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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兰波(Arthur Rimbaud)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想到在1968年的五月,巴黎
的学生们高举旗帜,将这句话作为口号刷在了巴黎大学的墙上,从此,这句本已流传甚广
的名言借以得到了更为广泛的传播,后来,米兰-昆德拉将这句话替换《抒情年代》作为自
己一部小说的名字,来虚构了一个叫做雅罗米尔的诗人的成长,当然,这本书就叫做《生
活在别处》。
正是通过对这本书的阅读,我认识了兰波。
小说中的兰波乍一出场,便保持着令人难以言说的兴奋姿态,如昆德拉在第四章《诗
人在奔跑》中描述的那样:
在每个诗人的生活中都会有这样的时刻,他挣脱了他的母亲,开始逃跑。
不久前,他还在顺从地朝前走,他的姐姐伊莎贝尔的维塔利走在前面,他和弟弟弗雷
德里克排在后面,他的母亲象一个军事指挥官走在最后。年复一年,她就是这样使她的孩
子们在沙勒维尔的大街上列队行进。
当他十六岁时,他第一次挣脱了她的控制。警察在巴黎抓住了他。他的老师伊泽蒙巴
德和伊泽蒙巴德的姐妹们(是的,就是在他头发里捉虱子的那几个女人)收容了他几个星
期。然后他的母亲来领他回去,打了他一耳光,接着在他们冷冷的拥抱中,她的双臂再次
搂住他。
但阿瑟•兰波继续逃走,一次又一次,一个颈圈牢牢地拴住他的脖子,一边逃跑
一边写诗。
终于有一天,他挣脱了这个颈圈,再次逃到了巴黎,迎接他的,是一个叫作魏尔伦(P
aul Verlaine)的诗人。电影《Total Eclipse》(中文译名《全蚀狂爱》)在从外省驰向巴
黎的火车的浓烟滚滚中,拉开了兰波与魏尔伦惊世骇俗的爱情序幕。
一列火车缓缓驶进一个小站,十六岁的少年兰波在站台上傲然伫立,粗陋的衣着丝毫
也掩盖不住他蓬勃的青春气息,他桀骜不驯的眼神偶尔闪出他蓬乱的头发,在苍白细瘦面
容的衬托之下,愈发透射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与成熟。他要去巴黎,数日前,已有诗名
的魏尔伦给他写了一封信:“My dear great soul, come to us, you are summoned, yo
u are expected”。魏尔伦是在收到兰波寄给他的诗作之后作出这番邀请的,他甚至为他
提供了一笔旅费。
这是1871年,巴黎公社的如火如荼刚刚过去不久,支持革命的魏尔伦不得不寄居在他
富有的岳父家中。是年二十七岁的魏尔伦已经名满巴黎了,这个十四岁就将作品寄给维克
多-雨果审阅的早慧者,已经和梅里美、法郎士等人一起被视为象征派抒情诗人的代表。显
然,他意识到兰波诗作中年少轻狂背后颠覆的力量,这颇有几分神秘和暧昧的力量是如此
固执地吸引着他,以至于他不得不忧叹起自己早衰的灵感,他渴盼兰波的到来可以滋养他
日渐干涸的诗性灵魂,可以激发他重新创作的诗意冲动。
在前往车站的路上,魏尔伦的匆匆脚步被一个对着他模仿狗叫的少年暂时中断,擦肩
而过的惊鸿一瞥并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兰波独自来到魏尔伦岳丈的住所,站在华丽的客
厅中央,一边抖落头上的虱子,一边和魏尔伦十八岁的娇妻以及岳母等待着魏尔伦的到来
。
兰波是粗鲁的,这份粗鲁几乎在瞬间就迷住了魏尔伦,同样迷住魏尔伦的是兰波诗中
蛰伏的狂放不羁的气质与情怀。美丽的妻子在注意到丈夫的眼中执著又有些迷离的神采,
她关爱的目光暗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极力掩饰的忧虑。
兰波兴致所至地砸碎魏尔伦岳丈收藏的塑像,撕毁珍藏本的书页,将蝴蝶标本别在胸
前,他甚至偷盗十字架,愤怒的岳丈无可奈何地将兰波扫地出门。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魏尔
伦的时候,回应他的则是魏尔伦更加狂暴的愤怒。夺门而出的魏尔伦在巴黎街头凄迷的无
边细雨中找到了无家可归的兰波,他为他找到了一个住处,一个可以放下一张书桌的地方
,一个可以承纳兰波喷薄欲出的诗情的空间。
不是所有的巴黎市人都像魏尔伦一样接纳兰波,兰波对于这个给予他诗名的城市似乎
也并不领情,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甚至于不是成为一个诗人,对他而言,生活,永远在别
处,在太阳与海交界的尽头。兰波的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梦魇,一个死去的普鲁士士兵的
形象牢牢地纠缠着他,令他无法释怀!
兰波又一次选择了逃离。奔跑于他,既是状态,也是过程,更是结果。
魏尔伦伴随着他,以自我放逐为代价,巴黎的荣华算什么?妻子的温柔算什么?初生
婴儿的啼哭又算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兰波。
“你爱我吗?”苦艾酒和软性毒品的双重作用之下,魏尔伦问兰波。
“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兰波的回答有些敷衍。
“那么,你爱我吗?”兰波目光迷离。
“爱的。”
“那么,伸出手来,手心朝上。”
魏尔伦伸出手,兰波手中的餐刀在他的手心上游走,然后猛然刺下。
魏尔伦的呜咽声中,兰波体会到了爱意的满足。
他们的爱情,第一次混杂了血腥的味道,当然,这只是第一次。
兰波的桀骜终究是魏尔伦驾驭不了的,他考虑过回到妻子的身边。
在布鲁塞尔,他都准备和妻子和岳母一起回巴黎了,可在车站会车的霎那,兰波的身
影昂然于相反方向的火车车厢的踏板之上,就在那一刻,魏尔伦再此选择了兰波。
带着私奔的快感和恶意,他们对着返回巴黎的另一辆列车之中的母女做着鬼脸。
妻子绝望地扭过头去,她知道,自己终于输了。
这一次,魏尔伦和兰波走的更远,他们去了伦敦。
生活的窘迫,才思的的滞涩,异域漂泊的生疏与乡愁让魏尔伦和兰波的生活充满争执
和暴力,终于无力忍受兰波的嘲弄,魏尔伦回到了欧洲大陆,载着他的小船越漂越远,他
无法听到岸上的兰波交织了愧疚与悔恨的呼喊:“Don’t go,come back,I’m sorry。
Don’t leave me!”
兰波又回到了魏尔伦的身边,同样的争吵几乎成为伦敦生活的翻版。兰波从来不属于
某时某地,当然也不会属于某人,他甚至不属于他自己。
魏尔伦留不住兰波,哀求不能、威胁不能、他迷乱状态下射出的子弹也不能。
魏尔伦对兰波开了枪,部位与兰波留给他的伤痕惊人地相似。
他们的爱情,再一次混杂了血腥的味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代价是巨大的。
魏尔伦坐了两年的牢,因为他与兰波的不伦之恋。
魏尔伦出狱了,他与兰波见了最后一面,此刻的他已经皈依罗马天主教了,许是宗教
的虔信多少淡化了世俗的欲望,他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兰波离开他的事实了。
依旧是破败简陋的酒馆儿,依旧是两杯虽落寞却不失放荡意味的苦艾酒,白兰地浇在
方糖上,咝咝声中渐渐融化,暮年的魏尔伦坐在桌前,把持着绿莹莹的酒浆,凝视着对面
的“兰波”:
“你爱我吗?”魏尔伦问道。
“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兰波的回答恳切直白。
“那么,你爱我吗?”兰波的目光充满期待。
“爱的。”
“那么,伸出手来,手心朝上。”
魏尔伦伸出手,兰波手中的餐刀在他的手心上游走,然后,他俯下身来,轻轻一吻。
兰波抬起头,略有些羞涩地笑着……
兰波放弃了诗歌,选择了冒险与游历,他死于癌症,在37岁的年龄。
魏尔伦去了英国,他重拾了酒精与放荡,兰波去世五年后,他死在一个妓女的家中。
真得感谢《泰坦尼克》的全球热卖,让Leonardo DiCaprio的早期影片可以以盗版的形
式和我们见面,其中就包括这部《Total Eclipse》。DiCaprio在影片中扮演了天才诗人兰
波,虽谈不上形神兼备,却也别有风情,远较他在《泰坦尼克》中扮演的杰克来得真诚自
然。兰波个性相当复杂,他敏感、倨傲、粗鲁、暴躁,时而温柔脆弱,时而残忍恶毒,如
此复杂的个性又是以他非凡的才华为基础,更加加深了演绎的难度。在我看来,DiCaprio
对兰波演绎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对兰波性格中颠覆传统、嘲弄神圣的把握。
对魏尔伦的扮演者David Thewlis不太熟悉,据说是戛纳影帝级的人物,英国人。
还是回到影片中来吧。影片结尾,通过倒叙的闪回,拥抱蓝天大海的兰波的画外音慢
慢响起,应该是他的诗句吧:
我找到了它!
什么?
永恒。
就是太阳与海,
交相辉映。
2002 11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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