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inghua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andau (Dau), 信区: Tsinghua
标 题: 50 Years is enough!(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Oct 13 08:31:29 1998),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otNews 讨论区 】
【 原文由 dht 所发表 】
五十年足够了
三、全球化
资本主义体系的全球化当然不是什么新的东西,但不可否认,它在最近这一
时期迈出了实质性的步伐。再有,这种国家间经济联系的深化发生在积累的危机
期,这一时期战后繁荣已经转变成停滞。资本统治集团根据其利益已经对新的形
势做出了回应。这一回应能够持续下去吗?危机会得到正确处理而不至于加剧混
乱和崩溃的危险吗?它能更进一步为恢复增长作准备吗?
对上述问题的回答不能和对布雷顿森林体系政策的批评分开来。同样,代替
这些政策的可供选择的建议也不能和全面的社会及政治视野分开来,"实际存在
的资本主义"的形象就位于这个视野之中。
全球化的推进并不仅限于贸易。(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农业产品的一个相
当大的部分--大约三分之一左右--都在世界市场上交换)。它也影响到生产
体系(以国家为中心的自主的生产体系逐渐被破坏,而被重组成全球整体生产体
系的一部分)、技术(特殊的民族技术让位于普遍通用的技术)、金融市场和社
会生活的其他许多方面。同时发生的一个现象,是开始工业化的那些第三世界国
家也被整合。(这种转变应归功于二战后民族解放运动的胜利和东方集团国家对
"万隆阵线"的支持,而决不是"资本扩张的逻辑",前者改变了国际劳动分工
的条件,侵蚀了外围-中心两极分化的"经典"形式,并开始用前面提到的"五
种垄断力量"的形式来取代那些很快就要过时的形式。)
当然,不证自明,新的全球化侵蚀着民族国家经济管理的效率。然而,它并
没有取消民族国家的存在。因此,这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矛盾,在我看来,这一矛
盾是资本主义自身无法克服的。其理由是,资本主义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经济体系
。没有社会和政治维度,它的经济是无法想像的,而这意味着国家。直到最近,
资本主义的扩张建立在两个空间的恰好重合上:即决定再生产和积累的空间与政
治和社会管理空间的重合:中央国家政府的空间造就了国际体系的结构。然而现
在,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它的特征是:资本主义经济管理的全球化空间与
民族国家的政治和社会管理空间是分离的。
在这种境况下,资本统治集团的利益会要求给全球化的经济管理以优先权,
而以牺牲民族国家的功能为代价。这反映在主流媒体的大举的反国家的演说中,
它们呼唤消除国家对社会的干涉,大规模的私有化等。这些谬误的论点很容易反
驳。社会公共服务的私有化代价高昂而且效率低下,例如美国的医疗保健比欧洲
贵一倍,而质量却更差。然而,利润却是很高的(对美国的保险公司而言)。公
众机构也许还受某种形式的民主控制,而私有化代之以不负责任的、不公开透明
的私人官僚机构。在绝多数第三世界国家里,公众部门不仅执行地方或外国私人
部门力所不及的开拓工作,而且在某些情形下,通过公众垄断代替私人垄断,为
积累提供了财政支持,改善了收入分配,等等。当然,在民族资产阶级性质的万
隆计划下的国有化的社会内容有其局限性。产生的收入首先导向新中产阶级的扩
张而不是普通大众。管理也有时是低效的,既有客观原因(缺乏必要的资源以及
时推进现代化),政治和社会原因(公众部门的赤字资助了寄生性质的私人部门
的增长),也有政治管理上的原因(包括腐败)。但是,从社会意义上讲,私人
资本主义肯定不会更好,甚至不一定更有效率。(研究表明,在亚洲和拉丁美洲
的主要工业化国家,公众部门的利润率平均来说高于西方相应的私人部门的利润
率)。因此事实上,对国家的攻击和同时宣传的赞扬民主、透明度和效率的花言
巧语是自相矛盾的。不幸的是,大量的非政府组织采用了这种观点,加入了反国
家的鼓噪,而没有认识到在这一领域资本进攻的结果总是普通大众阶级的大灾难
。
私有化在应付危机中扮演了一个有趣的角色,为危机所特有的过量资本提供
了一个出路,这一事实很少被提及。在我看来,这是私有化的主要理由。但以什
么为代价呢?投入私有化的资本对生产体系的发展没有作出任何贡献(因此也没
有减少失业)。这种情形下的投资回报恶化了国家能力的不平等,因而削弱了一
些国家随后为减轻全球化的负面效应进行干预的能力。
因此,将现有系统的管理精简为由世界市场管理的计划,完全是空想。正如
科斯塔斯·沃哥普罗斯(Kostas Vergopoulos)所指出的,民族的聚合力在衰落
,但这并没有被代之以世界范围内的聚合力,世界范围内的聚合力仍然无处可寻
。这并不奇怪,因为这样的聚合力需要一个世界政府,或至少一个在全球水平上
和民族国家在其水平上一样有效力的政治体系。国际经济机构没有填补这个空白
。正如我们所见,它们只不过是资本用来管理市场的工具。联合国现在已经贬值
了,它并没有向建立世界政治体系前进,相反,它正在这方面有所倒退。由于认
识到这一失败,沃哥普罗斯表达了对"全球化"以成为现实怀疑态度,这有其一
定道理。他观察到,尽管有市场的全球化,国家的宏观经济结构仍然是极为重要
的决定因素。公司之间的"竞争"事实上是国家之间的竞争。他写道:"全球化
的公司确实存在,但国家经济体系还没有全球化。"在此背景下,全球化增强了
分化,弱化了聚合力。因此,它仍是脆弱的。全球化或许会被带到发生爆炸的地
步,或许会演化为竞争性的区域化,正如我们在下文中将会看到的。
全球化在停滞的背景下推进。它是停滞的原因吗?我要提出一个辨证的、富
有辨别力的答案:停滞并不是全球化的直接产物,但资本全球化侵蚀了构成战后
增长基础的三部分系统(西方的福利国家,第三世界民族资产阶级的万隆计划,
东方阵营的苏联制度)。更进一步,统治资本用以应付危机的政策使停滞永久化
和恶化。
停滞(它已经作为世界体系的特征长达二十五年了!)自然会导致一笔找不
到生产性投资出路的巨额剩余资本。在这种情况下,统治资本对形势的反应是完
全合乎逻辑的:优先处理大量的游资。这需要最大程度的世界金融开放和高利率
。同时,由于美国的财政赤字吸干了大量游资,使美国保持了它在世界体系中的
资本输入国地位;这是它维持自己霸权的的唯一方法(强行使美元作为国际货币
,维持极端庞大的军费开支)。另一方面,这一体系无疑有下列缺陷:(1)它
没能稳定汇率,甚至在主要货币之间(美元、日元、马克以及次要程度上的英镑
和法朗),因此扭曲了国际竞争的规则。(2)它导致了世界范围停滞的恶性循
环,使失业成为西方社会的永久性特征。(3)它阻断了许多外围地区追求发展
的可能性。就第一个"缺陷"而言,主要决策中心(尤其是西方七国集团)正在
想办法纠正或调整。然而,由危机处理政策所带来的停滞和破坏--在后两点中
得到体现,并不真正是统治资本关心的事情。失业对没工作的人是个问题,对资
本家却不是。如果失业是维持资本的高利润率所必须,那么失业万岁!外围国家
的发展也不是资本的战略。它们的战略是从外围国家的增长或停滞中左右逢源,
准确说就是从中获利。由于在这种形势下,那里没有什么有吸引力的投资机会,
统治资本就从管理第三世界的债务中寻找它的利润。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没
在它的议事日程上,因为这并不是资本的利益所在。
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评价危机前所执行的战略。从1945年开始,那时还
仅仅在萌芽状态的福利国家得到了有系统的扶持,不仅由布雷顿森林机构(它们
在这方面的作用还非常有限),而且由国家,即西方政治体系。这是因为凯恩斯
主义的光芒终于照亮了西方政治体系的黑暗吗?这是因为统治资本转向为社会服
务了吗?根本不是。这是因为那时存在着共产主义的"威胁"。西方政治霸权集
团必须起来迎接这一挑战,而它们的确这样做了。同样,第三世界的"发展"并
不是由于西方精英转变成反殖民主义者:它是由民族解放运动的成功所造成的,
这些运动受益于东方集团国家的支持。苏联制度的解体(三部分体系中的最后一
个因素)改变了西方和第三世界的社会关系,这种改变有利于统治资本。资本迅
速地恢复了它的本性,抓住机会破坏西方的工人运动(通过失业)和第三世界的
民族解放运动(通过摧毁"发展"和实施重新买办化)。权势者对失业和"贫穷
"发出悲叹的演讲--好象这些现象不是他们的政策所造成似的--是彻头彻尾
的伪善。
国际经济机构并不对这种状况承担直接的主要的责任。它们只是工具。昨天
,它们被设立起来为欧洲和日本的战后繁荣服务(当作为马歇尔计划和欧洲建设
的一部分的深层行动正在执行时,这些机构保证汇率稳定),以及为第三世界的
发展服务(通过使它向右转,这使它更快耗竭)。今天世界体系正准备处理危机
,它们也待命服务。
在我提出的危机管理的分析中,银行的国际化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跨国
公司的国际化正在通过扩张它们全球化的融资活动来扩大其自治权,同时银行则
受到了损害。但浮动汇率和持续增长的大量自由资本,使银行获得机会去参与有
利可图的金融投机来管理危机。同时,银行的国际化(还有保险公司)使南方的
储蓄向北方的投机性金融市场流失。当然,所有这些都可说是骇人听闻的,有充
分的理由断定:私人资本不能代替中央银行的角色,它只能毁掉中央银行的角色
,中央银行的功能必须是公众性的。但无论上述做法多么骇人听闻,它们决非荒
谬。
我们已经生活在浮动汇率制中达二十多年了。那个被炮制出来的、将浮动汇
率制合法化的新古典主义的理论阐述已经完全被事实推翻了。经验表明,并没有
什么"自然"的汇率平衡点,这个汇率总是或几乎总是决定着非对称的结构调整
,这个汇率有时有效,有时却失灵。认为资本自动流动以抵消支付不平衡,而且
流动主要是由生产性投资构成,这种假设只存在于大学教授的想象中。相反,投
机性资本流动占居了主导地位,它们使浮动汇率反复无常,使它一点合理性都没
有。这种反复无常性不仅造成宏观经济的严重混乱(汇率过高时破坏生产基础,
汇率过低时引发不可能长期持续的出口的寄生性发展),而且也造成微观经济的
永久性低效。当美元对其他货币的比值在几个月时间里翻倍或减半时,除了投机
外,还能做什么其他的经济考虑呢?当相对价格变化是由这样上下波动的汇率所
决定时,关税怎么会有效呢?
不管怎样,浮动汇率制允许"流动需求"的巨大增长,因而为危机所造成的
闲置资本找到了一个出口。照这种"理论",浮动汇率制度被认为将中央银行从
管理储备的任务中解脱出来,不管这是在任何方式构成的国际水准下。这个理论
忘记了由汇率的反复无常性激发的不安全感将迫使所有在外部市场运作的机构,
建立巨大的私人储备以对应付难以预料的波动。结果,这些流动储备必须用挣来
的钱来填充,从而使高利率成为必要。
因此之故,浮动汇率制度也要为持续的停滞承担部分责任。由于受到投机资
本运动的永久威胁,对收支平衡的关注导致这样一种逻辑日益受到重视,即有系
统地优先考虑反通货膨胀政策和出口,即使这显然需要收缩内部需求。不合理的
竞争、普遍化的紧缩恶性循环,就是其结果。西方七国集团一次又一次地想整顿
美元、日元、马克的汇率,从目前的现实来看,我们只能说这并没有很成功。
然而,在欧共体内部汇率的相对稳定已经达到。原因是欧共体内部的结构互
补性使生产要素报酬的某种协调有了可能,而这种协调又为生产性投资流(从欧
洲中心到它自己的外围)所增强。欧共体还代表了一个政治安全和紧密联合的区
域,为其成员在它们的相互关系上提供了某种金融稳定性。然而,这种稳定是脆
弱的,恰好是因为同样的体系不可能以一个整体推广到欧洲、美国、日本关系中
。商业利益的冲突没能被集团内的团结所减弱,因而以不同的程度威胁着欧洲的
伙伴。欧洲只能用缩回到自身来回答这一挑战。在欧洲内部对这种选择的态度也
是不同的,因为"强大"的国家(德国)必然比其他国家更偏好于开放。
在这一管理危机的世界体系下,美国仍可以不担心它的赤字。这个赤字大得
足以吸收所有其他发达地区的盈余(从1980年到1989年,美国的赤字是9310亿美
元,而同时期日本的盈余是5330亿美元,德国3960亿美元,东亚的几只虎1030亿
美元),它吸干了国际资本市场,本来这些资本是可以被世界其他地区获得的。
因此,美国的霸权当然会被描写成"假霸权"。大英帝国,十九世纪的霸权国,
有结构性盈余:1870年到1914年间其总资本的50%投资在海外,从而为其他国家的
结构调整提供了资金。这根本不是美国今天的情形,相反,美国的赤字使它自己
的结构调整成为不可能。
因而,世界体系满足于对最弱小的伙伴(第三世界)一方进行单方面结构调
整,以牺牲它们的发展为代价。同时,作为达到这一目的的一系列安排的一部分
,将有系统地压低了的汇率强加到第三世界国家身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终于发
现了这一明显事实,它使所谓由市场决定"真正价格"的漂亮假设毫无意义。国
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开始修正即提高这些国家所估价的国内生产总值,用基于购
买力平价的虚构汇率重新计算。这一方法纯粹是象征性的,甚至是煽动性的,因
为实际决定并不按照这个虚构的汇率而是实际的汇率作出,而实际汇率国际货币
基金组织当然是不想去修改的。在极端例子中--但这些极端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强制性调整的金融方面发生了"美元化"。不仅作为储备手段,而且作为计
量单位和交换媒介,国家货币让位于美元,而美元的引进是靠外部借债来支撑的
。现在整个一个循环完成了,危机管理体系为寻找投资的游资成功地找到了一个
出路。
西方七国集团的建立是为了在主要资本主义权力中心的层次协调对危机的管
理。我们已经提到一个事实,即它在稳定汇率问题上取得的成功非常有限。作为
危机的管理人,西方七国集团正如古斯塔夫·马塞亚(Gustave Massiah)所写到
,是"对世界提不出一个总体规划的世界总裁"。它满足于在1976年对外围国家
设立了单方面调整的原则,在1980年组织石油美元的再循环以利于投机性资本的
活动,并促使原材料价格的下跌(海湾战争的主要原因);在1982年重新安排了
债务(但不是建立解决问题的条件),以及在1992年把俄罗斯和东欧国家纳入到
了单方面调整的战略中。
所以,这一战略的真实意图是管理危机而不是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在这种
背景下,债务的存在甚至完全是有其功能的,从世界体系的观点来看,将债务问
题解决了实际上是不利的。这就是为什么所有采用的办法--其中提出的有些办
法被煽动性地称为"最终解决"--只是使情况更加糟糕。债务从1982年的9000
亿美元上升到15000亿美无,其中半数是利息。
这样的管理是否足以持续下去?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一种意见认
为,它不能持续下去,因为它没能找到走出停滞的隧道的出路。这种意见是不成
立的,因为目标不是走出危机而是管理危机。如果我们把自己限制在对经济和金
融机制的分析中,那么我认为这种管理事实上可以"成功"地执行,把世界维持
在停滞状态。对许多外围国家来说,停滞把它们带进了倒退的深渊,非洲的第四
世界化只是其中的极端例子。危机管理试图鼓励每个中心国家的出口(因而加剧
这些国家间的贸易冲突),同时剥夺第三世界的出口机会(通过中止工业的转移
以减轻中心的失业增长的压力)。这再一次使人们想起1919年在凡尔赛所建立的
秩序:逼德国赔款,但不许它出口商品!在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作的研
究所提供的另一个富有启发性的类比中,警察正忙于追捕因第三世界倒退所产生
的新移民。最后,危机管理战略会加剧发达国家间的冲突(不仅在美国、日本、
和欧共体之间,而且甚至在欧共体内部,它的存在正受到威胁),这将使发达国
家不得不考虑使用武力(和战争)来对付第三世界。因此之故,美国的(军事)
霸权仍必不可少,迫使欧洲和日本伙伴向美国让步,从而将它们的矛盾转回到欧
共体内部。由这些冲突所产生的"区域化",会自动地(但同时由充足的选择所
维系)成为世界体系所不可能的全球化的一种自然的"出路"吗?的确有迹象指
向这一方向:在北美有"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的建立(但正如我在别处
指出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将墨西哥一分为二,即北部的"德克萨斯区"和
南部的"危地马拉区"。这个分裂被恰帕斯州起义所证实,这加深了华盛顿如意
算盘的脆弱性。墨西哥的买办资产阶级是支持这一计划的);欧共体已经有三分
之二的贸易在它内部进行,而共同体的对外出口从1985年起一直在下降(但这会
持久吗?);事实上,甚至没有任何正式共同机构,东亚地区的国家(日本,南
朝鲜,中国,东南亚)贸易的三分之二在其内部进行(但美国正在施加非常强大
的压力去拆散它们的互补性;这是美国追求在世界的这一部分的增长的最重要的
理由,克林顿在西雅图发起的"亚太区域"计划也出于同样的考虑)。
因而,假如用来管理危机的体系不能长期生存,这不应当归因于其经济和金
融政策的"荒唐",而是由于社会和政治冲突的恶化难以避免。这就回到了我所
坚持的命题:通过"市场"进行管理的思想是空想,资本主义的实际管理需要"
市场加国家",全球化的经济空间和分割成片的政治和社会管理空间之间的冲突
是不可承受的,这必将导致民族主义的兴起,以及兴起新的社会斗争,向危机期
间所追求的全球化的空想提出挑战。
但这一挑战会带来更引人注目的总体倒退呢,还是一个新的经济增长期呢?
我相信对现行体系的可能替代的讨论,应该集中在这个问题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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