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Shu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omantic (鱼摆摆), 信区: BaShu
标  题: 我要帖文啦~~~·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Oct 24 20:42:42 2004), 转信

哇哦哦~~~~~~~

我的重庆

1.

30岁以后的生日,怎样的金碧辉煌,也躲不过,日已过顶的惆怅影子。
唯一一个最需要安慰的人,是老妈,虽然她忘记了我出生的时辰,导致我算不出命中的八卦。
于是拨通电话,嘘寒问暖互相压惊之后,我问她:有没有坚持锻炼身体?
有啊,她说,早上木兰剑,晚上木兰扇,爬山定在每个星期三。
对了,上个星期三,我们去爬山,扯了好多清明菜,蒂蒂菜,摘耳根,带回家烙粑粑,煮汤,凉拌。
对头对头,我连忙说,记得还有鹅耳肠,鹅耳肠炒鹅蛋,是治高血压的,还有香椿,香椿芽炒鸡蛋,要是搞忘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老成木头了。
嘿嘿,老妈子笑,我们下个星期去农家乐摘樱桃,每次你过完生,樱桃该红了。
我怎么不记得,上次五一回去,已经错过了。
就这样,我放下电话的时候,发现重庆已经传输到了美国南部的这个城市里,歌乐山森森的影子,夏天黄桷兰怡人的香气,解放碑的靓女,数不完的石阶被我的高跟鞋数过几百分几一?
他们没有规则,大小不一,前后混乱,无序地提醒我,我已经用掉的时间中,一大半属于这个城市
重庆。
别号:山城,字:雾城,花名:火炉,曾用名:陪都,简称:渝。
历史的传奇裹着浓雾,在冬天没有阳光的早晨明灭;脾气火爆的男女喜欢吃火锅,打麻将,谈恋爱,找工作,早早结婚早早离婚,生完娃儿打娃儿,秀气水灵的女人骂街,瘦小好动的男人打群架,毫无畏惧地涌向祖国每一个开发中的地方,找钱,借钱,花钱,搞得好存下些钱,有些不回来,有些回来了,他们的血液是滚烫的。
那当然,吃那么多辣椒。
而且,
这个城市有大河奔流。 
2.
当长江遇见嘉陵江,成就了重庆。
重庆人很自豪地骂:格老子的,宜昌人,武汉人,上海人,都喝老子的洗脚水。
宜昌和武汉很近,怎么蹴忽一下就去了上海呢?何况现在有三峡水库这个超大型过滤器,下游的各位同胞,放心,你们喝的是十八层过滤了的纯净水。
但确实被重庆人洗过脚,那个人不是我。
话说转来,嘉陵江和长江的结合,完全是一场王公豪门与掌权大臣的平等姻缘,嘉陵这女娃儿,和长江那男娃儿,体重相当,光看型号,实在雌雄莫辨。嘉陵是个好女娃儿,一嫁了长江,就和从前所有的中国妇女一样,抛弃了从前姓名,只和夫君血肉相融,一口气奔往大海不回头。
这二位的激流暗涌的撞击,漩涡飞转的磨合,也传染给重庆人。一言不合,口水横飞,甚至大打出手;三杯下肚,面红耳赤,你我称兄道弟。
郎个会搞到头破血流,损手断脚呢,一句话轻轻带过:大水淹了龙王庙。
发大水,是重庆每年都要经过的洗礼,不同的只是发大水的大,到底有多大。
记得小时候,沿江修的都是木头吊脚楼,和别处的吊脚楼不同,重庆的吊脚楼的四只脚,两长两短。吊脚是因为沿江怕淹,长短脚是因为依山。
大概记得潘虹和许还山主演的某部老电影里,留得有从前那些高高低低的窄巷,和江边起起伏伏的吊脚楼。
老妈有个同事,住的巷子被选中拍外景,彼时的潘虹,风光一时无两,突然那个niang niang 跑来宣布:我看见潘虹了。穿的长旗袍,长大衣,坐在一个老箱子上,瘦得像搓衣板,只有两个大眼睛!
基本上可以肯定戴望舒逢着那个,丁香一样,打着油纸伞的姑娘,就是在那样一条小巷,峰回路转,迷雾离离,湿度过分饱和的空气中,结满丁香一样的惆怅。 
3. 
沙坪坝,谢家湾,七星岗,牛角沱,这些地名一个个在屏幕上呈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慢慢淡出。
从前,它们代表的是某个同学的家,电视机罩着粉红的绣花套子;或者大姨的单位,冬天的时候澡堂水汽洇缊;最好吃的酸辣粉小店,火炉上坐着一只二寸口径的长柄铁勺子,油滚的时候干花椒撒几颗,劈头浇在碗里,馋虫滋滋地爬到喉咙,伸出长长的爪子又抓又挠。
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把它们留在身后,虽然留恋,却没有惋惜,外头自有美好新世界。
哪知道它们见识过无数来来去去,从未挽留过任何一个路人。
它们的肌体一直延续到地心,它们的年龄可以追述成历史,偶尔改个名字,间中整个美容,耐心地等来一代代长眠的人,它们包容。
牛角沱,是一个回水沱,是长江和嘉陵江合二为一之后,临去的那秋波一转。
涨水季节,有人专门在那里捞浮财,旧家具,破衣服,烂木头晒干了可以当柴火。
不时地捞着个'水大棒',重庆话指浮尸。
每年夏天,都有小孩下河不见了,家长都去牛角沱等,等不到,也不用去别的地方找,世界就在这里转一个圈,画在水面上的句号。


4.
水里更多的是乐趣和利益。
我们每年都捞蝌蚪,小伯伯钓起过五斤重的大鱼,一个城市被两条河分成三份,市中区,南岸,江北,只有一座桥的年代,爱情来得特别委婉缠绵。
总是她在这边,他在那边,说不得还有一个她要不然他在第三边,过桥呢,要七弯八卦拐转好几道车,最方便的还是轮渡。
有车渡,有人渡。
有雾的早晨不敢开船,桥上挤满公共汽车,摩托车,自行车,人,上自由市场的郊农在追鸭子,鸭子很聪明,从来没有试图跳下大桥自杀。
交通成为上班的人心中永远的痛。
修长江大桥的时候,全民支援,当时我那么小,也去过珊瑚坝捡鹅卵石。珊瑚坝是长江中的一个小岛,解放前国民党在上面修过机场。先发给我们一人一个面包,正在咬,突然人群一阵乱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我们小人们在外头跳着脚干着急,听说水坑里有鱼,有头牛那么大,消息一层层传递出来。到底没见到牛一样的鱼,为大桥的贡献是捡了十来块石头,带回家四块。一块红的因为颜色好看,一块青的是个几乎完美的扁圆,还有两块灰白色,晚上蒙在被窝里,学古人击石引火,还真的擦出些短命的火花,短命到不至于把被子点着。
后来住读的时候回家有两条路,一条转一次车过大桥,一条从南岸搭轮渡。
呼朋唤友的时候搭轮渡,在朝天门码头下船,朝天门是最大的码头,青麻石的阶梯很宽,磨得光滑,浅水季节高不见顶,夹道都是持着扁担的棒棒军。一爬完坡,小商品市场琳琅满眼,一边抹汗一边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打半截丝袜才十六块钱,还可以拚颜色。有种变色口红,一盒三支,买一盒就算批发。翁美玲和陈百强的图片论版买,我总是买黑白的,带回家仔细地用水彩笔上色,衣服都是大面积,好办,脸就涂个口红算数,女的上玫瑰红,男的大红。
真真的素面红唇,和我一样满脸的青春,偏要冷眼看人生,心里头一腔子热血无处泼泄。
只不过坐了个轮渡,小商品市场一转,就以为生活不过如此。 
5.
在船还是远程旅行的首选交通工具的时代,重庆被称为重庆码头。
在船还是货物运输的首选交通工具的时代,重庆被称为重庆码头。
云贵川,甚至西藏的各色物产,都在这里整装待发。
逆水而上的有洋货,还有新思想。

水边有码头,山上有山门,码头+山门=帮会。
本地话叫袍哥。
做活路的人,短打办居多。能穿得上一件袍子,大致是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何况还被哥前哥后的叫得巴巴实实。
三刀六洞青龙白虎已经成为传说,我小时候一条街住的陈麻子,曾经是个袍哥,后来是个残废。
政府每个月发救济金给他,因为他是封建黑帮的受害者。老人说他是入过帮的,不知道啥子事情得罪了大哥被挑了脚筋。
比较流行的说法是陈麻子和大哥的女人有点儿不清不楚,没有论证过,大哥和大哥的女人生的女儿住在巷尾,也养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和我妹妹同班。
据说大哥在牙膏厂上班,福利不错,小丫头经常拿牙膏皮换麻糖吃。
当事人都讳莫如深地继续过日子,老年的大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倒是陈麻子一脸麻子都变成黑色双手拄着小板凳每天在路边摆个五子棋摊。
我们女娃儿家家的都绕路而行,有胆子大的男生去下两盘,次次都是连铅笔橡皮都输掉。
那时候,一山一山都开着夹竹桃,粉红的,白的,深红的比较稀罕。
夹竹桃花是不能玩儿的,闻了气味要烂成嗡鼻子 - 据描述,嗡鼻子就是长得更兔唇一样的鼻子。
也还拦不住我们去捉瓢虫,夹竹桃这种东西最招蚜虫,有了蚜虫,也就有了瓢虫。
我从来没找到过七星瓢虫,三个四个星,觉得不是最好的,从来不宝贝。
后来听说了西方关于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这码子事儿,哈,我的七星瓢虫。


6.
物质贫乏的童年,玩具更加贫乏。
一花一草一虫一鸟都是我们天然的玩具。大人和娃儿齐心合力,发明了极大的创造力。医院的塑胶手套,剪开,一圈圈套上,是我们的橡皮筋;用过的作业本,剪开,包块铜钱是毽子;用完了的味精瓶子是女娃儿的最爱,可以过家家了,捏块泥巴当灶台。
有一样黄橙橙银亮亮的东西我们从来没有缺乏过,子弹壳。
大的兵工厂都迁到这个内地城市,产品出来要检验,试发过后就是最理想的玩具了。据说还有炮弹壳,我们玩不动。
兵工厂的数量如此多,规模如此大,每一个重庆人都能接触足够的子弹壳。总有亲戚,朋友在兵工厂上班,要不然班上至少有一个同学是兵工厂子弟。
后来兵工厂都有了副业,造摩托车,建设-雅马哈,长安-铃木,那时我上中学。
中学是六中,靠近市政府,著名的武斗胜地。我们的教学楼还找得到弹孔。
也难怪,兵器最趁手不过。
据说当年河两边都架上了炮,武斗最凶的那一年,我来到世上。
外婆千辛万苦买到只老母鸡,提着来给老妈补补,炮声隆隆震得她手一松,老母鸡拔脚飞跑。
好个外婆,往前一扑,抓住了母鸡的脚,就在扑下去那一瞬间,一梭子子弹从头顶飞过。
母鸡救了外婆的命,逃不了下砂锅的美味前途。
少不更事的时候我提出过自己觉得很仁义的疑问,大人的回答:开啥子玩笑!
撇开妇人之仁,我挺喜欢和自己有关的这个传说,起码,比我妹儿那个从渣滓堆捡回来的神话,惊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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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以后,津津有味地看各种广告,逢到偶像剧,连忙换台或者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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