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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emonTea (柠檬在线),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并非学问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23日17:46:19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并非学问

我的母亲手巧又能干,钩绣织编,无所不能,直到我读初中的时候,她还给全家人裁缝
衣裤,甚至修鞋、砌炉灶都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但都说巧手妈妈有个笨女儿,为了避免这古训成真,母亲费了不少的心思。我读书的时
候,每个假期在作业之外她都会给我安排一些额外的任务,比如学缝织,刺绣。母亲认
为,她自己读初中时就可以给我的舅舅们织围巾和毛衣,姥姥从没教过她,再繁复的花
样看两遍也就学会了,到了我这里,她手把手的教,就算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也
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很快母亲就发现她同时高估了自己的教授能力和我的学习能力。我织出来的毛衣完
全没有它该有的弹性,紧邦邦的,针数一样的地方,宽度却不一样。如果织花纹,几乎
织一针就得停下来问问姐姐。让她不理解的是,我拿毛衣针的姿势都不对,怎么都板不
过来。父亲看了却很高兴,说他小的时候好奇,他的姑姑也教过他打毛线衣,结果就是
我这样,还说这是遗传,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母亲知道了这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后,也渐
渐放弃了让我学习织毛衣的想法,反正穿手织毛衣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费心,花色也难
比过商场里卖的成品。就这样,学织毛衣的岁月淡出了我的记忆。

但母亲是一个有恒心的人,她认为针织不在行,还可以学钩编。家里不少的旧毛线,她
拿来钩成凳子面,套在几张旧凳子上,颇是好看。但是因为磨损,坏得很快,假期里,
我就帮她钩凳子面儿。可是相同的图案,每次钩的时候却要从头学起,母亲很奇怪,认
真地问我上次明明学会了的,这次确实是忘了么?我承认确实是不记得了。母亲渐渐也
不让我做了,大概是她想教我一次的时间,自己早就钩好了一对儿,总共就四只凳子,
平白的折磨我也没有必要,说不定还伤了我的自信心。那时,我总是奇怪自己吃饭为什
么特别的香,可能是把学会的一点点东西都就着饭吃掉了,所以很有滋味。

我很喜欢色彩,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但很愿意在课余摆弄摆弄。母亲看了,觉得我
可能有这方面的天分,就想教我刺绣。母亲刺绣很拿手,读高中的时候,她在学校里参
加勤工俭学,绣出来的成品是出口的。一开始,我也很着迷,先画花样,再选线配色,
一针一针的绣。白描和色彩都是我喜欢的,可慢慢我发现,用绣线表现心中的景象是太
难了。况且刺绣是绝对的精细活儿,我经常边绣还边想着作业本上的数理化,所以不是
针脚不匀,就是扎了手。加上高中学习开始紧张了,母亲也觉得有个手笨的女儿也不一
定坏到哪里去,也就不再提这些事情。还好,母亲一直没有教我裁剪,可能是因为毛衣
织坏了,拆了还是好线,一块布料,可不是好拿来糟蹋的。

不过只有一样,母亲是不教我的,就是做菜。母亲烹饪的手艺很好,有时父亲在外面吃
了什么可口的菜,回来一说,母亲就能学得差不多。但是每次我要她教我做菜,她总是
四个字:这不用学。那时候,姥姥还健在,我就去求姥姥讲情,让我炒个菜。姥姥不多
言语,也就是一句话:"不是十八门学问"。我从来没有问过姥姥十八门学问都是什么,
和十八番兵器有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想真的很遗憾。在我心目中,姥姥是最聪明和开
明的妇人,也是我的启蒙老师,她说不是学问那就可能真的不必学。但是我还是贼心不
死,一有机会就在厨房里和母亲聊天,母亲很喜欢在做饭时有人和她说话,也不赶我,
所以从那时候起,做饭烧菜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条条的理论。以至于后来上了大学,同学
去买菜,总会叫上我,大家都惊讶于我理论的丰富,只要把从母亲那里偷学的一点儿皮
毛一摆,就没错。我说我极少去菜场,也没做过菜,同学都很难相信。

虽然大学离家很近,就20分钟的车程,但是却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尤其到了大三以后
,很多同学在校外租了单元房,竟然可以有机会去自己做饭。不过那时,一般是轮不到
我这种手艺的人上场的,尤其是看到有的男生把大勺颠得让人眼花缭乱,才明白为什么
酒店中的大厨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到真正的厨房里蹭做饭的机会毕竟是不多的,更多
的时候,是在寝室里偷偷的用酒精炉炒菜。我在学校里,没有无故缺过一次课,没有违
反过任何纪律,当然,除了为吃而违规起火、用电。记忆中火腿肠炒菠菜是我们做得最
美味的一个菜,而且在我的坚持下,竟然在炒之前还煞有介事的将菠菜焯水。这个菜在
毕业后再也没有做过,我并不喜欢吃炒菠菜,除非是在学校那个窄窄的寝室里,锁上门
,用酒精炉炒出小小的一盘儿,还要和几个同学抢着吃。

我总认为,美术是用视觉来感悟的艺术,音乐是用听觉来感悟的艺术。那么味觉和嗅觉
呢?什么艺术可以任它们来感悟?当然是烹饪,而且所谓的"色香味俱全",既饱口福,
又饱眼福。种种肉禽、蔬果、粮食就像是颜料和音符,经过人的精巧烹制,幻化成了佳
肴珍馐,这何尝不是一种创作呢?青菜入油锅的脆响,炖锅中四溢的肉香,厨房中的美
妙声色有时候是让人留连的。

我离家工作后,母亲也不再对烧菜的技术密而不传了,只是每次回家匆匆呆上几天,再
没有机会像以前那样子窝在厨房里,边聊天,边看母亲做饭了。想着母亲花白了头发,
仍几乎整天在厨房里为一家人忙碌着,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让我学做饭,为什么姥姥
说这不是学问。在生活中,有些事情学与不学是由不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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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醉人为美酒
茶香入心亦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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