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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爱哭的人别看:我在中东的日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14日14:26:1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我在中东的日子 
   
   
   
   
   
  1 
   
  这是座可怕的城市,每天都有许多生命被毁灭。 
   
  阿舒今年8岁,是个普通的巴勒斯坦小女孩。我第一次在汗尤尼斯见到她的那
个下午,她正在看她的家人用沙袋堵窗口。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棉汗衫,扎着马尾辫。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营养不良
身体很瘦弱。她的哥哥西姆和母亲汗流浃背,邻居家13岁的男孩胡塔里也过来帮忙
。他们用沙袋堵窗口是为了防止以军的枪弹袭击。 
   
   
  我从摄影包里拿出跟随我多年的海鸥长镜头相机。她好奇地盯着我看,察觉我
的意图后羞涩地往母亲身后躲。 
   
  她似乎从来没见过中国人。她更不知道上海离中东有多远。 
   
  哥哥西姆拉住她,大大方方地对着我举着的相机,叁个孩子并肩站着露出了灿
烂的笑容。 
   
  她家的房子建于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是以色列人为了缓解附近难民营的人口
压力而建造的。单层的棚屋,波浪式的石棉瓦屋顶。 
   
  阿舒是第叁代难民,她的祖辈当年是从以色列南部的一个村庄逃到汗尤尼斯的
。 
   
  她的母亲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吃晚饭。简陋的餐桌上只有一大碗汤与几个面包。
 
   
  我转身去街上买了几听进口的沙丁鱼罐头跑回来。我还买了叁件新衣服。懂事
的阿舒打了一盆水让满头大汗的我擦脸洗手。 
   
  吃过晚饭后,阿舒拉着我的手带我参观她的小房间。小木床边上的台子上摆着
一个木质相架。这是她家里唯一的一张相片。相片上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胡子男
人对着我们微笑。 
   
  阿舒告诉我,她的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天堂。 
   
  几个月前,一发子弹穿透了窗户玻璃与阿舒父亲的后背。当时她的父亲正在书
桌前批改学生的作业。他是巴勒斯坦一个激进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叫伊斯兰抵抗
运动。 
   
  在阿舒童真的世界里,学校的假期并没意味着可以边吃早饭边看电视里播放的
卡通片。她和其他孩子身处一个非常成人化的世界,哈根达斯冰淇淋与玩具洋娃娃
都离她的童年很遥远。 
   
  当夜幕降临时,外面街道上一群男孩子玩着他们最喜欢的新游戏:以色列军人
对阿拉伯人。她的哥哥西姆也走出来加入游戏的人群。 
   
  西姆虽然手里拿着假枪,但他对真枪了解得不少。他告诉我他看过许多被以军
打死的人。他亲眼见过6个人死在他眼前,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父亲。他参加过很
多葬礼。他今年11岁。 
   
   
  2 
   
  7月3日以色列宣布将继续对巴勒斯坦实行清除政策。 
   
  巴以冲突因以军的暗杀行动而重新加剧。 
   
  那天中午我从旅馆里出来,看见很多巴勒斯坦人在大街上示威游行。他们高声
喊着一些我听不大懂的口号。在最近的一场大规模流血冲突中很多人被以军的流弹
击中身亡。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中有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是一个巴勒斯坦
少年的尸体。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愤怒。 
   
  我在路边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我忽然发觉那躺在担架上的男孩有点面熟。
 
   
  再次举起相机用镜头把场面拉近,我终于发现那担架上面孔苍白的少年就是前
几天给阿舒家帮忙的胡塔里。他已经无法动弹,也无法再对着我的镜头笑一笑。 

   
  我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了阿舒,她拉着哥哥西姆的手紧跟在担架后面。她的哥
哥神色严峻,而阿舒边走边用小手抹着眼泪。我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
听到。 
   
  我挤进人群艰难地朝她走去。忽然人群发生了骚动,原来是以色列荷枪实弹的
军队堵住了游行队伍。许多巴勒斯坦人捡起石头狠狠地砸向他们,以军往人群中投
掷了催泪弹,人们在呛人的烟雾中四处奔逃。阿舒终于听见了我的喊声,她与哥哥
在人潮中向我奔来。她身后有人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击倒。 
   
  她惊慌地大声尖叫。我冲过去一把抱起她就往她家的方向跑。半路我的摄影包
掉落在地上,西姆转身去拣的时候被人撞倒,他不顾一切地死死地紧抱着摄影包,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再次被混乱中奔跑的人撞翻在地。我快步上前腾出一只手拉
他起来。我们在大街上象羚羊似的拼命地跑着,最后躲进了一所穆斯林学校。在教
室里我放下阿舒后,我惊魂未定大汗淋漓直喘粗气。西姆的左手臂擦破了一大块皮
,渗出了鲜血。我脱下衬衫用力撕了一条下来,给西姆包扎伤口。 
   
  我抬头看见教室的黑板上写着一行大大的标语:以色列有核炸弹,而我们有人
体炸弹。以色列如果不停止占领政策,就得不到稳定与安宁! 
   
  西姆激昂地说,我要将我的身体变成炸弹,去炸那帮犹太复国主义畜生。我要
将他们炸成碎片。 
   
   
  3 
   
  当天下午阿舒的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身后不远处有一辆马自达轿车开来。
 
   
  忽然一架以军的阿帕奇战斗直升机出现在轿车的上方。很快,锁定了目标的直
升机连发两枚导弹,马自达轿车顿时被炸飞。车上叁名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成员当场
毙命。一个被炸出了汽车血肉模糊,另外两人被烧成了焦炭。一百码处的母亲被弹
片割伤了大腿,翻倒在地痛苦地哀号。 
   
  傍晚我去阿舒家看望她的受伤的母亲,我发现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俩。 
   
  后来我才知道西姆已被伊斯兰圣战组织送往特拉维夫。他是自愿去的。 
   
  他混进了特拉维夫的海豚迪斯科舞厅。那里常有许多以色列士兵去活动。他穿
了件肥大的深蓝色夹克。他走到跳舞的人群中央,舞曲震耳欲聋,他慢慢地解开了
夹克衫。他身上捆满了炸药。有人发出极度恐惧的尖叫声,场面顿时混乱。 
   
  他开始微笑,仿佛鸟儿舒展翅膀准备飞翔。他伸手引爆了身上的炸弹。 
   
  21名以色列人死亡,近90人受伤。舞厅成了废墟。事后人们找不到西姆的尸体
,因为他已被气化。 
   
  这个11岁的有一头漂亮卷发的小男孩实现了他的诺言。 
   
   
  4   
   
  以色列人又杀掉了很多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成员。包括阿舒的一个表哥。 
   
  阿舒和母亲没有为西姆他们哭泣。 
   
  阿舒说,他们是英勇的烈士,为自由而战。真主会让他们升入天堂。她为父亲
和哥哥感到自豪。 
   
  有时我总难以相信她只是个8岁的儿童。 
   
  我在去另一座城市耶胡达之前,给她们送去了几听奶粉、饼干与罐头。阿舒的
母亲目光里充满无言的感激。我和她道别后走出门外,阿舒追了出来喊住了我。 

   
  阿舒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那是父亲送给她的音乐盒。 
   
  她抬头看着我说,叔叔,我只有这个东西可以送给你作纪念。我爸爸会保佑你
一路平安。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我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收下她的心意。 
   
  她问我,叔叔,你们中国也在打战吗?上海的小孩子们吃什么?上海人每天都
干什么,也在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斗吗? 
   
  我蹲下身子拍拍她的小脸蛋说,叔叔带你去中国好不好?到了上海你就全知道
了。 
   
  她笑了,搂住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脸说,叔叔,现在我不能离开我的妈妈,等我
长大了我一定去中国看看。 
   
  我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说,好的,叔叔等你来。 
   
  可是我等不到她长大。 
   
   
  5   
   
  两天后我风尘仆仆地回到汗尤尼斯,我去她家想与她们母女俩告别,然后要乘
飞机回国。 
   
  阿舒已经死了。 
   
  我看到很多哀悼者聚集在阿舒家,他们在安慰死者的母亲。她的尸体被安放在
她的小木床上,还被蒙上了白布。她死前留下了一封信。 
   
  那个夜晚阿舒把信贴在了厨房的墙上。这封信的措辞十分认真,并写在一张横
格本的纸上。就一个8岁的小孩而言,那字迹工整得令人吃惊。 
   
  阿舒在信里写道:亲爱的妈妈,我要为死去的人报仇。我希望成为一名烈士。
 
   
  希望你能够永远安康。我现在要到那个犹太复国主义的军哨所去。我会带上匕
首,我希望成为烈士并升入天堂。我将成为天堂里的一只小鸟。我将拥有一个大宫
殿,宫殿里有食物和水。蜂蜜与牛奶流成河。我想要的一切那里都有。 
   
  然后阿舒又写道:妈妈,我知道你会哭,但是不要太伤心,因为所有的大人和
小孩都将成为烈士。我想成为其中一员。妈妈,在天堂我还可以见到爸爸和哥哥,
我不会孤单。 
   
  在她母亲还未醒来之前,她抓起厨房里的一把菜刀跑了出去。 
   
  她在夜色中徒步走到了那个坐落在沙堆上的军事堡垒附近。她悄悄地接近站岗
的士兵,但在离士兵30码左右的地方这小小的身影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士兵大声喝
问她,阿舒象扔石头把手里的菜刀甩过去,可是菜刀在空中没飞几米就掉了下来。
士兵毫不犹豫地举枪扣扳机,子弹命中她的前额,这小女孩当场仆倒在地。 
   
  她永远也无法知道她的妈妈现在有多孤单。 
   
  这个朴实的女人坐在床头含着泪怔怔地看着女儿的尸体,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6 
   
  坐飞机离开中东抵达上海,下了飞机我感觉自己仍然疲惫不堪。 
   
  面对着这座与汗尤尼斯迥然不同的繁华都市,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一进家门,妻子就扑入我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她说她在家每天看有关中东
的国际新闻都心惊肉跳。天天打电话给报社催他们让我早点回来。总算盼到我回家
了。女儿欢快地从房间里奔出来,她放下手里的芭比娃娃,搂住我的大腿开心地喊
爸爸。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见我面容憔悴扶我进房间躺下。我一合上眼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报社的老刘打电话过来催我尽快把相片和稿子送过去。接完电话后我看
到女儿在客厅摆弄阿舒送给我的音乐盒。悦耳的丁咚声中,深蓝色底座上的那只白
色小鸟缓缓扇动着翅膀,仿佛在高空中轻盈地滑翔。 
   
  傍晚我独自上街。大街小巷都很热闹,许多大人在门口打着麻将。衣着花哨的
男女小青年在马路上边走边打情骂俏。肯德基里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孩子们啃着鸡翅
和汉堡包。唱片店里传出女歌手痛苦的呻吟声。 
   
   
  我去柯达冲洗店取相片。里面有一张相片是我和那叁个巴勒斯坦小孩的合影。
 
   
  我身上背着阿舒,两只手各搭在西姆和胡塔里的肩膀上。叁个小孩身穿我送给
他们的新衣服。在阿舒家的棚屋前我们开心地微笑着,那一刻的阳光很灿烂。 
   
  只有我这个大人还活着。 
   
  回家的半路上我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我终于克制不住,蹲在黑暗的墙角埋
头流泪。 
   
  (摘自中新社网站) 
   
 
作者: 子矜 脸谱:  随便说说  日期: 01-09-13 01:43 回复作者 修改本文  
标题: 到哪一天 
内容: 才能拔去彼此深种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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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fevergg 於 09月14日14:29:38 修改本文·[FROM: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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