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inghua 版 (精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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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转载] 海外风情---纽约地铁(3)(转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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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海外风情---纽约地铁(3)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Aug 14 19:11:07 1997)


３、黑色的淤血

　　自从经过布鲁克林大桥，总觉得在走出地铁站，脚落到阳间的时候，象一滴黑
色的血，从淤塞的血管中挤出。

　　那是在帝国的夕阳里，重写盛衰。锈蚀的铁轨和钢架，向逝去的岁月展开，进
入黑色的血管。黝黑的记忆从消逝的岁月走出，仍然沾着锈蚀的血斑。走出地铁，
一种被挤压的感觉，像从一支老旧的，用剩的锡管，是牙膏管，还是颜料管，都一
样用新漆，写着一个老牌的字号。不知道被谁挤。总有一只手在挤这个锡管。是涂
着豆蔻的纤指，还是镶金的肥手，皮肤是黄是白，也都一样。走出地铁站，脚落在
第五大道，抬头看看一叠叠高楼，看不见谁。就像每次走进地铁的车厢，从来不会
问是谁开的车。

　　地铁车总是朝前开，每一节车厢也朝前连锁着，认清自己的头和尾。我们搭车
，有时很认真，有时很随便，也总认定一个目标，总觉得自己在朝前走。我们不常
常朝后面看，即使偶而朝后面看，也不是要搜寻一个意义，因为后面没有意义。

　　每个开车的走进车厢，在规定的时间里，先把一块金属牌放在规定的地方。上
面刻着一个规定的号码，紧贴着驾驶室的窗玻璃，面朝前方。开车的不是这个人，
是这块牌子。

　　特别是那些知识的工蜂，匆匆走进不知几号的车厢，抖落一身燥热，开始安享
冷气。感觉这冷气一点点爬入头脑，贯穿一点点战栗的快乐。于是头脑安于自己的
分工，满足于冰凉，负载着那个不自觉被烙上的号码。

　　在分隔的车厢里，工蜂们开始彬彬有礼地活动，看报或者看杂志，眼睛移至旁
边的异性，移至某个部位。向突然从另一个车厢进来的乞丐投以一个鄙夷。

　　乞丐一无所有，搜索所有的空间，每一个隐秘的角落充塞着他的希望。他拉开
每一道车厢的门，怀着羞涩。工蜂们安于自己的车厢，等待自己的终点，知道车在
朝前头开。乞丐丧失了目标，列车的时刻表对他没有意义。

　　车厢里有一对盲人与狗，谁也不明白这一种结合，和联结着车厢和方向的意义
。谁也不想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狗熟读盲人的心，盲人看得到狗眼中流露的悲悯
。他没有看到骄傲的工蜂和卑廉的乞丐，省去许多这个世界的细枝末节的关心和忧
虑。他只怀着恐惧，对整个世界。他恐惧有一天这车厢的消失，就象他的目光，他
的狗。

　　地铁给我带来恶梦，那也是在经过布鲁克林大桥以后。在梦里，有人从一堆数
字发现一个土坑，一个很大的土坑。里面埋着很多人，年代好象很久远了，又好象
这些人是刚埋的。一种极大的恐惧，一种深刻的负罪感压住了我，好象这个埋葬的
事和我有关。他们还要去挖更大的坑。这个坑，明明是从地铁里移来的那些钢架和
铁柱，而坑道像博物馆里见到过的皇室的墓道，还有依稀的壁画。

　　被埋的有一对男女，搂抱的样子像大都会博物馆里的罗丹的雕像。却又像，我
想起来还是在地铁里看到的。那是一个乘客稀落的下午，一对男女坐在车厢的一个
角落，那种亲热象初恋，但俩人都明显地过了初恋的年龄。女的捏住男的鼻子，男
的捂住女的嘴，一边笑，一边斜视坐在对面的我，我在打盹儿。我似乎觉得他们除
了亲昵，还有某种可怕的东西。

　　我是怕把有些纸页翻读得太熟，而错过了什么。于是我访遍了通衢小街，从小
街的进口下去，从通衢的出口出来。我甚至常常忘了疲惫和饥饿，一种焦虑在追迫
。地铁在展示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纹饰，不同的语调，我感动了。当我手摸昨天摸
过的同一堵墙，恐惧消失了。我明白，它也怕我把它吞没，怕它的记忆被摸去。听
它在讲另一种隐秘的语汇，我放心了，喜欢了。

　　那是一堵被风沙侵蚀的不起眼的墙。我真想说：“咱们打个平手，谁也不吃了
谁。”或者说：“我倦了，咱们分手吧。”它无言。我知道我的弱点，尽管它视我
如宿雠，我会流露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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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中国科大BBS站 [bbs.ustc.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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