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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桐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一块牛排(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Nov 28 21:09:31 2002) , 转信

一块牛排(一) 
作者:杰克.伦敦 


    汤姆·金用最后一口面包,把剩在盘子里的最后一点儿面包揩干净,塞到嘴里慢慢地
,聚精会神地咀嚼了起来,他从桌子旁边站起身来,仍明显地感觉饿。不过,只有他还算
吃了点儿东西。另一间屋子里,两个孩子早已被打发睡着了,因为只有在睡梦中,他们才
能忘掉自己还未吃饭的事实,他妻子更是滴米未进,静静地,充满关切地看着他。她是一
个又瘦又憔悴的工人阶级出身的女性,但仍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韵。这点肉汁是她从邻
居那儿借来的,仅剩的两便士也已经买了面包了。
    汤姆·金在靠窗的一张快要散了架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被他压得吱嘎作响。他随手把
烟斗塞到了嘴里。又把一只手伸进了上衣的侧口袋里。口袋里一点儿烟都没有,他这才清
醒过来,皱了皱眉头,怪自己太健忘了,随后把烟斗丢在了一边,他动作迟缓,几乎有点
儿笨拙,似乎他已负担不起他那一有沉重的肌肉了,他身体健壮,呆头呆脑的,看上去并
不特别讨人喜欢。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又旧又脏,脚上的鞋已经换过底了。但也已有些日
子了,鞋面已经破旧不堪,几乎吃不住那沉重的鞋底。那件衬衫,是花两先令买的便宜货
,衣领已经磨破,而衬衫上的油污已无法洗掉了。
    然而最能表明他的职业特点的却是他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典型的拳击家的脸,是一张
在拳击场上纵横驰骋了多年的人的脸,也正因如此,使得拳击运动的一切特征在他身上暴
露无遗。那是一张格外阴沉的脸,刮得干干净净,因而面部器官看得一清二楚,嘴唇很不
好看,嘴巴显出一副凶种恶煞的样子,像是脸上的一条划痕。下巴很厚实,显得残忍而又
咄咄逼人。两道靠得很近的浓眉底下,长着一双眼皮厚厚的眼睛,目光迟滞,面无表情。
他看上去绝对是一头野兽,而他的那双眼睛最能证明过点。那双眼昏昏欲睡,像一头狮子
——那是一双拳击手所特有的眼睛,额头向后倾斜,靠近发际,头发修剪得很短,难看的
脑袋上的每一处凸起都显得一目了然,鼻子不知挨过多少拳,已经被打得丑陋不堪,鼻梁
两次被打断;两只像卷心菜似的耳朵,已经被打得变了形,比原来大了一倍,已经没法恢
复原状了,胡子刚刚刮过.但已经长了胡茬,脸上泛出一片铁青色。
    总之,这是一张可怕的脸,如果有人在黑咕隆鸣的胡同里或是在偏僻的地方碰上汤姆
·金心里一定会咯噔一下。不过,汤姆·金不是罪犯,他从未做过任何违法的事,除了在
拳击场上经常拳脚相见外,他从未伤过任何人,也从未听说他寻衅吵架。他是一名职业拳
击手,他身上所有的职业野蛮性,是专门在比赛时才用的。在赛场外,他是个动作迟缓,
性格随和的人,在年轻的时候,由于钱多,慷慨得过了头,所以多少害了自己。他从不记
仇,没有几个敌人。拳击对他来说纯粹是一种商业活动。在拳击场上,他把别人打伤,打
残,打死,但从无半点仇恨在里面,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业问题,观众到拳击场来,就是为
了花钱来看看一个拳击手是怎样打败另一个拳击手,赢家可以得到那笔奖金的大部分,二
十年前,当汤姆·金与伍鲁木鲁·高戈对阵时,他当时知道高戈在新卡斯托的一次比赛中
被打掉了下巴,痊愈只有四个月,他看准了他的下巴去打,结果在第九回合时又一次把它
给打脱了。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任何恶意而是因为这是一种最奏效的办法,这样容易把他打
倒,赢得那笔奖金的大头。高戈也没有因此记恨他,拳击比赛就是如此,两个人都明白比
赛规则,都在按规矩办事。
    汤姆·金从来不是一位健谈者,这时他正坐在窗边,静静地盯着自己的那双手。手背
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又粗又高;指关节一个个畸形变形,一看便知把它们派到了什么用场
。他从未听说过一个人的寿命要依靠血管,但他很清楚这粗大,凸起的青筋意味着什么.
那是因为他的心脏曾以最大的压力通过它们输送过血,它们已经丧失了这种功能,他使血
管丧失了弹性,因此他的耐力也降低了,他现在极易疲乏。他再也不能快速地打上二十个
回合了,没命地打啊,打啊,打啊,打完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连连出击,一次比一次凶
狠,一会儿把对手打到场边,一会儿又被对手打到场边;越打越狠,越打越猛,到了二十
回合的时候,也就是最后一个回合时,引起观众一阵呼喊;他忽尔猛烈出击,忽而迅速躲
闪,雨点般的拳头打在对手的脸上,一会儿又招致同样的雨白般拳头的击打。他那忠诚的
心脏一刻不停地向他那健壮的血管输送奔腾的血液。血管虽然每次都会被鼓大,但又会缩
回来,尽管缩的未尽彻底,——每次都会多少比原来大一些,他盯着那些血管和伤残的指
关节,有一刹那,仿佛看见了年轻时那一个个健美,完好的指关节,他头一个指关节致残
是在被人称作“威尔士凶神”的本尼·琼斯的脑袋上碰的。
饥饿难忍的感觉又一次袭击了他。
“哎,连块儿牛排也吃不上!’他大声嘟哝着,一边擦紧大拳头,冒出一句骂人的话。
“伯克和索里的铺子我都去了。”他妻子有点歉疚地说。
“难道他们不肯赊吗?”他问道。
“一个钱的东西都不行。伯克说……”她吞吞吐吐,没有说完。
“说呀,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认为今天晚上桑德尔会打败你,还说我们已经欠了他不少钱了。”
     汤姆·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年轻时他养了一条猎犬,
那时他不知喂过它多少牛排。那时,即使赊一千牛排。伯克也会答应。真是今非昔比啊!
汤姆·金老了,老拳手只能在一些二流俱乐部里练练,别指望在铺子里赊东西了。
     今天一早起来,汤姆·金心里就渴望着吃到一块牛排,这个想法一直没有消失。这次
比赛,他事先没有好好练过。这年澳大利亚遭遇旱灾,日子很不好过,甚至连零工都找不
上,没有人陪他练并且伙食也不很好,而且经常吃不饱。一有机会,他就会找到苦工的差事
,一干就是几天,每天早晨绕着都门公园跑上几圈,练练腿脚,使它们尽量处于最佳状态
。但也不容易,又没有人陪练,又要养活妻儿老小。当他获得和桑德尔比赛的机会之后,那
些铺子多少会给他赊些东西了。开心俱乐部的主席给他预支了三英镑(这是输家可得的一
份钱),想再多支一点儿是不可能的。他还时不时地能从老朋友那里借到几个先令,本来
他们还会多借给他一些,只是由于旱灾之年,他们自己的口子也很紧巴。确实,他的赛前
训练太不够了--这是一个无法掩盖的事实。他应该吃得更好一些,应该无牵无挂。况且
,人一上了四十岁,再想恢复到二十岁时的状态,简直比登天还难。
“现在几点了,莉齐?”他问道。
妻子走到邻居家看时间,回来告诉他;
“差一刻八点。”
“第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说,“只是一场选拔赛接下去是迪勒·威尔斯和格里
得利一场四个回合的比赛,斯塔莱特和一个水手还有十个回合的较量。还有一个多小时才
轮到我上场呢!’
又默默地过了十分钟,他站起了身。
“说真的,莉齐,这一回我真的没有好好练过。”
    他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他没有主动吻妻子——出门前他从不吻她,但今天晚上,
她鼓起了勇气去吻他,她双手扳住他的脖子,他不得不弯下腰来就她那仰着的面孔。在他
那魁伟身材的衬托下,她愈发显得娇小。
“祝你好运,汤姆,”她说道,“你一定要赢他。”
“是,我一定要赢他,”他重复道,“说到底就是那么回事.我非赢他不可。”
    他哈哈大笑起来。尽量装出自己高兴的样子,他们俩之间贴得更近了,他从妻子的肩
膀上望过去,看了看那家徒四壁的房间。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了,而旧房租已拖欠
了很久;另外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而且他现在就要离开所有这一切,走进苍茫的夜色中
去为妻子和孩子觅食。—一不是像现代工人一样靠到机器边卖苦力挣钱,而是以一种原始
的,古老的,勇敢的,像动物一样的方式去搏杀而获得。
    “我一定要赢,”他重复着,这一次语气中透着一股绝望的调子,“如果我赢了,就会
得到三十镑—一这样我就会付清所有的债,井且还会剩下一些钱;如果我输了,那我就将
一无所获,——一甚至连坐车回家的一分钱都没有,,俱乐部主席已经把输家应得的那份钱
全部预支给我了。再见了,老婆,要是赢了,我会径直赶回来的。”
    “我不睡觉,一直等你。”她跟到门厅里,大声对他说。
 
 点击次数:26 发表于:2001/10/21 16:31 更新于:2001/10/2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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