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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三][东之海神·西之沧海]第一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n 3 14:26:32 2005), 转信
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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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就如同折山这个形容词般。
直矗入天的凌云山,其如同被折断的巨大峻峰,竟是如此的荒废。
六太呆然的看着这满山遍野的荒芜。之前自己曾一度俯看着这个国家,也曾想过这个国家再也不可能荒废。但眼前的所见的景象,却比之前所见更来得残酷。
薄薄的白云飘浮于高高的晴空之上,在明朗的近乎残酷的晴空之下,夏季正式到来。但大地之上,别说是一朵鲜红的花朵,连一丝丝的绿意也不存在。只徒留一片如同沙漠般荒芜的农地。本应是一片有如绿海般的小麦田,如今除了没有小麦的踪影,连一株杂草都没有。只有被烈日晒得如同龟裂般的农地,及立于其中却不知来自何处的枯草。说是枯草,但也不知是何时枯萎的,上头连一丝草黄都荡然无存。
田畦崩坏,本是居家所在的地方,如今只留着用来区分地域的石垣。而那石垣也崩裂的四处散落。石块上还有着深深的焦黑痕迹,那是在历经无数风雨日晒后,烙于上头的暗痕。
自山丘看向里城,里城的隔墙也是崩坏四散,里头的所有住家崩裂到只残存着瓦砾四散,仅仅残留一株守护着里城与住家的树木。这株因被火熏烧,使得树身完全变成银色的里木,正孤伶伶的伫立于里城深处。在树根处,有几个人缩着身子坐于上头。这些人有如石头一般,没有人想移动自己的身体。
在里木上头停了几只羽毛稀疏的鸟儿,更有着许多状似妖魔的大鸟于上空回旋。里木的枝桠并没有任何的花朵或是叶子附于上头,就单单是光秃秃的树枝,从下头仰看,不可能没有看见这些于上空回旋,等待时机袭击的妖魔,但却没有人想抬头仰看。里木下方有着许多野兽、妖魔等生物伺机而动,但却没有人去在乎这件事。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再也没有心思对妖魔抱有任何恐惧之心。
满山绿意被野火所烧尽、川河四溢、住家及里祠皆化成一堆灰烬、不再能期望有所收获的大地。也没人会再动手开垦这块荒废的大地,也不再有人会为了明年的收成而辛苦工作。他们皆已疲惫到尽头,饥饿到连握住铁锹的气力都没有。只能靠着彼此相依的体温来支持彼此。
回旋于空中的妖魔,其羽翼也因饥饿而萎缩。一根羽毛飘落于俯视山野的六太眼前。这里已成了连魔物都无法温饱的荒芜大地。
折山的荒芜、亡国的坏灭。
——这雁州国,似乎已走到尽头。
先帝谥号为枭王。即位时间不但长,且广施仁政。但不知自何时起,其心为魔之所惑。竟开始虐待人民,以听闻人民悲鸣为乐。他在城市各角落里设置士兵为耳目。只要有人对国王发出不满之语,除了当场逮捕外,其一族也得受其牵累,带至街头处刑。叛乱者则是大开水门,将其同里之人皆灭顶于水中,或是全身涂满油,再用火箭射死,连个婴儿都不肯放过。
一国共有九位诸侯。有心推翻暴政的州侯皆被国王所诛,自此再也没人敢起兵反抗。
在宰辅为此暴政而心痛至死后,枭王傲然道出天命已尽。开始为自己建造巨大的陵墓。他集聚国内所有成年男子,为自己的陵墓挖掘二道又深又长的沟渠。在惨杀无数役夫及工匠后,终于建造起筑于无数尸体之上的巨大陵墓。死后被杀陪葬的侍从中,女子及小孩加起来竟有十三万人之多。
枭王死於陵墓完成之际。至此承受国土荒废,因暴政而饱受生灵涂炭之苦的雁国万民,在听闻枭王凭崩时,其欢呼的欣喜之声,连邻国为之震动。
所有人民都将希望寄予下任国王,但新王尚未登基。在这个世界里,是由麒麟来选国王。神兽麒麟在承受天启后,便依循天命选择国王。选出国王后,麒麟便成为其臣下,就近掌控宰辅之职。但这名宰辅却一直找不到国王,于三十余年的天命尽了后一命呜呼。这是雁国自开天辟地以来,第八次的大凶事。
国王是治理一国,统理一国阴阳凭合的存在。国王不在玉座之上,所有的自然法则皆会失去平衡,使得天灾不断。原本因枭王暴政所荒废的国土,在历经这次凶事后更加荒废,使得人民连悲叹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凭国土一直荒废。
六太立于山丘之上,视线移向身旁伫立的男子身上。那名男子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荒芜大地。
六太称号延麒,外表虽是个孩子,但其本质并非人类。他是这雁州国的麒麟已选择身旁的男子为王。
——你想要一个国家吗?
六太对着男子提出质问。这个国家已近坏灭,跟治理一个没有人民的国家并无两样。
——如果你要,我会给予你一个国家。
这个明确对自己回答“我要”的男子。见到眼前这有如废墟般的大地,心里是做何感想,还是跟自己一样,完全没想到竟是如此荒废。
是该谓叹,还是该愤怒不已——当六太怀抱着这般心思抬头看向男子时,似乎感受到六太的视线,男子回过头来对六太报以苦笑。
“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啊……”
六太点了点头。
“要从头振与一个国家啊。——这真是个沉重的负担。”
从男子说话的口气里,六太完全听不出有任何责难之意。
“像这样什么都不剩不是更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思放手去做,反而更可以得心应手。”
男子只是仰天大笑。
六太低着头,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
当一声“怎么了?”的温暖问候传进耳里时,六太深呼吸一口气。他明白,那之前一直压在自己肩上,连自己都感到为之崩溃的重担,现在就将卸下。
接着男子将手放在六太肩上。
“就把这沉重的负担交给我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蓬山该怎么走。”
六太感受着男子放置于自己肩上的手掌力量。出生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来,自己所背负攸关一国命运的重担,即将交托于眼前男子手中。——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六太回头看着将手移开自己肩膀的男子。
“——拜托你了!”
似乎明白六太所言之意,男子只是笑了笑。
“就交给我吧!”
Ⅱ
“……真的变绿了。”
六太站于宫城的阳台上,隔藉云海观看关弓大地上的一片碧绿。
新王登基已有二十年,国土也由荒废逐渐复与中。
雁州国的首都名为关弓,王居玄英宫便位于关弓山的山顶之上,是个面临云海且飘浮于空中的小岛。
用浮于高空中的云海来区分天上、天下。自下界往上看,无法得知天空中是否有水存在,只见白云有如一波波的浪涛般,缓缓地打向凌云山山顶。
自天上往下看,且可见到略带青凭的透明之海,其深无法用任何东西加以衡量。曾传说即使是往云海下方潜去,也潜不到云海的海底。透着云海向地上看去,地上有着如碧海般的小麦,群山逐渐苏醒的绿意,及有着许多树木守护的住家及里祠。
“以二十年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不错的吧!”
六太将双手反折做成一个托形,将脸埋于双手之间。云海的水不停地打在阳台的支柱上,传来阵阵迸发的波涛声及海潮味。
“——台辅。”
“啊、真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景象。记得当年到玄英宫时,外头的大地除了一片焦黑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曾一度荒废为焦黑大地的荒土,在二十年来的努力下,已逐渐冒出青绿的秧苗。国家一旦开始整顿,原本已逃至他国避难的人民,也渐渐回归故里。高唱著作物丰收的歌凭,也一年比一年更来得大声。
“台辅。”
“——啊?”
六太用手托着下颚回头看,一名手持奏章的朝士正对着他笑。
“托台辅之福,今年小麦收成比去年更来得丰收。台辅能在百忙之余,抽空关心下界的收成,微臣在此替万民向台辅致上谢意。但如果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想必万民会更加欣喜。”
“我有在听啊,你就继续说下去。”
“容微臣无礼,微臣希望台辅现在能专心聆听微臣所奏之事。”
“我很认真,真的很认真。”
朝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否请您别再像个孩子一般,至少也请您面向微臣。”
六太弯腰坐在放置于阳台,用来当做装饰品的石凭子上。虽然有椅子,但对六太来说,还不够高。双脚则是随心所欲的前后晃动,不时轻踢着栏干。六太坐直腰干后,对着朝士露出笑容。
“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嘛!”
“请问台辅今年贵庚?”
“三十三。”
虽外表看来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眼前的人的确是一名年过三十,且有着相当地位及身份的男子。
但这对生活于云海之上的人们来说,这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为他们并不像下界的普通人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增长年岁。但以六太而言,如果能再增长个几岁会更好。——以麒麟而言,一般都在十五~二十五岁时长为成兽。——当年六太来到玄英宫时,就完全停止成长。不知是因外表停止成长,连带着内心也受到影响,亦或是宫里的一些侍从老把他当孩子看,使得六太的内心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般,一点稳重的感觉都没有。也是自成年后,六太也不再计算自己的年纪。
“台辅都即将步入壮年,但您似乎并未察觉到您所负的重责大任。身为宰辅,您是辅佐延王陛下施行仁政的督导者,也是众臣中唯一持有公爵头衔的重臣。请您现在稍微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自觉。”
“我不是说我有在听吗!你是说漉水的堤防吧?但这种事理应禀告陛下才是——”
朝士有如杨柳般的细眉微微蹙起。他姓杨、字朱衡、国王亲赐别字为“无谋”。外表看来虽是名温和纤瘦的男子,但其迫力却不如外表所见,其聪明才智也远超过国王所亲赐的“无谋”。
“……那么,容微臣询问,那位负有重责大任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那种事别问我,你降到关弓随便抓个女人问问不就知道。”
“容微臣无礼,台辅您似乎还不明白,为何身为朝士的微臣,要向您提及漉水之事。”
“啊、对了!”
六太的手用力啪地一声合起。
“治水的事理应由地官长上奏,这根本就不是你所管辖的工作吧?”
朝士是司掌警务法治的官职,特别是着重于监督诸官品行职务。治水工事则是由专门管理的地官负责。以形式上来说,除了可以由掌理某些重要土地的遂人上奏外,也可由地官长转交于六官之首的冢宰上奏。
“没错,这并非微臣的工作。但再过不了多久,雁国的雨季即将到来。如果不趁早整治水患,那台辅眼前这一片绿意盎然的农地,都将没于水中。在这一刻都不能等待的时间里,我们那位重要的陛下目前身在何方?”
“这个嘛……?”
“关于这件事,陛下曾说过将于今天此时裁定此事。但陛下却忘记自己的责任违反约定,这样的国王怎能做为诸官的模范。”
“那家伙并不是那种人。真的,他根本就是个浪荡子。”
“陛下是国之栋梁,当这根栋梁动摇时,国家也会为之动摇。既不出席朝议、处理政务的时间也不知跑到哪去,您不觉得再这样下去,国家会再次动摇?”
六太抬起眼瞪着朱衡。
“这些话你应该亲自跟尚隆说。”
朱衡的柳眉再次蹙起,接着突然将奏章用力扔在桌上。
“——台辅,这个月您出席过几次朝议!”
“这个嘛……”
六太开始折起手指数数。
“今天没有去,……再来……”
“容微臣告诉您,一共是四次。”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朝士的官位并没有高到可以参加朝议的程度。六太带着半是吃惊的表情,看着朱衡脸上的温和笑意。
“关于这件事,王宫每个角落都可听到百官的叹息声。台辅可知道,朝议本是每日开一次的?”
“这个——”
“可是陛下却改成三日开一次,以三日来说,一个月也应有十次的朝议。现在都将月底,但台辅为何只出席四次朝议?”
“这——个……”
“而陛下竟只出席过一次!真不知陛下及台辅是抱着何种心思来治理朝政!”
突然,阳台上传来一阵椅子翻倒的哐当声。
六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遂人帷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正不停地抖动肩膀,额暴青筋的看着眼前二人。
“为什么你们这对主从,都不肯老实的待在宫里!”
“帷湍,你什么时候来的?”
但帷湍对于六太的笑容报以冰冷的视线。
“气死我啦!像这样漫不经心的人,竟能重建起雁州国,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大夫、大夫。”
帷湍对于朱衡混着窘状的苦笑不予理会,转身离去。
“大夫,您要到那去?”
“——去把那家伙给捉回来!”
六太目送着帷湍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冲动的家伙……”
帷湍别字“猪突”,其冲动的个性比起猪突而言,是有过而无不及。
“微臣也是如此觉得。”
朱衡面带微笑的看着六太。
“啊、是吗?”
“因为陛下没有出席朝议,所以不知何时才能获得认可。微臣也劝过帷湍改日再奏,但帷湍一直等到与陛下约定的时间过后才放弃。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得上奏于身为陛下辅政大臣的台辅,但台辅您似乎不明白。”
“这个——”
“如果再次发生相同的情形,微臣也有所觉悟。即使是身为令人敬畏的台辅及陛下,也不能加以宽容吧!”
“哈哈哈……”
六太无力的笑了笑,接着低下头。
“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反省的。”
朱衡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微臣感谢台辅能听进微臣苦口婆心的谏言,但您是真的反省吗?”
“我真的在反省。”
接着朱衡自怀中取卷宗递给六太。
“这是太纲天卷,第一卷记载了身为天子及台辅所负的重责大任。为了证明您是诚心反省,请您将这个月所没出席过的朝议内容抄一遍。
“朱衡!”
“明天请交给我第一卷及六部朝议内容。——您该不会说您不想抄吧?”
“但如果我抄的话,不就会影响到政务的处理?”
六太抬眼见到朱衡那虽然温和,但却不许任何人加以反抗的笑容。
“微臣认为,只耽误一天的话,是无关紧要的。”
Ⅲ
朱衡退出内宫,迎着风走在通往王宫的步道上。
雁国是四州里,位于北东的国家,是个气候严寒的土地。冬天有着由北东所吹来,又干又冷的季风。夏季则受到来自黑海的冷峰所影响。在季节由夏转变为秋的这期间,来自黑海的冷峰会逐渐变弱,太阳的光不仅温暖大地,也温暖气候。比夏季来得凉爽也不多雨,是个适合作物生长的好季节。所以相较之下,雁国的秋季十分长。这暖洋洋的天气会持续到,北东开始吹起阵风为止。
由于王宫位于云海之上,所以完全不会受到下界气候的影响。而现在所吹起的风,却与下界的风丝毫无差。自此雁州国将进入秋季,秋季结束前将会有一个月的雨季,雨停时阵风也会跟着吹起自北东戴国所运送而来,干冷的吓死人的冷风。
“漉水……但愿时间能来得及……。”
朱衡看向云海西边,内心祈求漉水工程能在雨季到来前完成。
漉水是条由关弓所在的靖州,往下流向位于黑海沿岸的元州境内出海的河流。元州本身就是个平原密布的州省,随着漉水因季节而重复氾滥的影响之下,造就许多的肥沃农地。但自枭王切断堤防以来,这里就成了毫无人烟的土地。
但近年来,怀抱着回归故里的人们,再次重新开垦起这片土地,现在听说附近已集结了不少小村庄。元州州侯虽有才能,但因有名无实,所以无法行使治水的实权。由于至今还未开始整顿由先帝所留下的各州州侯,所以只好暂时先冻结各州侯的实权。
朱衡叹了口气,举步再次前行,却见到不远处,帷湍正自阶梯上慢慢走上来。
“——结果如何?”
听到朱衡含着笑意的质问,帷湍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向上看着朱衡。
“我把他拎着脖子捉回来,目前正在内宫里换衣服。”
正想问问帷湍为何不同陛下一起由禁门进出内宫,反而特意由正门出入。通往玄英宫直接进出的门,并不只一道门,除了由关弓山麓登上的五门谓之为正门外,还有一道禁门。本来禁门是只有国王及宰辅才能通行。但国王曾下赐帷湍使用禁门的特权。但他仍自正门一路走来,不难想像他是个多么正直的男子。
“那么我跟您一起回去吧!我也有话要对陛下说。”
“随便你了。——不过我真是被打败了。”
“怎么了。”
“陛下竟在关弓的妓院里赌兴大发,结果不但输光身上的钱,连坐骑也因还不起赌债而被牵走,想回也回不来。我是在他以打扫庭院来偿还赌债时逮到他的。”
朱衡不禁放声大笑。
“真像是尚隆陛下会做的事。——那您帮他把赌债还清了吧?”
“本来我是想放着不管。但也不能让他一直在那里扫地还债。如果那个笨蛋不小心说出自己是国王,我绝不会原谅他的。那些人要是知道眼前的家伙是自己国家的国王,不失望的痛哭失声才怪!”
“——您说的也对。”
雁国曾一度破灭到令人难以想像的荒废,新王践祚是雁国全民悲愿请求而来。如果得知全民所悲愿请求而来的国王竟是这种德性,想不落泪想必也很难吧!
“气死我啦!那个只知玩乐的放荡子!”
朱衡不禁露出苦笑,能对国王如此口出恶言的人,恐怕只有帷湍一人。
帷湍本是主管人民凭税、帐务整理的田猎。在新王登基后,就被提拔为遂人,并由国王亲赐别字“猪突”,更拥有许多特权——帷湍可自由进入王的寝宫、自由的使用禁门、骑马入内宫、在国王面前可免除平伏之礼……等。——但似乎并没有赐与帷湍可任意辱骂国王的特权。
“凡事冲动行事的您,脑袋至今还不是好好的挂在脖子上?”
新王于玉座登基之时,玄英宫诸官为庆贺新王即位,在宫内举行盛大的拜揭典礼。就在典礼进行到最高潮时,帷湍一把抓起户籍,将其扔至国王脚边。
听到朱衡所说的话,帷湍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远古,天帝开天辟地,有十二国兴起,并选出有能者居于玉座,是为十二之王。并定下此后将由麒麟承接天帝的意志,进而选出国王。
麒麟一国各有一只,是拥有强大妖力的神兽,承接天意而选择国王。它出生于位居世界中央,谓之为五山中的东岳蓬山。自许能成为一国之王者,皆需亲自至蓬山会见麒麟。这个会见麒麟,并向麒麟询问天意的举动称之为“升山”。
——那为什么,帷湍会将户籍扔向玉座。
“为什么陛下要花费十四年才登基!麒麟六岁时就可选王,就因为陛下迟迟不肯升山之故,白白浪费八年的光阴。这是雁州国八年来的户籍,就请陛下亲眼看看,这八年来有多少雁国人民死去。”
帷湍看着端座于玉座上的国王。对方也用着饶富兴味的表情,来回看着被扔于玉座之前的户籍及帷湍。
虽然不到百分之八十的准确度,但帷湍只是想让国王知道雁州国目前的破败,以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芜。玉座所在的王宫虽光采四散,但下界却蔓延着死亡与荒废。所有人都期待新王践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于新王身上。但帷湍并不认为只要新王践祚,雁州国就可以重新振作。
公然对王上无礼,帷湍早已抱着必死的觉悟。但帷湍决不是个自找死路的笨蛋。在枭王的暴政之下,百官为了不违背国王的旨意、不违背天道,有的人选择惹怒国王、有的人选择昧着良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硬撑过来。
新王践祚后,百官们皆忘却过去的苦难,异口同声的说着一切将会好转。但荒芜的国土不可能因新王践祚而苏醒过来,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而重生。
帷湍憎恨忘却苦难过去而欣喜不已的百官,也恨眼前这名刚登基就被喜悦平和的假象冲昏头的国王。
如果自己真因此而被处死,国王将永难忘记原本应欣喜不已的登基仪式上,所留下的不快记亿。而百官也会因新王刚登基就斩杀一名下臣,进而想起枭王的暴虐,使得原本欢欣喜悦的心能有所警惕。在他们因毫无根据而狂欢喜乐的心中,落下一颗不安的大石。
帷湍看着新王,新王看着帷湍。在短暂的时间里,现场空气就像停止流动般。在所有如同冻僵般不动的人群中,最先有所动作的人是新王。
他脸上浮现笑意起身离开玉座,毫不介意的拾起被扔于地上的户籍,拍拍上头所沾的灰尘后,转头看向帷湍。
“就让我仔细瞧瞧吧!”
帷湍呆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会儿,接着被护凭的小臣拉出宫。当时的地官长大司徒立刻免除他的官位,并命令他回家反省,等候国王所下的处分。
虽然帷湍并没有想逃跑的念头,但大司徒还是派兵把守于帷湍家门之前,即使想跑也无技可施。
就在被大司徒处以在家反省的第五天后,敕使带着敕命前来帷湍的家门前。除了官复原职外,更被拔升为遂人。呆然的帷湍在升殿晋见国王时,只听见国王对着帷湍笑着说“真是个冲动蛮干的家伙。”,并亲赐“猪突”二字为帷湍的别字,自此沿用至今。
“——我当时还不过是个连官位都没有的小官,但听到大夫的传闻时,着实吓了一跳。”
帷湍抬起一张严肃的表情,看着脸上正浮现莫名笑意的朱衡。对帷湍而言,或许外人会把他的一时冲动,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笑话题,但帷湍本人是相当认真的,他当时是真有一死的觉悟。
但……当初那名令帷湍死心塌地献出忠心及敬畏的国王,曾几何时……其令人敬畏的地方完全消失无踪。想想……一个把钱输光,连自己都得赔进去以劳力还债的国王,还值得自己为他效忠吗?
“想到我曾为了他的心胸宽阔而感动万分,就觉得自己笨得可怜!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阔,而是他本来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个性。”
“帷湍大人,您说话能否谨慎些?现在您是个有身份的人,请不要忘了您对陛下应有的礼仪。”
“——我最不想听你说教。”
帷湍瞪视着朱衡。朱衡本是春官之一,是隶属于内史之下的下官。当国王巡视内史府时,朱衡对着国如此说。
“微臣已替您想好谥号,兴王亦或是灭王。您是想成为振兴雁州国的国王,亦或是毁灭雁州国的国王。”
面对帷湍的指摘,朱衡轻轻笑了笑。
“这么说,是大夫学我啰!再怎么说,好像用这种方法才容易出人头地。”
“你弄错了吧,那是王上登基第三天后发生的,那时我还在家中反省。”
“是吗?哎呀!年纪大了,有些事难免忘记。”
帷湍看着朱衡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则是暗骂着“你这家伙!”。外表上看来,二人虽然年轻,但那也只是外表上,真实的年龄早已不复记忆。
——当时的国王回答朱衡,二个我都讨厌。
朱衡之所以会有如此无谋的举动,其动机与帷湍有所差异。朱衡本身当然也有一死的觉悟,再加上自己并非国官,而是身为国官的内史所雇用的府吏。这样的自己直接向国王进谏言,一旦惹怒国王,就只有死路一条。
“二个我都不喜欢,用那种千篇一律的谥号,不觉得挺难为情的。”
国王将视线转向朱衡说道。
“身为史官,你的文才就只到这种程度?拜托你再想个俐落好听的谥号。”
“呃……这——遵命。”
“或许,你并不适合当史官吧?”
当朱衡怀着一颗羞耻的心情想着“或许是吧”时,一名敕使来到朱衡面前。正想着自己终于要被解任处罪,却被内史中位居中官的御使召见,自此便出任秋官朝士。
“——我跟你能成为陛下的侧近之臣,除了陛下那毫不在乎的个性外,也说不定他就是喜欢像我们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
听到帷湍说完话的朱衡,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或许真是这样。”
突然,自走道另一头所传来的脚步声,令朱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变了变表情。
迎面走来的是冢宰及其手下的府吏。朱衡及帷湍依循礼制退于一旁,低头行礼让冢宰一行人通过。这时,一个声音自二人上方传来。
“喂!这里可是通往内宫的道路!”
一名府吏对朱衡发出质问。
“你们在此徘徊做什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朱衡与帷湍并没有回应。依礼制,准许升殿及进入内宫的官员仅有少数。以二人的官位而言,本是无法进入内宫的。但二人皆持有国王所亲赐的特权,自然会招惹来一些官员妒嫉的闲言闲语及恶意中伤。朱衡与帷湍也早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你们可知自这里走去就是内宫?”
帷湍简短回答了声“是”后,冢宰则是深深叹息。
“这就没办法了。那么请你们不要妨碍到陛下处理政事。”
“但……现在是陛下的休息时间。”
“我并非斥责你们妨碍陛下。真是的,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处理政务。”
“那可得等到一些专门带着陛下游玩的贼臣消失之后吧!”
冢宰边用嘲讽的口气走过二人面前后,便领着府吏往位于东边的宅邸走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于走道的另一端后,帷湍抬起头,脚则是用力朝地上踏去。
“……不知谁才是奸佞贼臣,你这个用金银向枭王买官位的小人!”
朱衡则露出苦笑。帷湍称对方为奸臣是一点也不为过。自枭王失道后,便对政务显得无心,任由百官横行无理。有的人便趁机用金银买取官位,以便每年自国库中汲取银两,用以设置田产。有的人则为讨枭王欢心,不但不出言进谏,反倒帮着枭王残虐人民,使得国土荒废。
“对那种只会耍嘴皮而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必要加以理会。”
“但他说的就好像是我们教唆陛下放荡玩乐!那家伙的放荡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始然!”
看着帷湍咬牙切齿的表情,朱衡只能露出苦笑的努力安抚。
“会被人这么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帷湍官居遂人,以职位来说是个连中大夫都沾不上边的小官。冢宰职等为侯,但却比不过位居自己下四位的遂人。不同于帷湍有着种种特权,冢宰即使要面见国王,也得历经种种繁杂的手续。这叫冢宰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而官位居帷湍之下的朱衡,更是个连下大夫都不到的小官。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被那种人取笑我就有气!”
“您这么说会让我很困扰的。”
“全都是成笙的错!他是最接近陛下的人,怎么不拿条绳子把他绑在玉座上!”
朱衡不禁感到呆然,没想到帷湍竟连国王身边的侍卫长也骂进去。
“这真的值得您如此生气?”
“我当然生气!被人说是带着王上放荡游玩的贼臣也就罢了!竟还传出我们是主上的“龙阳之宠”!”
“喔!那还真是辛苦您啰!”
“混帐家伙!连你也这么说!”
朱衡笑了笑,接着压低声音。
“用不着去理会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陛下最近也开始考虑,是该整顿诸官的时候了。”
帷湍停下自己的脚步。
“总算要开始了。”
“内政上大致以稳定,国家未来的走向也都奠定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再来就只要凡事顺着轨道去执行就好。这之前一直没时间来整顿诸官,算算更换诸官的时机也到了。”
原本在新王践祚之时,就应罢免枭王时所任用的百官,采用适合的新官员。可惜新王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所以一直揨摆至今。为了防止叛乱,国王下令冻结各州州侯的部份实权。并于各州设置“牧伯”,以监督各州州侯的行为。所派出的“牧怕”皆由侧近之中选出,之前一直阿谀奉承枭王及贪图安逸的官员则摒除其外。
“为怕朝庭有天会大乱,那些没被罢免的官员们,现在只怕还在暗中忙着累积自己的财富。暂时就让他们继续他们永不知足的欲望。”
“……二十年了,那些家伙只怕都已肥得出油。”
“您说这是什么话,为了将来国库能充足着想,就让他们拚命累积吧!不过……最近倒是有许多官员的行为异常。”
“冬天躲在土里安份过活的家伙们,在冬天将要结束之时,打算一起破土而出啊!”
帷湍的视线移向附近的建筑物。
“这个冬天真是长啊……”
当雁国全民悲愿请求的新王登基时,玄英宫还是个金碧辉煌的宫城。而今,这宫城的华美不在,只徒留一片玄幽的宫城。国王将所有装饰于宫城上的金银、宝玉——连自己玉座上的玉石也不放过——全都拿去变卖。即使如此,却仍解决不了雁州国的穷困。无奈之下,国王将部份建筑解体,将石材、木材……等全数拿去变卖。自那时起,关弓山峰上就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黑色宫城,至今都不曾改变。
王宫是天帝赐给初代之王的居所。基于敬畏,历代国王都花费相当大的工夫来整修王宫,更别说是有所破坏。然而,这座象征王朝历史的宫殿,现竟被除其华美的装饰,更甚者半数被解体变卖。使得诸官感到狼狈不堪。
但国王却下了命令“说做就得去做!”。枭王在位时,他放任许多官员汲取国库中的金跟,暗自中饱私囊。可能的话,罢免其所留下的诸侯诸官,将其所暗中累积的金银缴回国库,也不失为是个好方法。但可惜的是,新王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整顿这些官员。对新王而言,整治国土,让荒废的大地能重新有所收获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使完全焦化的田亩能重新开垦,使得人民生活能自收获中得到安定,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期间除了国王所御用的宝物外,国库里能变卖的,大至金银珠宝,小至士兵们所使用的刀刃,全数运往他国变卖,好渡过这艰辛的时期。
——我只是将东西寄于那些人的宝库里,就让他们拚命累积自己的财富,愈多愈好!等时刻到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而国王所说的时刻,现在终于到来。
“虽然放荡,但也不是个傻瓜。”
听到帷湍的低语,朱衡脸上浮现笑容。
“是有才能没错,但也不能让他太任意妄为……”
Ⅳ
这名被喻为有能力却放荡的雁州国国王,正被四个人围在内宫的私人房间里,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训。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尚隆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只见帷湍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
“就只有明白而已!”
“我会反省的。”
“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耻大辱,这个怨恨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尚隆在帷湍转身后,趁他看不见时,故意双手合十祈祷。朱衡不禁深深叹息,内心想着“陛下是真心反省吗?”。
“陛下对自己应有的立场到底是做何想法?国王是一国的帆椲,身为统治百官且理应做为模范的您,再如此放荡下去,叫微臣有何颜面去面对雁国万民。”
“没错、没错!”
一直待在尚隆身旁且面无表情的男子开口说话。
“看看他还张大嘴巴合不拢的蠢样,令人想到得为这种愚主效命的自己还真是可悲。”
“醉狂,连你也开口骂人?”
这名有着一身褐色肌肤,身材矫小瘦弱的年轻男子,名成笙别字醉狂。是掌管军事的司马,也身兼负责保护国王的侍卫长之职,也就是大仆。枭王曾说过,成笙的智谋及武技可比禁军将军强上百倍。而当成笙因向枭王进谏被捕时,枭王因怜惜其才而不忍杀之,故将其幽禁。当枭王凭崩后,诸官皆劝成笙走出牢狱,但成笙却执意坐于牢中。成笙认为自己是因国王下令而下狱,除非有国王的赦令,不然至死都不出牢狱。就这样,成笙在新王下令赦免前,已足足在牢中静坐近五十多年。
“……还有,请不要用您擅自取的别字来称呼我。”
“你不喜欢吗?”
“那还用说!”
相对于成笙一脸严肃的表情,帷湍则是投以怨恨的视线。
“你还算好,那我怎么说,我竟被取叫‘猪突’!”
能被国王亲赐别字,对臣下来说可是莫大的光荣。但如果亲赐的别字是如“猪突、无谋、醉狂……等”此类,很难从中想像是何种光荣。再另外一提,尚隆将身为宰辅的麒麟六太,赐名别字“马鹿”,因为麒麟像马又像鹿。但这些别字就只有尚隆一人喜欢,得知其含意的本人皆不愿领受。
帷湍扭曲着一张脸,不停喃喃念着“气死我啦!”。
“这家伙只能用轻佻浅浮来形容!”
“骂他、再骂!”
这时,三人一起往身后看去。
“台辅您也同罪!”
面对突然转向自己的冰冷视线,六太急忙合起双手,缩缩自己的脖子。
“我又没有参予赌博。”
“那么,在您跷掉朝议的这段时间里,您是到那去了?能说与微臣听吗?”
看着朱衡紧迫盯人的表情,六太脸上浮现笑意。
“——我去视察,看看国家复兴到何种程度。”
“那么,就让微臣听听您视察的结果。”
“这——个……”
“说出来就会卖主了。”
六太喃喃念了念,将视线看向新 ?
“你自己也是到处乱跑乱玩吧!开什么玩笑,凭什么就我被啐啐念!”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跷掉全部的朝议吧?”
“这事不用你管——”
“你知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吗?”
“虽然相似,但以字义上来说还是有五十步的差距对吧?”
砰!朱衡用力拍打桌面。
“请二位现在认真听微臣所说的话!”
尚隆举起双手,口里念着“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反省的,也会认真处理政务。——这样总行了吧?”
“您是真心的吗?”
“西边传来某些骚动的臭味,我就暂时待在玉座上享受享受吧!”
四人一起朝着尚隆看去。
“——西边。”
尚隆笑了笑。
“是说元州。”
帷湍转身四处张望,接着遣去闲杂人等,在确认四下无人后说道。
“……这个是……”
“这是我自街上听来的传闻。元州近来常有人进出关弓,隶属于元州州师的士兵们,每个月都来好几次。去妓院里出手也相当阔绰,来的时候都两手空空,但回去时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他们来关弓做什么?”
“元州既没有粮食问题,另一个就是武器没错吧?”
朱衡说了句“可是”后,微倾着头。
“如果是为了武器而前来关弓采买,这在关弓难道不会引起话题。”
尚隆笑着看向成笙。
“别忘了,关弓可是王师的兵器库。”
成笙的双眼眯起。并非管理兵器库的武官让武器流出。枭王在位时,收集于兵器库里的兵器多到无法计数。所以后来才会有把兵器库里的兵器拿来变卖,进而充实国库的做法。由于之前变卖的数量过于庞大,以致于兵器的价格一落千丈。而今兵器库里的武器仍是堆积如山。
“可是,元州州侯他……”
听到朱衡的话,帷湍点了点头。
“元州州侯惧怕枭王,也怕枭王死后会被人民报复,更怕被王上罢免而隐居于内宫不肯出来。还有人传出他因此而生重病的传闻。”
“……穷鼠怕猫,那种只会逢迎的人不用畏惧。听说目前是由令尹发号施令。他好像是元州州侯的儿子——叫斡由是吧!”
帷湍瞬间哑口无言。
“您知道的还真清楚。”
“只要混进里城,就可以自人民的谈话中,得知到不少情报。你们可别小看这些消息。”
看着帷湍深受感动的模样,朱衡轻叹口气。
“请容微臣说句话,王上。”
“什么事?”
“您既然身为国王,就不用特意降到下界,混于人民之中,像个间谍般四处打探消息!”
尚隆莫可奈何的朝着天花板笑着,六太却站起身离席。
“怎么了,六太?”
六太走出房间回过头。
“我不想加入你们所讨论的话题,我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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