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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elooby (漫无边际), 信区: ACZone
标  题: 天子外传【第九回】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l 22 02:09:35 2005), 转信



第九回》情仇若梦

第一章 情 义 尽 断 
「六绝魔经」──一部曾经在百多年前的江湖中昙花一现,令武林黑白两道闻之
色变的绝世魔经。
没有人知道这部魔经的出处,只知道有一个人凭着这部魔经的武功,打遍天下,
未尝一败,而且与他交手的,都难逃一死,死状更是极惨。
这个人,以其惊世武艺,一手在南楚国建立起一庞大世家──程家,一时震撼整
个武林。
由于程家第一代家主杀孽太深,曾一度被武林中人列为邪魔外道。
经过了数十年的静修,程家的家主方能压制住心中的魔性。为免后人误入魔道,
但又不甘心将魔经毁灭,程家的家主于是暗中将之藏于程家大宅一堵墙壁之内,魔经
的武功从此失传。
虽然没有魔经的绝世武功,但程家的其他武学亦非比寻常,而且仗着其显赫一时
的声势,武林中人也不敢小觑程家。
经过数代的努力,程家终于被武林正道人士接纳,视之为正道大派。
可惜,百多年后的今天,「六绝魔经」竟重现江湖。
它的出现,只因为一个字──
仇!
是「仇恨」驱使两个人,不惜一切──即使沦为魔道──也要修练它。
到底,「六绝魔经」有何恐怖之处,竟令武林人士震惊百载?
※ ※ ※
「隆!」
震破天地的巨响,来自两股足以开天辟地的无俦气动。
这两股气劲相撞后散发出来的余劲,震得地上的沙石四飞,连二十丈外的树林也
落叶纷纷。
巨震过后,尘埃散落,程仇、程绝在对峙着。
地上遍布傲剑三雄的碎尸残骸,余温尚在,殷红的鲜血仍不断涌出。
数丈之外,仍昏迷不醒的若梦侧躺地上,彷佛对刚才的巨震浑无半点知觉。
天上的明月被遮蔽着。
然而,遮蔽着明月的,却不似是寻常的乌云,那像是浓烈的……
杀气!
杀气之中,还带有点点魔气。
对!人又怎可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只有魔鬼才能办到。
这两个在魔界边沿徘徊的人,正是──
程仇!
程绝!
只见刚劈出一招「一刀两断」的程绝,身上杀气大盛,面上黑气涌现,毛发倒
竖,面目狰狞凶恶,原先的宗师风范汤然无存。
程仇脸上则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神色。他的惊愕,来自程绝的「一刀两断」。
他讶异地问:
「你,也会『六绝魔经』?」
程绝一脸洋洋自得之态,似乎并不急于杀程仇,悠然地答道:
「嘿!『六绝魔经』本就是我程家的绝学,我懂又有啥稀奇?」
程绝的答案似乎未能消去程仇的疑虑,他禁不住脱口问:
「哼!别故弄玄虚,要说便说吧!」
程绝道:
「好!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我相信你身习的『六绝魔经』,定是一直藏在程家某处,先祖亲自写下的正本
魔经了吧!若你以为世上只有你手上那部『六绝魔经』才是独一无二的魔经秘笈,那
就大错特错了!试想,若程家中藏了部独一无二、举世无敌的武学秘笈,又怎会经历
了数代也不被发掘出来?」
「其实,第一代先祖在封经之前,曾把魔经的口诀亲授予第二代先祖,但却千叮
万嘱他别要习经中武功。第二代先祖虽然最后也没有修习魔经武功,但临终前却把魔
经口诀默下,因此魔经其实并未失传。」
「随后的数代先祖,虽有魔经在手,却都没有习练,一来是尊重祖训,二来是专
注于程家的发展,所以才被江湖中人误以为魔经已失传而已。」
程绝顿了一顿,一瞄傲剑三雄的尸首,又忿然道:
「哼!傲剑山庄那班家伙跟我结盟,相信也是觊觎着我的『六绝魔经』吧了!幸
好老夫掩饰得好,没让他们知道我已练成魔经中武功。嘿嘿!这三只小鬼,这次实是
死有余辜!」
程仇听了程绝之言,面上出奇地没有任何表情,沉思了片刻,道:
「你,真的已练成了整部魔经?」
程绝答道:
「刚才一招,难道还会是假的?」
程仇道:
「习武之人,对着一部盖世武学秘笈,怎能忍着不去修练?就如猫儿没可能看见
鱼也不去吃一样。」
「我的假设是:会不会是你手上的魔经口诀并不完整,他们才不敢犯险修练
呢?」程仇续道。
程仇此言一出,程绝登时脸色一青。
其实当年他接掌程家及这部魔经时,也曾想过这问题。只是在程家被灭门后,他
感到仇人的武功绝高,单靠程象的寻常武学,绝无把握可报仇雪恨。仇恨之火把他的
理智完全遮蔽,他不顾一切修练魔经,且早把这顾虑抛诸脑后。
如今被程仇一言惊醒梦中人,又怎不叫他想得冷汗直冒?
但程绝不愧为一代宗师,很快便已收慑心神,更凛然道:
「嘿!老夫苦心钻研了魔经数十年,早在数年前已把魔经所载武学融汇贯通,如
今自信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你这小子竟想用计扰乱老夫心神?别异想天开了!你
想知道我的魔经是否正宗,现在便给我──」
「看个清楚吧!」
程绝一语说毕,身上的魔气陡地大增。
动了!
动的不是程绝,而是程仇。
程仇虚空轰出三掌,响起了「啵啵」的三声掌击之声,程仇竟倏地飞退丈余。
程绝仍好端端的站着,毫无异动,程仇何以无故飞退。
瞿地,站立着的程绝竟渐渐「模糊」起来,更遽地消失于虚空中。
原来这个只是程绝的残像而已,他的真身,已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电与程仇对
轰了三掌,更把程仇轰退丈外。
啊!想不到程绝的轻功与内力竟如此惊人,只一招便已把程仇轰退,暂占上风。
看来程绝的功力确在程仇之上。
程仇被轰退,并无半点惊愕神色,反而暗暗盘算对敌之策,道:
「你的魔经就只有这点儿道行吗?要杀我,使出真功夫来吧!」
程绝见一招已退程仇,信心大增,朗言道:
「好!就让你死在我的魔经之下吧!」
程绝双掌陡地一举,扯起一道强烈气流,疾绕着他而旋动,甚至地上的沙石和骷
髅也随着气流四飞。
气旋越转越急,在气旋中央的程绝渐渐被沙石淹没。
虽然一招得利,但程绝心知程仇功力仍未见底,何况程仇所习的魔经毕竟较为正
统,当下不敢轻敌,欲以深湛修为杀敌制胜。
程仇静观其变,只见气旋已扩散成风暴,且风势越刮越狂,程仇的视野只及身旁
三尺。
瞿地,程仇后肩传来一阵刺痛,原来已在毫无先兆之下中招。
程仇虽来不及抵挡,但护身气动强横,后肩虽痛但亦未至受重创。
程绝一击即退,来无踪,去无迹,身法飘忽无方,仿如阴魂游离于虚空之中,连
程仇也捉摸不到其所在。
「六绝魔经」中的一招一式,程仇早已了然于胸,程绝这招当然逃不过他双眼。
虽然处于被动,但程仇不慌不忙,还半带赞赏地道:
「嘿!好聪明,居然想到用这招『魔影迷离』夺取先机,封我退路?」
虚空之中传来程绝的声音,说道:
「『魔影迷离』神妙无方,变化多端,就算你深谙此招奥秘,也无法捉摸我的真
正魔身所在。你有本事的便破给我看吧!」
程绝的声音彷佛萦绕着程仇四周回汤,使他竟无法凭声音追踪到程绝的真身。
程仇迟疑间,两肩一麻,竟又中了两指。
中指之处传来火灼般刺痛,程仇忙运功镇痛,更同时道:
「哼!我虽无破招之法,但你要败我,亦没有这么轻易。」
游走中的程绝似乎知道程仇下一步将会如何做,猛地连戮出七、八指。
程绝指招虽全刺中程仇身上,但程仇早已运足内劲护身,指招对他起不了大作
用。
程仇强忍着中指处传来的刺痛,暴喝一声,沉掌轰落地上。
这一轰力发千钧,震起地上沙石,使四周视野更模糊。
尘埃散去,程仇倏地失去踪影。
原来,他已借刚才一瞬间的混乱,使出了相同一招──
「魔影迷离」!
借助程绝的阴风,程仇以绝顶的身法飘忽于虚空中。
程仇自忖无法测知程绝真身,同样地,他相信程绝也无法捉摸到他的身法。
「魔影迷离」的移动范围广达一丈,更可随着出招者的变动伸延。因此虽然二人
同时使出这招,但相撞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
何况此刻二人眼中,都同时看到阴风中有千百个程仇和程绝在飘忽游走,彷佛在
追着对方的同时,身后的「魔影」又在伺机出招,故此一时间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二人武功源出一辙,且互相克制,但程绝毕竟年事已高,纠缠下去,始终是
正当盛年的程仇较为有利。
就在程仇脚步刚起,忽又闻程绝道:
「小子也有点儿小聪明,懂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术。可惜,你的一举一
动,早已在老夫的指掌之中……」
程仇还未弄清程绝话中含意,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鬼啾之声。
那些声音,就像是无数冤魂在嘶声嚎哭,声音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何止是毛骨悚然?简直是胆颤心惊!
那一阵阵鬼啾之声,尖锐时活像一枝尖锥从身上千百毛孔钻进肌肤之内;沉重时
犹如千斤巨锤敲打心房,使得程仇真气一乱,脚步顿失。
这一招,正是「六绝魔经」中另一奇招──
「百鬼夜哭」!
原来程绝心知「魔影迷离」虽玄妙莫测,但毕竟杀伤力弱,即使刺上千指,也未
必能重创程仇。
于是他出言相激,诱使程仇破招,就在他行功一刹以「百鬼夜哭」乱其血脉,其
时对方真气必定一窒,便可乘时下重招,心忖虽未必能一招败他杀他,也必能伤他,
以减低他的战斗力。
论经验和智谋,始终是程绝这老姜较辣。
程仇虽从小修习「先天乾坤功」,后又练成「六绝魔经」这绝世魔功,但对敌临
阵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致使他如今身陷险地。
程绝趁这绝佳时机,窜身到有利位置,化指为掌,朝程仇后脑狂轰。
这一招,正使上了「六绝魔经」中极具杀伤力的一招──
「阎王催命」!
「阎王催命」劲足开山劈石,掌劲中隐带风雷之声,看来比「一刀两断」更凌厉
霸道。
程仇内息遭「百鬼夜哭」的音波功震乱,真气不继之下身形尽失,而程绝双掌却
在此时杀至咫尺……
若中此招,即使不爆头惨死,也必重伤得战斗力尽失,任凭宰割。程仇深知此招
厉害之处,也顾不了体内气血逆乱,勉力转身,横臂挡着程绝双掌。
程绝掌力千钧,程仇双臂倒撞胸前,整个人被轰飞数丈外。
然而,阎王既要催命,不见血誓不罢休。程仇刚着地,眼前黑影一幌,程绝又挺
掌杀到。
倒算程仇反应灵敏,想也不想,几乎是单凭意识地出掌相抗。
他的掌,竟刚好挡着程绝轰杀而来的双掌。
挡是挡下了,可惜程仇聚力不足,而且程绝这一掌比昔才一掌更重,程仇一挡之
下,骤觉无匹掌劲自其双掌传入体内,脏腑被压迫得胀裂欲破,身不由己地又再倒飞
出廿丈之外。
连攻两招重掌,程绝也需略为回气,于是不加追杀,好整以暇地欣赏程仇的狼狈
相。
程仇此刻虽血气大乱,四肢软弱无力,但他性格掘强,绝不甘心低首于敌人跟
前,于是咬紧牙根,拼尽气力站起来。
无穷的斗志,迫使程仇竟能矗立起来,但看他咀角溢血,内伤显然不轻。
若是一般的高手捱这两掌,必定爆体而殁。犹幸程仇功力亦非寻常,方能支持到
这刻。
接下来的战斗必定更凶险,程仇拼命凝聚真气,平伏体内翻乱的血气,歇力疗伤
镇痛。
他,要再战。
程绝竟然不乘此机会再使杀招,任由程仇运功疗伤。连番占尽上风,胜利感已把
他的心蒙蔽。此刻的程仇,在他眼中就如一头负伤的猎物,猎人喜欢何时杀也可,绝
不需要着急。
不知不觉间,他已泛起了绝不该有的──
轻敌之心!
临阵对敌,最忌有轻敌之心。轻敌的后果,可能会是……
败!
甚至──
死!
※ ※ ※
经过一轮运功,程仇已勉强镇压着伤痛,抹去咀角的血污,道:
「嘿!想不到你一把年纪,气力倒也不少。但是,你这招虽然能伤我,却杀不了
我。你要替家人和弟子报仇的话,还有甚么杀招便尽管使出来吧!否则一会儿你可能
没机会使了!」
程绝不虞程仇重伤之下仍如此狂妄,不禁一愣,却同时道:
「你想痛快的死吗?可没这么容易!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要你受尽痛苦而死,以
慰我程家上下五十二条惨死的冤魂。」
程绝边说,双眼不断流露出怨毒神色,埋藏了十多年的仇恨早已令他疯狂。
反而程仇对程绝的恨并不是很大。但他在他娘亲死、他跟天玄子诀裂的一天开
始,已对人间的情和义彻底的心死。无情无义的心,恨透了天、恨透了世上每一人。
因此,生命在他眼中,早已没有任何价值。从此他便随着喜好而肆意杀戮,变成
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冷血的人间魔鬼。
即使面对着跟他有血缘之亲的程家中人,他也没有半分留情,只管以血来洗涤他
的魔心。
程家仅余下的二人,如今都因恨而入魔。而且,这一战,更将会是──
不死不休!
※ ※ ※
程绝的杀意已到顶点,又再聚起魔经,吐纳之间,身畔的气流也开始起变化。
程仇只感四周刮起一阵阵阴风,而且阴风更越来越冷,迫得他要运功相抗。
程绝手一动,扯起一道强烈阴风。阴风锐利似刀,程仇冷不防之下,面颊竟被气
劲割出一道幼细血痕。
气流越扯越急,就如数十把利刀在程仇四周乱劈乱斩,迫得程仇寸步难移。
瞿地,程仇大喝一声,身上透发一鼓雄浑气动,把阴风迫离体外三尺。
程绝脚步一起,整个人如大鹏展翅,冲天而起,以居高临下之势,使出一招──
「勾魂夺魄」!
只见漫天爪影铺天盖地般击下,而且势道凌厉,爪未至已震得地上沙鹿滚滚。
程仇亦早有准备,一提气,同样使出一招「勾魂夺魄」迎向程绝。
两招「勾魂夺魄」相拼,空气中传来百多声响,二人倏地分开,这一招竟拼个旗
鼓相当。
程绝估道程仇刚才被「阎王催命」所伤,应最多只剩下七成功力。但这次硬拚竟
仍能与他拼成平手,不由一阵惊讶。
程绝回心一想,也许是程仇刚才已拼尽余力来抵挡,他其实已到了油尽灯枯之
境。
然而,程绝仍是心有不忿,于是鼓起十成功力,决心速战速决,尽快了结程仇。
脚一蹬,程绝已如离弦之箭,疾射向程仇。
程仇窥准程绝来势,把程绝的攻势一一挡下,竟无半点败象。
二人一攻一守,招式越使越快,所带起的气流仿如风暴,连数十丈外的大树也被
吹刮得摇晃不定,随时也会塌下般。
程绝心急杀敌,毫无保留地把「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尽数使出。
起初程仇挡得有点吃力,但到了后来越挡越见畅顺,甚至每每能洞悉程绝下一招
将会使出甚么招式,及早作出防御。
二人斗至忘我境界,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千招以上,招式也开始缓慢起来。
终于,一声霹雳巨响,二人再度硬拼一掌,双双震飞开。
这一拚,各自震退五丈,仍是旗鼓相当。
二人相隔十丈对峙,各自回气调息。但见程绝大汗淋漓,呼吸急促,显见刚才千
招已耗去大量真元。
反而程仇虽满身伤痕,但面色红润,呼吸畅顺,神元气足,仿如无伤。
程绝大惑奇怪,不由得对程仇重新估计。
程仇此时却道:
「老儿,这么快便技穷了吗?我可未尝够『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啊!」
程绝回道:
「哼!你别得意!老夫修为比你高,败你、杀你只是迟早的事。」
程仇意态轻蔑地道:
「是吗?『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我也练得烂熟,普通招式是杀不了我的。要杀
我,只有用『最后六式』,快使出来给我看啊!」
「最后六式」是指「六绝魔经」中最厉害的六式杀招,程绝一听此话,登时面色
一沉,口中喃喃地道:
「最……后……六式?」
程仇看着程绝的表情,咀角泛起邪笑,道:
「对,就是『六绝无情』,快使出来啊!」
六!
绝!
无!
情?
程绝一听这四字,面色陡地大变。
酣战至今,一直是程绝占尽上风。但拼到最后一招时,程仇仍能跟他斗成平手,
浑无半点败象,他早已心感奇怪。
如今骤闻程仇的话,一股不祥感从程绝心底冒起,使他不禁重温昔才一战。
刚才对战的一招一式,在程绝脑中飞快掠过。他蓦地发现,激战至今,程仇一直
只守不攻,从未认真地攻过一招。
他这样做,莫非是……
别有用心?
程绝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得脸色发青。
对!程仇一直捱招,就是要试清楚程绝是否懂得全套魔经的绝学。
最重要的,是他是否懂得魔经中最厉害的绝招──
「六绝无情」!
如今从程绝发青的面色中,他已找到答案。
他,显然不懂「六绝无情」!
但,二人的魔经源出一辙,为何程绝的魔经会缺少了这六式绝招呢?
※ ※ ※
原来,「六绝魔经」虽是一门旷世绝学,但其实极之艰深难练。若不能领悟经中
奥义,则必会走火入魔,最终落得惨死下场。
「六绝魔经」的要领,在于一个字──
「绝」!
魔经中第一章说:
「欲成魔经,必先六绝。
六绝者:绝情、绝义、绝爱、绝欲、绝仁、绝恨。
绝情:七情不动。
绝义:恩断义绝。
绝爱:爱念不长。
绝欲:六欲不生。
绝仁:断恻隐慈悲之心。
绝恨:断仇恨憎恶之心。
六绝未成,勿练魔经!」
这一章虽非武功心法,而且看似简单,但其实却是魔经中最难练的一章。
试问普天之下,能真正断绝情、义、爱、欲、仁、恨的,有几人做到?
程家的第二、三、四代家主,苦心钻研魔经奥秘,发现若未彻底练成第一章中所
述的六绝,而强练魔经,也仅会损折寿元,却不会即时便走火入魔。
但「六绝无情」,则必须倚仗第一章的心法辅助,强练必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
而亡。
因此,避重就轻之下,「六绝无情」渐渐失传,只余下魔经其他心法传至程绝。
如今听程仇说话的语气,他,似乎已练成了「六绝无情」。
他,已真真正正的「六绝」?
「六绝无情」,又会厉害到甚么程度?
※ ※ ※
人之所以凌驾万物,统治这片红尘大地,只因为人有思想、有智慧,而且有──
情!
人懂得分辨是非黑白,对亲人有情;对朋友有义;懂得爱护其他人,甚至爱护大
地上的一草一木;有推动生命前进的欲望;对每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存有慈悲恻隐之
心;还有喜、怒、哀、乐、爱、恶、憎等感情。
然而,当这一切尽皆失去后,这,还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还是,那只是一头仅有人的外形,内里却比野兽更凶残,更冷血?
若有一种武功,会把人心推向这种境界,这,还算是人道的武功吗?
这,或许会是一种不应在人间出现,而只适合魔鬼修练的──
魔道武功!
※ ※ ※
这种魔道武功,快将由一个拥有人的外表,内心却如魔鬼般无情无义、凶残嗜血
的「人」使出。
绝情、绝义、绝爱、绝欲、绝仁、绝恨的──
「六绝无情」!
程仇一直只守不攻,等了千招,只为试出程绝的功力去到何等境界?他是否已练
成了全套魔经?
现在他的目的已达。
虽然程绝的「六绝魔经」已练至收发如心的境界,而且招式运用纯熟,临阵经验
又比他丰富得多。但,只要他不懂「六绝无情」,程仇还是有十足把握可以败他、杀
他。
因为,只有他,才真真正正知道,「六绝无情」可怕之处。
防守了千多招,程仇虽然保住不败,但身上亦伤痕累累,且内力已虚耗不少。
如今,该是他出招杀敌的时候了。
程仇一声不响,不断提升体内魔功。
只见他的杀气越来越重,眼中透出一种慑人心魄的恐怖光芒,散发、披肩无风自
动起来,肌肉贲张,筋脉尽现,骨骼更传出「勒勒」之声。
程绝虽未见识过「六绝无情」,但也想像得出其可怕之处,忙把毕生功力谷至巅
峰。
程绝不敢轻率出手,默默看着程仇运功,但心跳却渐渐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起
来,而且额角、掌心更不断冒汗。
这,明显是「六绝无情」所带来的压力,而生起的一种感觉──
恐惧!
程绝身为一代宗师,更身负惊世修为,竟然也会恐惧?
「混账!」
要停止这种恐惧的感觉,唯一方法便是证明「六绝无情」并非真的如此可怕。
他,要抢先出手!
风没动,草没动,程绝已射至程仇身前,再使一招「阎王催命」,十成功力的双
掌狂轰向程仇。
程仇的衣袂竟没因程绝掌招所带动的劲风而飘起,而且程仇竟似全没挡格的意
图。
「六绝无情」真的这么厉害,可以丝毫不动接下程绝十成功力的「阎王摧命」?
程绝也不理这许多,无情的一击全力轰在程仇身上!
轰!
地面猛然被强横的罡气轰出一个破洞,原来程绝轰中的只是程仇残留空中的影
像,掌劲全由地面承受。
竟能在程绝不知不觉间已失去踪影,程仇的轻功简直是匪夷所思。
程绝还未来得及震惊,已遽地发现自己被一股旋风包围着,而制造这股旋风的,
当然便是程仇。
风中的程仇蓦地道:
「你刚才的『魔影迷离』和『百鬼夜哭』虽配合得精妙,但却不懂把握机会赶尽
杀绝。如今,你好好尝尝我的──」
「『六绝无情』第一式──」
「『天愁地惨,鬼哭神号』!」
话声一止,旋风的风速猛地以几何级数倍增。这虽然对身处于风眼中的程绝影响
不大,但他却不敢稍有松懈。
程绝尝试冲破旋风,鼓足九成功力狂轰十数掌,十多道如雷罡气轰向旋风之中,
却竟被消蚀得无影无踪,旋风并无半点异动。
旋风越转越急,形成一道铜墙铁壁,把风眼中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渐
渐把风眼变成真空状态,甚至是外间的声音也传不到风眼之中。
此时旋风中传来了一阵的呜咽哀嚎之声,极之悲怆凄怨,却无半点杀伤力。
程绝心道这招想来也是像「百鬼夜哭」般似音波伤人罢了,只要功力够,便不怕
被音波震伤,于是迳运聚全身功力护住心脉,而且也加紧戒备,以防程仇施以突袭。
然而,程仇却一直没有出手,鬼哭之声亦无半分攻击力,反而悲愁气氛却不断加
重。
鬼哭之声萦绕着程绝,不绝于耳,程绝铁一般的心也被浓烈的悲哀感染,心情更
开始沉重起来。
程绝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前尘往事:当年迫死自己一双爱徒,害得若
梦半生孤苦无依;爱妻身患重病,在床上垂危时的痛苦模样;程家满门五十二口在一
夜间被屠杀灭绝,一对宝贝儿子更死无全尸,程家百年基业传至自己这一代竟毁于一
旦……
悲痛、凄怆、愧咎、自责、怨愤等感觉充斥满心,那种痛苦比千刀万剐,比死更
难受。
此刻在程绝耳中,鬼哭之声既似爱妻、儿子及一众忠心门下的呼唤,又似是程家
历代祖宗对他的责难,叫他痛不欲生,战意竟不自觉地溃散,而心脉的跳动也不知不
觉地随着鬼哭声抑扬顿挫、高低起伏而不规则地跳动。
这一招其实是蜕变自「百鬼夜哭」,以无穷的哀愁戾气和「鬼哭魔音」,勾起人
心底内的悲痛回忆,粉碎其战意和求生意志,最后以「神号杀音」杀敌于无形。
如今程绝的心脉和意志俱受控,是时候施展杀着「神号」了!
鬼哭啾啾之声戛然而止,继之而来的是一连串仿如野兽的嘶鸣和吼叫──「神号
杀音」!
「神号杀音」中贯满程仇无俦内力,从程绝耳膜直钻进其脑内,压迫得他七孔溢
血。若非程绝有深厚功力护身,早被迫得爆头而亡。
但程绝现在也不好过,抱着头蹲在地上,状甚痛苦,只拼命运功抵御,苦苦支
撑。
程绝的内息完全受制于「鬼哭魔音」之下,空有一身深湛修为却发挥不到一半,
长此下去,恐怕会被「神号杀音」震碎心脉而死。
程绝把心一横,把仅能运起的功力尽注放左右食指之上,狠狠刺向自己双耳。
内力从指尖直钻进耳内,耳膜顿被刺破。
耳膜既破,「鬼哭神号」的音波再也影响不到程绝,内息得以运转自如。程绝虎
吼一声,鼓起十成功力,朝旋风狂冲过去。
程绝十成功力的一击非同小可,旋风猛被轰散,程绝得以脱困。
程绝不愧是老江湖,竟自残其身来破招,但却已被「鬼哭神号」震成内伤。
但见程绝此刻头发散乱,满脸血污,其孔不住流出鲜血,面目狰狞,仿如一头负
伤的猛兽,双目发出凶狼的杀意,紧盯着数丈外的程仇。
程仇却是好整以暇。猛招被破,他也毫无异样,因为他还有五招,自信是可杀败
程绝。
他道:
「好家伙,竟不惜自废双耳来破我此招,但,看你挡得了多少招?」
说罢双掌一合,虚空劈出「六绝无情」第二式──
「绝情绝义,一刀两断」!
以至绝至狠至无情的心,推动全身功力,劈出比「一刀两断」更强更猛更凌厉十
倍的刀劲罡芒,以撕天裂地之势,直取程绝。
程绝惊魂未定,只感眼前强光刺目,森寒的刀劲已然劈至。他感到,此刀芒足可
把他分尸,要挡,便需要突破本身功力。
性命攸关,程绝遽地把功力推至巅峰境界,十二成功力尽注双掌,迎向狂劈而至
的刀芒。
甫一接触刀芒,他立即感到即使已使上了突破本身极限的十二成功力,也是无法
轰散刀芒。幸好他反应快绝,危急间全身疾转,把刀芒卸开,免去被分尸之危。
无匹刀芒被卸,其去势竟是劈向……
仍昏倒地上的若梦!
啊!以若梦血肉之躯,如何挡这足以劈破天地的刀劲?
她……岂不是会被……
一刀两断?
第二章 仇 恨 深 种 
狂风怒号,地裂山崩。
锐热的刀芒,疾朝若梦劈去。
然而,若梦仍是昏迷不醒,浑然不知她的性命快要被无情的刀芒夺去。
纵是一级高手,也未必可挡开或避开这强猛无伦的一刀,何况是不醒人事的若
梦?
眼看她娇柔的身躯快要被一剖为二之际……
瞿地,一条黑影快疾无伦地闪在若梦之前。
无俦的刀劲轰在黑影身上,爆出一声隆然巨响,所扩散出的气劲波及方圆十丈,
震得大地也为之震动,沙石随着烈风向四周激射。
气劲散去,沙石殒落,只见黑影双臂交叉,护在若梦身前,若梦安然无恙地躺在
地上,浑不知刚才自己差点儿粉身碎骨。
环绕着二人的地上,方圆一丈出现了无数裂痕,可见那刀劲如何强横霸道。
那及时救回若梦的黑影到底是谁?他竟有如此惊人修为,能挡下那开天辟地的一
刀而不倒下?
原来,救若梦的不是别人,竟是──
程仇!
也许只有程仇,才能挡下那强横的刀劲。
可是,程仇虽及时挡下刀劲,救回若梦一命,惟是自己也不好过,嘴角涔然流出
鲜血,显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对!他也自知内伤非轻,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尽快了结程绝。
就在此时,地上的若梦颤动了几下,竟悠悠转醒过来。
她甫一睁开眼,便看见程仇浑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自己身旁,显然正与人激
战。
站在数丈外的,是刚才擒下她和击昏她的程绝。
她虚弱地站起来,道:
「程……大哥……」
程仇并无理会若梦,聚精会神地运功。
程绝见识到昔才「绝情绝义,一刀两断」的威力,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而他虽能
在千钧一发间把刀劲卸开,但双臂的筋骨已被震伤,麻酸乏力,且心想无论如何也无
法接下第三式心念一转,竟趁程仇运功聚劲之时,转身乘机逃走。
程绝虽身受重伤,双臂麻酸,但轻功仍是快绝。讵料他走不出一丈,已感到背后
有一股气劲如洪涛般压至,却是程仇已追至咫尺之间,并道:
「老乌龟,竟然临阵退缩?好不要脸!但,你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你,就死在
我『六绝无情』第三式之下吧!」
程绝双耳失聪,听不到程仇说话,但他却感到凛烈无匹的气劲已迫至身后。
这,却正中他下怀。
原来程绝心知已难有胜望,遂假意逃走,实则把毕生功力汇聚于双掌,待程仇追
来之时施以致命一击。
他窥准程仇来势,先发制人,转身、合掌、闪电间插中程仇胸膛。
程绝最后一击非同小可,程仇顿时伤上加伤。但他却死忍着伤痛。狂劲一发,震
开程绝,然后双手急舞,已使出『六绝无情』第三式──
「泪洒黄泉,无语问苍天」!
程绝只感击中程仇的同时,眼前豪光一闪,无数掌刀、剑指如血泪般倾洒而下。
程绝看也未看得清,身上已被轰了千招以上,剧痛一浪接一浪的传遍四肢百骸,
全身的骨头也像散了一般,半点内力也凝聚不起。
遽地,一股强烈气流把程绝猛地抽上半空,他浑身无力之下,只得任由摆布。
就在此时,程仇如狂直冲半空,双掌猛然轰在程绝胸膛之上。
刚才程绝身中千招之处贮藏的劲力,被这一掌触发,程绝身上同时响起千声「啪
了」之声。堕回地上之时,身上九成经脉和骨骼都已断碎。
程绝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且更奄奄一息,只余一点真气保着心脉,却是气若游
丝,命不久矣。
程仇虽胜,所付出的代价也非轻。中了程绝最后一击,虽伤上加伤,但也未会致
命。
他重腿踩在程绝胸口之上,道:
「老鬼,见识过『六绝无情』的厉害,现在你死也瞑目了吧!」
程绝此刻已是垂死边缘,却倏地张口狂笑,笑声中满是兴奋之态。
他,为何会失常地笑?
程仇也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奇怪,不禁问道:
「嘿!你是怕死怕得疯了吗?死到临头竟还有心情在笑?」
程绝虽听不到程仇的说话,但从他说话时的口形,却可大概知他说话的内容,说
道:
「哈哈哈!我今天虽败于你手,不能亲报灭门之仇,但你的命也不会长,我们迟
些在黄泉路上又会再碰头了!哈哈!」
程仇异常不屑地道:
「我看你真是给我打得疯了。我的『六绝魔经』已大成,武功无人能敌,又怎会
轻易便死?黄泉路,还是留给你独个儿走吧!」
程绝的笑声戛然而止,问道:
「我问你,练『六绝魔经』的首要条件是甚么?」
程仇答道:
「那还用问?『六绝魔经』,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六绝了!」
程绝说道:
「对!若未六绝而强练『六绝魔经』与及『六绝无情』,后果只有一个,就是─
─」
「死!」
「而你,却未彻底的六绝,仍未能──」
「绝!」
「情!」
甚么?程绝竟说程仇仍未绝情?
自十六年前,程仇误会天玄子杀死其亲母,他对情与义已彻底失望,后来他因吸
纳了怪人混有极重戾气和魔气的内力后,步入了魔道,性情大变,先把他娘家程家灭
门,如今更要亲手弑父以报杀母之仇,他,自问对世上任何人皆无情。
如今程绝竟说他仍未绝情?
程绝命在顷刻,而且他又深谙「六绝魔经」的奥义,绝不似是信口开河,出言恫
吓。
那,他又如何看出程仇仍未绝情?
程仇道:
「哼!我怎会未绝情?天下间我要杀谁便杀谁,我对任何人都已绝情,你别妄想
能乱我心神了!」
程绝道:
「是吗?你有本事便杀了她给我看吧!」
说话时更瞄着若梦。
啊?原来程绝竟看出程仇对若梦有情?
程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令程仇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对若梦一直只是当作奴仆般看待,难道相处了十多年,竟不自觉对她生情?
程仇脑海不禁回想起刚才替若梦挡去「一刀两断」的刀劲而令自己身受重伤的情
境。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会有此举动,只知一看见若梦有生命危险,便很自然地去救
她。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代表对她有情?
程仇越想越是心惊。只因他虽自言练成了「六绝魔经」及「六绝无情」,但当中
还有一点隐忧。照这情形来看,莫非这点隐忧是他由于仍未彻底绝情所导致?
程绝冷眼看着程仇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再道:
「你心中仍未绝情,只要再使『六绝魔经』和『六绝无情』,便难以避免走火入
魔的厄运,死法将会比我更惨百倍,哈哈哈哈!」
程仇只感到程绝的笑声很讨厌,他,要停止它,更要以杀戳来抑压心中的不安。

他道:
「我,将会死得很惨吗?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惨吧!」
「我要你──」
「粉身碎骨!」
说罢眼中杀意暴盛,双掌高举,内力急速凝聚。
程绝心知已绝无生望,却仍在疯狂地笑,笑声更越来越凄厉。
程仇双掌猛然轰下,这一击乃盛怒而发,劲道加倍凌厉,一道无俦罡气轰在程绝
身上,仿如千石火药隆然爆炸,程绝当场给轰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一代宗师,最后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委实教人唏嘘。
程绝的血、肉、骨、内脏沾在程仇身上,倍添诡异恐怖,令他更像刚从地狱中来
的魔鬼。
一场满布腥风血雨的惨战终于结束,乱葬岗再添四条冤魂,阴风似比前刮得更烈
更寒。
一旁的若梦,一直看着程仇和程绝在对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甚么。直至看着程
仇轰杀程绝,那惊心动魄的情景顿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中忙以手掩面。
过了一刻,当一切静止下来,她才敢缓缓地垂下玉手。
她看到的,是一条魁梧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那是程仇。
眼前的程仇,跟往日有点不同。他眼神绽放出史无前例的浓烈杀气,面部肌肉绷
紧,似乎作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难道,他想……
若梦有点儿害怕,却不知是甚么一回事,只唤了一句:
「程……大……哥……」
瞿地,程仇杀意又再狂升,右掌一起,带着强猛内力朝若梦脸上劈去。
他,竟然要以杀若梦来达至绝情的境界?
即使强如程绝,也捱不了程仇一击,若梦软弱之躯,这一掌绝对可以把她的头轰
得四分五裂。
若梦惊呼也来不及,掌已劈至面前一尺,凛冽的掌风迫得她面上肌肉有如撕裂,
她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她极深爱的人。
那是──
一忧子!
难道,她俩真的缘尽今生?
真的是──
红!
颜!
薄!
命!
※ ※ ※
熟睡中的一忧子,蓦地从睡梦中惊醒。
自从若梦离去之后,昨晚他整夜也无法入睡,一直在小屋呆至今晚,才倦极伏在
案上沉沉睡去。
谁料睡了不久,他便梦见若梦满身血污,神情怪异地呆站着。
她一言不发,幽幽地怔视了他一会,蓦然转身步去,渐渐消失于无止境的黑暗
中。
一忧子想快步追上前去,却无论怎样用尽气力狂奔,也无法追赶得上。
直至若梦完全在他视线中消失之际,他,便蓦然惊醒了。
一忧子此刻满头大汗,甚至衣领也被汗水染湿了一大片,气喘如牛,心跳急速,
以他的修为竟也遏止不了内心的惊悸。
他有一个可怕的预兆:今生今世,他也无法再见若梦。
但,昨晚若梦伤心离去之时,不也曾说过不想再见到他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噩梦,也许是因近日为了程仇之事和昨晚与若梦再会、诀别、心烦
意乱所致罢了。
其实,他也明白与若梦始终也是有缘无份,何况数日后与程仇一战又不知结果如
何,再想下去也只会徒添伤感。
一忧子蓦地起坐,走到床去打坐以静其心。
然而,若梦的俏脸始终也是无法抹去,一忧子的心绪一直也不能平伏下来。
※ ※ ※
尚有一天便是十五约战之期。
数天以来,一忧子的心情一直也无法平静。
直至今夜。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天上几近浑圆的明月,被重重厚厚的乌云遮蔽,像透了一忧子此刻的心情。
他携了两大埕烈酒,来到了后山的空地。
天玄子本立下门规,不许门下弟子喝酒的,只有在他年轻时偷偷地跟程仇喝过几
次而已。
但自从程仇离开广成仙派之后,他便没有再喝过酒了。
即使后来因思念若梦而愁苦,也没有借酒消愁。
因为他觉得,没有程仇在,独酌是如斯乏味。
然而,黑夜一过,便要与他感情最笃的师兄生死决战。
他,很想很想,借酒精来怀缅往日与程仇豪情畅饮的痛快时光。
明日一到,也许他今生再无缘喝酒了。一忧子的面上愁云满布,寸许的须根为他
添上无限沧桑。
他双眼浮现无数红根,显然很多晚也没有好好睡过。
至爱别离,还要跟感情最好的人兵戎相对,他内心的郁闷与悲怆,又有谁会明
了?
也许,天也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坐到空地上,举起酒埕便「咕咯咕咯」地把酒灌进肚里。
喉头传来一阵辛辣的感觉,那是一种遗忘已久的感觉。
只喝了半埕,一忧子已满脸胀红,脑际空洞洞的,甚么也想不到。
唯独是程仇和若梦的样子,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他,唯有再饮。
他要喝至酩酊大醉,要把对若梦的情,对程仇的义彻底放下,明天才能尽情一
战。
纵是极不想战,但他既身为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他,还可以选择吗?
他只希望明天能阻止程仇,他实在不想看见最爱的师父和师兄──
父子相残!
但,他有能力做到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他,已准备牺牲一切,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想着想着,一忧子喝光了一埕酒。
醉意更浓!
愁意更重!
酒入愁肠愁更愁,越愁越更进苦酒。
一忧子随手把空酒埕往远处抛去,便又提起另一埕酒再饮。
一忧子本就酒量不佳,喝了一埕酒便已醉态毕呈,第二埕酒还未喝到一半,他已
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空地上。
他的眼角,还隐隐然有些水点,却不知是汗还是泪。
有些时候,情与义对人造成的伤害,比任何绝世武功更甚。
※ ※ ※
夜更深,月更朦胧。
一忧子仍深陷醉乡。
一条黑影却在这时缓步而来。
黑影步至一忧子身旁,看着他一脸憔悴和愁伤,不由得低头轻叹。
他拿起地上的酒埕便喝,似欲感受一忧子的醉愁和哀伤。
他喝了数口,轻轻放下酒埕,又轻叹了两声,蓦然转身步去。
他前往的方向,竟是通往对崖的铁索。
黑影脚步一展,如大鹏展翅般划破夜空掠走,轻功造谐甚高,显然身负上乘武
功。
他到底是谁?
前往对崖又有何目的?
第三章 若 醉 若 醒 
旭日东升,一夜又过去了。
时近正午,醉卧于旷野上的一忧子才被炽热的骄阳弄醒。
他醒来之后,只觉头痛若裂,连忙盘座运功,驱除体内的酒气和遏止头痛。
刚运功完毕,便见远处正有一人步至。
来者乃是姬昌。
姬昌走近一忧子身旁,恭敬地道:
「师兄,今天已是十五之期,那斯必定如言前来挑战,师兄想必已有拒敌之策,
还请明示。」
一忧子默想了片刻,一脸漠然地道:
「我……已有打算,你按着我的意思,如此……如此……地办吧!」
姬昌听罢,面露迟疑之色,问道:
「就……这样吗?」
一忧子再道:
「我自有打算,你只要照我的意思办便行了。」
姬昌虽不大认同一忧子的做法,但亦尊重他的意思,于是又再恭敬地道:
「那我这就去打点一切吧!」
一忧子微微点头,姬昌于是转身朝原路返回广成观,而一忧子却仍留在空地上,
并无离去的打算。
※ ※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这,已是十五之期最后一个时辰──亥时,但却仍未见程
仇踪影。
他等了十六年,也只为等今天,何况他既说会今天来,他,便一定会来。
但,为何他迟迟未出现?
就在刚踏入亥时那一刻,千重梯前出现了一条孤独的魁梧黑影。
他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沿着千重梯拾级而上。
他的动作绝不急促,但,不知怎地,不消半刻便已登上千重梯的尽头。
来者便是──
程仇!
广成仙派的牌匾下,早有一人在伺候。
是姬昌。
姬昌一脸英武,正气凛然地矗立于广成仙派大门前,活像是天兵神将在捍卫这武
林正道第一大派的百年基业。
程仇,姬昌相视一顾,姬昌倏地发现程仇眼神中闪烁出的光芒与及身上散发出的
魔气和杀气,俱此十多日前凌厉数倍,而且还隐隐然透出一份怨戾之气。
姬昌虽已见识过程仇武功可怕之处,但仍了无惧意,凛然地迫视着他。
程仇见前来迎敌的并非天玄子或一忧子,不禁大惑奇怪,道:
「嘿!天玄子与卓无忧怕死不敢出来迎战,却派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子来送死
吗?」
虽然程仇言词间甚为无礼,但姬昌乃皇族之后,自小饱受礼教,不欲跟他作口舌
之争,且深明先礼后兵之道,于是先抱拳温然道:
「大师兄已在别处等候,请跟在下来吧!」
说罢向后倒退,双手未动,背后却散发出雄厚气劲,迫得大门徐徐自动打开,迳
运起轻功朝内堂疾奔而去。
程仇低沉地说了一句:
「哼!故弄玄虚!」
程仇双脚一点,如一枝黑箭般向前射去。
姬昌的轻功本已甚高,但程仇后发先至,转眼间已追上姬昌,姬昌也不禁暗暗惊
叹其轻功之高。
程仇自小在广成仙派长大,对广成观内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反而领前带路,姬
昌追得有点儿吃力。
二人追逐之间,已穿过偌大的广成观,从后门直往后山进发。
广成观内一片寂静,显见观内众人已被安排往别处暂避。
后山旷野之上,一忧子仍在等。
无言地等。
他并没有任何急躁,因为他知道程仇一定会来。
眼见前方尘头大作,他知道,程仇终于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程仇和姬昌来到,他早已吩咐姬昌,这一战,他要独战程仇,
于是姬昌到达这里之后,即闪身让过一旁。
程仇看见一忧子守在通往对崖的铁索前,心知一忧子要阻其找天玄子,但仍对他
说:
「我今天要杀的,只有天玄子一人,若你现在让开,我,可以放过广成仙派的其
他人。」
甚……么?以程仇冷血嗜杀的性格,竟会主动放过其他人?
一忧子虽然不知程仇何故有此举动,但要他放他去杀天玄子,他万难办到。
一忧子并没有回答,铁一般的脚步已代他回覆了程仇。
程仇心知要杀天玄子,就必须先除去一忧子这重障碍,他自诩已绝情绝义,世上
并没有他不会杀的人,他蓦地杀意急升,「六绝魔经」内力一提一聚间,四周忽地卷
起凛冽阴风。
姬昌冷眼看着二人剑拔弩张,但一忧子却未有提聚半点内力,眉宇间却透发一份
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不知他心中在想些甚么。
一忧子缓缓拿起地上的酒埕,那是他昨夜喝剩的半埕酒。
他举埕喝了数口,烈酒流得满身皆是,然后竟把酒埕抛向程仇。
他的用意明显不过,只是想在决战前与程仇对饮罢了!
但,程仇并没有接过酒埕。
「□!」
酒埕猛被程仇隔空轰碎,碎片洒遍一地。
一忧子的心也随着粉碎!
他万料不到程仇果真绝情如斯,一阵黯然神伤,不由得低叹了一声,闭目垂首。
悲哀的气氛,散怖旷野之上。
站在远处的姬昌,也深切感受到一忧子的悲哀。
只有程仇,仍是冷漠如昔,毫不动容。
瞿地,一忧子虎目环睁,猛然抬首,眼中战意大盛,内力在闪电间急速凝聚,双
脚使劲一蹬,如一道匹练直射向程仇。
姬昌、程仇也估不到一忧子竟会率先抢攻,而且一出手已便上了九成功力。
程仇惊疑间,向横一闪,仅避过了一忧子的攻势。
一忧子双掌轰在地上,地面猛地爆出了一个大洞,碎石四飞,可见一忧子这招之
强。
一忧子不回气,不喘息,又接连向程仇狂攻,程仇心神未定,只得连番闪避。
一忧攻势越来越急,且越攻越疯狂,绝不似他一贯的打法。
程仇一下子被攻得手足无措,心中有气,边避边运起「六绝魔经」内力。
一忧子攻得急,所露的破绽亦多,程仇窥准空隙,一掌轰中一忧子腰胁之间。
程仇这掌虽储劲未足,未能重创一忧子,但也令他痛彻心肺。然而一忧子却像视
痛楚如无物,竟第一时间还以一掌,印在程仇胸膛上,双方倏然分开。
一忧子一掌劲道十足,竟无半分留手,程仇中掌处顿感奇痛彻骨,体内血气也被
轰得翻涌。
程仇武功理应比一忧子高,何以中他一掌会受创至此?
原来数天前与程绝一战,程仇虽胜,但本身受创亦极大。虽经多日调息,但功力
只回复七成,而一忧子又狂攻猛打,所以一时间被他压着来攻。
如今得机喘息回气,程仇狂谷「六绝魔经」,魔气大盛,气动如狂涌出,扯得天
上乌云急聚,狂风怒号,大有风云变色之势。
「六绝魔经」威力惊天,在旁观战的姬昌也暗暗为一忧子担心。
然而,一忧子却不为眼前慑人景象动容,只是不断提升功力。
「先天乾坤功」至阳至刚的玄门真气在一忧子体内不住运转,所散发出来的罡气
把阴风迫离五尺以外。
一忧子怒吼一声,又再主动进攻。
只见他仿如猛虎出柙,势如破竹,大有无坚不摧之势。
一忧子双掌金光乍现,竟使上了绝学──
「乾坤金刚身」!
啊!只刚交手便使上了最强绝招,一忧子心里到底在打甚么算盘?
一忧子双掌一堆,一团八卦气功猛然轰出,凛然正气把阴风和魔气迫得四散。
这一招,竟是「乾坤七绝」中最为刚猛霸道的一式──
「雷动九天」!
「雷动九天」和「乾坤金刚身」同是刚猛霸道的招式,配合使用,威力更是加倍
凌厉,掌未到,掌劲已迫得地上小草连根拔起。
程仇眼见一忧子来势汹汹,硬拼于己无益,疾使「魔影迷离」步法先避其锋。
掌劲无坚不摧,地面又被轰出一个破洞。
程仇身法飘忽,一忧子连番追击,都只能轰中其虚影。
一忧子连攻多招,动作开始迟缓起来,程仇看准时机,脚下加速,竟同时出现十
多个程仇,从不同方位同时疾攻一忧子。
这一招,正是「六绝魔经」中另一杀招──
「魔影重重」!
这招虽不及「六绝无情」厉害,但「六绝魔经」乃不世奇功,普通招式亦足以独
步武林,非一般寻常武功招式可比。
十多个程仇,或拳或掌或指或爪,齐攻向核心的一忧子,每一招都带起凛冽罡
风,令一忧子无法辨出程仇真身所在。且其退路尽被封煞,把心一横,一忧子猛地暴
吼如雷,身上遽地爆发出一团雄浑的八卦气动,却是「乾坤七绝」第二绝──
「震惊百里」!
气动浩瀚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绝,绵绵无尽,顿把程仇攻势一一震溃。
就在一忧子以为瓦解了「魔影重重」之际,一股尖锐罡气从后袭至。这正是程仇
真身所在,亦是此招攻击力最强之处。
程仇左、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合成剑指聚焦出击,劲道更为集中,强大八卦罡气被
震得碎散,一忧子背门猛被刺个正着,哇然吐血。
一忧子勇悍无匹,强忍伤痛,立时还以一招,反掌又中程仇胸膛,可惜他中招在
先,劲道已弱,重创不了程仇。
二人又再分开,各自疗伤镇痛。
程仇魔功再起,雄源内力源源不绝灌注掌刀之上,立时凝聚起两道锋锐刀气。
他虚劈两刀,地面顿被划出两条清晰的刀痕,可见刀劲之利,足可分金断石。
反观一忧子,却是一脸坚定,目露强悍战意,大有「只许胜,不许败」的决心。
到底是甚么迫发他有如此惊人的战意?
一忧子狂催真气,功力一点一滴提升,掌上金光逐渐向上移,移至肩膊之处,使
双臂全变成金黄之色。
原来一忧子的「乾坤金刚身」已突破了「金刚掌」,练至「金刚臂」的境界。
「乾坤金刚身」乃「先天乾坤功」中一项极强绝学,无论攻击力、杀伤力和抵抗
力都极惊人,但却极难修练。
一忧子凭藉过人天赋,苦修十年而练至「金刚臂」的境界,已是十分难得。
程仇入门虽比一忧子早,但却从未修练「乾坤金刚身」,故只闻其名,而未见识
过其真正威力。
如今眼见一忧子如此气势,也不敢大意,虚空劈出一团黑色刀劲,直取一忧子,
以探其虚实。
刀劲只灌有程仇五成功力,但威力也不可小觑。刀风扑面,一忧子陡地双臂交
击,迸发出一团耀目豪光,黑色刀劲顿被震散。
程仇趁一忧子震开刀劲的同时,身形一动,决要抢回一次先机。
一忧子刚震散刀劲,却见无数掌刀向他迎头劈下。
如鹰锐利的双眼,盯准每一刀的来势,抡掌一一截下。
掌、刀每一下相碰,都爆出刺耳的铿锵之声。
程仇见正面攻不破一忧子的防守,脚步急转,无声无息地绕到一忧子身后,掌刀
运起八成功力全力劈下。
一忧子反应亦不慢,惊觉脑后传来轻微寒意,即全力转身,桥手刚好挡下程仇一
劈。
两股惊世内力相撞,爆出一声巨响。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程仇掌刀虽比宝刀利刃更锋利,但一忧子有「金刚臂」护身,掌刀也砍不进他肌
肤。
程仇道:
「好家伙,护身罡气倒了得,我偏不信砍不开你。」
说罢又舞动掌刀冲杀而上。
掌刀快如电、劲如雷,狂砍猛劈,但一忧子却以桥手一一格开。
一忧子虽有「金刚臂」,魔刀不能把他劈伤。但连挡十多刀,一忧子也感奇痛彻
骨。
程仇也不好过,双掌被「金刚臂」强大的反震力震得有点儿麻痹。
程仇心想即使再劈上百刀,也未必能劈破「金刚臂」的护身罡气,立时转换策
略,假意被一忧子震得身形歪失,引他攻来。
果然如程仇所料,一忧子见程仇身形不稳,双掌急推,欲取得一招半式的优势。
可是程仇早有准备,斜身仅堪避过一忧子双掌,掌刀顺势铲出,插中一忧子胁下之
位。
中招处传来撕心剧痛,一忧子本应立即后退以卸去程仇掌劲,但他偏沉劲于下
盘,勉力稳住身形,挥掌力拍程仇肩膊。
程仇不虞一忧子竟强悍加斯,急后退以免再中招。
激战至今,程仇虽仍占不到半点便宜,且处处受制于一忧子下,但刚才一招他已
看出一忧子的弱点,暗想:「」金刚劲』只能护他双臂,相比之下,其他部位的抵抗
力便较弱,只要避重就轻,集中攻击『金刚劲』保护不到的部位,不难破他的护身罡
气。」
程仇正在思量间,一忧子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到,仿如全不用歇息回气。
「金刚臂」连环轰下,程仇左闪右避,尽卸来招。
一忧子招式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破绽自然亦多,程仇看准空隙,每一招皆轰在
一忧子头上或身上,望能重创一忧子。
但一忧子竟毫不理会身上伤痛,每每在中招后立刻还以一招。
久而久之,二人渐渐演变成搏招,每出一招,皆轰在对方身上,只看谁先捱不住
倒下。但即使是险胜的一方,所受的伤相信也轻不到那里。
姬昌虽阅战无数,但几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拼搏?眉头不由得紧皱,心忖:
「大师兄明知对方功力比他高,理应采用避重就轻,攻敌之弱点的战略,何以竟
跟对方互相搏招?而且这并不似他一贯的打法,到底他想怎样?」
「啊!莫非他想……」
一个恐怖的念头涌进姬昌脑海,他本想上前阻止,无奈二人激斗所发出的气劲,
强如十级风暴,令他难以走近十丈范围以内。
一忧子虽疯狂轰击程仇,但每中一招,他的心窝便如遭雷轰般绞痛不已。这,也
是他能无视伤痛的原因:心头的痛,已远远超越他肉体上的痛楚。
若梦的离别,已叫他痛不欲生;而他又明白凭他目前的功力,是无法阻止程仇找
天玄子复仇的,因此他便打算牺牲自己的生命,拼尽一战,望能尽量消耗程仇的功
力,那他使无法伤害到天玄子,而天玄子更不会伤害他。
只要程仇伤害不到天玄子,天玄子总有办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的。
而他目前可以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的苦心,程仇又可会知道?
虽然不知程仇有否感受到一忧子的用意,但他实在很讨厌一忧子这种亡命式的打
法。
他,怒了。
他也不知何以会动怒,却只知熊熊怒火已焚遍全身,心中满不是味儿。
他忿然把功力推至九成,如雷一拳狂轰在一忧子肚腹之处。
一忧子身中多招,所受的伤已非轻,再中这雷霆一拳,吐血中跌飞五、六丈外。
一忧子的武功本比程仇低一筹,只仗着一股狂劲才能拉成均势。如今看他身上伤
痕累累,刀痕满布,内、外伤都到了极严重的地步,若非有顽强的斗志支撑着,早已
倒下了。
程仇也不好过,虽然他所受的伤不及一忧子重,但迭遭重击,牵动了体内旧患,
胸口隐隐作痛,血气不畅。
不怕死的敌人,往往是最难应付的敌人。
程仇也不是笨人,一忧子的用意,他已猜知一二。但绝情绝义的他,又岂会为了
一忧子的性命,而放弃报他杀母深仇?
即使败了一忧子,还有个武功不凡的姬昌,而天玄子的武功更臻至化境,以他现
下伤疲之躯,可有能力败他杀他?
因此当前急务,便是尽快以重招除去一忧子这最大障碍,以免虚耗更多功力及加
重内伤。
一忧子伤势之重,站也几乎站不稳,像随时也会倒下,姬昌见此情景,忙趋前
道:
「师兄,不若你先自调息料理一下伤势,让我来对付他吧!」
一忧子轻抹咀边血污,举掌道:
「不……用!我……还可以再战……」
姬昌熟知一忧子脾性,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无奈退开,但担忧之情却是越
益加重。
战幔再起,程仇不再留手,把「六绝魔经」的功力催至顶峰,阴风刮得更狂更
烈。
相反,一忧子因伤影响功力,双臂的金光已褪色不少,而所散发的罡气也仅能把
阴风迫开两尺。
一忧子一咬牙,狂劲暴发,猛把阴风再迫开多一尺,鼓勇再攻。
但尚未冲近,程仇已使出诡异身法窜开。
程仇遽地脚下加快,围着一忧子疾转。
程仇轻功快如闪电,一忧子无法看出其真身,只得严阵以待。
远观的姬昌,只觉程仇疾转中渐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把一忧子吞没其中。
一忧子处于风眼之中,只感四周的空气渐渐被抽离于旋风之外,呼吸也越来越困
难,且风眼与外界完全隔绝,居然变得死寂一片。
啊!这……莫不是「六绝无情」第一式──「天愁地惨、鬼哭神号」的前奏?
程仇竟用上「六绝无情」来对付一忧子,他,真的要取其性命?
真的绝情至此?
一忧子还未知道此招之险恶,正在盘算如何可冲出旋风的包围之际,蓦地,旋风
中响起了一连串凄厉的鬼哭之声。
鬼哭声在旋风中来回激汤,虚无飘忽,凄怨得像在哭诉上天何以如此绝情,竟迫
使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走上生死相搏之路。
「鬼哭魔音」虽无杀伤力,却能乱人心神,夺人心魄。
一忧子不知就里,却奇怪为何感觉不到半点杀气,却弥漫着一片哀愁凄怆。
一忧子自从老父去世,他被逐出家门,若梦无故失踪后,多年来一直活在忧伤痛
苦之中。
如今虽重见若梦,却是永远与地分离之时;重见失去联络多年的程仇,却又迫于
与他忘情一战。心念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一时之间,一忧子竟浑忘自己仍身陷恶招之中,战意不知不觉地下降,防范顿
失……
这,正是「神号杀音」出击的最佳时机。
瞿地,「鬼哭魔音」倏地转化成「神号杀音」,声如雷鸣虎吼,劲道澎湃,震人
心弦。
一忧子沉迷于迷惘哀伤之中,猛被「神号杀音」震进体内,三魂七魄如欲离体,
血脉狂跳,内息翻涌,五脏六腑仿如爆炸。
「神号杀音」连绵不绝震入一忧子体内,不一会他已七孔溢血,在地上痛苦地不
住打滚。
相信再过一刻,他必被「神号杀音」震毙。
旋风外的姬昌虽看不到旋风内的惨烈情景,但听到一忧子在痛苦惨叫,已知情况
不妙。
他,要出手了!
他深知程仇武功极之可怕,因此一出手便使上全力。
内力一起,双掌净现两轮八卦气劲,疾冲上半空。
姬昌居高临下,猛地使出「乾坤七绝」中的一式──
「天火燎原」!
火劲挟着千度高热,浩瀚无边,把龙卷风包围,地上的小草也着火焚烧。
姬昌此举虽可能伤及旋风内的一忧子,但一忧子命在旦夕,他唯有兵行险着,希
望能破开旋风救人。
程仇被火劲包围,只感炽热难当,喉乾舌燥,「神号杀音」威力顿时减弱。
姬昌见「天火燎原」火劲未能轰破旋风,在半空急变招,双掌连舞,无数八卦气
劲疾转送出,渐渐形成一个反旋涡。
这一招,正是「乾坤七绝」第六绝──
「天道循环」!
「天道循环」卷起「天火燎原」的炽热火劲,顿成一个火旋风,与程仇的龙卷风
抗衡。
旋风内的一忧子压力暂解,连忙收摄心神,把剩余内力一点一滴凝聚。
储足功力,遽地暴吼一声,无俦气劲向四方八面激射,正是一招──
「震惊百里」!
「天火燎原」、「天道循环」、「震惊百里」三招,合姬昌和一忧子二人之力,
内外夹击,程仇的龙旋风终于抵受不住,被震得四散。
猛招被破,程仇急退出廿丈外,免受二人夹击。
一忧子伤势已是极重,勉强使出一招「震惊百里」,便再也支持不住,颓然仆
倒。
姬昌眼明手快,冲前扶着一忧子,坐在地上,双掌抵着他背门,贯进内力,助他
平伏紊乱的血气,以减轻其伤势。
姬昌和一忧子师承一脉,同是修练「先天乾坤功」,故姬昌以其内力为一忧子疗
伤,功效事半功倍,一忧子暂无性命之危。
一忧子早置生死于度外,精神稍振,竟又欲上前再战。
无奈他的伤势委实太重,乱动之下,一口鲜血又哇然吐出,功力凝聚不到一成。
姬昌见状,忙道:
「师兄,你伤势不轻,还是先调息一会,暂时由我来应战吧!」
一忧子也明白勉强不来,于是立即盘膝运功,望能尽快恢复功力。
程仇心里明白,虽然一忧子暂时失去战斗力,但姬昌的武功也不容小觑,刚才使
用一招「六绝无情」已甚耗真元,当下收敛心神,准备再战。
程仇心知本身有伤在身,不宜久战,若给一忧子回复战斗力,必又有一番缠斗,
何况还有个更厉害的天玄子在后,因此要速战速决,尽快解决姬昌。
程仇当下化掌为爪,千指箕张,直扑向姬昌。
姬昌并不跟程仇正面硬碰,脚步交错,游走闪避。
姬昌心知本身功力不及程仇,于是便采取游斗之策,尽量拖延时间,好等一忧子
疗伤完毕,上来联手以二敌一,方有胜望。
程仇那会不知姬昌心意,当下亦加快脚步,魔爪闪电追击。
但姬昌全神贯注,留心着程仇每一个动作,魔爪连连落空。
程仇心想这样追逐下去也不是办法,心念一动,脚步疾转,魔爪竟转移目标,攻
向一忧子。
一忧子正全神运功,灵台归下,浑不知程仇魔爪已攻至面前。
一忧子情势危急,姬昌大惊之下谷尽全力,身化一道白练,挺掌直轰向程仇。
姬昌此举正合程仇心意。
程仇眼尾瞥见姬昌攻来,咀角泛起邪笑,化爪为掌,转身与姬昌硬拼一招。
姬昌内力不及程仇,被震得倒退,程仇双脚一起,乘胜追击,使出一招──
「阎王摧命!」
掌风扑面生痛,姬昌心知此招不简单,奈何身形尽失,欲避无从,迫于出掌硬
拼。
「先天乾坤功」内力急提,猛地使出「乾坤七绝」第一绝──
「乾坤无量」!
一团巨大八卦气劲迎上程仇魔掌,竟被震散,优劣之势立见。
四掌相接,姬昌只觉程仇掌劲强如旱天狂雷,浩瀚如汪洋大海,胸口一阵翳闷,
再次被震飞。
「阎王催命」的特点在于一击接着一击,姬昌惊魂未定,程仇已杀至眼前……
他心知来不及出招迎挡,真气在体内急速运转,运起了「先天乾坤功」另一绝学
──
「乾坤绵身」!
「乾坤绵身」属阴柔一路,攻击力和杀伤力虽不及「乾坤金刚身」,但却较为易
练。姬昌修习数年,已有小成。
程仇双掌如中绵絮,掌劲被卸去大半,但余下小半掌劲却足以把姬昌震得微受内
伤。
程仇得势不饶人,立即连环抢攻,姬昌仓徨间双掌连摆,柔若无骨,更仿如风中
杨柳,轻柔飘逸,正是「乾坤绵身」中的──
「乾坤绵掌」!
「乾坤绵掌」精妙无穷,把程仇雄浑掌劲尽卸于无形,姬昌暂得喘息。
二人陷入缠斗,但程仇内力浩瀚无边,姬昌已挡得有点吃力。
姬昌身中多招,幸得「乾坤绵身」护身,才不至受重伤。
程仇心知「乾坤绵身」奥妙,要重创姬昌唯有用其他方法。
他瞿地加强功力,双手疾卷,扯起一股柔韧气劲,紧缠着姬昌。
姬昌欲运劲震开那气劲,可惜却是震不开。程仇双手收劲,姬昌整个人被硬生生
扯向程仇那里。
与此同时,程仇猛然挺掌轰向姬昌,姬昌反应也不慢,挥掌相拼。
二人再度硬拚,但这次却没有爆出惊天巨响,而是四掌胶在一起。
啊!二人这一拼竟演变成最凶险的──
比拼内力的局面!
程仇内力之强,确是姬昌平生罕遇的对手,他谷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支撑着。
程仇不断提升「六绝魔经」功力,姬昌所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额角汗如雨下,招
架得十分吃力。
时间一久,姬昌已开始支持不住,「六绝魔经」的魔劲逐步逐步自其双掌侵入其
体内。
再过一刻,姬昌已浑身变黑,显然魔气已充斥全身,相信不消片刻,姬昌的最后
防线必然崩溃,到时大有可能被雄浑魔劲迫得爆体而亡。
这时一忧子已调息完毕,并能运聚起六成功力。
他眼见姬昌快要被魔劲迫爆身体,于是不暇思索,冲前猛贯内力进其体内。
一忧子内力一到,姬昌顿时精神大振。两股内力合一,猛把程仇震开。
姬昌从鬼门关前走回,想起刚才凶险之处,不禁暗暗抹一把汗。
姬昌虽逃离程仇魔掌,但「六绝魔经」的魔劲已侵进他的五脏六腑及奇经八脉之
中,若不立刻将之迫出,则会后患无穷。
姬昌当下不再多想,立即坐下运功。
想不到一忧子刚调息完毕,这次又轮到姬昌,两师兄弟被程仇弄得狼狈不堪。
程仇与一忧子、姬昌缠斗了几近两个时辰,始终无法解决二人,找天玄子报仇。
如今见一忧子回复战斗力,不由得怒火狂升。
赤红的双目也像会喷出怒火。
他,决定不再留手。
必杀的一招,要把一忧子这障碍彻底地除去。「六绝魔经」雄浑的内力,源源不
绝灌进双掌,迫得骨节勒勒作响。
一忧子也感到程仇的杀气暴升,心知他这招必要夺其性命。但,他早已有牺牲的
准备,只要尚余一口气,他也绝不退缩。
瞿地,程仇出招了!
这一招,正好道出了他与一忧子这段无奈的兄弟情的最后结局。
「六绝无情」的第二式──
「绝情绝义,一刀两断」!
绝情绝义绝天灭地的无俦刀劲破空劈出,以开天辟地之势狂劈向一忧子。
一忧子早见识过此招的厉害,把全身功力尽注于「金刚掌」之上,猛地与刀劲硬
拼。
甫一接触,一忧子完全无法抵挡这道无匹刀劲,身不由己地向后飞退,也不知飞
退了几十丈?
当他去势渐减,欲踏地之际,他蓦然惊觉……
脚下竟虚空一片。
他往前一看,原来已飞离悬崖五丈外。
他身形悬空,无法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崖底急堕。
千丈悬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姬昌虽目睹一忧子被震飞崖外,但他正运功逼出体内魔劲至重要关头,动弹不
得。而且以他的轻功,即使用尽全力也救不到一忧子。
场中能救一忧子的,就只有程仇。
但,他已绝情绝义,又怎会出手相救?
更何况是他亲手把一忧子轰出崖外的,又那有理由去救他?
难道一忧子就这样跌个粉身碎骨?
就此死在他向来视作亲兄长的手上?
而他最爱的若梦,又是否已命丧程仇手下?
不知在黄泉路上,这对苦命的情侣,又有否机会……
再续前缘?
第四章 梦 醒 缘 尽 
十六年前,在隐宝山广成仙派的后山,曾经有两师兄弟一同举杯对月,豪情对
饮。
后来师弟不慎失足跌下万丈深谷,师兄更不惜舍命相救。
然而,十六年后的今夜,这两师兄弟在此地再见之时,竟然是他们生死相搏之
日。
兄弟情不再。
讽刺的是,当日师兄舍命把师弟从这深谷救回性命,今天竟要亲手把他轰下去。
世事竟然欷□至此……
究竟,天意……
若何?
※ ※ ※
一忧子惨被「绝情绝义,一刀两断」的雄浑刀劲轰飞出悬崖,直往万丈深谷掉
下,脑海却在想:
「也好,当日若不是师兄舍命把我救回崖上,他便不会跌下深谷,也不会发生这
一连串的悲剧。如今我能死在这山谷之中,总算还他这份救命之恩……」
一忧子早已万念俱灰,随着风声不停在他耳畔响起,彷佛他一生的忧伤,终于要
画上休止符。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腰际一紧……
一条绳索把他缠着,绳上传来强大无比的内力,把他猛扯上去……
这条绳并不是程仇所发,也不是姬昌发的,而是来自对崖。
啊!对崖?
莫非……
程仇当然看到这情景,当下也不再多想,从铁索渡过对崖,朝一忧子的方向追
去。
姬昌仍在拼命运功与体内魔劲对抗,他只想尽快恢复活动能力,到对崖援手。
※ ※ ※
一忧子被绳索扯回崖上,去势仍未停止,直向某一处地方飞去。
一直向后飞,直到……
玄关之前!
他骤觉背门数个大穴被连点,一股和暖真气贯进其体内,散住四肢百骸,感到说
不出的舒泰。
这时,背后响起了一把苍老而沉稳的声音,道:
「忧儿,你伤势不轻,快运功疗伤。」
声音隐带无上威严,一忧子不敢违逆,也不敢多言,如言坐下,运功疗伤。
这时,程仇已追到玄关之外。
映入他眼廉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被他重创,正在运功疗伤的一忧子。而另一
个……
也是他非常熟悉的人。
他与他的关系,非常复杂。
他原是他的恩师,更自小把他抚养成人,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原来是他的亲生父
亲;他同时亦是他的杀母仇人。
这人便是──
天玄子!
啊!一忧子一直把程仇来挑战的事隐瞒着,为何天玄子会及时出关相救的?
原来姬昌见一忧子近日心神恍惚,而来犯的敌人又空前强大,于是便乘昨夜一忧
子大醉之时,偷偷前来玄关把一切告知天玄子。天玄子遂吩咐他别动声息,任由一忧
子去面对程仇,在危急关头他自会出手。
天玄子虽身处玄关之内,但其修为莫测高深,对崖的惨战他一直了然于胸,后来
见一忧子被轰飞出悬崖,于是以绳索救之。
重见天玄子,程仇百感交集。
他一生最尊敬的师父,最渴望寻回的生父,却是他最痛恨的杀母仇人。
人的感情其实真的很脆弱,当希望幻灭,心中的信念被粉碎的时候,性情可以在
一下子大变。
程仇就是抵受不住这剧变,才会心神错乱,走上万劫不复之路。
如今痛恨了十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他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
只有天玄子的修为,才能在这环境下仍保持冷静。他知道程仇已误进魔道,更练
成「六绝魔经」。他,要怎样才能化解程仇心中的仇恨,把他揪离魔道?
他以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
「悔儿,我知你心中极痛恨我,但事实的真相并非你所想像的。你的杀孽已极
重,你……」
「回头吧!」
天玄子的苦心相劝,就像慈父对儿子的循循善诱,这些年来,天玄子也曾后悔当
年对程仇太过严苛,没有让他寻找自己喜爱的生活,这对他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更
何况他自小缺乏父母之爱,这一切,他也是难辞其咎。
如今他唯一能补偿的,便只有尽能力把他救离魔道,重返正途。
程仇听了天玄子之言,无名火顿起,怒道:
「回头?呸!当年你抛妻弃子,杀我娘亲之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这后果?这一
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今天,我就要你承受这恶果。」
天玄子道:
「真的再无其他解决方法?」
程仇道:
「就只有你的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出招吧!」
天玄子低叹了一声,沉郁地道:
「既然你对我那么痛恨,我,又确是难辞其咎……」
「我,便让你三招,绝不还手!」
「来吧!使出你的『六绝魔经』和『六绝无情』来杀我吧!」
天玄子此言一出,程仇顿时无限震惊,第一是他万料不到天玄子居然会让他三招
不还手;其次是他竟知道他已练成「六绝魔经」和「六绝无情」?
天玄子果真如此神通广大,对他的事尽皆了如指掌?
然而,程仇听他肯让三招,心头却是窃喜不已。
刚才连战一忧子和姬昌,内力已虚耗不少,何况战程绝时所受的伤又随时有发作
之危。面对着天玄子如神一般的功力,他也殊无胜算。
如今,正好以这三招──
一战定胜负!
若凭这三招也不能取胜,相信也是复仇无望,程仇当下不顾伤势,把功力推至顶
峰,身上黑气萦绕,杀气大盛。
天玄子眼见程仇杀气、魔气如此浓烈,不禁心如刀割。
程仇功力已催至顶峰,猛然暴喝一声,纵身跃上半空,双手急舞,第一招竟已使
上绝招──
「六绝无情」第三式──
「泪洒黄泉,无语问苍天」!
漫天拳、爪、掌、影如千行血泪,洒落九幽黄泉之下,哭诉人世间的千般无奈。
「六绝无情」威力惊神,天玄子内力一提,已运起独门绝学──
「乾坤无极身」!
「乾坤无极身」刚柔并济,阴阳互通,比「乾坤金刚身」及「乾坤绵身」更厉害
十倍。
天玄子身形疾转,卷起地上沙石,形成一堵铜墙铁壁,把程仇千招悉数挡下。
程仇震惊天玄子功力之高,几达神而明之之境,但手底并不松懈,内力急扯,欲
把天玄子抽上半空,施以致命一击。
谁料天玄子比千斤顽石更重,双脚牢牢钉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问苍天」一
掌无所施其技。
天玄子半招未发,便已破了「泪洒黄泉,无语问苍天」一式,功力之深厚精纯,
确是惊天动地。
程仇瞿然蹲下,双掌按着地面,缓缓吐劲。
掌劲直钻入地底万丈,引导地心阴气进其体内。
渐渐地,他双掌肌肤尽变成漆黑,身上缠绕着一大团黑气,诡异非常。
地心阴气已充斥于程仇体内,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猛地双掌一抽,伫立而起,仿
如地狱恶魔来到大地之上。
这怪异一招,却是「六绝无情」第四式──
「红尘本无相,惊梦碎,灰飞湮灭」!
程仇身上蕴含地心阴气,向天玄子发动攻势。
天玄子紧盯着程仇双掌,脚下疾转,先避其锋。
程仇一掌印在石壁之上,坚硬的岩石顿时化成粉糜,散落地上,壁上出现一个清
晰掌印。
这一招要旨在于一个「灭」字,吸纳了地心阴气,程仇掌劲变得无坚不摧,任何
事物碰上,便即化成飞灰,烟灭放天地间。
天玄子连番闪避,但程仇却是越迫越紧。
他心知久避也不是办法,必须散去程仇体内的地心阴气,方可破解这招。
然而,兵凶战危,要散去程仇阴气又谈何容易?
天玄子把心一横,决意兵行险着。
他看准程仇来势,袍袖一舞,震出一团两极气劲。
程仇合掌一轰,欲把两极气劲轰散。但掌未到,两极气劲已自行散开,化作一团
柔韧气劲,紧缠着程仇双掌,使他一时间无从发招。
天玄子把握机会,祭起剑指,内力直贯指尖,吐出一道寸许的剑芒。
天玄子挺剑指直刺程仇双掌掌心,「噗」的一声,程仇掌心猛被刺破,地心阴气
缓缓从掌心渗出。
阴气尽散,程仇双掌肤色回复正常,惶然后退。
天玄子毫不费力便已破了他两式绝招,程仇内心的震骇确是前所未有。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程仇感到今天将──
绝无胜望。
最后一招,不成功,便成仁。
他猛地双臂一振,把全身的「六绝魔经」内力点滴汇聚。
不停催迫,他,要把功力突破。
一成、两成、三成……
杀母之恨,若不能报,枉为人子。
疯狂的催迫,血红的双目像要爆裂,神情恐怖如一头疯狂的野兽。
突破,再突破……
四成……
五成!
程仇疯狂的催谷,激发出体内潜能,竟把内力推高五成。
他这样做虽能在短时间内提高功力,但所带来的后患却是无从估计。
只要胜得了这一战,一切也不理了。
程仇体内内力充盈,不吐不快,双臂猛地向左右一挥,远至三十丈外的树木也被
迫得几欲倒塌,地上风沙四起,天上浓云疾卷,大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他,出招了。
「六绝无情」第五式──
「天地不仁,灭绝众生」!
程仇疾冲上半空,居高临下,气劲压得天玄子呼吸困难。
这一掌,确具有灭绝众生之势。
天玄子重施故技,轰出两极气劲欲减缓程仇冲势。
讵料两极气劲轰至程仇掌前五尺,已应声破碎,天玄子不得不出掌相拼。
程仇把一切都豁出去,这一掌,誓要取天玄子性命。
谁知四掌相交,他才惊觉天玄子的内力浩瀚无涯,自已的无匹掌劲如轰进汪洋大
海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玄子内力轻吐,轻轻把程仇震开二丈。
天玄子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欲夺腔而出,但他兀自强忍着,把血吞进肚中,表
面装作若无其事。
程仇眼见天玄子连接他三招绝招,竟然丝毫无恙,顿时斗志尽失。
程仇满以为练成「天绝魔经」后,武功已是天下无敌,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上
有人。
复仇希望幻灭,程仇已心灰意冷。
一个恐怖念头骤涌进其脑海──
死!
就在程仇准备自碎经脉之际,耳畔又响起天玄子的声音,在道:
「你,不是还有最后一式绝招吗?」
最后一式?
「『六绝无情』的最后一式。」
对!怎么程仇竟会忘记这最后绝招。
「要杀老夫,你就只余下这最后一式。我,就让你先出招。」
天玄子明明已受了内伤,如今竟又再让程仇先出招,究竟他的心在想甚么?
他的用意,当然只有他自己才知。
天玄子在想:
「悔儿,想吧!只要你能悟出第六绝,才能战胜自己,战胜心魔,悟吧!」
「六绝无情」第六绝,究竟是一式怎样的武功?
程仇也不知。
因为,记载这第六绝的经书,竟然是──
一页白纸!
没有口诀,没有招式,没有运气、出招法门,甚至是招式名也没有,程仇一直以
为根本连创出「六绝魔经」的程家第一代祖先,也未创出这招。
如今天玄子蓦然提起,他才记起有这一式。
这,亦是他修练「天绝魔经」的一个遗憾。
莫非世上真的有这第六绝,只是他未能悟通?
程仇陷入一片迷惘中,脑中反覆出现「六绝魔经」每一句口诀。
还有「六绝无情」前五式,也不停在他脑中重演。
想呀想,不自觉地劲随意走。
程仇丝毫未动,身体却自然地散发出凛冽气劲,比他之前所散发的强大一倍。
但他心神已沉醉于「魔经」之中,全不知自己竟起了如此变化。
天玄子冷眼旁观,只望程仇能做悟出第六绝,及时摆脱魔障。
一忧子仍在努力运功,却暗暗为天玄子担忧。
「六绝……绝情绝义……第六绝……」
「究竟第六绝是怎样的?究竟第六绝是怎样的?」
程仇越想越是混乱,神智已开始错乱起来。
但,他身体散发出来的气劲已上升至两倍,而且还在不断迅升。
但他的内力越是提升,思想便越是混乱,这情形很容易会走火入魔。
成与败,生与死,就在这一线之间。
程的内力已上升至三倍,他的身体已开始抵受不住,肌肉贲起,眼神空洞,全身
的青筋尽数呈现,血脉也比平时快了三倍。
他看来真的已……
走火入魔!
程仇痛苦不已,脑里再也想不到任何事。
现在的他,脑海已没有任何思想,只余一股野兽的意识,就是──
杀!
他,要把全身的内力,尽数宣泄在他恨透的人身上。
比平时强大五倍的气劲,封锁着天玄子全身,迫得他动弹不得。
但,天玄子也没有逃避的意图。
他的心仍在想:
「悔儿,假如我的血能令你清醒,能洗去你心中的仇恨,你便来取吧!」
「这,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吧!」
可惜,天玄子的心意,程仇并不知道。
他,已知疯兽般向着天玄子扑杀。
天玄子双手垂下,似无抵挡之意。
他,真的任由程仇取其性命?
天玄子甚至紧闭双眼,去迎接这解脱的时刻。
但,有一个人却不让程仇就此击杀天玄子。
那人是──
一忧子!
一忧子见天玄子闭目垂手,似放弃了生存的念头,心想:
「不!我不可以让师兄杀死师父的!若真的要以血才能洗清师兄心中的仇恨,那
──」
「就用我的血来洗吧!」
一忧子聚满「先天乾坤功」内力,挡在天玄子之前,欲以身挡程仇这掌。
但程仇功力已跳升五倍,这一掌,绝对可把一忧子轰死!
掌已到一忧子身前三尺,他,看来真的会毙在程仇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一条黑影竟从横里冲来,横身挡在一忧子之前。
程仇无情的一掌重重轰在黑影身上,一篷惊心动魄的热血喷到程仇面上,程仇心
头登时一震。
一忧子更是心头狂跳。
事出突变,万变不惊不动的天玄子,也为这突变震惊。
为一忧子挡去程仇一掌,竟然是──
若!
梦!
啊!怎会是若梦?她不是早被程仇杀了的吗?
※ ※ ※
原来当日程仇被程绝指出他仍未真正绝情,他竟不自觉地紧张若梦。
他也不知是否对若梦有情,但为求达到六绝之境,他竟不惜牺牲若梦。
就在他的掌快要轰破若梦头颅之际,他,竟下不了手。
他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只轻手击晕了若梦。
是真的对若梦有情?
他,不是已绝情绝义的吗?
为何会下不了手?
他尝试再下手,但看着若梦,多年一起相处的生活片段便自然浮现,始终掀不起
杀意。
罢了!
既然仍未能彻底绝情,他必有一日会遭「六绝魔经」的魔劲反噬。
他死不打紧,但杀母之仇,不能不报。于是连点了若梦数个大穴,让他继续晕
死,自己则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广成仙派挑战。
若梦一晕便晕了两日两夜,她醒来之后已发现程仇不知所踪,情急之下不顾体虚
力弱,全力飞奔往广成仙派。
她拼命地往前奔,甚至当日一忧子送给她,一直珍之重之的鞋子也磨穿,脚底跑
得皮开肉裂也在跑。
她的心,只记挂着她的卓大哥的安危。
其实她并没有跟程仇结成夫妇,当日在小屋之中只是编出来骗一忧子的。
女人便是这样,遭心爱的男人拒绝后,便甚么理智也全失,即使编故事来伤害他
也在所不惜。
但到了这生死关,却又偏放不下。
情之为物?确是误尽不少有情人。
当若梦连夜赶到隐宝山,却发现广成观内空无一人,芳心暗惊,连忙又跑到后山
找寻。
寻到后山时,只看见刚把程仇魔劲迫出体外的姬昌。
这时对崖传来打斗之声,若梦遂苦苦哀求姬昌带她渡崖。
姬昌当年曾与若梦有数面之缘,自然认得出她。当下义不容辞,与她一同直往对
崖。
刚到玄关,二人已惊见程仇猛扑向天玄子。而一忧子为救师父,不惜冲前以身相
挡。
若梦见一忧子命危,不知那里生起一股狂劲,竟冲破程仇散发出来的气劲,替一
忧子挡去这致命一掌。
※ ※ ※
以若梦的柔弱娇躯,如何挡得了程仇这雷霆一掌?顿时全身经脉尽碎,奄奄一
息,鲜血不住从七孔涌出。
一忧子心头狂跳,连忙输内力进若梦体内。
可惜若梦伤势实在太重,无论他输进多少内力,也是徒劳无功。
程仇面上染满若梦的鲜血,思想竟霎时间清醒过来,且灵台出奇地清彻,脑海灵
光一闪,自言自语道:
「人为万物之灵,但却往往受情、义、爱、欲、仁、恨所制,以致心神不能自
主。心神不自主便易生魔心,易堕魔道。因此,要成最强的武功,必须摒除情、义、
爱、欲、仁、恨,六绝后而心神自控,内力随心而发,方能无敌于天下。」
「其实人生也不过是幻梦一场,所有情、义、爱、欲、仁、恨都会随着生命的终
结而消失,我……又何必执著?过往我执著于仇恨、执著于情义,心性遭迷失,以至
身边一直有所爱而不自知,如今……」
程仇大彻大悟,魔心自灭,心神得以自控,过盛的内力也能随意导进体内。
只见若梦已快近油尽灯枯之境,程仇急狂贯内力进其体内。
程仇强大内力一到,若梦心脉立时转旺,双眼微张,看见了一忧子满脸泪痕,关
切之色尽现脸上。
若梦气若游丝,但仍勉力吐出最后一句话:
「卓……大……哥,能……死在……你……怀中,我……死而……无……」
「憾」字还未说下去,若梦身子一软,竟已溘然长逝。
一忧子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狂呼:
「若───梦───」
狂呼中带着无限凄怆,众人无不潸然。
一忧子激动过度,气血逆冲上脑,登时晕死过去。
程仇见若梦气绝,也是心神大震。但他悟通六绝之义后,心神已能控制自如,连
忙再贯内力进若梦体内。
若梦心脉得到程仇强大内力刺激,竟神奇地回复少许跳动。
天玄子倏地道:
「没有用的,她的心脉已全遭震碎,除非你能不停输内力进她体内,但内力始终
有尽时……」
程仇把若梦一抱而起,转身道:
「我不管,即使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方法救回她。」
这时天已微明,天空渐现一片鱼肚白,映着程仇若梦的身影,渐渐消失远去。
虚空之中,隐隐然传来程仇最后的一句话: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程仇,再没有仇……」
天玄子轻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叹人生的无奈,还是为程仇往后要走的漫长艰辛路
而欷□。
一声轻叹之后,天玄子缓缓步回玄关之内,继续为天下苍生而奉献一生。
茫茫的大地上,只剩下姬昌与晕死的一忧子。
姬昌看着一忧子,彷佛可以知道他现在的梦境是怎样?
在他梦中的,必定是若梦。
若梦的噩梦终于完结,但一忧子的忧伤却是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人生若梦,
情也若梦,
忧虑半生,
只为一梦。
梦,原来可以这么可怕。
梦,彷佛反映着人生。
人生,是苦是甜?
梦中,有喜有乐!
梦,始终有醒觉的一天。
然而──
人生是否如梦境般,也有醒觉的一天?
【第十回预告】 
嬴天闭关三年,终于破关而出。
他出关后第一件事,便是寻回他的根。
帝释天转生的他,将如何走他的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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