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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亚尔斯兰战记-外传 东方巡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10 16:55:57 2005), 转信





作者:田中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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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耳的人啊,愿你们细耳聆听

美丽之国帕尔斯的故事

有心的人啊,愿你们一同想象

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堡垒

——解放王颂诗 第一九四首 作者不详

 



  冬夜,寒冷的月光把银蓝色的粉末撒在地上,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正在迎接新国王亚尔斯兰即位后的首个寒冷季节。和平随肆意抢掠和破坏的鲁西达尼亚军被逐出境外再次降临。虽然侵略者所带来的荒废情况仍如浓浓的黑影般笼罩着整个市街,但全靠基兰港运来的物资,为市场平添一层色彩,市民亦因而不用受饥寒所困。虽然叶克巴达那市场经济受基兰商人操纵的评论此起彼落,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一晚,王宫召开了欢迎邻国辛德拉使者的宴会。还没完全修葺好的王宫露台上,挤满了出来借微风来醒酒的客人,其中有两道人影把自己藏在夜色之中。

  “没有事情可以比月夜更能勾起过去的回忆。”

  “绢之国的事吗?”

  正在谈话的是刚过了十五岁生日三个月的国王亚尔斯兰和他麾下拥有无数功勋的万骑长达龙卿。达龙现在虽然只是身穿冬季用的特厚礼服和把剑佩在腰上,可是无论他怎么穿,他在帕尔斯的诗歌和历史书中出现时,都只会被称为“黑衣骑士”。

  亚尔斯兰的问题来得太突然了,一向注重礼仪的达龙也无法一下子答得上来。当他反问完陛下“寒冷吗?”以后,才总算肯定国王所问的是什么。

  “不过是前一年的事罢了,但我却觉得好象最少上百年前发生的事似的。”

  达龙再次把视线投向银白色的月亮。二千法尔桑(约一万公里)外,同样的月亮正照亮着另一个国家。看不见对岸的大河、伸延至大地尽头的城墙、充满桃子与李子香气的花园、镶上逆向伸展的屋顶和琉璃瓦的巨大宫殿、不知算是草还是树,在帕尔斯找不到的神奇植物──竹、极尽优美而又高度危险,帕尔斯所没有的动物──虎、由丰饶充实的水田垂直伸展向天空似的山峦、像人类小孩般繁多的淡水鱼群、用米酿成的白色佳酿、由上而下书写的表意文字、利用两条叫作筷子的细棒,大家一起吃饭……无数的映像同一时间无声无色地袭来,达龙的思绪已飘到遥远的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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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沙最后的一声咆哮退去,沙漠再次变成无声的世界。举目远望,沙丘群就像一座埋葬着永恒的时间坟墓的似的。

  一个很小的沙丘不经意地蠕动了一下。沙丘的沙裂开了,一只手从中突出,伸向天空。那只手的手腕套在黑色的冑甲里。黑色的大布随后掀起,拂掉大量的沙土。掀起斗篷的,是一位在风沙中幸免于难的人。他强壮高眺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冑甲下,年龄大约二十多岁。

  这一年正是帕尔斯历三一七年五月,达龙二十四岁。

  他拉着另一只从沙丘一角伸出来的手,然后如刚才那样用那张大布拂掉上面的沙土,把下面那些闭着气的生物拉起来,救出两匹马、一头驴,还有一个男人。

  “哎,你救了我呢。”

  男人一边吐出沙粒和闷气,一边合上双手,对帕尔斯的年轻人回礼。

  “达龙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大恩,小生早晚会报答你的。请你务必记着。”

  “你自己记着就行了。不用客气,也用不着报什么恩。”

  “不行不行,小生有幸在这个地方遇上这么走运的事,怎可以忘了呢!”

  这个厚脸皮的男人随后就站起来,舒展舒展身体。竟然又遇上这种风沙,当微小的尘埃起舞完后,达龙的眉心微微皱起。应该是穿过风沙时和本队失散了吧。由于一头背着献给绢之国皇帝的财宝的骡走失了,为了找回它,大队才会走着走着到了这边。

  这年,远赴绢之国的帕尔斯使节团团长为马肯卿,其下有文官十名、留学生二十名、医师和医师助手共八名、运行李的骡和骆驼的管理人员五十名和厨师八名。此外,还有负责修理车轮的技术人员、修理马具的技术人员、制弓人员等等非战斗人员共二百名。负责保护这些人的,就是护卫队队长达龙和副队长巴努。

  达龙他们共统领三百骑骑兵。虽然说这些骑兵都是精心挑选的精锐份子,但是要是大敌当前,他们也无能为力。可是,要是有谁敢攻击帕尔斯派遣到绢之国的使节团的话,都必须预先做好会遭这两大国报复的觉悟吧。巴努比达龙年长,地位却居于达龙之下,幸而他并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或表现出来,因为他的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窄。所以一直以来,无论什么问题他们都能互相协调解决。

  风沙过后,附近的地形都改变了,沙丘就像大地所生的孩子一样,成群结队集结起来。强风把它们移来移去,豪雨又把它们冲走。不管你如何做记号,都永远无法离开这沙漠。不过,由于达龙他们自己都可以幸免于难,所以他们相信节团本队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达龙等人弄清楚大概情况后,便开始埋首于寻找离开沙漠的工作中。

  还是向东行吧,最少应该不会走到反方向去,而且就算落到最坏的地步,也还有可能和绢之国的帝都部队会合。幸好现在天朗气清,太阳的位置清楚可见,加上有负责翻译兼导游的梅尔古同行,可以放心一点。梅尔古不是帕尔斯人,他是法尔哈尔人。当他拂去身上最后一粒细尘后,开始说话了。

  “看来快走出沙漠了。今天或明天就可以走到国境那儿,不用担心。”

  绢之国的人和帕尔斯人虽然国际交易频繁,但却不会说对方的语言,双方都各自使用自己的语言。因此,他们很多时都会依赖大陆公路沿路的小都市国家人民为翻译兼导游。而今次,帕尔斯使节团就找了五位法尔哈尔人当翻译兼导游。

  基于经常与东西各国民族混血通婚,所以法尔哈尔人之间的样子也有很大差别,要是亲生父子或兄妹长得完全不像,他们还会开玩笑说是因为“大家都很用情不专之过”。大陆公路之所以有这么多俊男美女,亦是因为经常混血所致。

  一般二十来岁的法尔哈尔人最少都会说三种国语,一是法尔哈尔语、一是帕尔斯语、一是绢之国语。没有人知道梅尔古多少岁,他虽然自称为“花样年华的十八岁”,可是他却说得一口流利的特兰语、邱尔克语、席特拉语及密斯鲁语等。他对地理和习俗的认识亦非常丰富,可以说简直找不到有人能比他更适合当翻译兼导游了。

  不过一说到绢之国,不知为什么,梅尔古就是毫无好感。在乘马往东途中,他看着达龙。

  “那儿的建筑物很宏大,很华丽,可是室内到处都是尘。”

  批评的说话从梅尔古的双唇吐出来。

  “绢之国是很繁荣富裕,而且艺术和学术之花盛放当前,可是,这并不代表那儿的居民都是圣人啊。”

  “也有像你这样说话刻薄的人吗?”

  “别说笑了,小生可是个善良得会被他们骗倒的人啊。”

  依达龙推测,梅尔古一定曾有被绢之国商人“大干特干”的经验。可是,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在商场上竞争时技不如人而被打败罢了。总之,达龙从没认为梅尔古是圣人。

  梅尔古的话继续传入这位帕尔斯人的心中。

  “绢之国上一任皇帝六年前退位了,现在称为太上皇。而他的皇太子就继位为皇。天下太平,国家又有一定基础,大家都以为一定会大团圆结局吧。可是啦……”

  梅尔古微带戏剧化的停下来,达龙只好顺应对方的思想而答话。

  “可是,情况并不想象般发展。”

  “阁下明察。”

  梅尔古大力点头。除了一个普通的翻译兼导游外,梅尔古还给人为无知学生上课的老师的感觉。如果他不是那么喜欢计算人的话,达龙一定会对这个法尔哈尔人抱有奇妙的敬意。

  其实就只是他那圆得像皮球似的身体,就已让人感到很非常神奇了。据他本人所言,就算他在沙漠中缺水缺粮几天,体内也储有足够的营养可供使用。骆驼背上的驼峰储有大量营养,至于人类,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人有了。此外,对于出任帕尔斯使节团的酬劳,他要的既不是金币,也不是银币,而是真珠。

  “珍珠真的有那么好吗?”

  “小生只想要被四月下的雨水打过的珍珠。”

  这就是他的理由,而这种珍珠亦正是帕尔斯珍珠中最高级的一种。在内陆地带,由矿山采到的宝石中,以珍珠为最珍贵,因为内陆里并没有海洋培养珍珠。

  这些在内陆炼成的珍珠,就是梅尔古的目标。

  虽然其它人都认为他的计划荒诞无稽,但他本人抱有很大信心。他打算在散布内陆的盐糊中找个适合的,然后在那儿养殖珍珠贝。为了达成计画,他需要很多时间和资金,所以他到帕尔斯和绢之国集资,招募有技巧和经验的养殖人士,并许下豪语,说“要成为大陆公路的珍珠王”。他要在其它法尔哈尔人吃惊的脸孔前傲然挺立。

  梅尔古进一步讲解绢之国的国情,告诉达龙绢之国皇室内部现在正进行皇位争夺战。

  绢之国皇统约有千年,共历五十二代。现在的太上皇是第五十一代皇帝,在位共四十年,是位将腐朽不堪的国政导回正轨,先后五次击退外敌,重建国家经济,人称名君的君主。皇后去世多年,他成为太上皇后,便和爱人蓝妃诞下了一名男婴。而这就是事件火源。

  蓝妃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即位为王,可是现在怎么算,她的儿子都只不过是现任皇帝的异母弟弟,继位机会较微。这样的话,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位普通的宫廷贵族。

  想到这儿,蓝妃就决定复辟太上皇,让他再次成为皇帝。只有皇太子有权成为皇帝,那么,蓝妃所生的儿子就很有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了。本来,这些妙想天开的话都不会有人理会的,可是年纪老迈的太上皇实在太爱蓝妃了,加上老来得子实在是件快乐的事。于是,太上皇把万分苦恼的大臣们的进谏全数驳回,公然与身为皇帝的儿子对立,提出复位的要求。

  “这直是就是无事生非!这种事竟然传到我们这些外邦人耳里,如果皇帝真的退位,那他的名誉和自身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儿,梅尔古望向达龙。

  “你也这样想吗?”

  “我也是。”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皇位父传子,子传孙的世袭制度出现,可是之所以有皇位继承的原则,一定是为了稳定皇权之故。一旦已退位的皇帝复辟为皇,现在的皇帝被逼下台,皇权权威一定有所动摇,人民的信赖程度亦只会有减无增。据梅尔古所知,如果这事真的成为事实,那所有人都会重新评价绢之国的内政。

 



  绢之国的西方至北方有一道沿着国境建成的长大石制防壁,这是大陆公路人民无人不知事实。这石制防壁名叫“长城”,以帕尔斯的度量衡单位计算,它的总长度有二千法尔桑(约一万公里)之长。达龙曾听闻长城上有五十万士兵负责防守工作,并且有上千道城门和三千座瞭望台,连城壁上的道路都阔得可以让三辆马车并肩而行。如此宏伟壮观的建筑物竟存在地上,实在无法令人相信。这时,梅尔古用手指指着某处。

  “就是那个,达龙卿,那就是绢之国的长城了。”

  广阔平坦的荒野远处微微起伏。是划分绢之国西方及北方的山脉吧,可是山脉的山脊却给人很不自然的感觉。达龙凝神细看,原来是一道城墙,一道连绵不断,长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墙,城墙中间还多个比城墙略高的瞭望台。这就是可以让马儿在上面跑动的那道传说中的长城,它的英姿清晰映入帕尔斯人的眼中。第一眼看到它时,达龙目瞪口呆,直至他习惯了后,才开始以武将的眼光来观察它。

  “干得太好了。”

  达龙表示由衷赞美。长城并非单单规模宏大而矣,它建于群山山脊之上,敌人要攻打长城的话,除了攻上山上以外别无他法。可是敌人到达城墙之际,士兵和马匹都已非常疲倦,于是,守军不需用甚么战术,只要从城墙上向气喘如牛的敌军射箭投石,就能击退敌军了。再加上地面上跟本没有死角是从城墙上看不到的,山脊外围除了乱草以外连树木都没有一棵,敌人根本不能避开乱箭和乱石。

  “这儿真是易守难攻,只要城里没有间谍,这儿就不会被攻陷。”

  “这就是了。长城附近的气候分别很大,长城那边的绢之国本土草木茂盛,但这儿却只有沙漠和草原……”

  绢之国的北方还有一些不能称为国家的游牧民族。在这些游牧民族眼中,长城简直就是为了把贫困的自己和旁边那个富裕文明的国家分开而存在的。所以他们对长城的憎恨,也许让他们连做梦也想着要越过城墙,大肆抢略那些富裕的人。

  “再走半日就到长城了。沿着城墙走就会到达其中一道城门……”

  梅尔古说话之际,达龙在马上坐直身子。他们后面那片以沙地为主的平坦荒野出现了一阵沙烟,这阵沙烟中渐渐现出一道骑影,而在这道骑影的后方,可以看见七、八道沙烟正在走动。情况已弄清楚了,有几人正策马追赶着另一个人,还未知道的,就只是到底发生什么事罢了。

  骑影越来越近,马上的人的样子看得越来越清楚。那人上身穿着红色的绢之国冑甲,腰间束着束带,身穿银色的铠甲,只是还没看到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位骑士背转身体坐在鞍上,正面面对着从后追赶的敌人,虽然说这儿地势平坦,但在疾驰的马上背转身子坐,也着实是一项非常大胆的行动。

  骑士以这个姿态拿起弓箭,拉开弦线。既没有任何可乘之隙,动作亦俐落非常,可说是个已达至完美境界的射箭姿势。

  拉动弦线的声音划破长空。

  追踪者之一手脚乱舞,一个筋斗从马上翻下来,就像有个眼看不见的巨人把他撞下来一样。只是翻到沙上的他,胸口垂直插着一支箭。

  失去了骑手的马因为突然负重大减而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回转着。其它七匹马发出忿怒的叫声,继续疾走狂奔。可是其中一部份一边走,马头一边向左右摆动,然后各自散开。就在又有一两人中箭堕马之际,其它人已渐渐逼近,预备展开肉搏战。

  “那个把马倒转来骑的骑手是女人来的呢!”

  梅尔古说话之际,达龙已手握长剑剑柄,被追者亦渐渐走近达龙。疾走的马遇到障碍而减低速度,骑手回过头来,白晢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惊慌和紧张的色彩。“还有其它敌人在等待时机!”女骑士心里想着。

  速度继续减低,女骑士的马在达龙身旁走过,就在转瞬之间,追踪者已大举杀到。追踪者穿著皮革冑甲,头戴羊皮帽子,明显不是绢之国的人。敌人见到达龙,发出古怪的声音,然后便挥动弯刀斩向达龙。

  在没有其它方法可选而且语言又不通的情况下,达龙的长剑发出吼声,划出一道光与血的轨迹。沾满鲜血的羊毛帽子飞向天空,还抓着弯刀的手在地上回转。

  敌人身手非常敏捷,我们胜算全无,才一瞬间两名同伴已身负重伤,追踪者一想及此,马上绝尘而去。如置身梦中的达龙回转马首,却看到应该算是被他救了的那位女骑士正瞪着他,仍保持着倒转骑马的姿态,引箭瞄准他的咽喉。

  射箭的铁则之一,就是当持弓向着敌人时,总是略朝左方瞄准,以防止敌人逃往射手的左边。弓箭是设计成右手拉弓向身体转向右方放箭的,所以敌人逃往射手左方的话,射手无法马上采取对应行动。只有敌人在右边时,射手才能马上对应行动。

  达龙慢慢往自己的左方走,画出一道弧线,对手亦相应向右瞄准,两人僵持了很久,就这样在地上画着不同大小的圆形。这种与性命攸关的行动,看在第三者眼中,实在是一个相当滑稽的场面,更何况现在一方正倒转身体骑马,达龙的正面老是对着对手座骑的屁股,而这屁股的上方却有一个表情紧张的女人用箭瞄准着他。

  “喂,两位贵人,不如休息一下吧。为了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两位就不要干互相瞪眼这种蠢事了。一开始就拿着剑拉着弓,有话也没法说吧。”

  梅尔古大声叫嚷,引来帕尔斯骑士大大的一口叹气。

  “梅尔古,给我向这位小姐传句话。我是从西面的帕尔斯王国远道而来的,对她没有恶意,我就这样把剑收回,希望阁下也把弓放下。”

  达龙还未说完,梅尔古就开始活用他的伶牙俐齿。女战士脸上强烈的敌意消失,慢慢放下了弓箭。

 



  在马上回转过身体,回复正常骑马姿势后,绢之国的女骑士满怀兴趣地观察达龙。过了不久,她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豁达笑容。

  “对不起,异乡的骑士。我看你全身都是黑色的,所以误以为你是鸦军的人。”

  “你会说帕尔斯语?”

  达龙的声音完全隐藏不了他的讶异。他从没想到可以自绢之国的人口中听到近乎完美的帕尔斯语。

  “绢之国这个地位举足轻重的国家住了很多帕尔斯人,他们很多都在宫廷或官署里工作,我的帕尔斯语就是他们教我的。每学会一种外语,都会令我感叹这世界的广阔无边。”

  在说明的同时,女骑士的表情再次变化,彷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似的。当达龙问及她为什么会被那群人追赶时,她一面转过马首,一面回答:

  “帕尔斯人啊,赶快跟我来,那阁下就有机会立下武勋了。”

  “武勋?”

  “你将获赐皇帝陛下颁发的感谢状。”

  以皇帝名义发出的感谢状?达龙感到非常疑惑。

  “因为公主殿下。”

  她回答。公主是绢之国皇族的女性的称号,这点达龙曾经学过。现任皇帝的女儿星凉公主到边境巡行时,被游牧民族强盗团盯上了,于是作为其中一名护卫人员的她就急忙策马到长城通风报信。就在她通报完毕,先赶回去救援之际,却上演了刚才这一幕。

  “你似乎不应该随便替我下决定吧。”

  “咦?你看来不像是害怕上战场的人啊!”

  “我不是害怕上战场,只是想避免卷入无益的战事罢了。”

  “哼!装模作样!”

  “可是,最少你还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属于正当阵营那方的。你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本来这样强迫对方拿出证明,并不是达龙的一贯作风,可是既然自己现在是以帕尔斯王国的使节身份而来的,那就要小心不要随便卷入战火中了。

  “看着我这双眼,波斯人。”

  “…………?”

  “你看着这双眼,眼里是不是充满正义和真实的光芒?你还不明白吗?”

  “……这……”

  “怎么还不明白!你那双眼和那些死鱼眼真是有得拼,一样蒙了层膜似的,什么都看不到!不用你帮忙了!你就一直停住马,在这儿烦这烦那好了!”

  说着说着,女骑士已开始策马离去了。

  “嘘!竟然能用帕尔斯语骂人骂得这么狠,真了不起!”

  达龙对这奇事深感佩服。达龙本来就不是个会给犹豫打败的人,加上他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卷入这件事中了,更何况拒绝拯救女性的要求,简直就是违反武人之道的行为。

  达龙策马从后追赶女骑士,而梅尔古则生怕就这样跟达龙失散了的,一面大吵大闹,一面紧跟在后,单手抓着驴的粗绳,全力狂奔。

  大约在从一算到一千左右长短的时间,达龙等人到达战场。高高低低的号角声自四方传来,而且全都清楚保持着一定的音律。整个部队随着这些号角声一同展开行动。部队士兵数目约有五十骑,但只要看到那些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就可以知道开战时士兵数目一定比现在多。袭击者约有一百骑,身上裹缠着皮革,显而易见,他们与刚才的追踪者一样,同为北方其中一个游牧民族。

  “果然,非常精锐。”

  达龙深感佩服。敌人虽然战胜多次,但始终无法突破防御环。环中心有一辆呈半圆形筒状的大型马车,由十二匹马拉着。公主大概就在那辆马车中吧。敌方不断往防御环射箭,可是似乎没有一枝能射进马车内。

  匆匆观察过情况后,达龙用左手拿起挂在马鞍旁的盾。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同似的,防御的士兵难道全都是女的?

  “那是守护公主殿下的娘子军。”

  女骑士的说明让达龙恍然大悟。绢之国原来有只由女性编成的军队的。

  既然有传单是皇帝的后宫就有美女三千至五千,那么,有这支专职保护她们,全由女性组成的军队存在,也说不上是什么奇闻异事吧。

  女骑士猛然拔出佩剑,策马疾驰,满怀气势大叫一声“杀!”。这句话大概相等于帕尔斯语“全军突击!”吧。达龙在离她半个马身的后方疾驰,与她并肩作战,眼前只见鲜血与泥沙一同起舞。

  达龙用左手持盾保护自己,右手持剑蓄势待发,双脚往马腹用力踢。马在骑手的煽动下,在可怕的战乱旋涡中起舞。闪光的瀑布在天空闪过,正举剑刺向女兵士咽喉的敌兵首级随即落地。

  达龙无视失去首级后东歪西倒的躯体,继续前进,随即,两名敌兵随着血烟被斩倒。就在牺牲者的身体还未完全跌到地上时,帕尔斯人挥动他强韧的手腕,令鲜血自三名敌兵的颚下喷出。盾牌发出强烈的怪声,第四名敌兵挥动沉重的战斧,横扫达龙的身体。敌兵中只有这个男人没有戴羊毛帽子,穿著没有空隙的圆形冑甲。经过猛烈的撞击后,达龙的盾牌上方被割开,飞散的破片有如小碎石一样打击着达龙的额头。

  第二击紧随而至,达龙的盾牌承受不了这犹如落雷似的一击而裂开。达龙马上往鞍上一沉,就在卷起死亡旋风的第三击在空中斩过的同时,向对方施以猛烈攻击。被强壮有力的一脚猛然踢到的对手在马上发出咆哮,紧接而来的一击重重落在他的冑甲上,对手双目无神,头下脚上地从马上坠下。

  狼狈的叫声此起彼落,围绕达龙的刀枪渐渐后退。那名被达龙打伤的男人应该就是袭击者的指挥官了。头下脚上坠马有可能造成颈骨折断,但是从他马上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点看,他应该是个顽固的人。虽然有点过意不去,可是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后,达龙马上用剑柄底部朝他后脑施予重击,令他再次昏迷倒地。

  这个男人回复意识时,已发现自己被皮绳重重捆绑,而他身旁围绕着四十多个同伴,可是没有一个是还有呼吸的。袭击皇族是重罪,所以这个男人必须带回帝都定罪。

  虽然绢之国有绢之国的法律,可是达龙却有别的顾虑。他跟着女骑士下马,站到半圆筒形马车前深深敬礼。马车入口有一张厚厚的锦幕盖着,而现在那幅锦幕打开了,露出另一幅轻纱。轻纱后可以看到有人影在动,并且传出女性的声音。达龙当然对声音的主人深感兴趣,女骑士回过头来看他。

  “请问可否一睹尊颜?”

  “这还用说吗?”

  就这样一句说话,达龙的要求便遭到拒绝了。绢之国的皇族女性是不会让丈夫和父子兄弟以外的男性看到自己的样貌的。

  “可是阁下拔刀相助,我方感到由衷感谢及敬仰。待回到帝都,必定会大大酬谢阁下的功劳。”

  然后,女骑士换下拘谨的表情,亲切地说:

  “幸好有你帮忙。请你跟我们回去吧,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怎会,怎会,这可是大功劳啊!”

  说话的是梅尔古。这个从不吃亏的男人在这场血肉横飞的战事结束后才来到。他正在四处搜索战场上有没有留下任可贵重物品,而现在他拿着的那件看似枪的武器,看来就是游牧民族所遗弃的东西。达龙对这件武器很有兴趣,这件武器的手柄前端是一把分成三叉形状的剑。

  “这是什么武器?”

  “这叫做戟,可以用来斩和刺,比枪更方便好用。”

  “噢,挺有趣的。”

  达龙再次细看这件第一次看到的武器。它的刀刃左右两边都有一支银色的枝条突出来,看来好象挺有用似的,既可以抵挡敌人的刀枪攻击,或许还可以在抵挡的同时,缠着对方的刀枪,扭断它们。如果在绢之国本土找到好师傅的话,真要好好学习一下。达龙和女骑士互相微笑点头,开始自我介绍。

  达龙和女骑士先介绍自己的名字。女骑士的名字是花冠将军。这当然不是她的本名,花冠将军是娘子军队长的称号。而在得知她的名字后,达龙随即发现花冠将军是娘子军中长得特别漂亮的人。她闪亮的双眼彷如两伙黑珍珠,鼻子和嘴唇犹如经过名工匠精雕细琢而成般秀丽。剎那间察觉到花冠将军漂亮非常的达龙略为唐突地转换话题。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很古怪的家伙,他说过如果情况许可的话,很想到这个国家看看。他还说希望在这儿住上五年,学会这儿所有的知识。”

  “他是学者还是武将?”

  “不是……是画家。”

  友人的样子浮现眼前,达龙发出一阵的苦笑。那个身为大贵族、年纪轻轻就拥有足以胜任宰相一职的能力、却把一生投注在以画笔为生的梦想上的男人。什么表情最适合达龙从绢之国回去见他时用呢?应该是一副既开心又略带不安表情吧。

 



  娘子军包围着公主的马车后启程走回长城。包括梅尔古在内的全员均乘着座骑前进。游牧民族的首领以被缚之姿,在马上不高兴地沉默不语。与达龙和马匹并肩同行的花冠将军问道。

  “波斯的国王是怎样的人?”

  “一个豪勇的武人,而且还具有非凡的决断力。”

  帕尔斯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登位后,对内一举扫除潜伏在宫廷内的奇怪预言者和魔术师,对外合并巴达夫夏公国以扩充领土,击退东方三国联合军,武威震惊四方。还未到四十岁就有这种政绩,文武百官都相信只要这位国王还健在一日,帕尔斯的国基就永远不会动摇。

  达龙基本上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他并非全然深信不疑。这是由于他那位宫廷书记官的朋友影响所致的。他就曾向达龙说过这些话:

  “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很强,所以人和国家都会很强!这样想的话,就不会想到当遇上阻碍时应如何处理了。”

  “对你来说,你那张嘴还更危险呢!你还是祈求不要惹祸上身好了!”

  达龙说完后,他的朋友只是毫不认真地答他“知道了,我会小心了。”这个外表看似温和而实质顽固好战的男人,或许这刻正令王宫闹得满城风雨吧。

  花冠将军说话的语气和这位朋友有点相似之处。她跟达龙打听有关帕尔斯的国王的事后,与自己的皇帝相比较。

  “真令人高兴。皇帝陛下当面对曾经是伟大君王的太上皇时,总是感到很自卑。”

  这种事帕尔斯也有吧。无论哪一个国家,就算不是在王室,这种事也会发生。伟大的父亲往往会成为孩子的负担。那么只要孩子有凌驾父亲的才能,或是选与父亲截然不同的道路走就行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走,对孩子来说都是一条辛苦的道路。

  太上皇退位后住在东都的离宫。东都是绢之国东部一个大城市,亦是皇室的发祥地。太上皇改建古旧的宫殿和庭园,栽种了一万株梅花、桃花等花木之余,还建造了一个可以乘舟游乐的巨大水池。另外更增建了一个藏有书物十万卷的书库。在这座宫殿里,太上皇从忙碌的政务中到解放,在历史研究、书籍、歌舞戏曲的鉴赏中,渡过悠然自在的每天。

  一年平安无事地过去,可是太上皇越来越觉得心灵空虚。太上皇本来是一个精力充沛而且勤勉的统治者,现在不用处理国政,自然免不了觉得寂寞。他有以研究历史为消遣,以往政务空余时研究,还觉得满有趣味,可是像现在这样全副精神专心一意去研究,却不怎么快乐。

  西都的新皇帝也和太上皇一样,过着不如意的每天。新皇帝只是遵循父亲定下的律例行事,重臣全都把他当作“年幼的皇子”看待,什么新政策都无法施行。日复一日,焦躁的心情就越来越重。结果父子两人都生活在不如意的日子中。

  在离宫里,三百名女官以照顾太上皇为名进官。太上皇在位时虽然拥有三千至五千名女官,可是对着超过六十岁以上的女官,他实在无法对这种的女色产生兴趣,而貌美的女官他又觉得普通平凡。

  事情就在晚春的某一天发生。在温暖的阳光和小鸟的歌声引诱下,太上皇吃早餐前到庭园散步。太上皇撇下麻烦的侍从,一个人在广大的池塘边散步之际,传来了水声和哀叫声。大吃一惊的太上皇望向池边,看见一名女性站在池中,水深还不及她的膝盖。水面上浮着一个竹笼和百合花,看来这名女官应该是在池边采花时失足跌下水池吧。用花装饰太上王书斋是女官的重要任务。

  太上皇命人救起这名女官后,想到池水水深还不及膝盖,理应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女官则因为自己可笑的失态而笑起来,太上皇亦暗暗发笑,可是这个笑容却与好色的表情重叠起来。女官的衣服被水浸湿后紧贴在身体上,顺滑的身体曲线和丰满的胸部深深吸引着太上皇的目光。

  太上皇舔舔嘴唇,与在池边散步时见到的女官交谈。这就是太上皇与蓝妃的邂逅经过。一年后,她与年老的太上皇的儿子出生了……

  听完后,达龙以怀疑的语气问道:

  “那是早就计画好的吧,你怎么想?”

  “唉!这次我可没有证据让你不怀疑啊!”

  花冠将军期待这件事情尽可能是清白的,她努力的形迹可以在她的回答中看到。蓝妃是偶然跌进水池的吗?她会不会由一开始就在等待时机?无论如何,总之比这些疑问更为可信的,是引退了的太上皇选到了他最后的爱人,可是另一方面,在新皇帝那边也出了问题。

  “陛下已经有四个兄弟死去了。”

  “被杀的吗?几兄弟都是?”

  “是被下令自杀的。”

  有因为怀疑叛逆皇帝而死的,也有是因为素行不良受责而死的,他们的家族全被剥夺皇室身份及放逐。

  “皇帝陛下这样做,都是因为对自己没自信。”

  花冠将军的声音中流露出担忧。

  皇帝本身对自己的人望和力量没有自信,却要守着自己高压政权的权威,这样的话,就算听到别人的笑声,都会想到底对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听说谁人心有不平,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叛乱。没有事情比与自己血源关系浓厚的人接近皇帝宝座更惹人讨厌。皇帝与皇族应该是互相依赖的同伴,可是受猜忌心驱使的皇帝却不会这样认为,他反而会认为他们是危险人物,皇族们都是恐怖存在,而太上皇就是帮助他们,守护他们的人。他们秘密接近太上皇,把蓝妃生的小孩捧为将来的皇帝……

  “让小孩子即位为皇,自己则在背后上下其手,独占一切权力──抱有这种野心的人大有人在。”

  “对,比雷河之沙还多。”

  女骑士没有说出来。对外邦人说这种话,他们是不会明白的。就算达龙也不会知道。

  突然,丘陵上黑云涌现,在达龙眼中一闪即过,然后映在他眼中的,是一条像海浪般连在一起的反射光。这些把阳光反射过来的东西是一列列的甲冑。光海浪摇摇晃晃接近娘子军。达龙无法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对方是一队身穿黑色甲冑,骑着黑马的士兵,大约有千骑之多。

  最令人惊奇的是对方连样子都是黑色的。他们用黑布盖着面孔,应该是黑纱来的吧,只露出双眼部份。其中很多人都手持长枪,而枪的手柄都涂上了黑色。

  “看!那就是鸦军了。现在只看到他们全军的一部份,这个名字和他们的外表相称吗?”

  的确很相称。鸦军就是“乌鸦部队”的意思。他们保持沉默,悄悄策马前进的样子,就像一群不祥的雀鸟。用轻纱覆面,空气可以流通,不会阻碍呼吸和发声。

  他们到达最近距离时,女骑士策马跳起,给予对方严声斥骂。

  “无礼!”

  说的当然是绢之国的国语,达龙从梅尔古的翻译得知内容。

  “手持武器,骑着马匹,意图阻碍皇族行列前进的是谁!?立刻下马双膝跪地向公主殿下请罪!”

  这种形式化的高压态度,不用说都知道会成为开战导火线。我军与鸦军相比形势较弱,可是她并未加以理会。

  鸦军的士兵并没有回答,连自黑色面孔上的洞露出来的眼睛,都映着沉默的光芒。一把震慑全身,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后方传来,打破了这阵沉默。黑衣黑面的骑士们流畅地向左右两边后退,开出一条道路,并且下马跪地。

  开出来的道路上有一个男人走过来。他的左手拿着座骑马带上的嚼子,走近公主的车前。这个带着黑马、穿著黑衣的人有着一副无论走到哪儿都比其它人魁梧的体格。这个男人是唯一一个没有蒙面,露出面孔的人。他燃烧着赤红色的面孔上有着极度豪爽的外形、粗眉、布满雷光的双眼、刻在左颊上的刀痕和与甲冑一样颜色的黑髯。年龄约比达龙年长十岁左右。

  达龙深信帕尔斯军是大陆公路诸国的军队中最强的。特兰的骑兵也很勇猛,可是粘合性出人意表的低,守势薄弱。邱尔克军在山岳地带战力强大,可是在平地上不值一提。只有帕尔斯军是最强的。可是,现在达龙感到自己的自信有所动摇。

  这个男人走向公主车前站立不动,放开马带嚼子,跪在地上,右手手掌包着握拳的左手,高举额前。鸦军全员依样仿效。花冠将军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们。

  “干得好。公主殿下必定大大嘉赏你们。可是希望你们的礼节从今以后永远不会改变。”

  “鸦军发誓只向皇室效忠。”

  “皇帝和太上皇,你指哪一边?”

  这是个相当紧张的问题。

  “失礼了,这个问题实在不祥之至。帝国皇统长存万世,皇帝和太上皇两位陛下一心同体,臣下绝不会想象分成两方后的情况。”

  寂静的声音如大河一样深沉,没有一线空隙可以让异论容身。

  这个男人实在太厉害了。就算没有和他手持武器决战过,达龙也很清楚。战栗的风在帕尔斯骑士体内吹起。达龙自信自己是帕尔斯首屈一指的勇者。去年他成功在战场上打倒以豪勇见称的特兰国王弟,令自己的武名远传周遭诸国。可是这份有实绩支持的自信在这位绢之国武将面前,就如同射到铁墙后反弹回来的远箭一样无力。现在和这个男人交战的话,必败无疑。达龙知道这个男人名叫铜虎将军时,已是后来的事了。可是铜虎将军只是稍微看他一眼。

  “原来公主殿下有这种嗜好……”

  他突然把话停下来后,随即补充说:

  “请公主殿下与娘子军和娘子军护卫在这种边境地方旅行时,特别小心身体。臣下说这话也许有点僭越,不过还请殿下保重。”

  行礼后,铜虎将军巨大的身体再次站起来,在他身后的千多名黑衣骑士也与他一样站起来。甲冑和剑环的声音整齐地在沙堆上回响。这些动作都足以压倒看见的人。达龙无言地目送他们他们再次跨上座骑,化作一群黑云向长城的一角走去。

 



  越过长城后,风景为之一变。树木茂密的山野那边可以看见一条粗银色的带子,梅尔古告诉达龙,那就是人称雷河的大河的支流。不久,他们到达了雷河,达龙站在雷河主流的河岸上哑然呆立。

  帕尔斯也有数条大河,但都没有这种规模。这条大河的阔度以帕尔斯的度量衡计算约有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可是这河流并不是绢之国最大的河流,在东南面的龙江,一法尔桑才等于它的一半河阔。

  沿岸向东走半日,就会到达主流河段的其中一个河港。由于水路比陆路安全及快速,所以一行人决定乘船直接前往绢之国的帝都。

  令达龙再次大吃一惊的,是渡河船的外形。船身的左右边装有直径五加斯(约五十米)的巨大车轮,车轮在水面回转,激起大大的水花,令船比人在地上行走快得多,甚至可以横渡河流。

  “碍于地形和水流的关系,帆船很难横渡这道河流。这河的风向是由上游吹向下游的,帆船会被风吹向下游。人力又不足以用船桨把船划到对岸,所以就使用机械令车轮转动。”

  达龙一边听着说明,一直注视着外轮船的活动,突然,他的视线移动了。港口的某处清楚看到有几根旗帜竖立着。三角形的旗帜上画有狮子的图案,是帕尔斯使节团的旗帜。达龙乘马走近,终于与同胞重逢,并且有点不舍地把梅尔古和载着将要献给皇帝的贡品的驴还给这群帕尔斯人。

  “唏!达龙卿!你和梅尔古都平安无事吗?”

  满怀高兴的声音传过来,说话的是使节团团长马肯卿,一名约五十岁左右贵族。马肯曾两度前往绢之国,所以很清楚绢之国的情况。他第一次来,在绢之国停留时,与绢之国的女性相爱并诞下孩子。能与他们再次相会,对他来说是件非常高兴的事。虽然他在帕尔斯有正式结婚的妻子,还有八个儿女,可是他也深爱着远在异乡的家庭。旅程纵使又长又危险,但是只要想到自己一日比一日接近绢之国时,他就会感到快乐无比。

  对马肯卿一行人来说,达龙己经有十天行踪不明了。

  害大家担心了,达龙向众人谢罪。他不在期间,他的工作全由副队长巴努代办。平安无事来到绢之国,贡品也无事找回,大方的马肯卿心情舒畅,于是就不向达龙深咎了。当然,其中之一的原因是达龙告诉了他有关救了绢之国的公主的事。这份令人难以想象的功绩,应该可以顺利取得绢之国皇帝的信任吧。

  基于事情的发展,达龙和梅尔古与公主同乘一船。船一直航行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巨大的城墙都市在河的前方出现了。

  河水伸延至城内,所以可以用水路入城。巨大的拱门迎河张开,吸入大大小小的船只入城,当中有很多外轮船,也有帆船和用桨划的船,各种各样船舷互相碰撞。

  “这儿是西都永安府,我国的大都市。”

  花冠将军的声音,达龙点头赞同。

  相信这是地面上唯一一个繁荣程度可以凌驾叶克巴达的都市。都市的北方是连接着雷河,其它三方都是密集的街道,城墙高十五加斯,总长度长达八法尔桑,从上空往下看,是个正方形的都市。城墙有十一道城门,当中三道是水门。城里有人口二百万人,其中有三成来自东西北四方的外国居民,单是帕尔斯人就有三万之多。

  城里一早收到公主一行人到达的消息,当众人越过长城时,警备部队已用传信鸠向帝都报告。穿过巨大水门之际,弯曲的石门天花刻上了龙与虎争夺宝珠的模样。

  船在城的港口泊岸同时,持枪的士兵纷纷跃上甲板,他们身穿的漂亮甲冑是近卫兵专用的。花冠将军看一看达龙,然后向众人大声说:

  “公主殿下御前,敬礼!”

  听到梅尔古的翻译后,达龙非常疑惑。斥责达龙无礼的视线和声音纷纷涌至。可是公主还在船室里,又不是在甲板上,现在似乎还没有必要下跪吧。

  看到达龙没有下跪,绢之国的近卫兵勃然大怒。两根粗大的长枪从达龙后方伸出,用力压着达龙的双肩,意图令这无礼的外国人跪地拜伏,达龙用力反抗。一位穿著白色和淡红色绢衣,用轻纱遮掩面孔的女性从船室走出来,她的行动让达龙的想象全数摧毁。这位身份极度尊贵的女性恭恭敬敬地走到花冠将军面前下跪。达龙脑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她只是公主的替身而矣。真正的公主一直装成一介武人,自由行动。真正的公主单手举起,达龙双肩上的长枪马上收回。

  “你就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吗?”

  “假装完毕,我是星凉公主。”

  美丽而勇敢的绢之国公主露出娇艳的笑容。住在红色和白色桃花环绕的翡翠宫殿里,与小鸟谈话的东方公主,这种童话式的想象彻底幻灭,达龙和梅尔古都呆立不动。

  “与铜虎将军所说的嗜好一样,我确实是个很会惹麻烦的女孩子。比起在深闰舞琴弄筝,我更喜欢溜到长城等边境地方巡逻视察。”

  星凉公主的笑颜只有达龙看得到。

  “欢迎来到绢之国。”

  充满善意的声音在达龙心头回荡。

  “这个广大的国家里,有人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亦有最丑恶的东西。就算只知道一小部份,回国后就不愁没有话题了。”

  公主再度微笑并且转过身来,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体术,尤如没有重量的人般,轻盈地在栈桥上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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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开始了在绢之国帝都的生活。”

  年轻国王在暂时结束了这话题的达龙侧面上,看到用月光纺成的面纱。

  “达龙,遇上这种事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不留在绢之国?”

  一个很好的问题,黑衣骑士以温柔的微笑响应。亚尔斯兰的问题他一早就预计到了。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在留在绢之国的话,那我就不能为殿下,不,不能为陛下做事,不能再见到那尔撒斯,不会认识到奇夫和法兰吉丝了。我的现在和未来,都是属于帕尔斯的。”

  亚尔斯兰绝不怀疑这充满诚意的说话的真实性。可是即使还年幼,亚尔斯兰也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全部。达龙在绢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信一定还有机会跟他谈谈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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