局。

  谁想老板娘又说,“其实几日前我曾见过他,也是孤身一人,要了两碗牛肉面
打包带走,还以为你是生病或是怎么了,不能出来吃面。”

  我的心猛然一怔,恍惚间快要把持不住手中的筷子,几欲落地,我这才急急用
尽力气将它握紧。原来好久不见的只是我一人而已;原来他还回来过这里;原来他
还是像从前那样,会带别人喜欢吃的东西回家以博取欢心;原来要击溃种种毫无来
由的猜测,仅仅需要一个简单的事实。

  忘了是怎样回到的家中。仿佛记得我还曾微笑着敷衍老板娘的些许问题。但走
出这半两面庄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感情真就只剩下了一半,而从此处到家的整段
路上,无不充满着有关陈乙的回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坦然地再次走进这家熟知的
小店,叫上两碗牛肉面带给另外一个人,但此时的我,却只想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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