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outhlake (沉睡的余乡), 信区: Humanity
标  题: 莫言与梅里美:男人的苦恼是婚戒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4月29日22:11:15 星期天), 转信

如果两篇小说从情节到细节都惊人的相似,而这又发生在两个各有特点、各擅盛誉、不
同时代的作家之间,那会是为什么?
  只有两种可能:借鉴或者惊人的巧合。
  但两者的前提肯定只有一个。  
  这里说的两个人,一个叫莫言,另一个叫梅里美。
  这两篇小说,一个叫《怀抱鲜花的女人》,另一个叫《伊尔城的维纳斯像》。
  
  关于《怀抱鲜花的女人》,莫言在他的《师傅越来越幽默》里说是“大家都觉得写
的好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的情节大致如下:一个大龄的军人回老家结婚。在他即将
走向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路上,在雨中,在县城的立交桥下的黄昏,出现了一个仿
佛从古典油画中走下来的怀抱鲜花、身着绿色拖地长裙的女人,女人的美丽当然令人过
目不忘。他以一个对艳遇抱有幻想、而又无力摆脱平庸生活的高密东北乡男人的朴实姿
态上去搭讪,从此惹下祸端。他走到那里女人便跟到哪里。上车时她上车,下车时她也
下车;过桥的时候她过桥,回家的时候她也回家。等待着洞房花烛的家人和未婚妻对女
人当然是不欢迎的。他们以中国人惯有的道德观念迅速的把这种不欢迎转换成了对军人
的愤怒。可怜的军人哀求说:“你别跟着我了好吗”?但女人还是和他如影随形。故事
的最后军人死在了和女人的一吻里。在那一刻他感到她的嘴唇冰冷如石像。
  
  在六七十年代山东县城的背景下,这个女人显得异常虚幻。她不说话,她甚至不笑
。在黄昏的立交桥下的大雨里,在拥挤的开往乡下的公共汽车上,在夕阳下的红高梁的
原野和池塘,女人的姿态始终如一:从来没有放下她的鲜花,也从来没有挽起她的长裙
。如果说小说是一幅画,女人显然被以达利的方式安排了。这种方式的特点之一是:你
能看见日常的东西以虚幻的方式组合和出现,从而使你明白画里要描述的东西实际上在
画之外的远处。  
  女人当然是军人脑子里的一个幻像。这个幻像深刻的存在于每个少年男人的脑海之
中。当你面对婚姻和现实生活时,你若不能扼杀这个幻像,你就将会被这个幻像扼杀。
许多人的一生因此而充满了苦恼。你可以说这是佛洛伊德,但实际上可能还要复杂一些
。每一个少年男人的脑海中始终存在着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她可能不一定会怀抱鲜花
,不一定会身着绿色拖地长裙。她或许以偶像的方式存在于歌声、广告和影视中。但无
论如何她都一定存在:在你的婚姻危机和生活的苦恼里,她时刻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和诱
惑你,使你的生命脱离轨道。虽然那轨道使你厌倦。  
  梅里美的小说则是以另一种方式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也是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
,他对嫁妆的兴趣远远超过对他的新娘的兴趣。一天他在打网球的时候,觉得订婚戒指
戴在手上很不方便,便将它摘下来顺手戴在球场旁边的一座维纳斯铜像的手指上。但打
完网球,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戒指怎么也取不下来。故事从这里进入了聊斋志异的范畴
:他的可怜的新娘在新婚之夜的床上,眼睁睁的看见一个绿色的巨人闯进洞房。这个动
起来的维纳斯铜像,因为那只戒指而走来,给了那个丈夫一个强有力的拥抱。于是另一
个以另一种方式被幻像折磨的男人,就这样被以鬼怪故事的方式杀死在婚床上。  
  较之莫言,梅里美显然赋予了这个神奇的铜像更多的伦理意义。当他把男人描述成
一个爱财而不是爱自己的新娘的轻薄贵族时,他的故事就以一种劝世的姿态出现了。而
在莫言那里,女人的虚幻指向的是人生的苦恼,是类似于风月宝鉴的主题和意义。
  但不管是戴着婚戒打网球所感到的不便,还是面对婚姻你必须击碎而实际上又毫无
可能击碎的幻像,都是男人生活的永恒主题。这就是以婚戒为标志的现实生活总是男人
最为苦恼的经验。它拒绝了所有男人身上固有的浪漫情怀。  
  莫言不一定借鉴了梅里美,但这肯定是他们英雄所见略同的唯一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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