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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清华大学演义--07鲁迅说王国维老得像根火腿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4月18日23:20:15 星期天), 站内信件

鲁迅说王国维“老实得像根火腿”

　　清华国学研究院终于开始招生了，地点在西单牌楼。王国维等教员亲自监考、阅卷，
到7月下旬，终于诸事停当，正取三十名学生，备取二名，后来到校学习研究一年的有二
十九个人。其中包括后来文史界极有名的经学家高亨等人。

　　暑假不回去的学生不少，学生会联系请王国维作了次公开讲演。王国维已聘入清华，
这个消息大家都早已知道，但是平时王国维在西院深居简出，西院距学生区又不近，没
有见过王国维的人很多。这次公开讲演，照例把大礼堂挤得满满的。大礼堂是1916年
建成，与科学馆、西大体育馆，图书馆并称四大建筑。

　　王国维一出台，大家都闹哄哄地乱成一片。原来大家谁都没想到王国维这样貌不惊
人。但是王国维清一清喉咙开讲，马上就把大家吸引住了。讲演完下来，吴宓陪同王国
维往回走。吴宓道：“先生今天讲近二三十年来中国发现之学问，真非大史家不办。”

　　王国维却一点兴奋之情都没有，刚才学生热烈的掌声，他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
缓缓摇摇头，说：“上个月的风潮闹得那样，清华也不能没有主使的吧？”

　　王国维指的是“五卅”惨案以后全国各地的工人、学生和爱国民众的游行示威活动。

　　吴宓道：“学生的事情，有时候真不好说……”

　　王国维勃然作色，道：“高等学府不搞学术，却去游行示威，汪汝藻先生说来日必
有大难，我看，大家都要留神。”

　　吴宓默然，一会儿，道：“陈寅恪父亲得病，他要到来年才能来。张彭春先生已给
他在工字厅安排好住处了。”

　　王国维转头道：“你还不把家眷接来吗？”

　　工字厅只给单身之人住宿，吴宓于1921年在上海跟陈心一女士结婚，却并不把夫人
接来。吴宓很尴尬地笑了笑，避而不答。

　　王国维却又道：“我这一辈子可苦了内子了，你可要善待尊夫人。切不可年少风流。
”

　　吴宓漫然应了，但后来毕竟和妻子离婚，此系后话，按下不表。

　　王国维看吴宓心神不宁，便岔开话题道：“我的老友唐兰致函托我照拂他的一位朋
友，但此事我又怎好轻易主张。那位朋友没考上，我可没有办法，谁让卷子糊名了呢？
倒是所托付的另一个人考了第二。”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人且走且谈，王国维叹道：“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我就提出德、智、体、美
四育并重，怎奈政府不听！清华体育有马约翰，搞得极严，梁先生提出‘自强不息、厚
德载物’的校训也极好，只是美育仍然上不去。”

　　吴宓笑道：“当年我就因为体育不及格，推迟了一年才出洋呢。”

　　吴宓忽然从腋下所夹的公文包里取出一页纸来，说：“先生请看，这是新一期《清
华周刊》将发表的，是对您的介绍。”

　　王国维接过来一看，顶头写着“教职员介绍栏”几个学，下面写着：“王国维，静
庵先生，浙江海宁人，初学哲学，通俗文学，于宋元戏曲史见其大凡矣！先生今年来清
华，以经史、小学、考古教研究院。”王国维阅竟，笑道：“日本有个青木正儿，在东
京与我曾谋一面。他说要搞近世戏曲史。我平素也不听戏，对音律是一窃不通的。他专
要在这一方面措意，倒也罢了。前几天他到清华找我，聊了一会儿。他一定要搞近世戏
剧研究，殊不知宋元戏曲，是活文学，明清戏曲，死了的文学。少年人气盛得很。”

　　青木正儿后来回忆说：“明清之曲为先生所唾弃，然谈戏曲者，岂可缺之哉！现今
歌场中，元曲既灭，明清之曲尚行，则元曲为死剧，而明清为活剧也。先生既饱珍羞，
著《宋元戏曲史》，余尝其余沥，以编《明清戏曲史》，固分所宜然也。苛起先生于九
原，而呈鄙著一册，未必不为之破颜一笑也。”大概王国维素性迂阔，有时候就显得特
别固执。这也难怪鲁迅说他“老实得像一根火腿”。

　　吴宓闷闷不乐地拜别王国维，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这个被他称作“藤影荷声之馆”
或者“空轩”的居室。

　　再说吴宓坐在藤影荷声之馆，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惆怅莫名，沉浸在对往事的
回忆里。他在想：“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继母本来有意思要把表妹贞文嫁给我
。那时候我刚考上清华，意气风发，又考了第二名，就写信给父亲（仲旗）。如果贞文
不是继母的姨侄女，又或者继母能得祖母的欢心，事情就会大不相同了罢？但是一切都
是缘，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父亲总是听祖母的话的，尽管祖母已经死了。静安先生写
《红楼梦评论》把悲剧划分为三类，我就是那第三类悲剧吧？倘若我跟贞文结合了，就
不会跟陈心一结婚，而另一个人也不会闯入我的心中来。”

　　其实天下事最难料定的便是婚姻了。即使吴宓终于和陈贞文结婚，以他那浪漫的气
质，真就能幸福吗？恐未必然。就中奥妙多年无人道破，只到后来，才由吴宓的得意高
足钱钟书以“围城”二字概括。

　　吴宓继续想：“我认识毛彦文是多么偶然呀，我和他的表哥朱斌魁是同学，我们两
人是知交，无话不谈。那天他忽然告诉我他的表妹逃婚的事，我料不到天下还有这般侠
气的女子。”

　　这时候他的眼幻出一幅图景：一个如花的少女，身着大红吉眼，急急从后门逃出，
脱去吉服，换上了农妇的衣服，乘在朱斌魁准备好的轿子里，穿行在耕地中。忽然一队
人拦住他们，问：“轿子里是哪家的？”那少女机警地答：“姓李。”这才躲过一劫。

　　吴宓继续想：“毛彦文的诗竟也那样好，我们共同募捐了一千多大洋，帮她偿还了
彩礼。又过了几年，我从美国回来，那时已和陈心一将要结婚，我们没有什么话可谈，
为什么毛彦文一来，我的话就多了起来？她是朱斌魁的未婚妻，是我好朋友的未婚妻，
我心中起了荒唐的念头，这是不对的。但是人又怎能驾驭得了自己的感情！有时候，连
理智也无法驾驭。我要跟陈心一悔婚，谁知她哥哥小小地玩了计策，我的全部想法都落
空了。莫非婚姻注定对我如此？毛彦文也是够不幸的，朱斌魁不要她了，全不念当初她
为了他毅然逃婚，但毛彦文是那样刚强的女子，那眼波，眼波就像贞文表妹！真该恨父
亲仲旗公，他那样受女子欢迎，却没有传授我女子心理及进攻战术，弄得我狼狈不堪…
…”

　　吴宓细想前尘，心潮激荡。忽然门铃响了，一个校工送了一份抄好的文件，吴宓看
时，只见是一份国学研究院学科范围：

　　清华国学研究院1925—1926学年度各教授指导之学科范围。

　　学科范围：该院定于9月14日正式始业。先期将各教授所指导之科范围宣布，俾诸生
可就其范围内，与各教授商谈研究题目。由教授认定后，即可从事研究。若欲于范围以
外研究，则须得教授之特许。

　　该院各教授指导范围，宣布如下：

　　王国维先生：

　　经学：（一）书，（二）诗，（三）礼。小学：（一）训话，（二）古文字学，（
三）古韵。上古史。中国文学。

　　梁启超先生：

　　诸子。中国佛学史。宋元明学术史。清代学术史。中国文学。

　　赵元任先生：

　　现代方言学。中国音韵学。普通语言学。

　　陈寅恪先生：

　　年历学（古代闰朔日月食之类）。古代碑志与外族有关系者之研究（如研究唐蕃会
盟碑之藏文、阙特勒碑之突厥文部分，与中文比较之类）。摩尼教经典回纥译文研究。
佛教经典各种文字译本之比较研究（梵文、巴利文、藏文、回纥文及中央亚西亚诸文字
译本，与中文译本比较研究）。蒙古满洲书籍及碑志与历史有关系者之研究。

　　李济先生：

　　中国人种考。

　　该院尚有普通演讲，诸生皆须往听。旧制清华学生，得该教授特许者，亦可前去旁
听。兹录其讲题如下：

　　王国维先生：

　　古史新证、说文练习。

　　梁启超先生：

　　中国通史（与大学及旧制部合班）

　　赵元任先生：

　　方音学、普通语言学（乃备研究生及旧制生选修用）

　　陈寅恪先生：

　　未定

　　李济先生：
　　李济先生：

　　人文学（Ethnology）（每星期二小时，必修）

　　吴宓看后，说道：“这篇文字可拿到《清华周刊》去发表，但事先应给曹云祥校长
和张彭春教务长审批一下。”

　　校工应了一声，却不挪步。吴宓轩眉道：“怎么，你？”

　　校工说：“这些日子校长跟张先生关系紧张。校长身边的人老是在骂张先生呢！张
先生发了两次脾气，说要辞职。”

　　吴宓想了想说：“你先去把这篇文字给梅贻琦先生过目，再给张先生和曹校长看。
又，此事不必跟人说了。”

　　校工“哎”了一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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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你的时候思念长长，走进你的时刻热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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