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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h (噢！),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死灵（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20日20:48:31 星期一), 站内信件


       月亮的尽头处没有月亮。月亮的尽头处是村庄。
       城市的周围是村庄，这很正常，在这个被人的气味充斥的世界；
除了面前的一片坟墓----大约十来个墓碑呆板地坐在那里。
       蓝色的荧光闪动着，桔子皮漠然地站在那乱石碎火之外。略微
迟疑，他终于迈步进去。
       
       这是很小的一片坟墓，小得仿佛可以圈在一条绳子里。而当桔
子皮走进去的刹那，他却被这广阔震惊了，仿佛无边无际，仿佛从哪个
方向也不可能再逃脱出来。风透着一股湿热，冻僵了他的骨头。伤口中
的血又开始流淌，流淌了1秒钟，突然从那火红的液体中爆发出一阵狂
热的笑声。
       不同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桔子皮紧紧按压在一块墓碑上。
月光下的石碑，惨白。“之墓”两个大字醒目地凸起，字的上方却是一
面镜子----此刻正映照着桔子皮那张好奇，厌恶而又略微恐惧的脸。
       笑声之后便是歌声，那歌声混乱而嘈杂，更不如说是一阵咒骂。
桔子皮感到了注视着他的无数双眼睛，他把累得有些酸痛的脚向拖鞋的
前方蹭了蹭，挺直了身子。
       却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这就是地狱。”一条蛇蜿蜒而过，抬起头，望着桔子皮咝咝
地说。
        桔子皮立刻明白了，与天堂相反，取代黑暗的是杂乱的鬼火，
取代寂静的是无休止的咒骂。
        一阵浓雾袭来，雾中似乎坐着一群精灵。那情景却足以是他
惊奇，他们互相挽着，互相凝视着，似乎谁也不能失去其他人，目光
中流露的是无比的爱意。
        “地狱里的灵魂，”蛇说，“才是真正的灵魂。”
        桔子皮没有理会她，他不喜欢这种动物。
        可是蛇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继续殷勤地，咝咝地说着。
        “天堂里只有懂了一切的老人和一切都不懂的孩子。所以他
们什么都不需要。虚无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大的恩赐。地狱里则是高级
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切，欲望的火永不息止地燃烧，他们在自己和
别人的惨叫中感受着无穷的快乐。”
        桔子皮忍不住了，回头看了蛇一眼。“我究竟为何而生？究
竟什么为我而生？对与错，智与愚，得到和失去，聚敛和施舍，都是
为了什么而存在？”
        “古老的道德源于古老的信仰，中古的道德源于多数人的力
量，近古的道德源于习惯。”蛇笑了起来，她肆无忌惮的笑声又一次
引发了地狱里一阵狂烈得几乎窒息的笑声。
         桔子皮略微有些颓然，一言不发地靠在自己的墓碑上。
         
         桔子皮在这里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找不到出去的路，却也
从不接受精灵们的邀请。他只是看着，就像在看一场梦。
         这里到处都是血腥的屠杀，到处都是妒忌和阴谋，到处都
是虚假和吹捧，却也到处都是互助和扶持。每个人都在利用别人，每
个人都在被利用。无数个灵魂所为之疯狂的，竟然不过是别人的一次
尊敬和赞扬。坟墓的四周弥漫着血雾和凄凉的笑声。
         桔子皮无力地坐在这里，饿得有些发晕。
         那只蛇又咝咝地爬来了：“你看他们，多幸福。你还在追
求什么？”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梦中？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架
运行的机器，一个孤单的玩偶吗？”
         “他们不知道，所以幸福。何必要知道？何必要找那人生的
最终意义？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繁衍后代而生存，为了种族发展而
生存，为了自然选择而生存，像所有的动物一样，不好吗？”
         桔子皮吃力地摇了摇头。那不是他的生命。
         蛇飞快地爬近了，爬到了桔子皮身边。
         她伸出了毒牙，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好像我为了填饱肚子会吃掉你，决不管为什么要填饱肚
子，决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思考而挨饿。我也从不理会我的猎物在思考
什么。在你死前会知道：这就是生存。一切生活的根本，生存。”
      
         桔子皮的眼前黑暗起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眩晕中，他
仍在胡思乱想。
         天堂只有一个，只有在梦中。地狱却为什么有千万？为什么
像这样属于地狱的坟墓散落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难道，地狱也是在梦中？
         忽然，桔子皮明白了。地狱同天堂一样，并不存在于世界上。
因为坟墓就是坟墓。地狱只是一个梦，敞开给那满世界寻找地狱的人。
就像他，才会发现地狱充满了世界。
         
         桔子皮站了起来，用手梳理一下前额的头发。依旧是粼粼火
光，依旧是那十几个坟墓。他正站在坟墓的边缘，脚下是一根弯曲成蛇
形的，枯死的树枝。

         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更幸福？
         究竟灵魂是否存在，又为了什么而存在？
         桔子皮没有找到答案，只好继续朝前走去。他觉得自己的脚
步有些蹒跚，原来那拖鞋已经磨得有些破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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