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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loth (员外),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月色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21日10:40:0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M

    蘑菇停止了他的故事.屋子沉默着,两个男人都在吸烟.我很想阻止
同伴,但终于忍住了.这几年来我们都太累了.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如何,
毒品,也许真的是解脱.

   同伴直起身子斜靠在墙上,继续沉醉在烟雾中.我知道,他很快会发现
自己抽的不是普通的烟.是死是活还是他自己来决定吧,我的眼前有些朦
胧,身体疲惫的要命,看来太多伤口带来的可恶的高烧又找上门来了.我
眯起眼睛,起身从蘑菇那里取过一根点燃的烟.自顾自地吸了起来.

   应该是从那次车祸以后我才学会吸烟的.每当夜幕降临,我总是喜欢穿
上那身已经被小心地洗净,曾染满了鲜血的灰色裙装独自站在阳台上.看着
手中的烟雾似乎能回到梦境里.每一次冒险都让我有亲切的感觉,我越发迷
恋于这种感觉了,这才选定了现在这个行业.这种土烟果然非同一般,我很
快就进入了一种舒适的,麻木的状态.

   突然间,同伴从我的手中迅速夺去那半截烟,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扔到了
地上.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却连一个眼色都没给我,只是瞪着蘑菇.

    "就这样躲起来?你对不对得起你的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蘑菇没有理会,将椅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我们.

    我知道,同伴恨江南,我也恨他,这只眼睛总要算在江南的帐上. 但是我很迷茫.怎样
才能找得到江南来算账?难道,我也要像蘑菇一样,将这后半辈子托付在雨林中?只是可惜
了我的故乡.

    竹屋很温暖,凭我们的能力,恢复健康以后想在这里生存下去绝对不会是问题.蘑菇似
乎在思考着,也许我们的到来已经打乱了他的生活和他的心境.或者说,我们把他多年前的
噩梦又重新揭开带到他的面前.我不知道蘑菇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但是我的同伴似乎已经
不耐烦了.

   同伴的眼睛又游疑起来,这眼神让我对面前的局势更加担心.这是他杀人的眼神.

   看到蘑菇久久没有回答,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想跟上,但体力似乎
有些不支,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看着眼前的变化.

   几分钟后,屋子热了起来.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高烧,后来那屋子中的浓烟才让我明
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蘑菇的竹屋竟然被同伴点着了!

    我的同伴真是急性子.我又想起来他每次要用炸药炸开保险箱时愚蠢又固执的样子.
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因为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更何况,江南决不会雇用傻瓜.

    蘑菇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望着墙角的火焰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
狂笑.火势迅速蔓延着,竹子裂开地噼啪声和蘑菇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场疯狂的闹剧
.但我知道,这非但不是闹剧,而且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悲剧.

    我挣扎了几下想站起来,却实在是迈不开步子.我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我可不想
就这样白白的死在同伴放的火里.眼看着屋子就要倒塌了,火舌已经烧到我的面前...

    突然间,浓烟中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扶起,冲出了火焰.

    搭救我的是我的同伴,他没有去管蘑菇.只是和我一起在外面看着,看着屋子慢慢地像
一滩泥一样倒在林中.也许,蘑菇真的是选择了他原来的行尸走肉的生活,选择了最后的逃
避方式.但我还是满怀希望的等着,我希望看到那瘦削的身影从火海里走出来.我知道我的
同伴也和我抱着同样的希望,这从他目不转睛的神态可以看出来.

    大笑的声音似乎隐约还在耳边轰鸣.也可能是火焰的声音,我不知道.突然,我的后背
被一个人拍了一下.

    蘑菇满脸都是黑灰,冲着我们咧了一下嘴巴.

    "真不像话,把我的药都烧了.咱们行程至少要耽误2天,我得在林中找一些药放在这个
背包里."说着,他晃了晃手中一个藤条编的小包.

同伴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向密林深处走去.但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

S

在丛林里的这最后几天,第一天我陪着我的伙伴养伤,
蘑菇独自一个出去采药.实际上也就是准备我们离开丛林时
所应该带的物品.

大蘑菇有着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由他准备,
我相信不会像我前几天那样在丛林中度日了.
我和我的同伴就休息在燃烧过的竹屋旁,
烧过的地方比周围要干燥一些......

在我们休息的时间里,我都有些后悔放这把火,
不然我们应该在竹屋里休息....
闻着竹子的清香,但现在我们却在闻着灰烬的烟火气.....

我不再吸食蘑菇的那种土烟,这种土烟会使人上瘾,
抽多了人就会非常亢奋,瞳孔也放大起来....
同时也会使我的反应不如从前....

同伴告诉我,她的那颗钻石在蘑菇那里,
蘑菇还没有还给她,我并不关心这些,
而且我觉得一个要在丛林里度过一生的人是不会对钻石有过分的兴趣的。
或许蘑菇觉得钻石在自己手里可以使我的同伴更听话....
无论如何我不会去参与这件事的....
在丛林里,蘑菇会使我们生活的很好,这比钻石更重要.

中午的时候,我们吃了蘑菇储存下来的腊肉,
腊肉被竹屋大火烧过之后,味道更加鲜美了....
下午的时候,我蹲在地上看一队蚂蚁搬家,
这是一种个头比较大的褐色的蚂蚁,
或许是这场大火使它们赶到不舒服了.....
蚂蚁搬家整齐有序,让我想到了城市里的人们,
我所熟悉的城市,我首先要回到那里,
装备我们,然后走上复仇之路........

傍晚的时候,蘑菇回来了,带回来的东西非常丰厚.
我们的晚餐又吃得很好.....吃过了晚饭,
我学着蘑菇的样子把几种草药挤出汁来,
这样我们上路的时候就不用带太沉重的东西了.
晚上我们睡得很早,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养足精力.

我的同伴的伤势很快的好转起来
第二天,我认为她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于是我就和蘑菇一起行动了,这样我们可以更早的准备完.

在丛林里和蘑菇在一起真是充满了乐趣,
我们在出发的路上每隔一段就布下圈套,晚上回来的时候
就可以收获猎物了.....

很快我也学会了这种圈套的布置方法,首先找到一颗比较柔韧的
小树,在树的顶端绑上藤条,然后拉弯,藤条的另一端打上一个
意大利水手结,布置在草丛里,如果有猎物踏上,越挣扎水手结
就越结实,弹起的小树会把猎物吊在半空中.....

后来我发现在这里我的冲锋枪有些多余了,
蘑菇用一种弓箭来完成捕猎,
这种弓用弹性非常好的木头做成,
用起来几乎毫无声音,这样周围的猎物就不会逃走了....

我们在丛林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在蘑菇这里我又学到了很多有用的技巧,
学会了观察动物的足迹,学会了躲避丛林里潜在的危险.
晚上回去的时候,收获的猎物我们两个简直快背不动了....
收获的猎物中由一种类似小猪的动物我们谁也不认识,
连蘑菇也不知道,它的皮非常的好,坚韧而透气,
我和我的同伴用它加高了靴子,这样可以更有效的防止蛇咬.

吃过晚饭,我们在文火上制作着熏肉,大蘑菇这里有盐,
这样熏肉就可以保存好久.
我们交换了一下意见.大家都同意明天就出发.
我们决定不再走我标记过的那条路,从那里走只能到达一个
未知的海岸.

大蘑菇有一条可以到达城市的捷径,向东穿过丛林,
最后再通过一片沼泽地就可以了.这是最近的一条路,
大蘑菇的丛林经验使我们很快就统一了意见.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饱餐之后上路了.
大蘑菇在前面,我的同伴在中间,我在最后.
蘑菇可真是一个丛林里的行家,他并不去砍断所有拦路的藤条,
更多的时候象动物一样的钻过去，
这样或许会省了很多力气.

他走的不是很快,但是从来不停下来.
时间长了我和同伴几乎跟不住.
后来我发现了蘑菇土烟的妙处,我和同伴也都吸了起来.
吸食之后就是走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累.
用嚼过土烟的口水涂在脸上和手上,
就没有蚊子来进攻了.

在丛林里的几天,我们和蘑菇建立了兄弟般的情谊.
蘑菇的表现总是令人感动,背着最重的装备,
走在最前面为我们开路,我相信,如果发生了什么危险,
蘑菇一定也会在最前面.
我们在丛林里结识了一个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沼泽的旁边,
沼泽并不是很宽,沼泽地的对面就是开阔的草原了,
大约有七八十米,因为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鹿在吃草.
蘑菇说这片沼泽地是狭长的,如果绕过去至少要走一个月.
他每次都是从这里穿过去.沼泽地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淤泥,
有的地方下面是硬地,淤泥没不过小腿.....

我们决定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穿过沼泽地.
天边有几片积雨云,气压也有些低,我们祈祷着不要下雨.
食物还很充足,我们的体力也很好,
唯一的缺点是我们三个抽了蘑菇的土烟后,很难入睡.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很大的雨,我们躲在几片巨大的叶子下面,
身上一点也没有湿.

天亮的时候,雨还没停,我们暂时还不能行动,
吃着东西,我们聊了起来,我的同伴有些沉默,
我估计她一定又在考虑那颗钻石了......
蘑菇交待了我们怎样过沼泽,
非常简单,他先沿着记忆里的通路走过去,如果没问题,
就回来接我们过去.

我有些不放心,问蘑菇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呢?陷下去怎么办?
蘑菇告诉我他会用一根长的木棍在前面探路,
如果淤泥太深就换方向,总可以找到路的,
况且他已经走了几次了,大体位置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我相信蘑菇的经验,于是我们就同意了这种办法.
我感觉到这种办法有点冒险,我们可以用我椰子瓶塞的那种软木做一个筏子,
很容易就可以穿过沼泽,但是这可能要多耽误一些时间.

大约九点的时候雨停了,沼泽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大雨过后,沼泽里很多地方冒着气泡,气味很难闻.
蘑菇很小心的跨出了第一步,淤泥果然只没到了他的小腿.
蘑菇走得很慢,像一个盲人一样用长长的木棍探路.
我们谁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蘑菇,蘑菇的装备都放下了,
清瘦而颀长,象一只小心翼翼的动物.

蘑菇在下雨的时候告诉我,这种过沼泽地的方法的确是和
动物学来的.一次打猎的时候,蘑菇看到一只被狼群赶的
无路可逃的麋鹿跃进了沼泽,幸运的没有陷下去.
麋鹿就是用自己的一条前腿试探着走过了沼泽.
蘑菇相信这种方法对人也有效,于是就成功了.

蘑菇大约走了半小时了,完成了四分之一的路程.
他走过的路并不是直的,有时要拐很大的弯.
每过一段时间,蘑菇就回头看看我们,冲我们挥舞一下他那土黄色的猎帽.
蘑菇是让我们放心,他很安全.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从我们这里看蘑菇离对岸已经很近了,
我和同伴都很轻松了,蘑菇的办法很灵验,
我们甚至在考虑,不用蘑菇回来接我们,我们用这个办法
也能通过了.

我们正在得意的时候,忽然传来蘑菇的叫喊声,
我们突然间都惊呆了,这次蘑菇不是在挥舞他的猎帽,
而是在拼命的摇动那根探路的木棍.
蘑菇一定是陷下去了....

我马上跳起来向沼泽冲去,同伴及时的递给我一根长长的树枝,
这让我清醒起来,蘑菇的脚印早就消失了,
我必须和蘑菇一样探路才能到达他的身边.
距离太远,蘑菇的声音听不清,但我从他的手势看出他在阻止我.
我作手势让他尽量的倾斜身体,这样他可以慢点沉下去了.
蘑菇听懂了我的话.变得安静了.

我拼命的在沼泽里探路,前进,探路,前进,探路,前进,
我知道我的速度就是蘑菇的生命.沼泽里可真难前进阿,
沼泽里的硬地也是那样的滑,难以站稳.
有几次我差点和蘑菇一样冲到淤泥里.
我的同伴不停的在岸上提醒我小心.

我拼命的探路,前进,蘑菇已经馅到臀部了,
我和他还这么遥远.蘑菇尽量的倾斜身体,我不知道他这样能够拖延多久.
我只知道我要拼命的探路,前进,探路,前进,
蘑菇越馅越深了,我仿佛看到他那绝望的眼神.

我拼命的探路,前进,探路,前进,蘑菇已经坚持了半个小时了,
我和他还有大约一半的路,这时淤泥已经没过蘑菇的胸口了,
蘑菇一定很难受,张大了嘴像一条岸上的鱼.
估计淤泥的压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我一阵难过,眼睛里也一阵的刺痛,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咸涩的淤泥.
我还是拼命的探路,前进,探路,前进,
尽管我知道蘑菇坚持不到我到达的时候了.
蘑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对我缓缓的挥手.....
淤泥已经没到他的腋下了,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几次挥手了.

我们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我清楚的看到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我还是拼命的探路,前进,探路,前进,我不能抛下我丛林里的朋友
我不能让他这样残忍的死掉.他在丛林里让我们活了下来,

他是一个真正坚强的男子汉,他可以一个人对抗丛林,
他坚毅,勇敢,善良,几乎从不犯错误,
为什么偏偏在抵达安全的前一刻放松了一下呢?
淤泥已经淹没到了蘑菇的下颌,蘑菇拼命的仰着头,
我距离他还有二十多米,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切,但是我却毫无办法.
可怜的蘑菇只有脑袋和两个手臂露在外面,探路的木棍仍在一边,
他的一只手里还举着他挥舞过的土黄色的猎帽.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这里面蕴含了无数复杂的感情.
蘑菇的一只手臂还在缓缓的挥动着,我知道他要让我不要再徒劳的努力了.
淤泥终于漫过了蘑菇的面颊,蘑菇的手最后也消失了,
我感到强烈的晕悬,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蘑菇就这样消失了
就这样被淤泥吞没了.....就在我的面前.....

蘑菇,在最后的瞬间,你为什么不能稍微小心一点呢?
你马上就可以到达对岸了.是什么让你失去了谨慎呢?
你只要多探几下路,多绕个弯就可以上岸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蘑菇消失的地方
他距离我脚下的硬地不过几步远,他距离岸边也是如此的近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蘑菇经历了一切挑战,却死在了这里.
我丛林里的忠实的朋友,在到达岸边的最后时刻,过于自信了,
一定是昨晚的大雨改变了脚下的硬地,蘑菇过于相信自己的记忆了....

我可怜的朋友,愿你的灵魂能回到你深爱的土著.
我可怜的蘑菇,你一定会成为保佑这丛林的神邸.

淤泥上还保留着蘑菇的两样东西,探路的木棍和土黄色的猎帽.
我用树枝把它们拾了起来,这时蘑菇仅有的遗物了....
在猎帽里,我看到了那颗硕大的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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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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