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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带梦老人 】 

        有一种雨，叫做“毛毛雨”，是一种在阳光下漂浮着的雨，很轻柔的雨
    丝，很轻很轻，如果有微风的话，雨丝会随风任意的舞动，忽上，忽下，忽
    左，忽右……
    
        在有这种雨的日子里，我就喜欢走到雨中去，任雨丝抚摩着脸颊，润湿
    我的发……这样，我就会觉得好温暖，好温暖……在雨丝接触身体的瞬间中，
    我不孤独……
    
        多年以来，我游荡在钢筋水泥构成的森林里，我感到这个部落的肮脏。

        我用部落来形容有人群居的地方，一个城市就是一个部落，许许多多的
    部落组成一个大的部落，人们在这里挣扎着，喘息着，活着……

        我也活着，我的大多数时间用来麻木世界，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来怀念从
    前，怀念野地。

        我用野地来形容过去的记忆，也形容石头森林外面的世界。因为从前的
    记忆中，我是活在野地里的。大群的蜻蜓，风中漂浮着蒲公英，树干上破壳
    而出的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还有就是毛毛雨。

        曾经，我是那么的渴望离开野地，去一个大的部落生存，渴望那里的人
    们，渴望到他们中间去。身边的人多了，就不会那么的孤独了吧……我幻想
    着人们温暖的眼睛，友好的伸出手掌，然后我会象他们一样逍遥、快活的活
    着……

        结果，我离开了野地，去了一个很大的部落，然后，我沦陷了……最后，
    我只能躲在没有危险的角落里怀念，怀念在野地里那些给我温暖的朋友，蜻
    蜓，蒲公英，知了，毛毛雨……还有唯一的一个朋友，璇儿。

        璇儿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家里有很多的男人和女人，
    大概有十五、六个吧，他们都很木纳，野地里的大人都很木纳，他们只是在
    一直的劳动着，播种、灌溉、收成……

        璇儿的家比起我的算比较富裕的，但是她没有上过学，因为她和别人不
    一样，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但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璇儿很漂亮，也许我那时并不懂得什么叫做漂亮，但我现在回忆璇儿的
    模样还是感觉很漂亮，也许正是有她在我的心中，我才能看清现在部落中那
    些女孩子们狰狞的嘴脸。璇儿是美丽的，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璇儿也喜欢和
    我在一起，因为我给她讲她看不到的一切，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看到璇儿
    眼睛里闪烁着的光……那时，我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洋溢着期盼向往的表情，
    便感觉到神的冷酷。后来又不禁庆幸，也许正是神给了璇儿这个残缺，才避
    免了她不象部落里的女孩子一样很容易就跌到地狱的门口里去。

        记忆中，那时在野地的家里有很多的书和画儿，那时侯时间过的很慢，
    所有的书和画儿我都仔细的看过。我把看过的东西都讲给璇儿听，我很仔细
    的描述着，璇儿就静静的听……璇儿更喜欢我给她讲我看过的画，她说画儿
    听起来有更多的颜色……我告诉她凡高画的向日葵是黄色的，很好看，和太
    阳是一个颜色，然后拿个橘子放在她手里，告诉她这个也是黄色的……她有
    时会微微皱着眉毛，想着这个颜色会是什么样子的……最后我也描绘不出来
    了，就告诉她这个颜色看上去很暖和，很快活……她说：“象火吗？火也很
    暖和。”我告诉她它们很象，很好朋友呢，就象你和我，然后她就笑了……

        刚才说过我很喜欢那种轻柔的雨，毛毛雨。璇儿也很喜欢，每次天空中
    下起毛毛雨来，我们就手牵手走到雨丝中去。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她站在绿
    油油的草地的中央，穿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跳舞的样子，她旋转着，问我她
    象不象莫奈画中的那个姑娘，那个蓝天下的白裙子姑娘，雨丝漂浮在她散开
    的头发周围，璇儿和雨丝都在阳光下舞着，给我一种目眩的感觉。

        再多的记忆就是片断的了，就想那些油画中的牛，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组
    合，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但那也的确是一只牛。

        我记得自己曾经采了很多野花戴在璇儿的头上，然后告诉她她很美，就
    象天上的仙女，那时璇儿听了就很高兴，说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还记得我
    曾经折下柳树枝做成笛子，说以后我要吹着笛子去娶璇儿，璇儿就说到那时
    自己要打扮的很漂亮很漂亮，就象白雪公主那样漂亮。也记得璇儿拿着小碟
    小碗假装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让我干活会有很多力气，然后她要给我生个比
    自己更漂亮的女儿，女儿要有一双象玛瑙石那样的大眼睛，能看见爸爸妈妈
    的模样……象这样的记忆有很多很多，就象一幅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儿，不
    过在这些画儿后面，是一幅最灰暗的画面。我最终离开了璇儿，我记得当我
    告诉璇儿要到城里去的那天，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然后有大颗大颗的泪
    流了出来，我一想就会心碎……

        今夜，我又躲自己阴暗但却安全的狭小空间里怀念着璇儿，那个我爱过
    且伤害过的女孩子。

        忽然，我想开窗，没有理由的想开窗……我打开小小的窗子，有雨丝飘
    了进来，下雨了……毛毛雨……我痴痴的望着……有风……雨丝旋转着……
    又轻柔的扶摸着我……这雨还是那么的温暖……雨丝依旧……但远方的人儿
    呢？

        我找出一张轻柔的纸，用温暖的橘黄色墨水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思念，末
    尾是致我最美的新娘“璇儿”，我轻轻地将它放在窗外，雨丝旋转着在它周
    围舞动着，我看着它越飞越高……消失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