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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三][东之海神·西之沧海]第七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n 3 14:59:35 2005), 转信
东之海神·西之沧海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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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事情不该如此发展的。这是元州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声。
自顽朴城上往下方看,可以俯看到漉水流域。在其对岸的沼泽地带,正林立着王师的旗帜。
长久以来,斡由就一直是元州的支柱。即使身处于雁州国有如折山的荒废之中,元州与其他各州比起来,仍是个治吏与建设良好的地方。元州并非完全没有受到荒废的波涛影响。但比起其他各州郡,元州的荒废仍是较轻微的。当其他州的州民因灾祸而人数锐减,失去本应有的安稳生活,失去原有的秩序时,只有斡由所统治的元州仍努力与荒废抗争。
当灾祸持续不断,妖魔嚣张跋扈,失去原本所居之地而欲逃往其他国境的难民,在途经元州时都会发出如此的赞叹。——元州竟是如此的丰裕、顽朴就宛如是人间仙境……等。
但……当新王登基,开始整顿国土之时,元州却被莫名的遗留下来。随着他州逐渐苏醒的绿意、日渐增加的人数,元州与其他州的距离愈来愈大,旅行途中经过元州的旅人,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赞美元州了。
本以为其他州郡能承受百样恩泽,那元州理应承受千样恩泽,到时元州将会变得有如梦中仙境般的丰裕。——但……事实上……。
国府主张应先整治低洼地区为最先考量。元州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对这项决定感到怨恨。所有人都这么想——如果陛下没有收回各州郡的自治权,斡由应能使元州更加富裕才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顽朴山三道关门的护墙上,一名自墙上向下眺望漉水的士兵如此喃喃自语。而同样站于城墙上眺望漉水的另一名士兵则没有回答。
“卿伯之所以起兵,不就是为了让陛下归还各州的自治权,使元州更加丰裕吗?”
许多人都如此幻想着——如果能纠正陛下的错误,使陛下归还各州的自治权,这样元州一定能率先复兴国土的。也说不定,其他各州的人民也会因此而感谢元州,对元州抱有敬爱之意,也或许元州会就此成为整治国土的首要中心。
——但……事实上又是如何?
“这下子我们被当成逆贼了。——到处都可以听到人民谩骂元州企图篡位的话。”
在漉水所集结的王师人数,已接近三万人。更何况其他里城现在也集结不少要与王师共战的人民,一列列地往顽朴不停地前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到开战前,王师的人数增加到多少已不重要。因为王师与州师的兵力已相差太多。实际上,在平静的表面下,州师正快速减少中。之前特意自服刑人犯中征召的兵马,现大部份都已逃亡。而强行自人民中征召的士兵,大都在三天之后逃亡。有些逃亡的人更辗转投靠王师旗下。
“……你知道目前流传着某个凭言吗?”
其他士兵不知在说些什么的私下低语着。
“听说牧伯在七天前就死了。”
“——嗯。据说是为了让台辅逃走,而自行选择死亡。”
“但我听说是卿伯在得知胜利无望,焦急之中想袭击台辅,而牧伯则是为了庇护台辅而死的。”
“怎么可能!卿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但……事实上流言就是这么传。你不觉得很可怕吗?要是以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传言的。”
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在彼此交换视线后,所有人一同看向王师所在的方向。
“为什么王师还不攻过来。——怎么一直留在对岸……。”
“——为什么王师一直待在对岸按兵不动!”
斡由自房间的阳台上眺望漉水。
“难不成王师在等那群民兵到来?像那种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杂兵,即使数量增加了又有何用……”
白泽不予认同的回了句“可是……”
“王师在沿途中招募二万兵力,并在漉水河岸上堆起沙袋。”
“——你说什么!”
“似乎是为了筑堤吧!沿途所招募的士兵似乎并没有持着武器,以这情形看来,这些人很可能是专门筑堤的役夫。”
“现在才想到筑堤?该不会是为了收揽人心吧?”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王师领着役夫,似乎打算自漉水对岸的新易,一路筑堤到顽朴下方的洲吾。”
“难不成——他们想用水攻!”
“微臣也是如此认为。”
斡由不禁眉头蹙起。顽朴城被蜿蜒的漉水所包围,是靠着长期所筑下的堤防才得以阻隔河水氾滥时所带来的水患。斡由也曾秘密下令持续顽朴城的筑堤工程。不过,一旦下游的水道被阻断,顽朴城内再怎么坚固的堤防也挡不住漉水的逆流。
“混帐……”
由于顽朴是座地势偏低的城镇,所以才有水攻的危机存在。但漉水对岸的地势比顽朴还来得低,如果采水攻,四溢的河水势必也会波及对岸,所以王师才会在对岸筑堤。一旦漉水对岸所筑的堤防高过于顽朴城的堤防,则河水会全部倒灌于顽朴。一口堤防约是岸边延长线的一半之数,一般只需一万左右的役夫,但王师却刻意招募二万的役夫筑堤。
“顽朴目前正处于被包围的状态,一旦漉水倒灌,则城内不少士兵会因漉水倒灌而损失惨重。”
雨季时所降下的雨量可不是往常所可比拟的。如果真全数逆流往顽朴而来,不仅之前用来预备作为野战用的周边地带及顽朴城外的农地会全数毁于一旦。严重的话,连顽朴山的基部都会没入水中。
“还得再加上兵粮不足的问题。”
顽朴城内所存有的兵粮已不多了。虽正值收获期,但元州已没有多余的粮食用于囤积。
“本以为光州一旦举兵,则局势就会早日解决。但却没想到真的举事时,光州反倒按兵不动,只让元州独撑大局。现在元州势必得做长期抗战,但城内却面临存粮不足的窘况。”
白泽的口气里隐约含有责难之意。
“没办法了,先到附近村里里征收食粮吧!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正好是收获期。”
白泽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卿伯是想强取人民除了租税以外的东西吗?人民于自家仓库及里库中所储的榖物,都是人民为了将来一年的生计所储存的啊!”
斡由则冷冷地看着白泽。
“那么~你是想让州师挨饿?”
白泽看着仍一脸傲然的斡由。——斡由开始焦急了。自从骊媚死于血泊之中以来,六太至今仍未回复意识。几乎所有发生的事,在在都违背斡由原先所预期的。
“首先,现在不适合向人民强征粮食。即使向附近村里强征粮食,但凭这些微薄的粮食,州师又能撑多久呢?”
斡由以凶狠的眼神看着白泽。
“反正能收多少就算多少!——还有……”
斡由环视着在场所有官员。
“派出一队州师去切断王师在漉水所筑的堤防。”
刹时,州司马蹙着眉,回应了声“请等一下”。
“州师方面的兵力已比王师少很多了,即使如此,卿伯仍坚持要分散兵力。”
“那就叫州师全军出动吧!”
听到斡由所下的命令,州司马不禁低声暗骂“混帐!”。
“请卿伯再仔细考量一下吧!目前王师的兵力为我军的三倍之上,如果不守城而战的话,是绝无胜算可言。”
斡由粗暴的回应“这我明白!”。
“在雨季开始之前,就自州师中拣选精锐部队,派他们将顽朴对岸上游的堤防全数破坏。”
白泽闻言瞬间脸色铁青。
“——卿伯可知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吗?”
斡由此时也同其他官员一般乱了方寸。人数逐渐增加的王师、光州的背盟、目前尚未回复意识的宰辅。每件事都无法照着斡由原先所预期的进行,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斡由感到措手不及。
“雨季即将到来了,请您打消这个念头吧!”
“所以才得切断堤防啊!等雨季开始时就太晚了!一旦对岸筑起能阻挡下游河道的堤防,到时漉水的河水都会倒灌进顽朴来的!”
“难道要为了顽朴而牺牲新易!州城位于凌云山上,万一新易没入水中,那顽朴城对外的一切都会断绝的!请卿伯再三思,千万不可如此啊!”
“我不是说除此外别无他法了吗?就照我的话去做!”
Ⅱ
六太睁开眼。沉重的眼皮令他一时还无法看清视野。
“——您醒了吗?”
六太这少察觉到身旁有人。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再怎么样,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骊媚了。想到这里,六太不禁再次呻吟。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是为了国王?
女子走近用双手掩住脸的六太,担心的询问着。
“您现在觉得如何,还很难受吗?”
六太仅是摇头回应着女子。
“您已经昏迷了好久,奴婢真的十分担心。”
六太猛地放下双手想坐起身,但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却朝着六太袭来。
“——我昏迷了多久?”
六太眼前的女子看来约莫三十左右,身着官服,看来似乎是一名下阶的内官。
“台辅已整整昏迷七天了。”
“七天——那王师……”
难不成……在自己昏迷之时,战争已然开打。六太心怀恐惧地看着女官,但女官只是轻轻地摇着头。
“不……王师仍于漉水对岸按兵不动。”
说着,女子还困惑的笑了笑。
“而且正于对岸积极的建造堤防。”
“这是怎么回事?”
六太不禁心想——现在才想收买人心吗?不过值得庆幸的——战争尚未开始。
“您可以下床走动吗?”
六太点点头。但事实上,六太仍感到强烈的眩晕。可现在并不是让六太能躺着休息的时候。正当六太想走下床时,他瞬间愣了一下。
——一定得在战争开始前想个法子阻止才行。
但六太心里却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法。
突然,女官将一件外衣披于六太肩上,接着扶起六太的手帮他穿上袖子。六太则是顺从地的让女官替他着衣,一个冰凉的感觉自六太额上传来。
——是石头。
六太轻触着额上的石子,却刚好见到女官满是歉意的视线。
“真是非常抱歉。您一定感到很不舒服吧!可惜奴婢不知该如何取下这个石子……”
“……不要紧的。”
六太呆然地低语回应。
——石子并未封住犄角。虽仍贴于额上,但位置却是在犄角之上,只感觉到一种坚硬且冰凉的感觉,丝毫感受不到咒力。
六太在内心里低唤着更夜的名字。石子虽再次悬于六太的额前,但不知是因为六本身厌恶,亦或是为了六太的身体着想,犄角并没有被封住。
“您能走动吗?”
听到女官的询问,六太讶异的看着女官。只见女官笑着自身旁拿出一个布包六给六太。
“这里头已放了些必要的东西。——请您快点逃吧!”
“这……”
“虽然奴婢也背叛了陛下,但那完全是因想为民谋福利,进而受人利用迷惑。绝不是想让国家走向毁灭。只要仔细想想陛下存在的真意为何,就会明白奴婢们眼下所做之事,是多么眼光短浅及欠思量。认真思量,奴婢们为眼前元州的荒废,进而愤愤不平有何用处。请您赶紧跟王师会合,早日回转宫城代元州向陛下请罪。”
“可是我这么做的话——”
女官却催促着六太,将布披于六太头上。
“以前奴婢曾听闻台辅是位慈悲为怀的人,现在才知道人们所言不假。台辅竟为了一名婴儿而自愿为人质。如果台辅能一直随侍于陛下身旁,陛下决不会成为一位无情的暴君。在漉水对岸已群集了许多仰慕陛下,而自愿从军的人民。——元州当真是做了件最愚蠢的事。”
接着女官轻推着六太的背催促着。六太不禁感到困惑,元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城内人民是如此仰慕着斡由,而今却像是一块块崩落的岩石般,慢慢地自内部开始瓦解。
“那斡由怎么办?如果我逃了,对斡由而言就等于是失去一张最大的挡箭牌。”
女官瞬间变了脸色。
“元伯已经变了。他曾是那么的为民着想……”
“——咦?”
正当六太想质问女官时,却被女官往房门的方向推。
“出了房间就请往右走,直直走到角落后,就会有一道弯曲的阶梯。走下阶梯后就可以到达通往内宫的地下道。长明殿就位于这座城的最下最深之处,只要到了最下层,就可以自地道走出城外。”
“可是……”
“求求您了!奴婢知道您的身体还相当难受,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走得了。趁现在只有奴婢一人在此,求求您快逃吧!请快点回到关弓,千万别辜负了牧伯最后的遗愿。”
女官将六太推出房门。
正当六太想说“这么做的话,你不会被处罚吗?”时,眼前的门却被无情的关上。
——为什么……。
在短时间的困惑后,六太开始迈出步伐。但仅只是踏出一步,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向下坠,只好双手扶着岩壁,慢慢地走着。六太曾想要呼唤令使,但因血腥味仍迷薰得令六太感到意识朦胧,所以无法感受到令使的存在。只好希望令使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唤,主动出现于自己面前。也或许,令使们也正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
六太双手紧攀着岩壁,慢慢地往走廊的右边前进。
更夜带着约二十名左右的年轻男子走入室内。
“卿伯,微臣带新选出的小臣们前来拜见。”
说着便带着严肃的表情看着斡由。
“辛苦你了。”
斡由的神情看来十分憔悴。在漉水对岸布阵的王师,其数量已达三万一千多人。而顽朴城内对斡由不满及责难也日益增高,为了防范有人趁机袭击斡由,所以才紧急自军中拣选数名小臣。
“这些人的武技皆为上等,而且都对王上感到灰心,自愿发誓效忠卿伯。”
更夜说着看向身后的小臣们,事实上更夜并不信任这群小臣。
——反正只要自己别离开斡由身边就好。只要有自己及妖魔在,任何意外都不会发生在斡由身上。
斡由点点头,环视着眼前正伏于地上的小臣们时,另一名小臣却急忙的跑进屋内。
“——卿伯!”
“怎么了?”
回应斡由的小臣似乎忘了自己并未对斡由行礼,只是焦急的大叫着。
“台辅——台辅失踪了!”
斡由惊慌的回了句“什么”,慌乱的站起身。
“房里只剩下负责照顾台辅的女官,恐怕是女官私自放台辅逃走——”
正当小臣慌忙的回话时,另一名小臣也将女官押进房内。
在斡由低声命令“快去找!”后,更夜旋即转身。
“快去找寻台辅!决不可对他无礼,要好好地将他带回来。”
除了新拣选的小臣外,连方才一起报信的小臣们都一起跑出房间。
女官被押到房间的正中央,斡由则直视着那名女官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官则用着怨恨的眼神回视斡由。
“那才是奴婢想问的问题!——卿伯为何要切断漉水的堤防?”
斡由大大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
说着斡由的手轻扶着额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用力一摇头后,斡由瞪着眼前的女官。
“为了胜利已别无他法可行!还是你希望元州输掉!”
女官毫不胆怯地回瞪着斡由的视线。
“漉水沿岸也插着卿伯的旗帜,为何您还要做出这令自身旗帜蒙羞之事!”
“够了!我不想再听——”
“卿伯不正是为了人民而起义吗?如果现在您让新易没入漉水之中,这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吗?”
“——我不是说元州巳无后路可退了吗?”
“那就请您投降吧!卿伯委实太看轻陛下了。”
斡由深深地叹口气后,转头看着更夜。
“更夜——把她带下去吧!”
Ⅲ
“……俐角——俐角……。”
双手攀附于岩壁,六太屈着双脚支撑自己的身子,嘴里不停地叫唤著令使。
“……俐角、沃飞……”
但不论六太再怎么呼唤,都无法得到回应。只能感到一股微弱的声音。令使所回应的声音中也透着强烈的痛苦感。麒麟与令使是靠着十分强烈的心灵感应所连系,一旦麒麟病了,令使也会因而感同身受而得病。
“……俐角……”
令使也有等级之分。以妖魔等级论之,身为女怪的沃飞与妖魔俐角可称之为其中的佼佼者。若这二名令使的回应都如此痛苦,更别提其他令使是否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唤。
始果可以的话,六太真想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但……六太已没有时间。如果六太这时能逃出的话,就不会再有人被杀害。即使除了骊媚及婴儿之外,其他俘虏的额上也都绑上了赤索条,但六太额上的红线目前已失去其效力。
——先逃到王师那里,再想办法回玄英宫说服尚隆撤兵。
斡由所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国王取走各州的自治权,但九州是这么的广大,根本就无法完全管束到。漉水流域的人民会对此感到不满与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只有战争是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失去亦信、骊媚及婴儿已经够了,六太不希望有人为此而死。
努力移动自己早已无力的双脚,六太总算是走出通往内宫的地下道。不论是那一国,宫城都有种独特的相似性。内宫最深处的通道是往长明殿而去。长明殿并非是每个宫城皆可建筑,它是只有国王及州侯才得以建筑的居所。
六太手扶着岩壁上的装饰品慢慢走着,却在回廊里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
——台辅。
“是俐角吗?……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
六太停下脚步,内宫深处完全感觉不到人气,应该是没有人才是。
“是小臣吗?”
俐角声音里带着好似困惑的感觉回应“不是”。六太凭闷的侧耳倾听,的确有种微妙的声音间断传来。那好似人的叫声,但也像是野兽的咆哮声——。
是在前头,还是在后方……六太困惑的踏出脚步,却在转过一个转角后,声音突然清晰的传入耳中。
六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全身一颤,接着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六太无法办别这是什么叫声,只知道这是一种声音。接着是——一阵锁链交错的声音传入耳中。
锁链交杂的声音愈来愈大,那声音听来似乎是某人正想努力挣脱锁链一般。但——内宫深处究竟是囚禁什么人?
通过狭小的通道,走下微暗的石造阶梯。看来自己似乎真是走到内宫深处,眼前所见的阶梯也就是女官所指的阶梯吧!方才所听的声音就是自下方传来,一种不知名的腥臭味正随着风缓缓吹来。
六太扶着栏杆,一步步走下阶梯。细长的通路持续通往城内深处,看来这条通道似乎不常为人所使用,通道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火照明。
“真是这条路吗?……可……这声音又是?”
每往前走一步,声音就更加清晰。在分支的一条小道上,六太见到一扇门。瞬间,六太明白声音就是自此处而来。那是种并非呻吟、也非吼叫、更非话语,仅仅是一种呐喊的声音。麒麟生来就具有某种特异能力,六太仔细聆听声音中的意思。那声音正在呐喊着——放我出去!
六太在迷惘了一会儿后,便朝着那扇小门走去。
本来六太是想无视于那个呐喊走过的,但那声音的悲苦令六太狠不下心。
当六太来到离门不远处时,那声音突然静止。仔细靠在门上倾听,却自门后传来一阵好似低泣的声音。
六太将手抵于门扉之上,没想到门竟轻轻开启,眼前的这扇门看来似乎并没有特意上锁。
六太一进屋内,这才明白门之所以没上锁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中,有着一道与六太所暂居的牢房中一模一样的铁栏杆。虽然自窗口射入微微的光源,但整个房间仍显得十分阴暗。六太借由门扉自外头所射入的光源向内看,起初并没有见到人的影子。但在六太稍微走近后,这才看清在铁栏杆后,正有一名身材矮小的老人紧抓着铁条。
那是个看来十分衰弱的老人,他屈着身子坐于铁栏杆旁,满是污垢的手则是紧握着铁条。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在见到六太后更是用力地把铁栏杆摇得格格作响。
每当老人一动时,交错的锁链就会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地上皆被污物染得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而老人脚上的锁链则是钉死于房间一角。
六太呆然的看着眼前这名受到凄惨凌虐的老者。
“你……是谁……?”
但六太的质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老人想回答六太问话般的张大嘴巴,但自喉咙里所传出的仅只有如呻吟般的微弱声音。六太好不容易才理解老人微弱声音中所传达的意思,老人正大叫着——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快住手吧!弄错了、你们都弄错了!放我出去!
“是谁——竟做出这种事……”
六太这才明白老人为何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老人的嘴里根本就没有舌头。——舌头早已被人拔掉了。
“……俐角。”
当六太询问令使能否打开这扇铁栏杆时,却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这扇铁栏杆被人施咒了!”
听到俐角的回答,六太这才注意到一条条圆形的铁柱上头,正刻了些形状扭曲的文字。
——为什么……在内宫深处竟有如此悲惨的俘虏?
——为什么?
六太不禁喃喃低语着。
“……难不成……你是元魁……?”
斡由的父亲——元州侯·元魁。
斡由曾说元魁正卧病在床。而且……也听说元魁因心病之故,老是深居于内宫中不愿外出。说不定元魁并不是因病而足不出户,而是被人抓起来锁禁于牢里。
但……老人却极力否认。
——不对!你弄错了!请住手吧!求求你、求求你!
“你不要这么激动,你不冷静下来的话,我无法明白你说的意思。……你说你不是元魁?”
老人点点头,六太则轻叹口气。
六太并不知道眼前这名老者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何被抓到这里被如此对待。但……六太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元魁。在安心后……另一个负面感情也跟着涌上心头。——为何这里会有如此悲哀的囚虏?
“……我明白了,你别再哭泣了。现在可能没办法,但我一定会来救你出去。你就稍微再忍耐一下……可以吗?”
老人泪眼滂沱的点点头。
——即使老者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应该有这么非人的束缚啊!为什么斡由会允许这种不人道的事情发生。斡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人就在他自己的内宫之中,斡由不可能没注意到的!
扔下仍无声大叫着“不要扔下我”的老人,六太慢慢地走下通道。
“……斡由,你为什么会默许这种事发生……?”
——你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Ⅳ
六太顺着岩道向下走去,终于到达顽朴城的最底部。在好几次拚命呼唤下,俐角总算出现于六太眼前。可是俐角的情况还没恢复到能背负六太的程度,六太只好紧抓着俐角的毛发,将它当成手杖般,举步维艰的走在阴暗的地下道。
岩山中的隧道错综复杂,除了弯曲回旋外,还不知分成多少条的岔路,随时都可能迷失方向。不知是走下第几层六太不再见到往下的通道,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迷了路,急忙地凭头找寻来时的道路。
“……这里到底是那里?”
本想循着来时的足迹往回走,却没想到途中所留于泥地上的足迹,被隧道内的水流给冲刷掉。也有些足迹被原处所隆起的岩石影阴所覆盖,在昏暗的视线下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足迹。
“……沃飞,你能找到往下的路吗?”
六太见到薄闇之中,有二道影子正在远处移动,不久后他听到一个痛苦的回应声。
“这附近……根本就看不清楚,简直像是另一个地下迷宫。”
“那能知道这是城中的那里吗?”
“请您原谅,目前我无法穿越岩壁或地层。”
令使能行使遁甲之术。那是种隐藏身形,乘着地脉、水脉、风脉或是某种气脉来回之术。
即使相隔万里,但麒麟的气就像一盏明灯,只要一呼唤便可以使遁甲之术回到麒麟身边。但以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无法施展此术。而出生于蓬山的麒麟之中,也有几位拥有此种技能,但可惜的是——六太并不是这其中之一。
被削的一片光滑的岩壁上,正流下一道道地下水。而在其中散放着点点光明的,是数量少许的白色青苔。
“您要休息一下吗?”
俐角的声音听来仍是十分衰弱。
“嗯……在这里休息一下应该不要紧的……”
六太靠着岩壁席地而坐。严重的眩晕感直朝着六太袭来。之前扶着岩壁行走时,六太就感到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是晕了船般。好几次都想在途中昏过去,但他还是忍耐着一路走来。六太伸手解下头上的包巾,拿来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但没想到的竟全都是冷汗。包袱早在途中被六太扔弃,因为六太早已没有多余的气力拎着包袱一路走下来。
六太看向四周,确定此处是无人所使用的城郭。地下水流经满是尘埃的岩地上,使得岩地看来就好似泥地一般,但上头却没有残留任何足迹。
六太靠着俐角的背大大喘息着。突然,六太在极近的距离听到某种物体碰撞的声音。他紧张地看向四周,竖起耳朵聆听着。但空气中只有自己虚弱的喘息声。
“……是谁在那里?”
六太的声音在后头已近无力,正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时,却传来某种物体移动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六太朝着岩壁看去,终于发现声音是自岩壁一角所龟裂的缝中传出。
“——这个……我好像迷路了。”
六太朝着龟裂的细缝中看去,但里头却十分的黑暗,看来似乎是一道很深的龟裂。
“迷路?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迷路?”
“我只是想散步一下……。请问……这里是哪里?”
一阵高亢的笑声突然自龟裂里传出。
“这里是怨岳!”
“……那大叔您又是谁?”
“无礼的家伙!你连自己主子的声音都认不得了!”
六太不由得感到震惊。能自称为顽朴城的主人并不多,忽地——那名被锁链拷于牢房中的老者的脸瞬时浮现于六太眼前。
“难不成……您是元魁?”
“连你都直呼我的名讳,看来我早已毫无地位可言了。”
一种好似自嘲的笑声自龟裂里传来。
“元魁——不……是元州侯听说身体不好。”
那名老者果然不是元魁。……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不好?应该是不好吧!我都不知有多少年没喝水吃东西了。”
元魁笑着对六太说明自己的处境。饿了就只能吃岩壁上所生的青苔,渴了就只能喝岩地上所流的地下水。
“他们没派人送食物给您吗?而且您这样可以算得上是幽禁吧?”
“幽禁?这样叫幽禁?还不如说我被舍弃还比较妥当。我早已忘了是多久以前掉到这地岳之中,也没有人来看过我。”
六太哑口无言。州侯也是仙人之一,也同样拥有无限的生命。除了削除仙籍及斩首之外,仙人不论是受到多么重的重伤皆可痊愈,决不会轻易死去。——国王及麒麟也是如此。
“自那之后就没再听过人的声音。”
“……真是混帐!”
在听到六太的低语后,元魁终于停止笑声。
“到底过了多少年?老实说我都记不清楚了。那家伙对我说他想要州侯之位。但我并不是陛下,所以无法答应他。州侯是陛下所任命的,并不是我想循私让给谁就成的。他自己也明白这道理说!”
六太抓着岩壁的手微微颤抖。
“……难不成——您口中的那家伙指的就是斡由……?”
不应有这种事才对!斡由是以广施仁道,为人民着想,更深受人民所赞扬的令尹。更夜也曾对六太这么说过。斡由是更夜的恩人,在六太无法帮助自己的友人时,适时对更夜伸出援手。主张为了人民、为了正道而举兵的斡由,是不可能幽禁元魁的。
——但……既是如此,为什么斡由会对那名可怜的囚虏置之不理?
“当然是那个奸夫!”
元魁毫不迟疑的回应,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怨恨。
“他说我不配当州侯。甚至于对我说,如果我真要如此下去,干脆就自立当国王好了。我也不是不想得到玉座,但没有承接天命的我也是无能为力。没想到他却说我是以天命为由,根本就没有坐上玉座的才能。还说我不过是只会看陛下脸色,藉以阿谀奉承的垃圾。”
六太心想——元魁所指的陛下是枭王吧!也曾听说元魁自枭王时代就不曾出现于公开场合。
“——确实,我曾为了奉承陛下,进言逮捕意图谋反的逆臣;但我也曾奏请陛下放过人民,对谋反之人能从轻发落,减少无谓的杀生啊!结果,我反倒被陛下怀疑是因存有谋反之心,所以才上奏包庇犯人。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不得不下令斩杀那无罪人民。——倒是陛下凭崩了吗?”
“没错……听说只要交出逆贼的尸首愈多,枭王所赐的犒赏也愈丰厚对吧!”
“决不是——决不是如此,请相信我。”
元魁饱含憎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进六太耳中。
“斡由说我没有足以担任州侯的才干,所以将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但……他也不想想,他能当上令尹又是托谁的福。要不是我向冢宰进言,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吗?我才是州侯,是陛下亲自把元州赐给我的!”
“……但您不也为了保全地位,连人民都一起出卖!”
“那是出于无可奈何。”
“斡由是唾弃您这一点吧?虽然斡由曾向您进谏言,但您可曾回答说这一切是无可奈何的,可曾说过凌虐人民并目您的本意,而是因王命不得不从?”
“当然——我说过!”
“那么您既然无法纠正国王的错误,至少也该让出州侯之位,但您却以州侯之位应由国王所赐为由拒绝。所以斡由在不得已之下才将您弃于此地……”
——也就是说,斡由认定元魁没有肩负到执政者应有的责任,所以基于为民着想及正道,才将元魁幽禁于此。枭王既已失道,那为了正道理应举兵讨伐。但元魁虽明知这道理,但他却为了保全自身的地位,不惜阿谀奉承枭王来凌虐人民。所以……在为民着想之下,斡由不得不将元魁强行幽禁于此处。由于当时仍处于枭王治世,所以斡由以元魁病重为由,谎称元魁将政权全移交由斡由掌管,到此六太都能理解。——但……那名可怜的囚虏又是怎么回事?
元魁对六太的质问默然不语。
“如果我的运气好,一定会回来帮您的。”
六太对元魁许下承诺。但六太所指的运气好,是指平定内乱、王师能得胜的话。
轻叹口气,六太努力撑起无力的双脚站起身。在离开元魁不久后,却自后头传来一道道宛如凭咒般的声音。
“我其实很明白。……斡由只不过是想要侯位。”
六太闻言仅只是停下脚步。
“不论任何理由都行,只要幽禁我的理由够充足就行。”
啪啦!六太仿佛听到牙齿断裂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吗?斡由对自己的箭法十分有自信。”
“……这个嘛……”
“在所有盛大的射礼中,斡由从没有输过。但……有一次他却意外没射中靶心。”
元魁忽然低声笑起来。六太为了听清楚元魁所说的话,而微倾着耳朵。
“那次失误,斡由却把责任归咎于准备用具的下仆。他说是下仆故意将用来祈求天神降临驱逐妖魔的祈愿标靶放斜,以致于让他射偏了准头,企图以此引起凶事。并且将那名下仆处刑。”
六太微蹙起眉。
“斡由是个相当有才干的人,没有什么事他做不到。也是个通情达理、胸襟广阔的人。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
元魁呵呵地笑起来。
“我问你——枭王凭崩后,斡由有没有升山?有没有向延麒询问天意?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如果他升山向延麒询问天意,而延麒却说他并非国王的话,斡由是受不了种耻辱的。”
“但是——”
“你想说斡由不是被人称为胆识过人且万能的长才吗?那只是虚有其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这样就没人相信他曾犯过错。长久下来,难道不会造就他胆识过人、通情达理的假象!”
六太感到目眩般的将视线落于脚边。元魁所说的话一句句传进六太耳里,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
——那个囚虏。
“他相信自己是十全十美的,所以也要别人相信。即使受伤也会视而不见,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六太双脚发颤的走离元魁所在之处。
斡由曾说他是为了人民而站出来。就因为斡由说的话有其道理,所以六太才会对元州的绑架行动默不吭声。但……六太却忘了,满口正义的人,并不一定是代表正义的。
人总是标榜自己是正义的。如果国王及君主不是打着如此的旗帜,又如何能操纵士兵,其本质根本就算不上是正义。因为如果真是为了伸张正义,那又怎么会将人民带入苦难之中。
六太曾一再对斡由进谏,一旦引起内乱,首先受苦的便是人民。但嘴上老是说为民着想的斡由,又为何执意要举兵叛乱?如果真是为民着想,理应放弃这种会使人民陷入苦难的叛乱。六太常在说服斡由之时,感到一股沉重的无力感,这是否因为斡由本身并不是代表着正义——。
“……斡由……”
六太不禁想起那名可怜的囚虏。
“斡由……那名老者该不会就是元魁的替身吧!”
为了隐瞒元魁被幽禁于地底的事实,于是便在内宫中安置一个替身。
——快住手!老者当时无言的呐喊仍在六太耳边回荡着。
在不见天日的牢笼中,老者谨守着斡由所说的话,确实扮演着元魁的替身。但……长久的时间下来,老者终究也受够这种暗不见天日的生活。
——您弄错了!快住手吧!放我出去!
斡由派人将老者用锁链拷于屋内,为了怕他吐露实情,便派人拔去老者的舌头。
“……斡由……你这混帐……”
六太清楚的感受到,即使已远离元魁所在之处,元魁怨恨的咒骂声,却好似鬼魅般挥之不去。
Ⅴ
更夜带着女官往顽朴城下方走去。一直走到位于凌云山深部底处,一排暗不见天日的牢房。这里并不如六太所居的上等牢房,但为何会有这一排牢房的存在,是为何而设置于此?早已无法自史书中考查。但很明显的,这里是无法公开于各种文件中的场所。或许,在州侯到任之时,州吏便会私下奉上书简告知此处的存在也不一定。
更夜带着女官走过一排牢房,就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一般。这里通常关着等待处决的犯人,也有些被质疑是谋反份子的犯人被带来关于此处。——当然,即使是斡由也无法杜绝臣子们的叛变。不论是居于上位者是贤、是愚,都定会存有反叛份子。
“进去吧!”
更夜打开牢门,将女官带进位于最后头,也是这整排牢房中最大的牢房。在黑暗中,更夜押着女官进入牢中,手则是暗中将牢门反锁,接着他在房间一角点起油灯。除了房间内的一盏油灯外,更夜手中也持有一盏,这二盏灯火照亮整个室内。牢房建于高低不平的岩壁上,里头则放着几样必备的家俱。更夜解开绳索,女官则颤抖不已的立于一旁。
“坐下来吧!”
更夜视线移向不远处的床榻。女官面露不安的神情,视线来回看着床榻及室内。在一阵犹豫不决后,她还是在床榻上坐下来。
“——为什么你要如此仇视卿伯?难道你不明白元州目前的处境吗?”
更夜语带淡漠的问着。
“奴婢明白。但那完全是元州背离正道,违背天意所造成的。”
“那不是打一开始就明白的吗?”
“奴婢所听到的却不是如此!”
女官深深叹口气。
“奴婢所听到的是——卿伯是为了正道而起兵,并不是起兵叛乱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卿伯竟妄想推翻陛下,射士可明白元州是在做什么样的行为吗?”
“卿伯是为人民着想的,这不是元州诸官及人民都明白的事吗?”
女官失声笑着。
“为了人民?那为什么要切断堤防!你可知王师兵数共有多少人吗?无论如何元州是输定了。卿伯难道看不清这个事实吗?胜负都已成定局,那为何卿伯还执意切断堤防,有必要再继续这可能令人民受苦的战争吗?这是为人民着想的人应当做出的事吗?”
更夜沉默不语。——但……既以举兵,就不允许败北。
“奴婢的友人是遂人府的府吏。”
女官说着,视线移向灯火。
“她是我的童年好友。她一直不停地告诉我,卿伯不应任意掌理元州的。”
“但……那是因州侯他将……”
“没错。卿伯是因州侯身体不适才暂代元州的政务。内宫的内官们也都曾听见州侯那模糊不清的叫唤声。时间都过了十五年,州侯现在连话都没办法说,所以卿伯才代理元侯治理元州。”
更夜只是静静的地注视着女官。
“既然明白,那你又为何?”
“奴婢也将同样的话对她说。——但……她听完奴婢所说的话却十分愤怒。她说——卿伯的确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一副圣人君子的样子。但如果卿伯真是个公正无私之人,为何不将元侯的情况上奏国府,并且把元州的治理权交还国府。元州是陛下赐与元州侯的,能决定州侯人选的就只有陛下。即使国王不在玉座之上,也应上奏六官,等候六官所下的指示,这才合乎正道不是吗?然而卿伯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想紧握手中独揽的大权。即使陛下登基后,卿伯也没有归还政权!”
更夜仍是冷淡的注视情绪激动的女官。
“这叫无私?这叫正道?奴婢不明白,但她却十分清楚。斡由是个伪善者,是个披着圣人君子外衣的暴君。他所追求的不是权力,也不是富裕的财源。奴婢直到现在才明白,斡由想要的只是他人对他的赞赏及拥戴。”
“我无法容忍你说出如此偏激的言论。”
“不、奴婢已知道朋友所说的话都是事实。斡由只想要赞美,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赞美才想获得权力。他不是为了人民也不是为了正道,他只是不甘屈于自己只是个受人拥戴的令尹。”
女官扭曲着一张脸。
“奴婢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发觉到这件事,更替这个与朋友争论不休的自己感到愚蠢。——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不是吗?卿伯是真的为人民着想吗?事实上并非如此,然而斡由身边就只剩下被他所欺骗的愚者,还不时于各处散播斡由所持的信念。但那些看清斡由本性的聪明人到哪去了?奴婢的好友又身在何方?”
更夜低下眼。
“奴婢听说她在某天对斡由怒声大骂,后来就被射士您所逮捕。之后她便辞官出宫,连往何处去都不得而知。大仆曾对奴婢说过,由于城里崇敬斡由的人十分多,如果将她安置于城中,势必有人会暗中加害于她,所以才下令她离开元州。——这是真的吗?”
“正如你所说的。卿伯是那种不会处罚罪人的人。即使对方对他加以批评,卿伯仍是会原谅对方。”
“那为什么她会音讯全无?她最重要的东西都还留在这里啊!——你回答我为什么?”
“这个嘛……”
“怪物……”
更夜叹了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女官。
“你把她让妖魔给吃了吧?就像你想把奴婢喂给那妖怪一样——你这个人妖!”
更夜仅只是看着女官,接着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会改变心意了。——这就没办法了。”
女官惊骇的站起身。
“……果真如此!”
“这是我应尽的本份。不巧的是——我正是你口中所说的愚人,我相信卿伯所说的道理。你现在如此诽谤卿伯,那你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这是斡由的命令!”
更夜摇了摇头应了声“不是”。
“卿伯并不知道这件事。一旦知道,卿伯也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是……不论怎么说,我这都是为了卿伯好。”
说着更夜梳着妖魔身上的毛发。
“卿伯是个和善的人。但要排除异己时,就一定得斩草除根才行。”
接着,更夜没有任何感慨,转身催促着妖魔。
“‘六太’,这是你的食物。”
随着锁链解除的声音,女官快速地往后逃去。妖魔欢喜的在室内跳跃。在本性使然之下,妖魔享受着杀戮的喜悦。
——斡由并没有命令更夜这么做。
更夜听着女官的悲鸣思考着。斡由从未要求更夜执行杀戮的行为,但他却不时在更夜耳边重复着相同的话。对所有事情抱持着苦闷、不为人所理解的痛苦、对于反叛份子的怨恨、对被捕的谋反者所抱持的不安。
——说不定他们会趁机逃出来,伺机袭击我。
——如果说那时更夜不在我身边的话,那时我该怎么办。
斡由只是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他的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用令人费解的神情看着更夜,不停地重复相同的话。如果更夜建议赐死的话,斡由则会斥责更夜。但斡由又不停地向更夜诉说,牢中的谋反者是多么令人感到危险。
于是更夜瞒着所有人,独自来到牢里。——那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
更夜对斡由请求将所有犯人全权交于自己处置。在斡由应允后,他便带着妖魔走向牢房。只要“六太”将这些人都吃掉的话,就不会有尸首存在。确认过牢里连一滴血都不存在后,更夜全身颤抖的回到斡由身边回报。回去后,更夜向斡由报告说所有的犯人都放逐于城外。
每个人都相信更夜这看似合理的谎言。但吕律却感到事有蹊跷。为何眼前所见的人,要如此浑身发抖的报告?
斡由则是笑着说了声“是这样啊~”。接着将手放置于更夜头上。
——你真是个能干的臣子啊!
接着,更夜看着自己的双手,妖魔咀嚼猎物时的声音仍在耳边缭绕。
斡由在说话时的眼神闪烁不定,但仍是满脸笑容。
——即使我没说出来,你也能自话里明白我的愿望。能有你这样的臣子,真是令我高兴。当斡由将手放置于更夜肩上时,更夜终于明白斡由的真意。斡由打一开始就是如此希望,所以一直在旁唆使更夜。
自从斡由在诸官面前称赞此事后,便宣告以后犯人全交由更夜处理。
也就是说,更夜成名了暗杀者。不仅是对斡由有所危害的人,只要是对斡由立场有所危害者,为了彻底消除其存在,更夜都会驱使妖魔。
眼前的女官当然也有着相同的命运。当她公然违逆斡由之时,就注定她成为妖魔食物的命运。接着更夜就如往常一般,仔细检查地上是否还残留血迹。之后就全交给妖魔处理,自己则回斡由身边报告。——他已将女官放逐,让她自行回乡。
这是斡由及更夜间无言的秘密。斡由决不会下杀人的命令,更夜则是为了斡由,于忠义之下杀人,但这种事是不能公开。所以他对斡由报告说,他已将女官放逐。而更夜也在诸臣中得到“仁慈的射士”这个称号。
——已经习惯了。
更夜冷漠地看着女官被撕杀的始末。
听着其他人对斡由的弹劾、听着女官所发出的悲鸣、自己染满鲜血的手。
……至今都令更夜感到无动于衷。
Ⅵ
在离开元魁没有多久后,六太听到地下隧道附近传来脚步声。
六太不加思索的躲于岩壁洞中。刚好听到有人传来“找到了吗”的叫喊声。
“没有找到人!”
“如果再往下走就么烦了,这里很容易迷路说。”
“你们二个再往上头找一次。”
六太听见二个应答声,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你们二个跟我来,到下头找找去。”
不同于发令男子的紧张声音,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回应着。
“该不会真的迷路了吧?”
六太不禁双眼圆睁。——那个声音!
“麒麟目前不是无法使用犄角吗?一定是迷路了。”
“混帐、你给我安静点!”
“是是……”
六太走出岩洞,心里不停地叫喊着。
——不可能的!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
“对了!大仆,我们会不会也跟着迷路啊?”
虽没见到人影,但前方的通路却渐渐明亮起来。六太大声的叫喊出声。
“有人在吗?快过来啊!”
瞬间,许多脚步声朝着六太所在的方向跑来。通道前头所射出的光亮也自远而近的移动着。不知道是叫了声“在那里”的声音。六太感到一种比灯火更为明亮的奇妙光源朝着自己靠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最先跑来的人,六太不由得想哭。抬头向上看,眼前的人正露出苦笑。他转过身,向远处招招手。
“大仆,这个小鬼——不……是这个小少爷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向后追来的男子点头大叫“没错”。
“您没事吧!卿伯及诸官都为台辅担心不已。”
“我想找更夜,可是迷路了……”
“请让微臣带您去。”
六太对着那名官居大仆的男子应声“好”,接着伸手捉住某个男子的脚。
“我走不动,背我。”
六太抬头看着那名男子,男子则是面露苦笑。他默默地弯下腰,让六太攀着他的肩。——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该不会又有什么让朱衡叹息不已的怪念头吧?真是受不了你!——说到这,六太再次紧抓着男子的衣襟。
就在六太紧抓男子衣襟时,一个微小的声音伴着衣服的磨擦声传了过来。
“……这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更夜自牢房回来的途中,正好碰见前来回报的大仆。
“射士,臣等找到台辅了。”
一转身,更夜的视线正好对上自远处走来的大仆。
“……台辅似乎是迷路了。”
大仆说着,示意一名小臣往前走。这名小臣名为风汉,是自顽朴游民中登用的小臣。更夜看风汉背上所背负的六太,神情复杂的叹口气。
更夜之所以没有封住六太的犄角,其用意并非是想让六太逃走。而是记起六太是更夜第一次遇到给予他许多东西的人。虽明知为了斡由,不得不封住六太的犄角,但只要一想到六太可能因此而死,更夜就下不了手。
“——六太。”
更夜急忙跑至风汉身旁。
“他没有事。但情况却相当不乐观。”
背负着六太的风汉如此说后,更夜只见六太闭着眼趴于风汉背上,似乎已失去意识。
“……先带台辅进屋吧!看情形好像真的很不乐观。”
“没错、这件事比较要紧。”
更夜指示着风汉先往内宫某条通路先行。本来更夜是想自后头跟上,但刚举起的步伐却被身后大仆所传来的笑声打住。
“哪~——那名女官怎么了?”
更夜转身看向大仆。而走在前头的风汉也回过头来看着二人。
“我奉命让她出城去了。反正城内也无她可容身之处,就随她想去什么地方吧!”
“或许她被妖魔吃了吧?”
“别说这不可能的事!”
更夜接着转身走人。——更夜心里明白,城里的每个人都怀疑更夜。虽然更夜对任何人都说,他将所有的犯人都流放回故乡。但并非所有人都对更夜深信不疑,一旦有人失踪,每个人都会怀疑更夜,决不会怀疑斡由。
更夜催促着风汉往前走,但风汉却饶富兴味的看着更夜身后的妖魔。
“这家伙真的是妖魔啊!”
“是名为天狗的妖魔。”
“真是温驯啊!它不会凶性大发吗?”
“不会。”
名为风汉的男子“喔~”了一声,接着向妖魔走近。
更夜凝神地看着男子的侧脸,男子却毫不在意的往更夜身后的妖魔走去。虽然城内的人已习惯妖魔的存在,可一旦妖魔站在身边仍会感到害怕。
“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风汉“咦~”了一声回头看着更夜。
“可是……射士不是说他不会凶性大发吗?”
“是没错。”
更夜不禁在心里低喃着“真是个怪人!”。
Ⅶ
更夜停下脚步,将风汉招进一个新置的牢房里。
“把台辅放在那里休息吧!”
男子“喔~”了声,将驮伏于背上的孩子轻放于床榻之上。
“不要太过粗鲁,将他轻轻放下。”
“情况看来很不乐观啊!”
更夜轻触着六太的额头。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高热自更夜掌心中传来。更夜怀抱着复杂的心思看着六太。——真的这么受不了血腥味!
“刚才所说的女官,真的被妖魔吃了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卿伯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如果我真的做出这种事,卿伯是不会原谅我的。”
“真的吗?但这地方还真是静的可怕啊!”
更夜笑着转头看向风汉。
“我说过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不过、你没有动什么歪脑筋就好,如果你胆敢加害卿伯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不知男子是否没察觉到更夜的口气,只是一幅吊儿郎当的说“可怕、好可怕”的喃喃自语。
“这里先暂时交给你,好好看守。”
当更夜交待完想走出房间时,却传来六太微弱的呼唤声。
“——更夜。”
更夜转过身,急忙奔到床边。
“不要紧吗?会难受吗?”
“……不要紧的。”
说着六太严肃地抬头看着正满脸胆心表情的更夜。不一会儿,六太深深地叹息,接着悲伤的闭起眼。
“六太?”
“更夜……你身上……有血腥味残留……”
更夜顿时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又杀人了……”
六太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
“之前你来我身边时,身上并没有血腥味……”
“现在是非常时,当然会杀人。更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六太与卿伯敌的话,必要时我也会杀了六太。”
六太低声说了句“是吗……”
“更夜,我有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带我到王师那里。”
更夜顿时双眼圆睁。
“——不行!”
“那么……我去拜托斡由。”
“六太、这是行不通的!”
由于六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违逆过斡由,所以才没有性命之忧。即使斡由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致于想杀害六太。但——如果六太公然违逆斡由的话,那将又会如何?
六太睁开眼看着更夜。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不会帮助斡由的!”
“六太——”
“我厌恶命令更夜杀人的人。更夜你本来是那么讨厌杀戮的。”
“——这……?”
更夜再次圆睁着眼。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说过的话吧!当大家伙不听你的话而袭击人类时,你不是感到十分悲伤吗?”
更夜有些心虚的看向六太所直射过来的严厉视线。
“但你现在却杀了人……那种命令更夜去杀人的人,我不承认他是你的主人!”
更夜低声叫了声“六太”。不论更夜再怎么说他没有杀人,但却没有人相信更夜;不论更夜再怎么说妖魔不会袭击人,但仍没有人敢接近妖魔。即使是斡由——他也从来没有摸过“六太”。
“……我已经不在乎这种事了。因为我是斡由的臣子,只要斡由想杀谁,我就会杀了那个人。”
听到更夜这么说,六太仍是一脸悲伤的看着更夜。而更夜则有种想哭的心情。
“麒麟不也是如此吗?只要是陛下所下的命令就决不会违背。”
“尚隆不会叫我杀人!”
“你能说绝对不会吗?人会做出什么事是不得而知的,即使是六太的主人也是如此。”
对更夜而言,斡由是个清廉洁白的令尹。——但光是清廉是行不通的。如果陛下真是完全的清廉洁白,那还能被奉为国王吗?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一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令更夜及六太同时看向风汉。男子则若无其事的走至六太床沿处坐下,面带笑容的看着更夜。
“我不会叫六太杀人的。叫他做的话,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快。”
“……你……”
“尚隆!你这个笨蛋!”
尚隆的手轻推了正想努力坐起身的六太额头。
“好好睡吧!——现在还不知道谁才是笨蛋!”
“——延王……。”
更夜低语着看向尚隆。
“——你就是更夜吧!如果你真是六太的朋友,就拜托你让他回玄英宫吧!虽然是个麻烦的小鬼,但他不在多少还是有些困扰。”
更夜的手缓缓伸向妖魔的颈子。
“是指麒麟不在而使得政务大乱吧!”
“不……是诸官整天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
见到男子豪爽的笑容,更夜抓着妖魔的手更加使力。
“……您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元州?”
“看看有没有人跟我一样会临机应变啊!”
“难道是指卿伯?”
更夜暗地想松开紧抓妖魔的手,六太却在此时大叫。
“更夜——住手!如果你敢对尚隆动手,我绝不会原谅你!”
更夜微倾着头看向六太。
“直到现在,你仍想保护陛下?”
六太毫不迟疑的点头,即使六太不出声回应,更夜也能明白。在连阳光都无法射入的地底迷宫中,尚隆仍能清楚的见到六太的存在。——尚隆是国王,这已是无可否定的事实。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尚隆的臣子。”
“而我则是卿伯——是斡由的臣子。”
更夜白皙的脸带着淡漠的表情看着六太。
“只要斡由的命令我都会照做。我是为了守护斡由而存在,所以只要是有人仇视斡由,我就会杀了他。”
“即使斡由令你背起谋反的罪名?你明白斡由是逆贼吗?明白他说不定会被讨伐啊!”
“我当然明白斡由被称为逆贼及想谋夺上王之位。我也明白身为逆贼是会被讨伐,但那又如何?想灭亡国家或想要上王之位都无所谓,我只要能帮助斡由就好。”
“哪~~我呢?”
六太抬起头看着更夜。他们彼此都是同于深夜醒来,被双亲所舍弃的孩子啊!
“……我喜欢更夜。但……现在身上满是血腥味的更夜,却令我无法靠近啊!”
“这也是无可奈何。就好像六太你要守护尚隆一样,我也要守护斡由。”
“为了这个理由杀任何人都无所谓吗?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六太心想——不可能会如此的。他所认识的更夜并非是这种人。
“只要是斡由说好的话,那你就可以毫不在意地杀人、毫不在意地举兵违背天理、毫不在意地任国家倾倒。更夜,你想制造出更多与你有相同遭遇的孩子吗?”
更夜却对六太悲痛的叫喊报以冷漠的回应。
“其他人根本就不明白!”
更夜的表情罩上一脸苍白。
“国家灭亡真有那么可怕吗?”
六太不禁瞪大眼。
“——更夜……”
“为什么人不可以死去?只要是人总有一天会死的,国家也总有一天会灭亡的。不论再怎么珍惜、保护,最终还是得毁灭的。”
更夜是妖魔之子。妖魔是徘徊于荒废国土之上,所以更夜也可说是于荒芜中长大的孩子。
“只要是斡由说好的话,那就好了。”
六太呆然地看着更夜——为什么更夜不明白。不论更夜心中是多么的悲凉,但也不应如此无动于衷。
“六太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但斡由却与六太你对立,我也不愿带给六太或其他人痛苦,也不愿毁灭国家,但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只要斡由说没关系的话,那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更夜!”
“国家灭亡真的那么可怕吗?如果害怕荒废、害怕死亡,那我告诉你一个更轻松的解决方法。”
更夜说着放声大笑。
“——全部让它灭亡不就得了!”
“……即使斡由死了也无所谓。”
面对六太的质问,更夜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如果斡由想死的话,那也无所谓。”
“这里可是你的国家啊!”
突然,尚隆的声音插进二人的对话之中。六太及更夜都用着吃惊的表情,看着眼前突然站起身的尚隆。
“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只有斡由不是属于你的!”
六太移开自己的视线乡。
“尚隆……没用的。”
“——别开玩笑了!”
尚隆对着六太大吼后,回头看着更夜。
“国家灭亡也无所谓?也就是说你死了也无所谓!你可是我的人民啊!连人民都说出这种话,那我又为何存在?”
更夜抬头看着尚隆。
“没有人民的国王,那又有何意义可言。我之所以为国王,就是因为人民将国家托付于我!如果人民都认为国家灭亡无所谓的话,那我又何必存在于此!”
尚隆的记忆回到那遥远的过往——不停向残兵败将所射的无情箭矢,居于城中及领地上的领民皆消失于火炎之中。
“我是为何而苟且偷生活至现在!曾交托于我手上的国家灭亡了。难道我是为了再次听见人民为国牺牲,再次感叹国家灭亡而来的吗?”
——你想要个国家吗?这是六太曾问过尚隆的话。
“我是为了给你一个丰裕的国家而存在的……更夜。”
更夜有好一阵子呆然地看着男子。
“我……不会相信世间有如此美好的事。”
更夜站起身子。自己何尝不想有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更夜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就有如自己绝对到不了蓬莱一般,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安居之处。不论是国家或是人民——皆是如此。
“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知道。”
更夜扭曲着表情转过身。
“……风汉,这里就交给你了。照顾台辅的内官马上就到了,在这之前……台辅就麻烦你照顾了。”
“更夜……”
更夜回过头。
“我有言在先——如果你有意加害卿伯的话,我一定会叫妖魔袭击你的。这一点你可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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