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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德国到处是森林和河流,沉郁的墨绿色加上冷漠的瓦蓝色,严肃而深奥。
但到了中南部,颜色渐渐变得很爽朗和美丽。波恩、科隆、卢森堡、汉诺威、海德
堡都在流露它们的伟大和壮观、历史和现在。”
 
 1.人人都说波恩美丽,又都说不出它有什么名胜古迹。走了几圈终于明白,真正
的美丽不需要历史来帮助,正像真正的幸福不需要故事来描述。
  做了几十年大国的首都却没有高楼,市政广场摊贩林立,最靠近市政厅的是一
个酱菜铺。
  首都搬走了,剩下的最大荣耀可能是那位音乐家狭窄的故居。贝多芬弹出惊人
的琴声时还十分幼小,但反倒是这座城市感到了自己的小,催促孩子快走,去追寻
大师的脚步。
  只在市中心留下了舒曼和夫人克拉拉的墓。克拉拉用后半辈子的生命演奏亡夫
的作品,使舒曼不再仅仅属于波恩。她也因此感动了整个德国,至今还微笑在所有
的百元马克上,结果,波恩连她也没有留住。
  谁都走了,波恩美得更加单纯,更加成熟。

  2.科隆大教堂1248年动工,1880年建成。我们一直自得于历史悠久,但只要比
照一下这六百多年是从中国的什么朝代到什么朝代,就会心头一沉。
  六个多世纪造下来,风格居然完全统一,哥特式建筑的拓展。俏丽、轻盈,到
这里变成了拔地的冷峰、触天的石林,黑压压地堆叠出一种固执的雄伟的民族精神。
  他们也有屠夫狂汉,但相比之下,我们更习惯于代代自毁,年年自摧。在中国
有哪一个高耸的尖顶能逃脱战火和妒火的焚烧,要永久,只能埋葬于黄土深处蜿蜒
于荒山野岭。
  科隆大教堂的尖顶已经做成模型陈列在广场上,用世界各种文字说明。正对教
堂大门的,是中文。
  3.论世间安逸,莫过于卢森堡。
  全国人口40万,却是欧洲第三大金融中心。人均产值曾创世界第二,人均收入
曾为欧盟最高。
  但奇怪的是,自杀者居然不少。卢森堡以峡谷为城,那些美丽的跨谷大桥成了
首选目标,跳桥自杀每每毁坏谷底房屋,数量之多已经使得没有一家保险公司敢于为那
些房屋承保。
  怀疑生命是因为失去了奋斗的坐标。物质和精神是一架天平,当物质生活已被
重重地安顿下来,那么精神的渴求便高高地悬空而起。受不住悬空的,便迷迷顿顿地走
上了大桥。
  4.汉诺威世界博览会的德国馆,进门像一个雕塑工厂,横七竖八堆放着几十个
毛坯伟人,墙上还有留言牌,请观众提出还应补上的人名。
  这么多雕像即使没有完成也能被世人一眼认出,即使不好好排列也气势夺人,
这是一种多大的民族骄傲啊,但又立即谦虚地表明:全部名单尚未确定,一切伟大都还
没有完成。
  馆内多州都不作概况介绍,只从自己历史上推出一个造福于人类的人,请观众
首肯。相比之下中国馆缺憾不少,倒也是满墙人像,走近一看竟是京剧脸谱,无名无姓
地成了某种象征。真希望我们早一点告别“脸谱文化”,揭去类型化的夸张表情,展露
出真实的个体生命。

  5.德国到处是森林和河流,沉郁的墨绿色加上冷漠的瓦蓝色,严肃而深奥。但
到了中南部,在那莱茵河、莫因河、摩泽尔河流域,颜色渐渐变得爽朗和美丽。
  仍然是处处古堡,但这里的古堡就在河边,黄昏的倒影里摇晃出当年骑士的风
貌;骑士此刻去葡萄园,豪饮片刻便挤进了狂欢节的人潮;人潮中闪烁着一些敏感的眼
神,那是歌德、舒曼他们,把这里的踉跄醉步变成了油灯下的手稿。
  夜深了,于是古堡、美酒、骑士、文豪全都混睡在一起,酣声缥缈。
  只有历史醒着,记下了这千古情调。

6.我放轻脚步,从法兰克福去海德堡。
  在其他地方寻访德国哲人,总是荒荒墓草;而这里,无论是马克斯· 韦伯还
是哈伯玛斯,却是20世纪的思考者。至少在中国,他们的话题还十分新鲜,他们的名字还
不失时髦。
  但与海德堡大学的一名学生交谈,他认定韦伯的学说已经衰老。
  由此想起韦伯在这里任教时,学校设有一所“学生监狱”,把犯规的学生关在
里边,只供应清水和面包。谁知这竟成了学生乐园,大家纷纷犯规,争取进入,校方只
得把它关掉。但又把它作为遗迹留下了,让它默默表明:犯规,很可能是进步的先兆。

  海德堡是一座学生城,古老的石街上全是年轻的欢笑。(转自《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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