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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桐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一块牛排（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Nov 28 21:13:04 2002) , 转信

一块牛排（二） 
作者：杰克.伦敦 
    从家到开心俱乐部足足有两英里的路程，一路上他重温着往日的辉煌——从前他曾经
是新南威尔士的重量级冠军,那时他会坐马车去比赛，并且很有可能，会有某些在他身上押
了大赌注的人陪他同行。汤米·勃恩斯和那个美国佬杰克·约翰逊——他们进进出出坐的
都是公共汽车,而他却是步行?况且，众所周知，在一场大赛前无故走这么远的路，对比赛
是绝无好处的。他老了，如今的世道，老年人可不怎么吃香了。除了作苦工之外,他没有任
何特长。就是找这种工作，他那坍陷了的鼻子和变了形的耳朵也会和他过不去。他真希望
自己年轻时能掌握一门手艺。从长远来看，学门手艺比拳击要靠得住。但那时没有人告诉
过他，并且他心里也清楚，即使那时有人对他讲他也绝对不会听的。那时一切都太顺利了
。挣大把大把的钞票。激烈的，风光的格斗；空闲时间休息和游荡,一大群人前呼后拥，阿
谀奉承。拍不完的背，握不完的手，那些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甘愿请他喝一顿，以获得
五分钟与他谈话的权力而引以为荣。还有那数不尽的荣耀－－那满场的掌声雷动，那旋风
般的最后攻势，那裁判的“金获胜”的最后宣布以及第二天体育栏上刊出的他的名字。
    那时真是他的黄金时期！但如今细细想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打倒的都是那些上
了年纪的家伙。他年轻，正如日中天；而他们已老了，如日薄西山了，怪不得那么轻而易
举—一因为他门一个个身经百战，青筋绽出，指关节伤残，筋骨也已虚弱。他还记得有一
次在金潮湾的比赛中，在第十八回合时，他将对手老斯托什尔·比尔掀翻在地，赛后他看
见他在更衣室里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很伤心。说不定那时老比尔已拖欠了房租呢，也许他家
里也有妻子和一双孩子呢，或许在比赛的当天，比尔想吃一块牛排而没吃上呢，比尔那天
全靠运气，结果吃尽了苦头．经过了一番折磨后的汤姆·金回过头来终于弄明白了，二十
年前的那个比尔，是为了更大的赌注去比赛的，不像他，年轻的汤姆·金，只是为了风光
一下，以及那容易到手的钱，怪不得斯托什尔·比尔比赛结束之后会在更衣室里哭得那么
伤心呢。
    唉，一个人一生中该斗多少次拳，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这是拳击运动的一条铁的
规律。一个人也许能扎扎实实地出战一百次，另一个人也许只能上场二十次，还要看个人
的体格以及他的身体素质，没有一个确定的数目。然而，当他格斗够了命定的次数，这个
人整个也就完蛋了。是的，汤姆·金有优势，他比别人能出战的次数多，他比别人付出的
艰辛也多。紧张的比赛——那种比赛使心脏和肺部的负担达到极限．使血管极度膨胀，逐
渐失去弹性；使年轻人光滑柔韧的肌肤鼓出一块块硬邦邦的肌肉。而且由于体力和耐力的
过度支出，使得神经和大脑都疲乏不堪，过早老化了。是的，他比一般人都干得出色。他
的对手一个个都退伍了。他是仅存的一位老一辈拳击手。他亲眼看见他们一个个垮了下去
，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本人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进程。
他们总是安排他和老家伙们交手，他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打倒——像老斯托什尔一样，他们
一个个在更衣室里大哭，而他则在一边开心地笑。而现在，他也老了，他们安排年轻拳手
同他交手。比如桑德尔吧，他来自新西兰，来之前已经有过几场胜利的记录，在本地已小
有名气。但在澳大利亚没有人认识他于是他们安排他与老汤姆·金交手。如果桑德尔赢了
，他们就会安排他与更强的拳击手比赛，当然如果打赢了，会有更高的奖金等着他，这就
决定了他必须打得又狠又凶。如果打赢了，他就会获得一切——金钱，荣誉，前途；而汤
姆·金，这个与他交手的老家伙，则成了他追求名利的第一道障碍。他也只能获得三十镑
，以支付房租以及店铺的赊帐，汤姆·金这样想着，近乎麻木的眼前出现了年轻的矫健的
身影，青春是那样灿烂辉煌，蒸蒸日上，所向披靡，肌肉柔韧而富有弹性，皮肤光滑润洁
，心肺健全，永不疲倦，从不知年老体衰，力不从心为何物。对，青春就是报应之神。它
肆意毁掉老者，殊不知，它在这样做的同时，也毁掉了自己。青年人使自己的血管扩大，
指关节伤残，结果自己也给青春毁掉，因为青春永远是年好的，变老的只是年龄。
    在卡斯尔雷街，他向左一拐，又走了三条横街，到了开心俱乐部。一群在门外闲逛的
公于哥儿恭恭敬敬地让开了一条路。他听见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这就是他，汤姆·
金。”
    进门以后，在去更衣室的路上．他遇见了俱乐部的主任。一个目光敏锐，满脸透着机
智的年轻人。他跟汤姆·金握了握手。
    “感觉如何，汤姆？”他问道。
    “没问题。”金答道，他明白自己撤了谎，他更明白如果现在他有一个英镑的话，他
会马L去换回一块上等的牛排。
    他从更衣室走出来，助手紧随其后，沿着过道向大厅中央用绳子围成的方形拳击台走
去，等在那里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和掌声。他向左右观众致意，但没有几张脸是熟
悉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的面孔，他当年在拳击场上驰骋风云时，他们还没有出生呢，
他一跃而起，跳到了合上，低头从绳子下面创过去。来到他的那个角落，坐到了一张折叠
椅上。杰克·鲍尔走了过来，他是裁判，同他握过了手。鲍尔是个身体已垮了的拳击手，
已有十多年没有上场比赛了。金很高兴他能当他们的裁判。因为他们都是老一辈。即使他
犯点儿规，对桑德尔动作有些不轨的话，鲍尔也会手下留情的。
   雄心勃勃，志在必得的年轻的重量级拳手们，一个个地走到了台上，裁判把他们介绍给
了观众，同时，还宣布了他们各自赌注的数目。
   “来自北悉尼的年轻的普隆托愿意另加五十镑和赢家挑战。”鲍尔宣布道。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欢呼起来，桑德尔一跃而人，进了圈里，坐在了自己的角落处，
这时观众席上又是一阵欢呼。汤姆·金在那边好奇地看着他，因为过一会儿，他们就将扭
打在一起，无憎地格斗了。每个人都将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把对方打队但他看不出什么，
因为和他一样。桑德尔也穿了长裤和运动衫，而不是只穿了拳击服。桑德尔的脸倒是刚健
，英俊，头上衬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曲的黄发，脖子粗壮而有力，表明身体肯定很健康，
结实。
    年轻的普隆托从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和主要的拳击手—一握手。然后走下台去
。挑战继续进行。年轻的拳击手不断地爬上台去——虽然他们名不见经传，但个个口气不
小——他们大声叫喊着向大家宣布，凭着力量和技巧，要和赢家一比高下。在几年前，在
他的事业鼎盛时期，听到这些，他自觉得既可恨又可笑。而此时。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
前总是出现年轻的幻象，令他挥之不去。总是这些小伙子在拳击比赛中脱颖而出，跳进圈
里，大声宣战．而总是一些老家伙在他们面前败下阵来，他们踏着老一辈的身体爬上胜利
的顶峰。他们源源不断地出现，愈来愈多——都是些无法抵制，锐不可挡的年轻人——他
们不断地击败老年人，然后自己也慢慢变老，重蹈老一辈的覆辙。而在他们的背后，压在
他们身上的，是又一批年轻人——一些新生婴儿，长大成人把他们的长辈拖倒；而他们的
背后又会有许多新生婴儿，层出不穷——这便是青春，充满活力，永远年轻的青春。
   金向记者席上瞟了一眼，对《运动员》报的记者摩根和《裁判员》报的记者科比特点头
致意。接着他伸出双手．让两位助手锡德·苏利文和查理·贝茨给他套上拳击手套井且扎
紧。桑德尔的一名助手仔细地检查了他指节上缠的胶布，然后严格地监视着这一过程。他
自己的一名助手，在桑德尔所在的一角，执行着同样的工作程序，桑德尔脱下长裤，站起
身，顺手把运动衫从头上脱下。汤姆·金在一旁看着，那简直就是青春的化身，厚实的前
胸，强壮的筋骨,肌肉在洁白光滑的皮肤下滚来滚去，活像一只只小白兔。全身充满了活力
，汤姆·金明白这是从未丧失过元气的充满朝气的躯体。而一旦经历过格斗之后，这种元
气就会从一个个毛孔中散发出去，青春是要付出代价的，退下场时就不会像入场时那样年
轻气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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