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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转载]银英同人:《纪念日—802年随笔》 (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16日20:36:45 星期三), 站内信件
6月1日,杨威利纪念日。
这一天真的能够成为纪念日吗?
在帝国的历史上,杨威利是一个不可抹煞的存在。然而长期以来,他带给我们
这些研究历史的人的,是深深的困惑。或者说,某一方面的印象太过强烈,以至于
无法在整体上进行把握,而又不能准确地说出,这“某一方面”究竟是什么。
一位同行这样说,战争和战术是没有纪念意义的,制度和政体也是如此,那么
,从那名为“杨威利”的存在中抽除“用兵天才”和“对民主的忠诚”,还有什么
?
思想者。
前往海尼森的途中,我在看一套新出版的《杨威利文集》(题为“文集”是文
化商人的噱头,不过尽管编纂粗糙,书中确实有许多极具价值的原始材料),越来
越感觉到一个作为思想者的杨威利。存在了三百年的自由行星同盟必有其存在的价
值,而当这三百年要总结自己的价值时,就诞生了杨威利,像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
为时代负重的,他等于是把一个时代的全部重任,放入了自己的胸怀。
如果他有这样的自觉,他是一个伟人;如果没有,他就是一个圣人。
原打算赶往海尼森参加悼念杨提督的活动,可是因故推迟了行期。6月1日这一
天我是在船上度过的。
到达海尼森后,拜访了杨提督夫人——菲列特利加·G·杨,并向杨提督的陵
墓献了花。刚刚结束的悼念活动,在墓前留下了数以千万计的花束。
我留意看了花束上附带的献辞,那大概是我看到过的最感人的一些文字——
“即使自由只是一种梦想,”一束纯白的天堂鸟这样说,“也是一种失去它人
类就无法生存的梦想。”
一束淡紫色的槿兰这样说:“就算您去世了一千年,您也在我们前面。”
还有,“为真理而死,难;为真理而生,更难。”
“那样真挚高尚的一代信徒已经死去,他们会缅怀自己的不幸,却没有怨恨。
”
“沉重的悲哀、浑沌的骄傲、英勇的努力,为了重新缔造一个世界、一种道德
、一种信仰而感到的沮丧,这就是我们过去的历史。”
……
仿佛无数的声音,在看不见的导师面前,无声地表达着,也许不无误读和和曲
解,却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声音。我觉得,人们在这里哀悼的,不仅仅是那个被称作
“奇迹”和“魔术”的人,也是已经消亡的自由行星同盟。
不知为何,我却想起了杨提督夫人。
我觉得,杨夫人本人,也许更希望杨提督有的是一座小小的普通的墓园,可以
让她随时坐在他身边回忆和诉说,但是她不能。
据说,在巴拉特自治政府机构中,杨提督的画像与亚雷·海尼森的画像并列,
我相信这不符合杨提督的意思,甚至不是杨夫人的真正意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是“义务”,正如希尔德陛下力排众议,甚至违背了莱因哈特陛下本人的遗愿
,将陛下安葬在首都费沙,并修建了宏伟壮丽的皇陵。希尔德陛下说,“作为开国
的君主,是有义务成为神的。”
我想起希尔德陛下,修长优雅的身影映在落地的玻璃窗上,已经留长的金发庄
严地盘在头顶,那不是人们熟悉的希尔德陛下,但往后人们必定要熟悉这样的希尔
德陛下,站在整个银河系最高处的非凡的女性。
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莱因哈特陛下去世后,有一种内在的东西正从
希尔德陛下身上焕发出来,虽然她初为人母的温柔和圆融已经被执政者的冷峻内敛
所代替,但其中仍洋溢着女性的温暖、睿智和明察,以及一种柔韧的力量,仿佛无
声的火。
不同于希尔德陛下,杨夫人尽管看上去那样坚强、开朗和充满活力,我仍感到
在她里面有些东西已经被摧毁了,或者说随着杨提督而去了。她的火已经熄了。回
想起杨夫人明媚安详的笑容,我却觉得其中有一层寂寞的隐约的阴影。
恍然一惊,收回开始零乱的思绪,我在包花的玻璃纸上匆匆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
"有史以来,思想者永远是少数,也永远不会真正幸福,但如果没有他们,人
类也许会显得更渺小,更不幸。”
突如其来的感想,没有来得及推敲,就这样裹着一束亚得里亚石葵,放在杨提
督墓前。
父亲有一次谈到过自由行星同盟,他说,只有站在民主的立场上,才有资格批
评民主。
同样,只有站在民主的立场上,才有资格评论杨威利这个人。
不,我并不想评论杨提督或民主制度,我只是想和他谈一谈,不知为什么非常
想和他好好地交换一下意见,就像古代那些思想者一样,为争论而争论,为思考而
思考。海尼森国宾馆内绿树成荫,我有些不成体统地躺在树下一条长凳上,恍惚记
得在某本传记中看到杨提督也常常这样做。正在这时,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俯
看着我。
一个海尼森纪念大学历史系的学生,不知怎么,和我聊起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
,开明专制和民主政治的优劣。我并不喜欢争论,真正的观点和理念是不会强加于
人,也不可能被人强加的。但这年轻的学生却激动起来:
“可是,杨提督说过,权利的过于集中必然导致掌权者的腐败堕落,这样的变
化只有早晚之分,绝无不来之理。所以,我们不把权力和希望交给像莱因哈特大帝
这样几个世纪才出现一个的天才,而是由凡人集团不断地借着试行错误去寻找更好
的办法,产生更好的结果。这是一条由亚雷·海尼森选择,而杨提督接过火炬的长
征。” 我惊讶于这孩子的思考深度,但是,我说:“掌权者的腐化堕落是一个道
德层面的问题,而道德应该是避免用来作历史评论及执政标准的。无论是国家的兴
衰成败,还是制度的相互替代,都有更深层的技术上的原因,当时看来再不合理的
事情,放宽历史的眼界,拉扯上前因后果,总还是必然的。”
“那么,不要道德评价了吗?”
“当然不是,”我笑起来——好锐利的孩子,“但是道德不能解释历史。道德
是另一种事情,在某种意义上,道德是专断的,是最高权威,一旦把某件事用道德
来判断了,则对这件事的讨论应该就此打住,因为道德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那么我们回到刚才的地方,您说再不合理的事情也是必然的。可是,杨提督
说过,如果在银河联邦的末期,人们没有对政治厌倦;如果人们注意到,给予一个
人无限的权威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人类应该可以用较少的牺牲和负担,更早实现
比较中庸调和的政治体制,避免500年歪曲的岁月和几千亿人的不幸。”
“海尼森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言必称杨提督吗?”
他的脸红了:“啊,不,实际上,我……”
我便认真地说出我的想法:“我觉得,作为一个历史学者,应该检讨已发生的
事件的前因后果,而不能轻易地说出‘如果’这样的词,更不能认为在当时的历史
条件下,历史可能有其他的发展,甚至产生理想的结果。从技术的角度看,当时的
银河联邦,根本不可能对整个银河系进行有效的管理,更谈不上保障和纪律,事实
和环境都需要一个大独裁者,鲁道夫大帝只是适逢其会。”
未来的历史学家变了脸色,完全投入了争论的角色中:“这么说是不负责的,
剥夺了一般人的政治权利,杨提督说过,侵害人民的权利只在人民本身,当人民把
政权交给鲁道夫之流的人时,责任确实在他们,他们责无旁贷……”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我不能同意:“即使我们承认专制的产生是人民的选择—
—虽然我并不承认这一点——也不能说那是人民的责任,否则,民主就会陷入一个
悖论:民主强制要求人民不能选择专制,这本身就是一种专制。”
他语塞,沉思着,慢慢地说:“我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出来,有点像诡辩
。”
我笑:“的确,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很好地解释。”
他并没有笑,漂亮的深褐色的眼睛抬起来,看着某个地方,说:“对于你们帝
国的学者,这也许只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我们,”一刹那,他的神色看起来那么肃
穆,“而我们,却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信念。如果民主制度注定要灭亡,我宁可和
它一起去死。”
一刹那,从这年轻人的眼睛里,我仿佛看见一个影子,传说中的年轻的黑发提
督,安静而智慧的脸--正是这突然浮现的形象,使我恍然认出了那和我交谈的年
轻学生--尤里安·敏兹司令,杨提督的继承人。
我们作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握手。敏兹司令显得很不好意思,“我一开始就认
出了您,事实上,杨提督很敬仰令尊的学术造诣,他曾经说过--”看我忍俊不禁
的表情,“言必称杨提督”的他也笑起来,“杨提督曾说,帝国的历史学界,真正
做到客观严谨的,只有路德维克·冯·玛德兰纳伯爵一人。”
听说杨提督提到父亲的名字,不期然地,我觉得百感交集。如果那些关于杨提
督的记载不错,父亲那样的人生,应该正是杨提督羡慕而不得的人生,然而较之杨
提督的经历和功绩,那又究竟算不算有意义的人生。
按照父亲的标准,如果作为一个历史学者,杨提督无疑是不合格的,父亲最为
推崇古代一位已经无法考证姓名的历史学家,传说他曾作为将领攻打某城,数次无
功而返,深以为恨。然而此人日后作史,提及此事,叙述周详准确,读者竟丝毫看
不出他倾向哪一方。
"这种客观严谨,才是万世治史人的楷模。”父亲这样感慨。
我也曾这样以为。
所以当我阅读《杨威利文集》时,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指出,他对历史的评价和
观点里,个性化、情绪化的痕迹处处可见,根本谈不上客观和严谨,明显地在为民
主和自由主义辩护。但我又几乎是直觉地明白,这是一部天才的杰作,它的生命力
将远远超过父亲那些客观严谨、无懈可击的作品。
也许,“历史”这门学科并不喜欢客观地研究它的人。在历史中,真正得以保
存的是主观性、个人意志和强烈的个性。一个真正的历史学者,只有当他的人格成
功地撼动或折射他周围的世界时,只有当他现实地为历史增加了什么时,他才会拥
有读者、思考者和理解者。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杨提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之一。
所以,我对敏兹司令说:“我们只是过眼云烟,杨提督才会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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