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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R (※中立卧底·XS猫族※), 信区: ACZone
标 题: 无关幸福(转)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5日10:53:49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无关幸福-1
“朋友?”伊尔谜歪歪头,睁着那双大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我。”那是什么啊?”
“呵呵,朋友啊……”西索笑得有些诡异,他晃晃手中的扑克牌,几道白光刷地钉入我
身后的墙壁。”我有很多朋友啊~~~呵呵~~~”
以上就是我采访最热门斗士伊尔谜和西索时,问他们”你们的朋友是谁”的回答。
*摘自天空竞技场某红牌记者”×年的日记*
*** *** ***
伊尔谜和西索不是朋友。
不管你问他们多少次,他们的回答总是一样。
“杀手不需要朋友。”伊尔谜回答得斩钉截铁。
“小伊?当然不是我的朋友啊~”西索笑得颇玩味,”不过,我的朋友很多哦~~像是
小杰啊~奇牙啊~还有小酷哦~~还有……”
是的,这两个人不是朋友,可是他们总是在一起,也许是他们已经认识太久的缘故。
如果有人要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回答也总是一样。
“呵呵,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要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慢慢讲给你听吧。”西
索笑得愈加灿烂,-一根面部神经似乎都上扬着。
“我忘了。”伊尔谜回答得仍然斩钉截铁。
伊尔谜是个杀手,而且他是杀手世家揍敌客家族的长子,他杀的人已经多到心算无法算
出的地步。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一个杀人狂,他只是在做生意而已。杀人其实真的可以成为
一项事业,做的好的话,一样可以发家致富,你只需看看揍敌客家族的产业就会明白。
而伊尔谜是这项事业的个中翘楚,无可置疑的,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伊尔谜杀人时从不见血,因为血弄脏了衣服还要洗,也会给追踪者留下蛛丝马迹,实在
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不过,他也曾经有一次杀人见了血,那还是他从事这项事业不久的一天,对方的保镖太
多,杀到最后实在觉得用钉子用的有些烦了,他干脆用起了长刀,也因此溅了一身的鲜
血。
事实证明杀人见血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血腥味让他丧失了判断力,当他停下来后才发现
自己已经把对方一个兵团的人全部杀光。
真是不划算的生意,他嘀咕着。这时,满身是血的他遇见了寻猎物而来的西索,后者只
是扬扬眉:”喂,要不要到我家洗个澡,换件衣服?”
他去了,所以,他们认识了。
事实上,伊尔谜从来就不会忘记他和西索什么时候认识的,因为那次的生意实在不划算
,这种教训如果不记着会给以后的生意带来危害。
但是,不管什么人问他”你和西索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他还是会回答”我忘了”。
斩钉截铁。
西索是一个魔术师,但你如果认为他就是那种站在台上,挥舞几下帽子,然后从里面变
出兔子的魔术师,那你可就错了。
事实上,他对杀人的喜好程度远远胜过从帽子里面变出兔子。
但是,西索也不是一个杀人狂,至少,他很喜欢交朋友,而且很乐于去帮助他的朋友变
强。当然,变强之后的人也要和他决斗,决斗的结果,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们知道的是,他的朋友真的很多,而且还经常换人。
西索杀人的时候最喜欢见血,据他本人说经常看那种血流成河的美丽场面有助于保持神
经敏锐(?)。不过,他自己一生之中也没有见到很多这类场面,或者说,他真正记住
的美丽场面只有一个而已。
那一天他接了一个去保护某政治家的任务,据他本人说,经常接这类任务不仅可以赚很
多钱还可能会遇上不错的猎物,特别是那一天的对手听说还是杀手家族的高手。
而那一天西索非常不凑巧地起床晚了,当他赶到委托人那里时,见到的是一地的尸体和
鲜血。正在他考虑既然委托人已经死了自己是否还要退还那笔委托费时,他看见了伊尔
谜。尸体堆中的黑发少年美丽得让人忘记呼吸,而这个漂亮的少年还正在嘀咕着这笔生
意如何如何得不划算。
只是一刻,西索就忘记了这个人本应该是他的敌人,他主动地打招呼:”喂,要不要到
我家洗个澡,换件衣服?”
以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时常会想到那个场景,但是,-次别人问到他时,他总会用他”无
害(?)”的笑脸吓跑对方。
西索坚持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像他一样领略那样的美丽。
*** *** ***
西索是一个全世界跑的人,按照他的说法,世界上所有的强者都是他的猎物,所以他有
”义务(?)”跑遍全世界把他们找出来。也因为这样,他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旅馆是他最喜欢的安身之处。
但是西索也并不是没有买房子,毕竟职业女性们经常说这个世界上房子比老公和车子都
要可靠(抱歉,扯远了~)。
自从西索多年前招待了伊尔谜之后,他就把那栋租来的房子买了下来,那也成为他这个
世界上唯一的一项不动产。而以后,西索也习惯性地称呼这栋居于A市的房子为”家”。
基本上来说,西索对于他的A市的家相当满意。那栋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格局很好,还有
一个小小的院子,种着几棵树,空气因此新鲜。A市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但是交通相
当方便,有到全世界的航路。最让人满意的是A市的美人很多,男女都是,而且个性极好
,如果想找一夜情的伙伴或者短期的伴侣之类,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最佳的人选。
这,也是西索为之满意的原因之一。
哦,还忘了一点,西索在A市的家也是伊尔谜经常出入的地方。
伊尔谜也是一个全世界跑的人,这也充分说明揍敌客家族的顾客遍布世界各地。虽然凭
着伊尔谜在揍敌客家族长子的身份,分遗产时他得到的那份就可以使他成为世上少有的
亿万富翁之一,但是,他确实除了在老家那座巨大山脉中的房屋之外就没有别的固定住
处了。
基于安全的考虑,旅馆并不是他的流连之地,-次完成任务之后他几乎都是马不停蹄地直
接赶回家中,这一情况直到西索买下A市的房屋后正式结束。
其实,西索在A市呆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但-一次伊尔谜去的时候他都刚好在那里,只能
说是凑巧吧。
某年某月某日,午夜。
卧室的床按照它主人固有的规律晃动着,伴随着女人娇喘吁吁的呻吟。突如其来的三下
门铃声扰乱了屋内春情旖旎的气氛。红发的男人支起身体,安抚了一下床上的女人,随
手套起一件浴袍去开门。
淋得透湿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顺手接过男人递上的干毛巾。
“呓?外面下雨了啊~~~”西索一边关上门,一边拿过伊尔谜手中的毛巾帮他擦起了
湿漉漉的长发。
伊尔谜看看卧室的方向,抬手夺回毛巾。
“你去继续’忙’你的吧。”
西索的脸上浮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他拍拍伊尔谜的肩膀。
“你真是善解人意啊~~对了,换洗衣服在浴室第二个柜子里面。”
送走昨夜的情人,西索心里暗自嘀咕着,女人啊,真是奇妙的生物,夜里和白天看起来
差别还真大。附上最后一个热情的吻别,他决定以后不再见面。
西索走回客厅,看见伊尔谜正蜷在沙发上睡觉,衣服并没有换,湿嗒嗒的水渍从沙发一
路延伸到了地毯上。
“小伊,你至少换个衣服吧~要不然感冒了可别赖我头上~~”
没有回答,伊尔谜继续沉睡着。
坐到沙发一旁,西索饶有兴致地观看起黑发青年的睡姿。
瓷白的皮肤和黑色的长发相互映衬着,让西索想到了一个小岛国盛装的女儿娃娃。凑近
些,就可以看见那些长长睫毛下面覆着的阴影。
大概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伊尔谜睡得很沉,以至于西索的手指触到他的额头都没有
任何反应。弧度,顺着脸的轮廓和弧度,西索的手指慢慢游移着,从眼角到脸颊,到鼻
尖到唇边,最后滑落到颈项的位置。手指的终点是白色皮肤下掩着的动脉,他停在那里
,慢慢感受那些细微的脉动,一点一点生命的气息。
西索微笑了,这种情况下,大概可以轻易地取得这个顶尖杀手的性命吧。
他低下头。
伊尔谜潮湿的长发上有着一丝淡淡的味道,属于这个房间的味道。
他靠近了他,把自己的脸埋进那些长发中,不可遏制地笑起来。
“真是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警觉性差的杀手。”
拿出卧室的被子盖在伊尔谜身上,理了理他脸上的几缕黑发,西索探下身,在他额头上
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
*** *** ***
“这个是什么?”看着手中白白的圆圆的不明物体,伊尔谜睁大了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
睛。
“最新型的手机啊~小伊,你平常不用手机的么?”
“不用。”
“那怎么行啊~~手机可是现代人的必备物品呢~~”
“我用不上。”
“怎么会用不上~~譬如,你出任务时遇到危险或者任务失败了,就可以用手机和你家
里联系啊~多方便~~”
“我没有遇到过那种情况。”
……
一分钟后,西索放弃了给伊尔谜解释”为什么说手机是万能必备物品”,转而直接进入
教导阶段。
“你看,这个就是通讯录~~而这个就是我的手机号,然后这个就是快捷键,一按这个
键,你就可以直接联系到我了~~”
伊尔谜频频点着头,搬弄着手里的新玩具,突然,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西索。
“你送我手机干什么?”
“呵呵~~你说呢?”
“你要雇用我帮你杀人么?那我要先跟你说清楚,揍敌客家的价格一向是很贵的,不过
,给你打个七折应该没有问题。”
“……”
伊尔谜是个杀手,也是一个生意人,亏本的生意他向来不做。就好像现在,他的面前站
了十几个陌生的人,手中拿着各式兵器,凶神恶煞地盯着他,要伊尔谜跟着他们走。
“嗯……为什么我要跟你们走呢?”
“哼哼,你是西索那个变态魔鬼的朋友吧,乖乖跟我们走,等他来了我们就放了你,要
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伊尔谜马上得出了结论,这大概又是哪个侥幸从西索手中逃走的猎物,纠结一帮人,然
后准备以西索的朋友做为威胁来解决西索。西索那个家伙做事真是不干脆,伊尔谜摇摇
头,不由地想叹气。
“可是,我并不是西索的朋友。”
“你现在想装傻已经来不及了,我们都看见你和西索在一起。”
杀掉面前这些人虽然不是困难的事情,可是,这种杀人根本就没钱可赚,没有必要做这
种不划算的事情啊。
“真是麻烦啊。”伊尔谜碎碎念着。
“快点跟我们走!”对方有些焦急起来,特别看到伊尔谜的脸上完全没有惊恐只有困扰
的表情时,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恐惧。
“对了,你们等一下。”伊尔谜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按起号码来。
“他想求救!快阻止他!”对方急着扑过来。
几枚钉子随意甩出,最前面一个人的脸迅速扭曲了,后面的人立马停住。
“西索吗?这里有一群人要找你决斗……啊?要我把他们杀了算了?……你会给我钱么
?……你不给钱为什么我要帮你杀人?你自己来吧,地址是……………………”
之后,伊尔谜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不过类似的事情倒是时有发生,-一次,伊尔谜都得
不厌其烦地打电话给西索,通知他过来杀人,最后有一天……
“啊?你说什么?……你要付钱给我,要我帮你杀人啊……那好,我的银行帐号是……
……”
最后,伊尔谜得出了结论。
和西索经常在一起确实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出现,不过,赚钱的机会变多了,倒也是一
个不争的事实。
原文:无关幸福-2
伊尔谜有一个弟弟。当然,他本来就有很多弟弟,但是,这一个叫做”奇牙”的是其中
最特别的一个,因为奇牙居然交了朋友。
奇牙的朋友叫做小杰,有着乌黑闪亮的眼睛。按照西索的说法,是一个他也很想与之交
朋友的可爱孩子。
“可是奇牙是揍敌客家族的继承人,他不能有朋友。”伊尔谜非常地坚持看法。
“大哥!我想和小杰做朋友!”
“和小杰在一起很快乐!我不想再杀人了!”
“我喜欢小杰,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幸福!”
很明显地,奇牙的固执并不会低于伊尔谜。
快乐?幸福?喜欢?
伊尔谜咀嚼着这几个少见的词汇,不由得迷惑起来。
“奇牙,你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快乐么?”
“大哥!这是不一样的!”
“你杀人时不快乐么?你是天生的杀人机器,你的幸福就是成为揍敌客家成功的继承人
。”
“……”
“至于你所说的喜欢……杀手不需要这种感觉。”
“……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有朋友!大哥,你不是也有西索这个朋友么?”
“奇牙,西索不是我的朋友。我没有朋友,你也没有必要有。”
“所以,奇牙小弟现在彻底离家出走了~~~”西索喝着手中的威士忌,靠着沙发笑了
起来。
伊尔谜一只手摇摇杯中的冰块,另一只手托住下巴,一脸非常困扰的表情。
“真不明白奇牙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到了叛逆期?要不要干脆把小杰杀了呢……”
“小伊啊~~”西索的气息迅速窜到伊尔谜的身边,眼睛里面闪着亮光,”别忘了哦,
小杰是我的猎物。”
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伊尔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杯中的冰块。突然地
,西索伸出手把他拉到身边,靠近他的耳朵笑语起来。
“小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呢~~”
“什么?”
“揍敌客家族是只要有钱赚就什么人都杀么?”
“是啊。(上次我还杀了十老头)”
“那么也杀自己家族的人么?譬如你的家人。”
“这个当然不会,怎么能够家族内部自相残杀呢。”
“家族外面的人就无所谓了?”
“嗯。”
“那么我呢?”西索笑嘻嘻地摸摸伊尔谜的长发,”如果有人出钱要你来杀我,你会下
手么?”
伊尔谜沉默了一会,很认真地考虑起来。
“这个啊……我一个人很难杀掉你啊……万一失败的话就拿不到酬金了。”
“嗯?”
“不过,如果加上爸爸或者爷爷的话,大概就没有问题了。”
“……所以,结论是……”
“嗯,我会下手的。”
伊尔谜和西索吵架了。
其实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事实上,这两个人并没有吵架,甚至连争执都没有发生。
至少,西索在生气,伊尔谜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他也无法解释现在那种奇妙的状况
。
虽然他们-次见面,西索还是那副好像赢了一栋皇宫般笑容满面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
什么,伊尔谜总觉得那种笑容很奇怪,仿佛在传达一种含义:”你现在最好别靠近我,
我心情不好。”
伊尔谜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需要他拥有太多复杂的想法。所以,目
前的
这种状况并不是他能够顺利解释的。他想了很久,虽然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为这
种事情思考这么久,最后,他也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我上次是说了只要有人出钱,我也可以杀掉你。你生气了么?”伊尔谜很直接地去问
西索。
西索眯起了眼睛,眼神和狼一样狡猾,并没有回答。
短暂的沉默让伊尔谜越来越困惑,他想了一会,继续说起来。
“你应该知道对于揍敌客而言世界上没有不能杀的人。奇牙虽然说过他是永远都不会杀
小杰的,但是,其实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小杰对于他而言不过和孩子养的宠
物小狗一样,玩腻了之后,也会杀掉的。虽然说奇牙说他永远都不会杀朋友……不过,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存在吧。”
很难得的,伊尔谜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不过,西索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他仍然沉默着
看着伊尔谜。
几乎准备放弃的伊尔谜最后只能摇摇头。
“西索,我们并不是朋友吧。”
这一次,西索笑起来,他慢慢走向伊尔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呵呵~~我们当然不是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抬手捉住伊尔谜的长发,慢慢把玩起来,西索的眼中闪过冷冷的寒意。
“不过,我可不是小狗。”
几缕黑发应声而断。
原文:无关幸福-3
“别,别杀我!”肥胖的男人颤抖着后退,退到墙边无路可走了只好跪下来求饶。
一屋子的尸体中,站着黑发的死神,死神手中的钉子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芒。
一步步地逼近男人,伊尔谜的脸上毫无表情可言。
地上跪着的男人也算是有着辉煌人生的人物,此刻他所有的骄傲都变成了乞怜,眼泪鼻
水一起流出来,身体剧烈地发抖。
这个人,和那些人,有区别么?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有区别么?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么?我有很多钱啊!你要的话,我都给你!”
歪歪头,伊尔谜放弃了思考。
“只要你放过……”
男人未说完的话被扑面的钉子扎死在咽喉。
人类和动物,有区别么?
闷热的夏季,隔三差五的就会下几场暴雨。
冒着雨走到一扇门前,正准备按门铃时,伊尔谜突然想起不对,面前的这间房子并不是
自己的家,而是西索在A市的房屋。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不是应该直接回家去么?
伊尔谜的手指停在雨幕之中,一厘米之外就是门铃,可是却像是隔了千万里的距离。
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任务结束之后不回家而直接来这里呢?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绝对不会这么狭小和拥挤;他的家在枯枯戮山上,是城堡一样
的建筑,有着原野般广阔的森林,绝对不会像面前这扇木质门一样脆弱;他的家豪华而
安适,仆人众多,绝对不会让他只有睡沙发的份。
那么,为什么会习惯来这里呢?
因为知道……
因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么?
西索和小狗,有区别么?
撤回手指,在雨中沉默了很久之后,黑发青年抹抹脸上驰骋的雨水,转身离开了房屋。
杯中的酒比发色还要鲜红,像是人类的血液。
屋内的沙发上,红发男人正喝着酒,身边的女人蛇一般地缠在他肩上撒娇。
“怎么了?你好像不高兴了呢。”
低头吻上女人的红唇,男人细长的眼睛慢慢眯起。
“没有。不过,你今天先回去吧。”
*** *** ***
“老哥,你看!我又做出新的炸弹了,这一次可是我改变了设计的得意之作……”
糜稽吵闹的声音让伊尔谜真正有了已经到家的感觉。
“爸爸和爷爷呢?”
“出任务去了。老哥,你看你看,我这个炸弹啊,在操作方面……”
“妈妈呢?”
“也出任务了。还有啊,关于炸弹的爆炸威力……”
“其它人呢?”
“去给老妈帮忙了。对了,我差点忘记说,这个炸弹最棒的就是它的识别系统……”
……
家里的天花板一如既往的宽阔和高大,灰绿的砖瓦纵横交错,不经意间看向头顶,总觉
得那些历史古老的砖缝中透露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寒意,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眼眸。
躺在平坦的床铺上,看着空中跨越的灰绿色屋顶,枝蔓一样缠绕着铺开,在枝蔓之间,
有双眼睛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
伊尔谜知道很久以前那双眼睛就在那里了,一直看着他,一刻也不放过他。
“你是谁?”
语言在空荡的房中迅速地消弥无踪,没有得到回答。
伊尔谜并不相信鬼的存在,要不然他会认为那双眼睛就是揍敌客前几任或者更久以前的
亡魂。奇牙很怕鬼,伊尔谜想着如果告诉他这个家有鬼存在的话,大概他会更早就选择
离家出走。
揍敌客家族先代的亡魂么?也或者是被揍敌客家族杀死的亡魂呢?那怕是用整个枯枯戮
山来承担也无法容纳的人口吧。
伊尔谜笑了,满山死人幽灵的场景啊,还真是滑稽,他不经意地想到如果西索见到那种
场景大概也会笑出来吧。
他突然停了下来。
伊尔谜很少笑,而且每一次笑时,脸上的表情也不会真的变化。奇牙曾经带点恶意地说
,大哥的本事真的可以去表演腹语术了。他确实是控制情绪的高手,或者说他的情绪并
不需要控制。当他突然停止笑时,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他缓缓地抬手,手心上的纹路清晰地刻着生命线和事业线,一样的冗长。
他曾经听有人一脸凛然地说什么杀人太多会招报应的,而当时同时听见这句话的西索用
一张扑克牌顺利切断了对方的咽喉。
报应么?那是什么。
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还活着,健康得让人认为死神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不
过,他们本身也正是死神。
世界上存在两种人,一种天生就要被人杀,一种则注定要杀人,而他,只不过在二分之
一的概率中恰好成为了后者。既然一出生就是杀人的命运,那么,也就不会有所谓的报
应。
他并不喜欢杀人,也谈不上讨厌。因为他是职业杀手,讨厌或者喜欢,这些他并不需要
拥有,任何一种情绪都有可能置他于死地。
伊尔谜静静地躺在床上。无可避免地,他又想到了西索,那一个人啊,无论是讨厌或者
喜欢,总是那么明显而嚣张地表现出来。
他曾经以为他们是一样的生物,对,生物,他们总是不被别人认为是人类,只是会动的
生物,也或者是野兽,嗜血而残忍。他们杀人,他们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不过,他和西
索是不同的,至少,他不会和西索一样有兴致四处寻找猎物,然后杀了他们之后站在尸
体身边满意地露出血腥的微笑。他的猎物是由客人决定的,他杀了人之后会迅速地离开
现场,所谓的尸体,对于他而言就是不会动的肉块罢了。
——如果有人出钱,你会杀了我么?
——会。
会么?伊尔谜突然有些犹豫了。现在想起当时的对话,他竟然会有一种想推翻原案的决
定。不能说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要杀死西索的念头。如果能让那种红色的血液流出西索的
身体,让那双嚣张狂妄的眼睛镀上死亡的阴影,那种画面有时会鼓动他内心潜藏的一些
难得的兴奋。每当这时,他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成为应有的职业冷静外貌。
杀了西索么?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点子呢。
可是……
之后呢?
只不过是那栋狭小的房子内,不会再有人给他递上干毛巾而已吧。
还有呢?
西索会成为不会动的肉块,和多年前他失去的那只小狗一样,变得冰冷而僵硬。
对了,那只小狗叫什么来着?
西索和小狗,有区别么?
等西索死了之后,多年过去了,他还会记得他的名字么?
突然地,伊尔谜发现,杀掉西索其实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情。
原文:无关幸福-4
壁炉的火熊熊燃烧着,黑色的猎犬伏在一旁静静休息,但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并没有闭
上,随时警惕着有敌人的靠近。它的主人席巴坐在松软的座垫上,高大的身体自然伸展
开来,每一根坚硬的线条都显示着他的强大。
红色的火光映在男人的眼中,闪闪发亮。
“听说最近你一直没有接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尔谜。”
伊尔谜的眼睛微微抬起,看着面前的父亲,很久才慢慢回答。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这样么?”
“是的。”
“只是这样么?”
“……是的。”
席巴微微笑了。
“那就好。如果累了的话就休息,不过……”男人的声线陡然降低,“不要想一些多余
的事情。”
迎上男人的眼睛,伊尔谜选择了沉默。
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而那些也是他不用去知道的事情。与
此相反的,席巴却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切除他所有错误的想法,指明正确的道
路给他。
现在呢?他仍然不了解父亲,而父亲又真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吗?
伊尔谜知道,席巴的手中长满了丝线,每一根都牵着自己的行动。他不能反抗,也没有
想过要去反抗。他也曾经试着按着父亲的要求,或者说学着和席巴一样在奇牙身上绕满
丝线,可是,失败了。那个幼小的弟弟用所有的力气挣开他的束缚,毫不回头地奔向了
朋友的身边。
那种绝然和坚定啊,是伊尔谜完全不能理解的,也或者,是完全羡慕的吧。
羡慕?伊尔谜慢慢品味着这一个陌生的词汇,他为自己想到这样一个词而感到惊讶。
难道自己最近的修为越来越差劲了么?居然会产生这样一种无用的情感。
似乎没有察觉到伊尔谜的迷惑,席巴径自伸手抚摸起身边猎犬的皮毛,黑缎子似的皮毛
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出一种近乎诱惑的色彩。
伊尔谜曾经见过席巴以同样的姿式抚摸奇牙的头发,而后者总会笑得很开心。他也曾经
无意中听父亲说过奇牙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他也经常试着用手去摸摸奇
牙的头,而每一次感到的只有奇牙无法遏制的颤抖。
父亲的手是什么样的温度呢?他从来就不知道。
他的记忆中曾和父亲的手接触过的段落很少,而每一次都是训练中他被击倒的那一刻。
人类的手是什么样的温度呢?他也不知道。
从很小开始,他所接触的人类只有训练他的人以及被他杀的人两种而已。
他不知道人类的手是否和他曾经拥有的那只小狗一样,温暖而柔软。
他不知道。
伊尔谜堪堪收回了自己已经驰骋太久的思绪。
他握紧了双手,他需要一些东西来遏制住心中陌生而喧嚣的鼓动。
“爸爸,可以交给我一些任务么?”
*** *** ***
喧嚣的街道,红男绿女肆意流窜,城市的浮华收敛于一瞬的霓虹闪烁。
光亮的大路四周总绕着黑夜的暗巷,那些是与光明无关的短剧上演的舞台。
破败的残楼空窗,仿佛干尸上的一个个黑色眼窝,瘾君子和色衰的流莺共享着几张油漆
脱落的长椅。垃圾堆中有东西在蠕动,走近看,原来是两个翻找食物的流浪汉。一只细
瘦的手臂从地上横躺着的模糊人形伸出,口中隐约喊着几个字符,大约是“救救我“之
类的。路过的几个七彩发色的暗娼不屑地对着地面吐上几口浓痰。
这便是伊尔谜走进暗巷时映入眼帘的场景。
堕落和无望啊,这是和他以前经历过的鲜血横飞的修罗场完全不同的地狱。
走过一滩横流的污水,伊尔谜的脚步终于因为腹部的剧痛而停了下来。
靠着一面涂满秽语的墙壁坐下,他检查起自己的伤口,最初做的紧急处理已经完全失效
,血液不断地从伤口渗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按住伤口,伊尔谜缓缓施入念力,试图
控制伤势。巷子口匆匆奔跑过几个人,发出嘈杂的响声,伊尔谜迅速敛住气息,很久之
后才放下心来。
不是追兵。
应该已经摆脱了,他暗暗想到。难怪觉得这次任务怎么这么简单就成功了,原来是陷阱
。请来那么多高手对付揍敌客的杀手,对方还真是下了血本啊。虽然逃了出来,可是,
按照这种状况,怕是无法活着回去了。
血,再一次地涌了出来,抬起手,满手都是红艳艳的一片,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滴落。
他不怕死,从他开始这项职业开始就有了迟早会死的觉悟。只不过,像这种困死在暗巷
,蚊蚁般的死法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
几个人影在巷角处蠢蠢欲动,大概是想等他无法抵抗了,冲过来杀了他抢走钱财。
这些人是以往的他从来都不屑一顾的,阴沟中的老鼠,翻不起大浪,不可能成为他的目
标。可是现在呢,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坐着,随时提防被这些老鼠咬死。
他想笑。
人死之前会想些什么,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现在,他开始思考。
他以为他会想到他的亲人,他的家族,结果,他什么都没有想到。他的记忆变的混乱不
堪,他的亲人的脸庞都变得模糊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一只瘸腿的癞皮狗来到他面前,闻一闻,然后失望地走开了。
一息火光迅速地从他眼中掠过,然后消逝无踪。
他很小时候第一次出任务后,曾经在回家途中从河中救起了一只小狗。
它有着光滑的黑色皮毛,还有一双柔软的眼睛。小狗被救起来后,扑棱扑棱地晃晃脑袋
,抖抖身子,温顺地跪在伊尔谜的面前,并用那双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伊尔谜准备离开
时,它就马上摇头晃脑地跟上去,却也不靠近,总隔了一点距离。就这样把小狗带回了
家,席巴也没说什么,像是默许了他养宠物。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只小狗,但也给小狗取了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现在已经忘
了。大约是和什么“小黑““大黄”之类一样俗气平凡的吧。
自从养了小狗之后,他的床上每晚就多了一个客人,仆人也曾经因为要天天打扫床上的
狗毛抱怨过。他其实并不觉得抱着小狗睡觉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但习惯之后也还感
觉不错,至少,小狗的体温很高,比那间高大寒冷的卧室温暖得多。
每一次他要出任务时,小狗总会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每一次他任务完成回来时,小狗
也乖乖蹲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后,就会愉快地摇摆起短短的尾巴。
那是一种多么单纯和温暖的生物啊,一心一意地信赖着自己选择的主人。
那些日子他经常在深夜惊醒,刚开始杀手职业的他还未能适应夜半亡魂的骚扰。醒来时
,房间里一片漆黑和寒冷,他伸手,什么都摸不到。很久之后,有温热的物体靠近他的
身体,在他手臂磨蹭,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
他抱紧它,他只能抱紧它。
过了一年,他的弟弟奇牙出生了,小狗也长大了不少,还是喜欢睡在他的床上,喜欢蹲
在门口等他回来,看见他时就摇起短短的尾巴。
一次任务中,他失手了,他以为他会受到席巴严厉的惩罚。可是席巴并没有责罚他,而
是打断了小狗的一条腿。
他抱着呜呜悲鸣的小狗,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失手。
之后他接到的任务越来越多,越来越困难,他经常午夜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走
到门口时,他的小狗瘸着腿,颠簸着跑过来迎接他,用它温热的舌头舔他的手心。
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拥抱它。
之后又过了不久,他再次失败了,勉强逃命回来,他看见席巴的眼中掠过杀意。
天黑之前,他带着他的小狗逃出家里那栋古老的城堡,躲进了山林里。黑夜的森林充满
了危险和不安,他试着连夜逃出枯枯戮山,可是却因为身上的伤势半路倒下去。他的小
狗似乎明白一切,温驯地跟着他,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时间慢慢流逝,早晨就要到来,他看向它,它的褐色眼睛纯净而温柔,他知道他们已经
无路可逃,他和它,都一样。
于是他亲手扼死了它。
几乎没有挣扎,小狗只在开始时发出了几声短暂的呜咽,然后就安静地选择了死亡。
它的身体变得僵硬而冰冷。
他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
从那天开始,他身体里流出的液体只有鲜血而已。
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没有资格,弱者没有资格拥有不该有的东西,比如,感情,或
者,朋友。
而这一次,应该是他第三次任务失败了。
他想起了他的小狗,被他杀死的小狗,因为软弱,因为幼小,不得不杀掉的那只无辜而
纯净的生物。
其实他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杀手本来就不拥有任何东西,他只是忘了怎么去哭。
忘了,便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在将死之前没有想到任何人,他只想到了他的小狗,他唯一拥有过的温暖。然后,很
莫明地,他想到了一双手,那双手曾经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那双手曾经紧紧挽住他的
肩膀,那双手曾经向他提出邀请,对他说……
“要到我家来么?”
他靠着墙壁,感觉着自己的血液慢慢地冷。
他的手不知觉地伸向胸口,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摸出来,原来是那支手机。
他犹豫了一会,按下那个熟悉的键。
“喂~~“
“……”
“伊尔谜么?”
“西索……”
“嗯~~什么事~?”
“你不是小狗。”
你不是小狗。
是的,西索不是小狗。
因为他终于知道……
他无法杀他,他无法像杀掉它一样杀了他。
永远都不会。
那支手机顺着他的手腕慢慢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小伊?……怎么了?……你在哪里?……小伊?……伊尔谜!?”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永恒的黑暗的到来。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
原文:无关幸福-5
很矮的屋顶。
眼熟的明黄墙纸铺满了视野,生机盎然得有些刺目,他伸手想去阻挡那些明亮的光线,
却发现右手被牢牢地禁锢着,无法动弹。他转过视线,握住他右手的人正以一脸似笑非
笑的神情看着他。
“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小伊~”
几乎是戏谐的口吻,西索的眉毛扬得很高。
伊尔谜微微皱眉,好像用了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真实的世界,过了一会,才慢慢答道。
“没什么感觉。”
“呵呵~~真像是你的回答。”
没有松开伊尔谜的右手,红发的男人把它举高,靠上自己的脸,像是在感受它的温度。
奢华的红发垂下去,遮住男人的眼睛。右手上有很热的温度传了过来,伊尔谜静静地看
着男人。
“为什么……”
随意地撩开挡在眼前的发丝,西索露出一个慵懒而随意的微笑,目光却像刀一样锋利。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因为……”
因为……他有些惘然和迷惑,因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缓缓流过男人红色的发,锐利的眼神,看到高处去,那明亮温柔的墙纸,低矮
狭窄的天花板,然后毫无焦距和目标地撤离一切。
他有些恼怒西索提出这样一个奇怪而难以回答的问题,他避开男人的目光,转过头去。
“因为……我只有你的号码。”
也许是错觉,他感到自己的右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回过头。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落到他的额上,有红色的发丝滑过他的眼睑,痒痒的。
“晚安。”
男人放下两个柔软的字眼,把他的右手放进被子里面,然后踏着悠闲的脚步离开了房间
。
他只匆匆捕捉到男人转身时唇边带着的,那一丝笑意。
*** *** ***
“我渴望得到幸福,我渴望得到幸福,
和你一起得到幸福,想要成为你的幸福。
请带我离开,远远地带我走,
离开这个地方,带我离开……”
伊尔谜随手放了一片CD进音响,回荡出这样一首歌。
女歌手的声音清澈而幽艳,低低吟唱着,唱的似乎是拼尽一生的爱恋。
他不懂的一种东西。
“笼中之鸟,
不能飞翔的鸟,不会哭泣的鸟,
孤单的鸟。
因此请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伊尔谜调大了音响的声量,优美的女中音充满了整个房间,从四面的墙壁折射回来,暧
昧环绕在他的身边。
他翻过那张CD的封套。
CLOVER
三叶草。
找到四叶“三叶草”就能得到幸福。
这个传说他听说过。他家的枯枯戮山上长满了这些平凡的植物,不过,他从未去寻找。
幸福究竟是什么?
他关掉音响,截断了那些幽幽的歌声。
拉开客厅的厚窗帘,午后的阳光懒懒地铺了一地。
这确实是一间不错的房子,伊尔谜想,难怪西索会买下来。
厨房里面仍然是一片狼藉。
几天前,伊尔谜的伤势基本痊愈时,西索说要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来庆贺,于是拉着他跑
到A市最大的超市选购食品。两个顶级的高手面对品目繁多的食品反而变得手足无措,胡
乱买了一堆之后又面临更大的危机。
菜刀的使用居然比匕首要困难很多,这是西索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最后把厨房弄得一
团糟,也只端出了几盘形状诡异颜色暧昧气味可疑的东西。
伊尔谜片刻犹疑。
他试探着用叉子戳戳那几团大约是食物的东西,居然戳不动。
伊尔谜沉默片刻。
最后他把叉子转向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水果拼盘,很快地吃光了它。
“味道不错。”
他的评价。
之后他们一致选择了外卖和餐厅。
人总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即使是天才的魔术师也不会例外,西索如是安慰自己。
何况他们从来就不是缺钱的人。
手机的铃声收回了伊尔谜的思绪。
“喂……”
“小伊~”
“嗯,什么事?”
“我在山顶的餐厅等你~快点来吧~”
“……嗯。”
走在A市宽阔的街道上,伊尔谜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有多少年了?无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众场合。
杀手是活在黑夜的人,他记忆中以真实面容走在大街上的段落屈指可数,而像现在这样
悠闲的,则无法寻找了。
暖暖的阳光,散步的年老夫妻,擦身而过的摩登少女,草地上打着呵欠的猫咪……都是
一些多么真实而又虚幻的场景啊。
山顶餐厅的顶层只有一人落座于窗边,斜斜的阳光穿过他的发间,给那鲜艳的红色镀上
金色的镶边。
伊尔谜一直不知道,西索这个男人究竟拥有多少个面孔。
黑夜的嚣张死神,诡异的魔术师,执着的力量崇尚者,伪装的蜘蛛,短暂的夜半情人,
手艺糟糕的厨师……还有什么是他没有见过的呢?
而现在的这个男人,静静地坐在窗边,和无数普通的男人一样,表情平和而温柔,等待
着自己要等的人。
这种感觉,倒也不坏呢。
“等了很久么?”他迎上前。
“不会,我一向喜欢等待。”男人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原文:无关幸福-6
“嗯~~”西索眼中闪着诡谲的笑意,“等待果实成熟,等待时机到来,等待游戏开始
……等待的过程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等待这么长时间,划算么?”
“当然~~一想到结果的出现~~就觉得很值得。”
男人低低的笑声几乎可以称之为让人毛骨悚然了。
他偏偏头,慢慢想了想西索的话,还是没有太理解,最后只能含糊地应付一句。
“那你不如去钓鱼。”
“我可不喜欢钓鱼~~对于那种放下饵,任何鱼都可以靠过来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男人转过视线,直直看着他,“我要的,只是我想要的东西。”
“是么。”他匆匆低下头,盯着杯中的酒出神。
他知道自己在慢慢改变,从何时开始的,他并不清楚,也许很早以前就慢慢出现了。
之前,他总在黑暗中行走,踏着父亲的步伐,没有目标,没有尽头。他从来记不住很多
事情,忘记的总比记起的快。时间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他也从不在意,过去了也就过
去了。
现在,他开始记住时间,记住每一天的生活,直到很久以后,他还可以清楚记得那一段
时光的每一天。
每一天都很美丽,因为虚幻,所以美丽。
男人的手抚摸上他的头发,慢慢地,慢慢地。
“干什么。”他平静无波地提出抗议。
“小伊~你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啊~”男人没有停手,反而更加放肆起来
,把头靠向他的颈项,埋入他夜色般漆黑的长发之中。
温度,从男人的手指慢慢传了过来,那是温暖的,柔软的。
他让自己沉溺于这短暂的温暖之中。
月光静静淌泻在酒杯上,温柔地吻过透明的边缘。
那满满的一杯啊,装着的都是人世间数不尽的劫难。
*** *** ***
鹰的眼睛看着他。
金色无机质的眼睛中机械地传达着冷漠的寒意,那个家族特有的味道。
映着家纹的纸卷牢牢捆在它的爪间。
一时间,伊尔谜的脚步像是突然从月球回到了地面,他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西索是魔术师,他给了他两个月的魔法,现在,魔法消失了。
纸上只不过有两个字,清晰而有力。
“回来。”
他把那张纸慢慢地撕成碎片,雪白的纸末飞扬在午后的庭院。
他走进房间,四周看看,没有发现什么要带走的东西,除了那支白色的手机。
西索出去了,夜晚之前不会回来。也好,他想。
地上零散地放着几瓶未喝完的酒,他把它们放到了桌子上。
出门之前,他回头看看房间,明黄的墙纸,松软的沙发……
他关上门,却突然又回过头来想推开它,没有成功,门已经锁上了。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开这间房子。
空中飞翔着黑色的鹰。
橙色的阳光落在庭院的树枝上,投落下细碎的斑驳倒影。
音响里继续放着那支歌。
“这里是妖精等待着的,我们两人的约定地点。
因此请带我离开。
为了忘却现实,为了停留在幻梦之中……”
原文:无关幸福-7
父亲的眼中有杀气。
伊尔谜看见席巴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是那么熟悉而清晰的杀意。
“不要。”两个字几乎是冲口而出的。
“不要什么?”席巴平静地看着伊尔谜,眼神冷冽。
伊尔谜没有单纯到会认为席巴什么都还不知道,揍敌客家的情报系统一向是一流的。
“不管爸爸你想的是什么,都不要。”他的回答无波无澜,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眼神
却是意外的坚定。
他不知道父亲认真起来会怎样,他并不想见到那种画面。 他说……
“我不会再离开这个家了。”
伊尔谜受到了惩罚,关禁闭,不过不是在个人牢房,而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暗夜无边,他向黑夜伸出手,捉住一缕冰冷的空气。他看向屋顶,那里有一双眼睛看着
他。
“是你么?”
他说,是你么,被我亲手杀掉的小狗。
“你寂寞么?”
你寂寞么?他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个词汇,他继续向黑暗中伸出手。
“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
是的,永远。
他有着大块大块的时间来慢慢消磨。
他长时间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着窗外的天空,看着偶尔掠过窗棱的飞鸟。
他在床上自由地伸展开身体,没有任何阻挡。他把自己埋在雪白的被单之中,闻着那些
属于揍敌客的冰冷气息。
那只兽在他身体里悠闲地磨着爪子,它终于已经回来了。
*** *** ***
一个普通的夜晚。
嘈杂的响声让他醒来,他茫然地起身,视线最后聚焦在门口。锁着的门被打开了,光线
涌进来,他不禁眯起眼睛,却看见那个男人,靠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血腥味。他看着西索一步步走过来,地上滴下个个红色的圆圈。
他不知道西索是怎么进来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来了。
走近了,他看见西索脸上挂着一个很大号的笑容。
“小伊啊~~你一声不响地就跑了,我会很困扰啊~~我还有事情没跟你说呢~~”
男人走到伊尔谜面前,一脸的无辜至极。
“……什么事。”
“嗯~下个月友克鑫市又要搞大拍卖会了~~应该有很多不错的猎物会去哦~~所以…
…”
“……所以什么?”
男人靠近他的脸,在他耳边轻轻说。
“一起去好么?”
一起去好么?
一起去好么?
他要带他走……
他要带他走!
有种狂涌的感情波涛一样袭击着他的心,猛烈地撞击过去,再过去。
他抬头,看着男人,他微笑。
他笑了,第一次,从面具内到面具外,他都笑了。
他笑得如此灿烂,那漆黑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子的光芒。
有句话压在他的咽喉,想要冲出来,他把它压下去,压下去。
他说……
“西索,你走吧。”
他说,你走吧。
他看着男人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然后又很慢很慢地聚拢。
他看见红色的血从西索的肩膀淌出来,流下去,流过胸前的伤口,流过腿上的伤口,在
地上聚成小小的血泊。
即使这样,即使西索现在是这样伤痕累累的狼狈着,他仍然觉得这个男人是那样的耀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觉得西索很耀眼。
也许是从他们相遇就开始了吧。
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过着自己想过的人生。
太耀眼,太耀眼了,以至于让在西索身边的他迷惑了,以为自己可以和西索一样了,以
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可是,他们不一样。
西索拥有的太多,而他,甚至连自由都从未拥有。
他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所以他不敢赌,也输不起。
他输不起啊……
很久之后,他听见西索的低笑声。
“小伊真是无情啊~~~居然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找猎物~~”
西索一晃手,出现一叠扑克牌。
“这样吧~走之前,我们来玩一局如何?”
“……玩什么?”
“找牌而已~~只要我在这一叠牌中一次拿出红桃A就给我奖品吧……至于奖品嘛~”西
索指
向伊尔谜的唇,“一个吻如何~”
他点点头。
唰唰—
他沉默地洗好牌,放在手心,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的指尖在他手掌上静静滑过,夹住一张牌,顺利抽出,递到他眼前。
鲜艳的红桃A,红得快要滴出血。
西索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真是赚到了啊~~我要享用我的奖品了~~小伊,你把眼睛闭上好么~~”
轻佻的言语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莫名其妙的有些悲哀。
他闭上眼睛。
他感到男人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在咫尺处停下来。
他似乎可以看见男人的视线细细描绘着他的脸庞。
那种温暖而又刺痛的气息环绕着他,久久不散。
他等了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睁开眼睛,房间内只剩他。
铛铛—
古老的挂钟突然响起,不缓不急地敲打起来。
他大梦初醒般惘然,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扑克散了一地。
那张红桃A落入血泊之中,很快地被全部染红了。
原文:无关幸福-8(完结篇)
伊尔谜再也没有见过西索,就仿佛那个自称魔术师的男人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
他再也没有使用过那支白色的手机,他把它送进了抽屉,上了锁。
他还是他,揍敌客的长子,席巴的儿子,奇牙的哥哥。
顶尖的杀手。
*** *** ***
“我的手机号?”西索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我,“那可是秘~密~”
“可是您的FANS都很希望知道啊。”
西索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然后又笑了。
“我的号码只给一个人~~”
以上就是我采访天空竞技场楼主西索,问他“您的手机号是什么”的回答。*
*摘自天空竞技场某红牌记者×O年的日记 *
得到西索的死讯时,是十年之后,伊尔谜的第一个儿子刚刚出世。
强者之间的决斗,而那个男人输了。
输在决斗场上,对于西索而言,也算是死得其所。
席巴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只是微微抬眉。
“是么。”
席巴多少有些讶然。
“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兴趣。那个时候,我本来还以为……不过,现在这样更好,不是么
。”
他没有看父亲。
“是的。”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席巴喊住。
沉默片刻,席巴缓缓地说。
“伊尔谜,对不起。”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他对他说对不起?
他的父亲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因为觉得必须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么三个字么?即使并不真正需要?
对不起,那是什么?
他想笑,在那层面具之下,他已经笑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
“因为……”
“你是我的父亲。”
十年,可以有多少变化?
自从他的弟弟奇牙一年前决定不再回来之后,席巴迅速地老了,所有的锋芒似乎都因为
希望的破灭而消失无踪。他的父亲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待着培养他的儿子为揍敌客
的接班人。
又一个傀儡娃娃要诞生了么?
他想到了他曾经最关心的那个弟弟。
那只叫做奇牙的小鸟啊,已经获得了自由,所以不会再回来。
而他,从来就没有获得过羽翼。
他的妻子抱着婴儿笑得很开心,看见他之后,就问:“你要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
他看着那个幼小的生物哇哇地大哭着。
这个孩子,会有一天挣开所有的束缚,飞向天空么?
他抱住他,看着他黑色的眼睛。
“……就叫他西索吧。”
“啊!”他的妻子一阵慌乱,期期艾艾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他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死人,还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么?
他把孩子递给女人。
“我开玩笑的。”
** *** ***
他决定去A市故地重游一遍。
他找出那支手机,装上电池。
穿着普通的衣着,走在大街上,他看起来和一般人没有区别。
他来到他们曾经去过的餐厅,走到最高一层时,被侍者礼貌地拦了下来。
“抱歉,这一层在十年前已经被人包下来了,请您去别的楼层吧。”
“包下来?”
“是的,是一位叫做西索的先生,他包了这层楼永远的使用权。”
他的手慢慢握紧。
“我,只想在这里坐一会。”
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他看向窗外,阳光给他黑色的长发镀上一层金色的镶边。
他静静坐到日落,然后离开。
站在那栋房子面前,他有些惊讶,十年过去了,房屋居然没有怎么变化,只是门口的树
木长高了许多。
他走到门口,门没有关,但是上面覆着一层浅浅的念力。
他推门,门开了。
他走进去。
仍然是那样的天花板和壁纸,那样的沙发。
他在沙发上坐下。
地上散乱地放着一堆CD,他抽出一张塞进音响。
“我渴望得到幸福,我渴望得到幸福,
和你一起得到幸福,想要成为你的幸福。
请带我离开,远远地带我走,
离开这个地方,带我离开……”
还是那首歌。
他在沙发上躺下。
他拿出那支手机,踌躇一会之后,打开了地址栏。
上面孤零零地闪着一个号码,从始至终,仅此一个。
他按下那个号码。
“—滴—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实后重拨。”
他再按。
“—滴—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实后重拨。”
他再按。
“—滴—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
“—滴—您……”
“—滴—”
……
请带我离开。
请带我离开。
这句话藏在他心里,一辈子都没有说出口。
……
他知道自己流泪了。
那些眼泪在他脸上慢慢地干。
他的手指滑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按钮。
很久之后,他才按下那个“DELETE”键。
白色的手机滑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音响中的女人还在寂寞地唱着……
“为了永远能够思念你。
带我离开,我渴望得到幸福。
我想令你得到幸福,可是我不能成为你的人。
我想令你得到幸福,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你……”
*** *** ***
西索是谁?
一个魔术师而已。
他善于等待,而伊尔谜,让他等了一辈子。
伊尔谜是谁?
一个杀手而已。
他欠了西索一个吻,一辈子都没有还。
(完)
--
所有的一切都看得透的双眼,唯独看不透自己的未来。
或许也会看透吧,却太悲哀了。改变不了的未来,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鸦对秀
一时的藏马曾说过,“所有的人中,我很喜欢你。象在思考为什么活着,很深奥的问
题。”鸦也很落漠,是在思考为什么杀人吧。怀着这些散乱的思绪,超出杀手的概念
了,差不多是杀人的艺术家吧。只是能被鸦喜欢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飞影如躯所说一直思考着死亡的方式,与藏马的生之思考,确也形成很有趣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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