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inghua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andau (朗道), 信区: Tsinghua
标  题: 东山魁夷<听泉>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Nov  6 12:11:44 1998),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Reading 讨论区 】
【 原文由 luling 所发表 】
                            [听泉]
                                      文/东山魁夷（日）

    鸟儿飞过旷野。一批又一批，成群的鸟儿接连不断地飞了过去。

    有时候四五只联翩飞翔，有时候排成一字长蛇阵。看，多么壮阔的鸟群
啊！......

    鸟儿鸣叫着，它们和睦相处，互相激励；有时又彼此憎恶，格斗，伤残。
有的因疾病、疲惫或衰老而失掉队伍。

    今天，鸟群又飞过旷野。它们时而飞过碧绿的田野，看到小河在太阳照
耀下流泻；时而飞过丛林，窥见鲜红的果实在树荫下闪烁。

    想从前，这样的地方有的是。可如今，到处都是望不到边的漠漠荒原。
任凭大地不断改换着模样，鸟儿总是一刻也不停歇，昨天、今天、明天，它
们继续打这里飞过。

    不要认为鸟儿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飞翔的。它们为什么飞？它们飞向何
方？或许谁都弄不清楚，说不定就连那些领头的鸟儿也不知晓。

    为什么必须飞得这样快？为什么就不能慢一点儿呢？

    鸟儿只觉得光阴再匆匆忙忙中流逝了。然而，它们不知道时间是无限的，
永恒的，流逝的只是鸟儿自己。它们像着了魔似的那样剧烈，那样急速地振
翅翱翔。它们没有想到，这只能使它们更快地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鸟儿依然忽喇喇拍着翅膀，那么急速，那么剧烈地飞过去......

    森林中有一泓清澈地泉水，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悄然流淌。这里有鸟
群休息的地方，尽管是短暂的，但对于飞越荒原的鸟群了说，这小憩何等珍
贵！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是这样，一天过去了，又去迎接明天的新生。

    鸟儿站在清澄的水边，泉水映照出它们身影，它们想必看到了自己充满
疲倦的模样。或许它们能明白了鸟儿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它们想随处都能够看到清冽的泉水，是很困难的。因为，它们只顾尽快
飞翔。不过，它们似乎有所觉悟，这样连续飞翔下去，到头来，鸟群本身就
会泯灭的，但愿他们能尽早明白这个道理。

    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们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
鸟儿。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清泉，日常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
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悠然的鸣声，那正是你心中流淌着的潺
潺泉水啊！

    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
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

    泉水常常问我：你对别人，对自己，是诚实的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
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
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和偏执。它还教育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
得真实。

    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语的泉水在
清晰地提示我：美。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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