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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ori (草籽), 信区: ACZone
标 题: 怒涛篇——第1章 黄金狮子旗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un 25 23:13:40 2000) , 转信
黄金书屋---银河英雄传-怒涛篇
第一章 黄金狮子旗下
I
当银河帝国统帅部总长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为了参加御前会议而跨著大步走进指
定的会议室时,已经有两名同伴先到了。这两个人是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和宇宙舰
队司令长官渥佛根.米达麦亚两位元帅。人称「帝国三长官」很难得地共聚一堂。
这三个人从外表看来就显得极为不相同。一个是头发半白、装著义眼、身材纤瘦而血
色不怎麽好的军务尚书;第二个是有著深棕色头发、右眼珠黑色、左眼珠蓝色,素有「金
银妖瞳」之称的美男子统帅本部总长;第三人则是有蜂蜜色头发、灰眼珠、个子较为矮小
的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後两者不只是单纯的同僚而已,他们还是长久以来即生死与共的好
朋友。这三人都正值少壮之年。
宇宙历七九九年,新帝国历元年一O月九日。
费沙行星才开始其为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大本营所在地的历史。这
一年九月,二三岁的年轻皇帝放弃了长达五世纪的帝国首都行星奥丁,把他的宝座移到至
去年为止尚歌颂著治外法权之春的费沙去。距离他戴上皇冠还不到一OO天。
在首都远至费沙之後,皇帝莱因哈特把大本营设置在他没没有戴上帝冠之前,於「诸
神的黄昏」战役中充当临时元帅府的旅馆中。不管是当时或现在,这家旅馆在设备或格调
上都没有太高的评价,但是,和宇宙港及都心之间的联络却很方便,这大概是它唯一的商
业价值。这一点或许是莱因哈特选定此地的理由,不过,这位年轻貌美的征服者具有和他
本身的容貌及才能并行的尊重实用性的精神,却也是原因之一,甚至连旅馆内的房间都只
是适合一个普通的单身汉居住的摆设。
罗严塔尔走进的房间也只是一间谈不上豪华的平凡会议室,家具的价格或许昂贵,但
却没有值得称道之处。只有一面墙上装饰著不久前才制定的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军旗,这面
旗帜对著这个没什麽个性可言的旅馆中的一室放射出压迫性的光芒。以前,高登巴姆王朝
的军旗是黑底配上金黄色的双头鹰。现在这面旗已经被废弃了,取而代之的是罗严克拉姆
王朝有金黄色滚边和鲜红底色的军旗,中央则配上了金黄色的狮子像。这面极尽奢华之能
事的军旗被称为「黄金狮子旗」。在创意方面来说并没有什麽独创性,它之所以让当时和
後代的人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它象徵著拥有这面军旗的金黄头发的年轻人及跟随他
的众将官。
而在这间房间□面的三名元帅就是所有将官的代表人物。他们的地位、功绩、知名度
都紧紧跟在皇帝之後,奥贝斯坦身在总司令部及後方,其他两人则在前线,参与无数的战
役,同时赢得同样多的胜利。尤其是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被称为「帝国双璧」,和年纪轻
轻就去世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是帝国军的常胜军。「疾风之狼」以三一岁,「金眼妖瞳」
以三二岁的轻轻年纪就爬上了军人生涯的最高峰。跟在他们後面的後进或许有之,但是,
却没有人能追过他们。
罗严塔尔朝著先到的两个人行注目礼後坐了下来。由於这是正式的场合,他断不能无
视於一向不和的军务尚书的存在,而只顾著和密友米达麦亚谈笑风生,这种事应该在其他
的机会及场所做的。
「陛下什麽时候接见?」
罗严塔尔问道,不过,那只是形式上的发问。他的密友回答他:「大概快了吧?」罗严
塔尔这次把箭头对著军务尚书说:「陛下叫我们来是为了什麽理由?」
「或许是为了达列肯普的事吧?」
这正是最重要的事。
「是啊!舒坦梅□提督有报告进来了。」
「怎麽样?」
奥贝斯坦用义眼看著发问的罗严塔尔和把身子微微探向前的米达麦亚,然後回答道。
「达列肯普已经命丧黄泉了。这几天遗体就会送回来了。」
军务尚书提到了驻军在自由同盟领土的正中央干达尔星系的行星乌鲁瓦希上的一级上
将的名宇。今年七月,驻同盟的高级事务官菲尔姆特.连列肯普一级上将被同盟军的不法分
子强行拉走,使得舒坦梅□不断地和犯罪集团及同盟政府进行交涉。
「啊,果然::」
这不是意料之外的事。自从接获达列肯普被绑架的消息之後,大家都认为他生还的机
会几近於零。这是在动乱的时代选择了动乱人生的人们特有的嗅觉,也是一种常识。
「那麽,达列肯普的死因是?」
「自缢。」
军务尚书的回答极为简洁,声音也极其低沈、乾涩,但是对听话的人来说,却有一股
难以言喻的渗透力。两位沙场上的名将不禁无言对视。有著充满活力的灰眼珠的米达麦亚
歪著头说道:
「那麽,连列肯普的死不能归罪於杨威利吗?」
米达麦亚这样问,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提出了问题。对於今後军事上的决定及行
动,他必须要了解皇帝莱因哈特及军务尚书的意思。
「如果是处於顺境,连列肯普断无自杀的理由。很明显的,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杨威
利要负一部分的责任。更何况他也不做辩解,现在也还在逃亡当中,问罪於他也是不得已
的。」
「杨威利」这个名宇对同盟军或对帝国军而言,都具有不可轻忽的意义。在同盟军的
提督中享有不败盛名的他,在同盟屈膝於莱因哈特之後便退役过著退休生活了。连列肯普
以前在战场曾两次败在杨的手下,这种屈辱是令连列肯普难忘而且也难以释怀的。或许他
就是在监视杨的一举一动,却仍然找不出任何疑点的情况下想逮捕杨,却反而遭到难以反
抗的袭击吧?事情在没有办法表面化的情况下,所有枝微末节都只能用推测的。但是,败
北的沈重心灵重担模糊了连列肯普的判断力,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他被赋予了超过他本身
能力的职责,这件事似乎成了皇帝莱因哈特在人事上一个极罕见的失败例子。
米达麦亚交抱著两手。
「连列肯普是一个对部属极其公正的男子汉哪!」
「很遗憾的,杨威利不是他的部属。」
连列肯普的缺点在於缺乏对敌人的宽容及思想上的弹性,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不管
是罗严塔尔也好,米达麦亚也好,他们不无哀悼同伴的心情,但事实上,他们对敌手杨威
利的评价原就高於那个不幸的同伴,所以,如果发生了和现实相反的情况,或许他们反而
会觉得很失望。关於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有共识,不过,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心情却还没有
透明化。
以前莱因哈特曾感佩於杨的力量,而有意要他加入帝国军的阵营,或许到目前为止,
他也还没有完全死了这条心。在知道了主君的这种心意时,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心中都表
赞同;但是,奥贝斯坦却极为有礼地、但又态度强硬地持反对的意见。当时奥贝斯坦主张,
如果非要杨加入帝国军的阵容,就一定要杨遵守以下的条件。
「当时你主张什麽样的条件,我实在很有兴趣知道。」
「你想听吗?罗严塔尔元帅。」
「不,不听我也知道是什麽。」
「哦::?」
「你的意思是要让杨任职旧有的同盟领地,支配他的祖国,并让他去讨伐以前的同志
罢?」
奥贝斯坦只是一味地拨弄著他的手指头,脸上的肌肉及声带似乎连动都不想动。罗严
塔尔用他那金眼妖瞳的锐利眼光,凝视著奥贝斯坦的侧脸,微微地弯起了嘴角。
「这就是你的想法吧?试炼人才比让人才集中在陛下的身旁还重要?」
「集中人才固然重要,但是认清这个人值不值得信赖,不就是我们的责任吗?」
「难道每一个在陛下身边的人都得接受你的审问吗?很好!那麽,请问又该由谁来确
认审间者本身是公正而且忠於陛下的呢?」
面对这麽苛刻而猛烈的讽刺,义眼军务尚书至少在表面上是回之以漠然的反应。
「这让你们来执行就行了吧?」
什麽意思?罗严塔尔不出声,用他那两只颜色不同的眼晴质问道。
「姑且不论制度,帝国的兵权实际上是在你们两位手上。如果你们发现我有任何不轨
的行为时,一定会有办法将我排除的吧?」
「军务尚书似乎有所误解。」
罗严塔尔的声音充分显现出他露骨的反感,米达麦亚勉强□下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
担心地看著自己那亲密的朋友。凭著十年来的相交,米达麦亚知道罗严塔尔不是一个容易
犯上的男人,但是却常常在言语表现上有过度激烈的反应。
「误解?」
「我是指关於兵权的所在一事。在我们罗严克拉姆王朝中,兵权是由皇帝莱因哈特陛
下全权掌握的。我自己,或者是米达麦亚司令长官都只不过是陛下的代理人而已。照军务
尚书的说法,似乎有意唆使我们将兵权纳为己有::」
这种说法原像是奥贝斯坦贯有的辛辣言论。军务尚书经常在他的义眼中闪著冷漠的光
芒,一抓住辩论对方的弱点就会说出让对方脸色涨得鲜红、无言以对的狠话。尽管现在立
於防御的立场,奥贝斯坦仍然冷静异常。
「这真令我感到意外。如果以你的论调来看,那麽我对陛下是不是公正,似乎打一开
始就无需你劳心了。我的公正只要陛下来判断就可以了。」
「真是诡辩!」
「你们还不停止吗?」
米达麦亚用左手手掌重重地击在桌子上大喝一声,军务尚书和统帅本部总长於是结束
了规模虽小但极其苛刻、猛烈的唇枪舌战。低沈的呼吸声很难以去判断是发自何人,但是
瞬间之後,罗严塔尔重新把身体深深埋进沙发中,而奥贝斯坦则站了起来,消失在洗手间
。
米达麦亚用一只手拢了拢不太整齐的蜂蜜色头发,故意发出了揶揄的声音。
「原本我以为和军务尚书斗嘴是我的工作哪!这一次竟然由你来出头了。」
被
第八章 前途遥远
I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个亚列克斯.卡介伦不怎么有独创性的感触,但是在这一年的年初,自从完成了“
离家的流浪儿回家”回归伊谢尔伦要塞的壮举之后,杨舰队却常常有许多结伴而来的访问
者。
所谓的好消息就是由姆莱、费雪、派特里契夫所率领的舰队已经到达了,由于这些软
硬体的加入,战力和人力方面的资源都有明显的强化,但是另一方面,一听到姆莱的名字
,奥利比.波布兰等人却也私下谈论着“那个唠叨的老太太……”,甚至用口哨吹奏着送
葬进行曲的一小节。而亚典波罗确实也如此批评道“野餐变成研修旅行了”。
帝国军的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在回头朝马尔.亚迪特星域前进时,曾经主张干脆一口
气攻向同盟首都海尼森的部下们说道。
“我们视军人为一种天职。我们和杨威利一党不一样,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就只玩战
争捉迷藏和革命捉迷藏的游戏。我们不能做一些没原则的事。”
一下子就能反驳毕典菲尔特的说词,认为他只不过是诽谤、空穴来风的人在杨舰队中
大概找不到一个人罢?因为达斯提.亚典波罗等人就自己承认“侠气与醉狂”是他们的动
力来源。而且,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这种无可救药精神是一种骄傲。
虽然没有证据显示杨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聚集了这样的部下,但结果却不得不让人相
信物以类聚,近朱都赤、近墨者黑的说法。打从宇宙历七九六年以来,勇冠宇宙的杨舰队
风气就这样被培育而成了。
“我觉得如果要对抗帝国军皇帝万岁的欢呼,大概就只有民主主义万岁了,怎么样啊
?”
“现在还不能诉诸于民心。我觉得我们这边也得以司令官的名字来跟他们分胜负,不
过,到现在为止,我还叫不出五个够华丽的人名啊!”
亚典波罗和波布兰在繁忙的军务当中交换着极不甚严肃的意见。
然而当他们在接到亚历山大.比克古元帅的死讯时,连他们这种大胆而充满活力的人
都不禁在一瞬间跌入沉默的深渊中。
当要这个消息给杨知道的时候,菲列特利加在黑暗及寂静中沉陷了数百秒,好不容易
才站起来看着镜子。当她确认自己已经恢复平静之后,重新调整了呼吸,画了淡妆,走进
丈夫的司令办公室,站在一手拿着红茶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文件的杨面前。她等待着对方
那对疑惑的视线移动了之后,尽可以地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平静。
“……比克古元帅战死了。”
杨啜了一口飘着浓郁威士忌酒香的红茶,眨了两次眼睛之后,他把视线从身为副官的
妻子身上移开,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抽象画。
“您……”
“我听到了。”
在菲列特利加那超强的记忆当中,杨从来没有发出过如此微弱的声音。
“这个报告没有修正的余地了吗?”
“从各方面截收到的通讯都报告了同样的事实。”
“……是吗?”
喃喃自语的杨欠缺了一股生气,年轻的学者仿佛化成了一座石像。威士忌的香气在菲
列特利加的嗅觉当中轻轻地飘荡着,她摒住了气息。杨的手掌握紧了纸杯,烫热的红茶浸
湿了他的手,冒出热气。菲列特利加从丈夫的手中拿走了纸杯,用手帕擦拭着他那只烫伤
了的手。
她从抽屉中拿出了急救箱。
“通知所有的舰队,菲列特利加。杨非正规部队从现在开始服丧七十二小时。”
杨事不关已似地接受菲列特利加为他治疗,同时下了这样的指示。她的情感受到了致
命的伤害,仿佛只有理性在掌管着声带似的,然而,他的精神思路邓又倏地一转,声音也
激动了起来。
“什么智将!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低能儿啊!就因为司令官的人格清高,所以深信不
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我竟然无法预测到这一点。”
“亲爱的……”
“从海尼森逃出来时,就算是绑架也行,应该把司令官也一起带出来的。是不是?菲
列特利加,如果我这么做了……”
菲列特利加拼命地安慰丈夫。如果要谈到比克古元帅的人格问题,那么,比克古根本
就不可能答应从海尼森逃走的。比克古的死,杨没有必要负起责任。如果有任何人觉得自
己对这件事有责任,那反而不就等于轻视比克古的意思及选择了吗?
“我知道了,菲列特利加,你说的没错。我太激动了。”
杨虽然这么说,可是要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是像高登巴姆王朝那样有着专制支配之罪恶的体制在灭亡的时候也有人为之殉死
,更何况是自国父亚雷.海尼森以来即走在理想及人道之路上的自由行星同盟。如果没有
一个高级官员为之殉便灭亡的话,民主国家的存续不就没有那种价值了吗?杨虽然否定在
国家灭亡时还得供上人命的思想,但是,他却不能指责比克古元帅的选择。
在那个老人还活着的时候,杨对他充满了敬意。现在也一样,将来更不可能有任何改
变。
比克古的年龄大小并不足以构成任何堪慰生者的因素。虽然他已迈入老年,但是距离
医学上的平均寿命却还有十五年以上。但足感安慰的是没有人能否认他的生涯是极其充实
的。所有的部下们也都和杨有共同的想法。
先寇布为老人的生涯及冥福而干杯。施恩.史路则把他干枯了十五年之久的泪腺机能
全部开放了。梅尔卡兹肃然地竖起了军服的衣领。姆莱则对着遥远的海尼森方向致最敬礼
,那有一半是献给相当于为比克古殉死的邱吾权。亚典波罗继姆莱之后和先寇布对饮悼念
故人。
尤里安一方面感到伤心,另一方面又担心杨的悲痛,这种双层的作用使得他更陷入了
无彩色的世界中。
连奥利比.波布兰也收起了经常保持源源畅通的阔达之泉,减少了他的说话次数。自
称“无节操及无区别的混血儿”,又被达斯提.亚典波罗等人批评为“如果有麻烦一定会
参一脚,如果没有麻烦,就自己撒下祸乱的种子”的波布兰,让寒冬的冷风吹拂着他那本
来就不是生来装出悲伤表情的五官,在暂时丧失生气的要塞内默默地踱着步子。
亚历克斯.卡介伦极为担心大伙意气消沉的模样。在他自己的消沉告一段落之后,他
对着夫人摇了摇头。
“以快活、厚颜无耻著称的这些人,可不能再这样闷闷不乐啊!”
夫人此时正点燃在伊谢尔伦被帝国军占据了一年都没有被使用过的老炉了的新生命。
“人家又不都像你一样,神经线像是用钢缆做成似的。比克古元帅是一个好人,大家
的反应是很正常的。”
“我可是好意才这样说的。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适合这种阴沉的气氛。”
卡介伦把自己排除在外这样评论着。再怎么说,他也是杨舰队的一员。他深信自己是
其中唯一正常的人。
“你只要担心补给玫会计的事情就好了。如果他们是那种遇到这么些个问题就再也站
不起来的人,那么,打一开始他们就不会反抗同盟政府,和帝国从事革命战争了。因为他
们知道,照着权力者的话去做就可以过轻松日子,却还宁愿自找苦吃,同时又把事情弄得
像在过节一样热闹。”
“你说得没错,真是一群笨蛋!”
“一个都不例外。我会成为后方勤务本部长的夫人是拜谁所赐啊?”
“哼!”这么一句话使得曾拒绝做后方勤务本部长的男人显得极为狼狈。
“你不是没有我做的事吗?在我递出辞呈回家的时候,你已经把行李都装进箱中了…
…”
夫人仍然不动声色。
“当然。如果你是那种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就丢下朋友不管的人,我老早就跟你离婚
了。因为做为一个女人还得硬着头皮对自己的孩子说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没什么友情的人,
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当卡介伦话还在嘴巴里咕哝时,夫人已经熟练地把刚烧好的奶油鸡派从炉子移到桌子
上了。
“哪,亲爱的老公,请你去扰杨夫妇请过来吧!活着的人总得帮着把死去的人的那一
份给吃掉。”
发现杨舰队这个广场不能欠缺过节气氛的事实不会比卡介伦晚的人,大概就是奥利比
.波布兰了。接到坏消息的当天和大家一样陷入愁云惨雾中的他,在两天之后就卸下了心
理上的丧服,决定全力着手舰队的心理再建设。他为了营造气氛,便把大量的威士忌酒倒
进咖啡杯里。在服丧期间是不能公然地喝酒的。
“尽管如此,我们的元帅还是一样情绪低落啊!”
贝伦海特.舒奈德责备他的做法有欠妥当。他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是,因为他几乎
没有和比克古见过面,所以要恢复精神并不需要波布兰的帮助。
“你好像把你们自己的司令官当成珍禽异兽一样……”
波布兰并没有直接地回答。
“比克古元帅以前对同盟军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老爷爷。虽然得用过去式来称呼他
是一件叫人遗憾的事。悼念他是很自然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还是得想个真正告慰他
在天之灵的好办法啊!”
“什么意思?”
“和帝国军作战并且打胜仗。”
“我觉得没有正视个人技术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技术就交给我们的元帅去想好了,因为他只有这个特长而已。”
舒奈德觉得波布兰这种可能会遭来他人白眼的言词中充满了夸示、敬爱、揶揄等各式
各样精神作用的和音。
“可是,舒奈德中校,说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如果你留在帝国军或许还可以在皇帝
莱因哈特身边得意呢!”
舒奈德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他并不想回答波布兰那充满了挑衅性的问题。如果他有兄
弟的话,或许他会说服自己的兄弟待在年轻的君主身旁活用自己的才干,但是他自己本人
则打算随着身为败将的梅尔卡兹到任何地方去。皇帝莱因哈特有许多忠实的臣子。而梅尔
卡兹至少也该有一个像他这样忠诚的部属才对……。
II
宇宙历七九九年五月,“巴拉特和约”成立之后,历史的激流并没有因此而静止。同
年八月,杨威利抗拒同盟政府的策略逃离了首都。同月,帝国军的瓦列提督击溃了地球教
的总根据地。历史的洪流仍然不断地往前推进。
但是一进入宇宙历八零零年,暗流似有一口气奔向地表吞没万物的态势。在这之前的
四个月,虽有无数的思想和行为上的小暴动连续出现,但是却让人有奇妙的静止感,原因
或许在于前后出现的喷发热及强光太过巨大之故。只能看到事象表面的人或许会认为莱因
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离开了行星费沙到达了同盟首都海尼森,无所事事地浪费了许多日
子,而杨威利也只是在逃离海尼森之后再度夺回伊谢尔伦要塞而已,之后就没有什么新的
建树了。
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或许是认为皇帝一旦发号施令,一千万的大军就可以不要有舰队编
组、补给等的准备,立即就可以行动了;这种人或许也不了解在战场上施行战术之前也要
有战略立案的时间好去整备最适合的环境。莱因哈特的帝国军和杨威利的革命军规模虽然
有大小差异,但是补给体制的确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帝国军而言,从费沙而来的
漫长补给线及确保大量物资的辛劳都不是寻常的工作。不管是在名誉上或是在政略上,这
些物资都不空话被掠。至于杨威利这一方面的问题是,艾尔.法西尔的生产力及伊谢尔伦
储备的物资,目前虽然可以完成充分的补给,但是要迎战帝国军就必须强化战力,而如果
兵力增加,补给能力就会超出界限了。一想到要面对这种极端背道而驰的条件,亚历克斯
.卡介伦想要头痛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威利则处于无法使战略上的构想及战术上的条件两全其美的困难立场--看清这一
点的是皇帝莱因哈特的首席秘书官希尔德。但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杨还受着政治上的惩罚
。再加上他不再是革命运动的最高指导者,他只是把自己定位在革命政府的实战部队中的
专家而已。
这个情形看在华尔特.冯.先寇布等人的眼里简直是令人咋舌不已的绕远路做法。
“非常时期应该用非常的策略!”
这是先寇布的意思,在这三年里,他经常煽动杨去掌握权力。
“虽然他会告诉别人,信念是一种有害无益的东西,但是他自己却比任何人都要顽固
。所谓的言行不一就是说他这种人。”
尤里安.敏兹曾经这样说,他对先寇布三年来不死心的执拗也感到一份佩服。
所以那个时候应该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打倒的--接到比克古元帅的讣闻时
,华尔特.冯.先寇布这样想,但是他并不想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平常他和别人对事情的
评价虽然有差距,但是这个人也不是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来搬弄自己的毒辣
唇舌,何时何地又该三缄其口。
唯一的例子是他对尤里安透露丧失其实现的机会构想。
“如果比克古老爷爷还健在的话,就可以将他老人家推上新政权的宝座,下面就安置
你的监护者来打理军政。但是现在说来都太迟了……”
对尤里安而言,这也是一个既新鲜又具有魅力的想法。但是他不认为已故的老元帅会
同意站上权力的顶点。
而提出这个构想的先寇布,在不久之后也面对了自己的问题了。
卡琳,也就是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中士应该说是毅然决然的吧?她提出了和父亲
会面的申请。事情至此,不管如何,半年来拒绝接触的不自然似乎要写下休止符了。
出现于先寇布办公室的卡琳穿着无形的两层、三层甲胄,似乎处于临战态势。她拘谨
地敬了礼,僵着表情、一本正经的态度在在说明了她的紧张。先寇布在内心打量着,觉得
这些行动都不适合这个十六岁的少女。
“下官在夺取伊谢尔伦要塞作战之际曾志愿参加,但是担任实战指挥官的阁下您却将
下官由名单中剔除了。下官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希望阁下能给下官一个理由。”
很明显的,卡琳是事先准备好了台词再照本宣科的。先寇布嘲讽般地笑了笑,因为他
知道,就算要收入场费,他的同事亚典波罗也一定想亲眼看看这个场面的。他一点都不在
意少女这样的盘问。
“我完全是就作战的需要来论事的。所以不只是你,凡是没有肉搏战经验的,我都没
有让他们参加。事情就是这样而已,有什么奇怪的吗?”
卡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各方面来看,她的视野太狭窄了,她还没有足够的思绪去
考虑除了她本身之外其他没有肉搏战经验的人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唔,这是前提。事实上,我可不愿看见漂亮的女孩子挥舞着杀人武器的样子。
”
先寇布补充说明的态度正是卡琳最不想见到的。
轻薄而不切实际的风流男人。
“……您在追求我母亲时也是这个调调吗?”
被这个急遽上升的声调吓了一大跳的是卡琳自己,她的父亲则是眉头皱不皱一下。先
寇布重新审视了站在桌子前的女儿。
“这就是你要求会面的真正目的吗?”
咋舌般的声音使卡琳处于动摇之前的状态。
“真是扫兴。如果你是想责问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的话,应该一开始就提出来的。
根本不需要跟我扯什么作战指挥的事情。”
卡琳羞红了脸,热度遍布全身,脸上的细胞仿佛要燃烧起来的。
“您说得没错,我真是失礼。那我就重新再问一次,您爱过我的母亲--伊莉莎白.
冯.克罗歇尔吗?”
“要拥抱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人生岂不太苦短了?”
“就只是这样吗?”
“被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所拥抱,人生也是太苦短了。”
卡琳打起精神伸挺直背脊。她的关节没有发出声音真是不可思议。
“阁下,谢谢您赐给我生命。可是您对我没有养育之恩,我也找不到敬爱您的理由。
我听从您的忠告,清清楚楚地把话说完了。”
先寇布和卡琳的视线正面相对,不久,父亲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的表情虽然用公职
人员的身份加以掩饰了,但是从那些微微的隙缝中却依稀可见苦笑和迷惑的光芒。他之所
以把视线移开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不认为有必要由于这段会话而造成彼此的困扰-
-这是卡琳感性的推断。卡琳遵照形式上的要求,行了一个完美的敬礼,然后转过身体,
按捺住狂奔而去和回头窥看的双重冲动,离开了父亲的办公室。
III
华尔特.冯.先寇布和奥利比.波布兰是杨舰队中的“家庭道德和健康风气的敌人”
两大巨头。如果要问谁比较恶劣,他们两个一定都会毫不犹豫地推荐对方。宇宙历七九九
年,这两个英雄在隔了半年之后再碰面了。
“呀!我敬爱的长官,知道战友还健在,这真让下官兴奋莫名啊!”
波布兰一见面就打这样的招呼。而先寇布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回来得真是时候。如
果没有波布兰中校,我的兴趣就要减半了。”
根本不想成为陪衬先寇布的击坠王现在还有一些充裕的时间让他隔桌凝视着对方。他
的眼光露骨地说着:“我就算要撒种也不会做出让种子开花结果的蠢事来。”
“……因此,很抱歉,我稍微了解您家小姐的境遇。”
波布兰刻意强调“您家小姐”的发音当然是带有嘲讽、怪罪之意,但是先寇布的脸皮
就像伊谢尔伦要塞的外壁一样,厚实地保护着他的内心世界。波布兰于是继续旁敲侧击。
“卡琳是一个好女孩。不像她父亲,虽然她还没成为一个好女人。”
“不,我也觉得她是一个好女儿,因为她还没有花我一个弟纳尔(货币名)的养育费
。”
“说不定她会把今后的精神赔偿费一并算进去哩!还是早点觉悟的好。”
给了对方这样辛辣的嘲讽攻击之后,波布兰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先寇布中将,老实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晓得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而且她也不知道
如何确切地去表达。我觉得身为长辈的,应该引导出一条出路。或许我这样说有失礼数…
…”
先寇布以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着比自己小七岁的战友。好一会儿,他的声音中洋溢着
笑意。
“呀,真是一个值得回忆及纪念的一年啊!就我所知,这是你第一次说出这么有良知
的话哪!”
“那是因为哪,女儿不应该背负父亲的罪。”
如果换成别人,这句话或许就命中要害了,可是先寇布不但淡然地点头表示同意,他
还厚颜对加上了这句话。
“说得完全正确。如果要让我再做补充的话,我希望她不要因为是我的女儿而有撒娇
、耍赖的想法。”
“何其严峻的父爱啊!真令人胆寒。”
年轻的击坠王不得不承认自己稍微有了一点防御的姿态了。即使是奥利比.波布兰这
样言词犀利的人,在先寇布面前都占不到优势,更何况是稚嫩如卡琳者,全面溃败是理所
当然的事情了。
先寇布对着作势站起将离去的波布兰丢下最后一句话。
“对于这件事,你似乎从中出了不少力,真是有劳你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请
你改正。”
“什么事?”
“听说你四处把我宣传成不良中年,可是我还不到中年哩!”
……半个小时之后,波布兰潇洒地出现在卡琳面前。在军港的了望区无聊地凝视着舰
艇群的卡琳,看到青年军官赶忙行了一个礼。在场的几名士兵站起来离开现场,或许是因
为客气,不过那一定也是基于某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使然。卡琳没有注意到,而波布兰则无
意去求证。
“怎么样,跟父亲见了面之后的感想?这样的结果很令人失望吧?”
“不,倒不至于。因为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了,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
年轻的击坠王的绿色瞳孔中闪着深遽的光芒。
“就我所知,部队里的人在家庭方面堪称安定、幸福的大概就算卡介伦家的莎洛特.
菲莉丝了。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在不怎么愉快的环境下成长的。”
波布兰无意义地摸着黑色扁帽。
“以尤里安.敏兹为例,如果他的双亲都还健在的话,他就不用在杨威利那种患有社
会不适应症的家庭中成长了。他并不见得比你幸福到哪里去。”
“中校。”
“嗯?”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尤里安.敏兹中尉?”
“难道你认为以华尔特.冯.先寇布为例子比较好吗?”
“……”
“他自小就从帝国亡命来此,境遇不能说是很安逸的,他也……”
说着说着,波布兰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谈话。他似乎发现到自己为先寇布辩护是一件极
不合理的事情。
“……啊,不管怎么说,卡琳,把不幸当成一种商品来看待并不符合我们舰队的风气
,也不适合你。即使是你不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活着……”
话说到一半,波布兰好像突然想起了离开世界的战友。
“伊旺.高尼夫这家伙竟然背叛了我。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杀也杀不死的人哪!”
卡琳不由得重新审视着波布兰的表情,但是年轻击坠王的喜怒不形于色,以卡琳的洞
察力根本还无法透视他真正的情绪。波布兰小心地重新调整黑色扁帽的角度,一边站了起
来。
“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先寇布那个不良中年会比你早走二十年。和墓碑和解是一件很
没意义的事。”
说出“中年”这两个字时,波布兰的口气尽管不是说笑却也欠缺那种纯朴性。
波布兰在军官俱乐部拟定国丧之后的训练计划时,尤里安进来和他同坐。尤里安对于
波布兰的咖啡杯中窜升起来的酒精烟雾不予批评,不过他知道波布兰和先寇布父女谈过话
的事情。
“家庭访问真是有劳您了。”
波布兰戮揉着尤里安亚麻色的头发。尤里安似乎也能让精神恢复过来了,但是击坠王
判断他大概还正在做最大的努力当中。
“越来越像伊旺.高尼夫一样可恨。最近似乎进化到先寇布中将的等级了。真令人伤
脑筋哪!”
“真是对不起。”
“啊,算了,在还算纯真时还有得救。”
“对了,对于使先寇布家维持和平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方案?”
“典型模式就是女儿的生命有了危险,做父亲的舍身相救,结果使女儿心门大开……
”
“还真是典型的模式呢!”
“立体电视剧的剧本家们几百年来一直毫不知耻地套用同样的模式。总归一句话的,
人类的心理从石器开始就没有什么改变。”
“就算生在石器时代,中校也一样会是个有名的风流人士吧?”
波布兰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样的答复,尤里安已经不在意了,因为他的精神机能,包括
听觉神经已经伸向其他的方位。
尤里安想起了有着“淡红茶色”的头发、碧紫的眼珠,充满了挑战活力及朝气的表情
。对这个年轻人来说,这个思绪并不会让他觉得不愉快。在这之前,还没有一个同年龄或
比他小的少女会让他有这种情绪反应。
但是尤里安还无间在自己这张心灵的草图里抹上任何色彩。在半年前他才怀着多多少
少受到伤害的心情看着菲列特利加和杨结婚,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就赶搭另一艘感情之船
,那未免失之轻薄了。第一,尤里安没有自信卡琳对他会有好感。
IV
三天的丧期结束之后,姑且不论人心的感触,杨威利毕竟伸直了脊背,抬起头来走出
悲伤。若要引述卡介伦的话,或许就是杨好不容易产生了身于上位者的自觉了。
事实上,杨总不能一直悼念夕阳之美而不打算有任何作为。更活跃、更强烈的太阳正
从对面爬升上来,人们不能袖手旁观等待酷暑的到来。比克古元帅这道坚固的堤防已经崩
溃了,皇帝莱因哈特的霸气必定会形成一股灼热的妈涛袭卷整个同盟领土,趁机破坏老旧
的体制。
丧期结束,杨左手上的绷带也拆了下来。电子治疗使受到伤害的皮肤细胞活化,而从
某种象征意义上来说,杨的脑细胞也从黑暗的寝室中挣脱出来了。看来恢复知性活力的杨
,菲列特利加心中雀跃不已,她觉得比克古元帅抓着杨的衣领,把他从昏迷的地下室中给
硬拖了出来。
战略立案和部队编成以及艾尔.法西尔之间的联络虽然繁忙,但是杨也没有牺牲喝红
茶的时间这就是杨之所以为杨的原因所在。
“菲列特利加,我现在注意到一件事。”
某一天,杨把飘着香气的红茶抵在下巴对着妻子说道。
“也就是说,列贝罗议长是不是会被曲意逢迎帝国军的军部叛徒所暗杀?”
菲列特利加没有说话。她的眼中映着正在把玩黑色扁帽的丈夫。
“他们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菲列特利加这样说并不是提出反论,她是为了让丈夫说得更明确详细一点。杨停下了
把玩扁帽的手。
“因为列贝罗议长自我设限了。当然,列贝罗议长自有他的正当性,他也不是只求取
自己安泰的那种人,但是一定会有人误解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
莱因哈特皇帝对失败者和降伏者一向都予以宽大的处置,但是,如果有人误认为他是
一个没有原则的人而弃羞耻心及自尊心于不顾,想准备礼物以求荣的话,他必定会不假辞
色的。
过了几天,巴格达胥上校传来了有关首都的状况报告。他为了从旁截收通讯波,还特
地从艾尔.法西尔出动了情报收集舰往首都方向前去。
“自由行星同盟的元首列贝罗被部分的军人暗杀了。叛乱的部队向帝国军提出了投降
的要求,于是帝国军得以在毫无阻力的情形下进驻海尼森。”
接到这个消息,杨又对妻子及尤里安预测到。
“那等于是他们自己签下自己的处刑书了。莱因哈特皇帝绝对不会饶恕他们的丑行的
。”
几天之后,暗杀列贝罗的所有人员都被枪决了的情报传了进来,但是杨已经不再表示
任何的关心了。或许是因为国父亚雷.海尼森的理想已经衰亡之事实在杨自己逃出首都时
就已经很明显了,而在比克古元帅的讣闻的冲击当中,杨也已经调适了面对同盟这个国家
灭亡的心情。还有许多比这件事更重要的课题在等着他的裁夺。
在杨说明其基本构想时,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的首脑罗姆斯基医师显得不怎么有兴
致。
“多样性的政治价值观正是民主主义的精髓,不是吗?”
一个军人必须对政治家解释民主主义的愚蠢性,让杨在心中大为感叹。由于从伊谢尔
伦到艾尔.法西尔的超光速通讯网完全在杨舰队的控制下,所以他们之间大可以做这样的
通话,但是却不能保证对谈一定会有某种成果。
罗姆斯基医师担任独立政府的首脑可说是充满了精力。他是一个不折不扣、具有良心
并且充满责任感的革命政治家,但事实上,杨也不得不承认华尔特.冯.先寇布的毒辣评
语“球打得再怎么远,只要是界外球都一样没有分数”是有其道理性的。一听到海尼森完
全被控制住,同盟最后的元首横死的消息,他就惴惴不安地把杨请过来,针对帝国军攻略
艾尔.法西尔可能性要求杨做某种形式上的保证。
“我觉得这种事情早就可以预期的。”
杨的语气中稍稍掺杂着令人窒息的调味料。就因为现在莱因哈特皇帝即将发动全面攻
势而心志产生动摇,这样的组织竟然还称为独立政府,还叫嚷着革命。所以杨在某一方面
允许莱因哈特的主权。他想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满足其理想。
总而言之,他们也有意让杨把莱因哈特打倒在战场上,心民主国家统一宇宙的梦想为
素材,交给杨去料理。而他们则手拿刀叉,坐在铺有刺绣花样桌布的餐桌前等着。所谓的
民主主义并不是成为一间叫作政治的高级旅馆的宾客,而是必须先靠自己的力量建起小木
屋,靠自己力量升火,一步一步慢慢来的。
“回想起来,如果杨元帅在巴米利恩会战中将皇帝莱因哈特打倒的话,万事就OK了
。反正同盟政府是灭亡。如果当时这么做了,至少我们现在就可以避免面对目前这么大的
危机了。真是可惜啊!”
杨没有做任何回答。即使罗姆斯基医师的发言在表面上化了一层浓浓的妆,但是杨也
去掉浓妆后的一张素脸空间隐含着什么意义。看到杨的表情,罗姆斯基说了一句不必要的
“开玩笑啦!”结果反而使杨更不愉快,又看见杨这种表情的罗姆斯基事后对朋友说道“
杨元帅比我想像中的更没有幽默感。”至于杨则觉得“真是令人受不了”,但是现在也来
不及对罗姆斯基进行再教育了。
“杨威利放弃了同盟政府的列贝罗之后所做的新选择便是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的罗
姆斯基。结果我们不得不承认杨没有识人之明。”
后世的部分历史学者所做的这种评价或许有欠公正。杨是被列贝罗所排除的,而不是
他个人有选择权地放弃了列贝罗;而他之所以选择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是基于可以同时
满足政治思想及战略构想双方面的最低限度考虑,他并没有宣誓效忠罗姆斯基个人。如果
杨有意过着安逸享乐的生活,那么他大可以成为万人之上、能赏识人才的莱因哈特.冯.
罗严克拉姆的臣下了。或许他的这种选择不仅对杨个人可以尽情享受安逸的生活,对整个
宇宙的--完全在专制政治的支配--和平都会有极大的贡献。这种深度的矛盾及自我怀
疑,杨终其一生都未能从中解脱。
V
杨把尤里安.敏兹和奥利比.波布兰从地球带回来的光碟这件事放进了记忆库的最底
层,掩埋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成功地将伊谢尔伦要塞又夺回来之后,比克古元帅和列贝
罗议长的死讯又相继传了进来,结果一再错失检视的机会;再加上地球教被帝国军的瓦列
提督歼灭,收集与地球教相关的情报也就不那么紧急了。
极端地说来,杨也不能否认尤里安和波布兰平安回来已经很令他满足了。尽管如此,
这件事从脑海边际涌向中心部分的抗议声还是时有所闻,因此杨拨出一部分的时间来检视
光碟的记录。菲列特利加、先寇布、尤里安、波布兰、波利斯.高尼夫、马逊、姆莱等七
人列席。而当他们只看到其中的一小部分时,就惊愕地面面相觑。因为光碟中所记录的是
费沙自治领和地球教之间长达一世纪之久的关系。
“也就是说,表面上是费沙,暗地里其实就是地球教。是吧?”
“这么说来,我们和费沙的商人合作不就是等于和地球教的教徒们大跳贴面舞了吗?
”
波布兰以不至于说是狠毒但明显地含有针刺的视线睨视着波利斯.高尼夫,无言地要
求解释。
“别开玩笑,我可不知道这种事啊!如果我跟地球教有那么好的关系,那我就可以把
巡礼者送到地球上去了。”
波利斯.高尼夫说得也有道理。他在地球教本部时曾帮助尤里安和那些疯狂的信徒们
火拼。费沙被解释成骨子里和地球教有着深厚的关系一事,立足点未免太薄弱了。
杨也不认为波利斯.高尼夫私底下和地球教串通。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行踪不明的“
费沙黑狐”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一干人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以前到底有什么企图?这个时
候他们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呢?
先寇布抚摸着他那微尖的下巴。
“九世纪之久的执着啊?真令人惊讶呢!可是也真叫人心寒。地球教的那些家伙真的
被消灭了吗?总大主教一干人真的都死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连大胆的奥利比.波布兰也都皱起眉头不说话了,连他都没有亲自看
到总大主教的尸体,如果要确定这件事就必须再访地球,挖开数百亿吨的土石才能办到。
“我知道了,我到费沙去查清楚。反正我是得和那些独立商人联络的。至于鲁宾斯基
那只黑狐狸的事情也要好好调查一下!”
“你总不会一回到费沙去就躲在那边不回来了吧?高尼夫船长。”
波布兰的语气虽然经过刻意地压抑,但是因为话题本身太过激烈,所以并不能稍稍缓
和高尼夫的不快。经过一阵子低气压的言语冲突之后,杨答应让波利斯.高尼夫回到费沙
去,然后即解散会议。杨的心情感到极为郁闷。如果费沙和地球教之间有不寻常关系的话
,杨舰队轻率地和他们联手,或许会落得与投机和狂信者的丑陋联合体将民主主义的内涵
侵蚀殆尽的下场。照这情势看来,他们是不可能只因经济上的要求而和费沙搭同一条船的
。杨的基本战略因此被迫不得不在某一个必要的条件下做重大的修正。
杨的房门里只剩下杨夫妇和尤里安。他们三人有好一阵子还沉溺在光碟的记录及激烈
辩论的余味中,不久,杨重新坐回了沙发。
“尤里安。”
“是!”
“阴谋和恐怖主义终究是不能使历史洪流逆行的,可是,却足以使历史停滞。不管是
地球教或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我们都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尤里安点点头。
“更何况地球教的目的只是利已主义罢了。因为他们并不是想恢复地球的权利,而是
想藉着使过去历史的正当化而让自己得以尝到香甜的蜜汁而已。”
地球教真的灭亡了吗?如果留有余党的话,他们会想采取什么行动?这些都是杨很想
知道的。
但是,杨不得不承认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这个。第一:眼前莱因哈特皇帝的威胁极大。
而且这种威胁并不是因为存在着像地球教之类的反动团体所形成的,而是因为和民主主义
迥异的体制使时代的变革正迈向成功之路所致。所谓的专制就是在进行变革时使效率提升
到最快的一种体制。对民主主义的温和、缓慢感到厌烦的观众不是常这样说吗?
“把强大的权限赋与伟大的政治家,让其推进改革吧!”
这虽然是一种反论,但不正是民众渴求专制者的心声吗?
而现在不就是需要一个最好的专制者的出现吗?需要一个让人们仰望、崇拜的人中之
神的存在--需要一个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更形璀灿的黄金般的雕像相较之下
,民主主义根本就只是一尊褪色的青铜塑像……。
不,不对。杨赶忙摇了摇头。他那杂乱的黑色头发因为这个动作而摇晃不已。
“尤里安,我们是军人。而民主主义往往是在枪口下产生的。军事力量虽然使民主政
治诞生,但是却不允许因此而过于夸大其功。这没有什么不公正的。因为民主主义的真髓
就在于具有力量者的自制力。利用法律和机构使强者的自制制度化,这就是民主主义。而
如果军队没有自制,任何人也就不需要有自制了。”
杨的黑色眼珠渐渐发出了光芒。他只想让尤里安明白。
“为基本上否定自己本身的政治体制而战的这种矛盾构告,是民主主义的军队所必须
接受的事实。军队所能求于政府的大概就只有退休金的休假了。也就是一般劳动者的权利
。除此之外都不能再有任何奢求。”
听到退休金,尤里安反射性地笑了笑,但是杨并不是那么有幽默感地想藉此表达他的
意思。尤里安立即收住了笑容,反倒变成了一副太过严肃的表情,他把长久以来一直都在
思考的问题提了出来。
“可是,我希望提督能有我顾及私情、私欲的行动。”
“尤里安!”
“我知道会被责骂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是我的真心话。”
真讽刺的状况啊!尤里安心里想着。对庞大的才能而言,专制政治竟然比民主主义更
能自由活动、发挥能力。如果莱因哈特和杨的境遇倒过来的话,或许莱因哈特对民主政治
而言会是一个有害的野心家,也或许他会让鲁道夫大帝的恶行再现也说不定。而杨也说不
定就会为自己戴上金色的皇冠了。
“尤里安,这件事完全是一种无意义的假设。”
“我了解,可是……”
“我没有办法完全将私情排除掉。在巴米利恩会战时,我并不想杀害莱因哈特.冯.
罗严克拉姆。尤里安,这是我的真心话。”
不用别人提醒,尤里安也能了解这一点。
“尽管他的人格并非完美,但却是在这四、五世纪当中最耀眼的。要由我亲手来摧毁
他,这种感觉令我害怕,我下不了手。或许当时我只是以政府的命令为藉口来逃避这个事
实罢了。对政府或对我自己来说,这个行为或许表现出忠实的一面,但是对那些战死的士
兵们来说,却是一种背信的行为。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因为权力者的自保及我个人的感伤而
丧命。”
杨笑了。他的笑让旁观者觉得他只能选择笑来表现自己的感情。看着杨的表情,尤里
安深切地感受到话语中的无力感,他也只有沉默了。
“我一向都是这样。有好多地方我都没有进步。哦,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我们
该谈一些比较积极的话题了。”
在这之前似乎需要一些润滑剂。不久,尤里安即展现了他的手艺,让红茶那香郁的气
味飘散在整个房间中。
菲列特利加把手伸向操作台,白晰的手指在上面飞舞一阵之后,壁面下出现了一幅星
图。她三番四次地把画面扩大,描绘出了连接伊谢尔伦和艾尔.法西尔的“解放回廊”。
“我们目前有伊谢尔伦和艾尔.法西尔这两个据点。站在帝国军的立场来说,如果敌
人拥有一个以上的据点的话,当然的用兵计策便是各个击破了。我想,帝国军的别动部队
可能会和皇帝的本队同时从帝国领地出发,朝伊谢尔伦回廊前进。”
杨认为那个金发的年轻人最不能忍受自己以外的人来创造历史。但如果时间够的话,
就会让别人有策动的机会。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经名实俱亡的现在,他大概会挟炮火和舰艇
的巨大洪流一举扫灭杨一党吧?他那远胜于昔日的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的霸气狂涛将会
掩盖整个宇宙。
相对的,杨就必须以现有的微薄力量负起防守之职。为了那随时可能掩至的怒涛狂潮
。或许杨的存在终究只是历史记录上的一笔而已……。
最后,在巩固了“民主主义的骑士”的决心之后,杨终于把自己和敌手的立场相对化
了。一边有着走向和平与统一的最短路途,另一边则有着以走向民主主义为目标的坎坷路
程。当双方真的展开流血大战时,如果有唯一绝对的神存在的话,他会站在哪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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