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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八][外传·魔性之子]第四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n  3 16:15:24 2005), 转信

外传·魔性之子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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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放学后,广濑在教室里看到高里。厚厚的云层漂浮在阴沉的天空当中,天色暗的比平常更早。学校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喧闹声。啦啦队的喧哗声则从校园里一波一波地传送过来。 

广濑在校园里漫无目标地走着。他不自觉地朝着二年六班的教室走去,结果在那里找到落寞地坐着的高里。 

“高里,你一个人吗?” 

虽然需要一点勇气,不过广濑还是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道。高里回头看着广濑。他四周的桌上散放着一些用途不明的小道具。 

“其他人呢?” 

广濑问道,高里便用淡淡的语气回答道:“出去买东西了。” 

“能不能跟你谈一下?会不会打扰到你?” 

“没关系。” 

仍然是再简短不过的回答。广濑正想张嘴问话,这才想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他不知道讲什么才得体。 

“高里……曾经重读哦?” 

他试探性地问道。高里笔直地看着广濑,用没有表情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 

“是因为生病吗?” 

广濑自己也觉得这样问是相当卑劣的行为。但被他这样问的高里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他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好像曾经有过神隐的经历。” 

“之前桥上也这样说过,可是,所谓的神隐……” 

“大概就是失踪吧。” 

广濑凝视着高里的脸。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 

“我不是……很清楚。” 

说完,高里微微地歪着头。 

“我在某一天就不见了,过了一年之后又出现。所以大家就说我神隐了。” 

“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的?” 

“我不记得。” 

“一点都不记得?” 

“是的。”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表情。看起来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谈论这件事情会让你感到不愉快吗?” 

广濑直接问道,高里歪着头。 

“这个嘛……”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自己的感受问题吧?” 

高里好像思考着什么事情似的,然后几近毫不客气地笔直地抬头看着广濑。 

“为什么想知道?” 

这是高里对广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广濑说完,很不好意思地浅浅地笑了。 

“你不是画了那幅画吗?” 

“是的。” 

“我觉得你想回想起来。对不对?” 

高里点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找不记得了。” 

好一个冷漠的答案。广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试着把自己鲜少告诉别人的事情说给高里听。 

“我小的候曾经差一点死掉。” 

广濑说完,高里露出讶异的表情。那张平板的脸上第一次浮起堪称表情的色彩。 

“好像是注射引起的休克。我已经不记得前后的事情了,但是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自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濒死体验吗?” 

“嗯。那是一片有着不可思议色彩的天空,开满了白色花朵的湿原。澄澈又深邃的河川流着,远处还有一座桥。我沿着河川往前走着。天气既不热也不冷,走得再远我也不觉得累。我一边看着景色一边茫然地走着,偶尔有小鸟或鱼跑出来时,我就跟他们一起玩。出现在那边的都是一些不怕生的东西,我想我大概是朝着桥的方向在走。只觉得走了好久。” 

广濑想起一次又一次地反复过的景致。 

“我记得的只有这些,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高里什么话都没说。 

“我好象意识不清长达三天之久,大概是我六岁时候的事情吧。从那之后,每次一遇到事情,我爸妈就爱说:谁叫你是差一点死掉的孩子。不管是好的事情或坏的事情都一样。我想大概不好的方面居多吧。” 

高里点点头。看起来那是他对广濑产生共鸣的表现。 

“或许是因为父母一直这样说,让我擅自编排出这样的记忆。可是,我觉得自己确实是看过那些景象。” 

广濑自我解嘲似地笑了。广濑和母亲的关系不合到让人感到绝望。母亲试图约束广濑,而广濑则最讨厌受到束缚。母亲想把原因归咎于他的濒死经验。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样。广潭觉得回家很无聊,而母亲则一直责怪老是不回家的儿子。每次他以打工或做试验为借口企图推诿时,母亲就会这样说,然后挂断电话。她会说,“你把对父母的感情都丢在那边了。” 

“每次一有事情让我感到畏缩,我就想回去那边。在不知不觉当中,我觉得那一边好像才是我本来就应该存在的世界,而不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我发现自己跟父母亲不和,跟老师对冲都是因为我不是属于这边的人。——到现在为止,我还略有这种感觉。” 

高里点点头,脸上露出真挚的表情。 

“我懂。” 

“嗯,我就觉得你会懂。” 

高里眨了眨眼,然后垂下视线。凝视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当时我站在房子外面。那是很老旧的房子,中庭的一角盖有仓库,应该说中庭的一边是用仓库隔开的吧……。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大致上懂。” 

“我站在中庭。结果,我看到庭院的一角有一只白皙的手。” 

高里露出充满怀念的表情。 

“仓库旁边就是土墙。仓库和土墙之间有一个只能容猫通过的小隙缝,那只手就从隙缝当中伸出来,对我招着。” 

“只有……手吗?” 

白皙的手。广濑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嗯,那个隙缝很小,根本不是容得下一个人的地方。白皙、像女人裸露出来的手从隙缝中伸出来,那只手一直对我招着。” 

“你不觉得很不舒服吗?” 

高里轻轻地笑了。 

“说得也是。不过,当时我并不觉得不舒服或者害怕,反倒莫名地感到非常安心非常高兴。” 

“因为那只手臂吗?” 

“是的。于是我朝着那只手的方向走去。” 

“然后呢?” 

高里摇摇头。 

“就只有这样。我记得自己从庭院当中朝着那边走过去,可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走到庭院的角落。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完全不记得了。” 

神秘出没的白皙的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种种因素有可能是互相关联的吗? 

“当我再度清醒时,发觉自己在路上走着。我感觉有一小段时间我只是茫然地走着,然后突然醒了过来。我环视着四周,试着去辨认自己身在何处,结果发现就在家的旁边,从我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到我家在举行葬礼。我心想,是谁死了啊?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是祖母的葬礼。” 

高里的脸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我走进屋子里,在场的人全都露出极度惊愕的表情。我被不同的人围着,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消失一年以上了。” 

“你不记得那期间的事情吗?完全不记得了吗?” 

“是的。有时候会觉得好像只记得一些颜色或某种印象,可是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 

高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觉得在那段期间我是在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是一个让我觉得非常舒服的地方。因为每当我想回想起来的时候,必定会产生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高里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如假包换是一个微笑。 

“我觉得自己在那边是非常幸福的,所以会有一种怀念得几近悲凄的感觉。” 

“那幅画所画的就是那个吗?” 

“是的。”高里点点头。 

“我在想,把它画成画或许可以比较清楚地想起来,可是还是不行。当我觉得想起来了,正待要落笔时,印象反而就变得模糊了。” 

他的脸上真的露出悲凄的表情。广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高里是衷心地想回想过那一段的时间。 

“原来如此……” 

各种不同的思绪在心中卷起漫天狂涛,广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这样应和着高里。高里是个失去祖国的人,就像广濑一样。心中产生的是一种强烈的共鸣。他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高里是有意图地对四周人采取报复的行为。 



就在不久之后,外出购物部队一边喧闹着一边蜂拥而回。 

“咦?广濑老师。” 

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这样大叫的人是岩木。 

广濑学起手做了一个回应的动作,从原本坐着的桌上滑了下来。他对高里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作势就要离去。 

“啊,广濑老师要回去了吗?” 

“你会帮我们的忙吧?你是特地跑来帮忙的吧?真是让人感动啊。” 

听到学生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法,广濑只能露出苦笑,这时岩木递过了一个纸袋给他。 

“这是广濑的广告画颜料,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知道了!知道了!” 

广濑将纸袋放到桌上。 

“我去跟后藤老师说一声。” 

         ※       ※       ※ 

实习老师是于每年的九月前来报到的。而体育祭也是固定在每年的九月举行。活动之所以会选在九月举行是为了避免实习老师前来报到的这段期间延误了课业的进行。广濑搜寻着自己过往的记忆,他记得体育祭结束之后第一堂进行的一般课程是研究课。他记得在准备体育祭的过程中是有实习老师在,可从来就没有印象有实习老师和学生一起做作业的。自己之所以经常被学生使唤做事是因为自己对人特别好?还是使唤他的学生们老奸巨滑,懂得能利用就利用? 

他回到准备室去把事情告诉后藤,招来后藤一顿讪笑,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写好了实习日志,请后藤盖了章之后又前往教室。来到二年六班的教室前面,他觉得里面好象起了什么争执。 

“怎么了?” 

他一边问道一边走进教室,只见一个叫冈田的学生回头看着自己。 

“广濑老师,请您制止一下岩木。” 

广濑看到岩木站在由学生们围成的人墙当中。他站在高里的桌子前面,带着险恶的表情俯视着高里。 

“岩木,发生什么事了?” 

岩木看也不看广濑,低声说道,“没什么。”他那险恶的视线仍然盯着高里不放。而高里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岩木。 

“到底怎么样啦,高里?” 

高里没有回答,只是用没有任何表情的视线回看着岩木的眼睛。 

“岩木,怎么了?” 

岩木终于转头看着广濑。 

“筑城今天不是请假吗?我只是告诉他,最好到筑城家去跟他谈一谈比较好。” 

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都露出很紧张的样子。剩下的另一半学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情,只是带着仿佛没有进入情况,又像有点困惑,又像好奇心受到刺激一般的表情看着岩木又看看高里。 

“那家伙只要拄着拐杖其实还是可以到学校来的,他不来是因为他害怕。所以我觉得去好好跟他讲清楚比较好。如果就这样放着误会不去解释清楚,只会使莫名其妙的传闻越传越离谱。” 

岩木说完,高里只是皱起了眉头。 

“说什么神隐?什么降祸?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讲那种小毛头的幼稚的话。说得真像有那么一回事的人是不负责任,可是什么话都不说的高里也有责任。大家好好把话说开来嘛!” 

“岩木,叫你别说了。” 

站在岩木旁边的学生小声地斥责他。其实不是斥责,而是一种警告,现场弥漫着一股危机感。 

“你是白痴啊!” 

岩木瞪着那个学生。 

“你也相信吗?怎么会有降祸之类的事情呢?如果我因为这样就死了,那就不是降灾,而是报复了。除非高里亲自动手把我给杀了,否则不管我发生什么事情,那纯粹都只是偶然。” 

岩木没有刻意掩饰他率直的表情。 

“这是几率的问题。就因为高里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才会被别人刁难。一定有很多人找上门欺负你,对不对?这样的人很多,当中也有人发生意外或者死匚。那是当事人本身运气的问题,和高里又有什么关系?” 

“岩木,好了。” 

广濑出声制止。岩木一脸愕然。 

“干嘛?难道连广濑老师也相信这种事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广濑没有回答。岩木撇着嘴角。 

“真是的,都是一群人云亦云的家伙。” 

想必筑城并不想见高里吧?就算高里去了,恐怕也见不到筑城。筑城相信是高里降的祸。此时事实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不论高里去见了筑城,又说了什么,那只会更加挑起筑城的不安。 

突然,岩木伸出了手。一个低沉而钝中的声音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气息。 

“照这样看来,我应该会死吧?” 

岩木语带嘲讽地环视着四周的学生。看到整个事情经过的学生们看起来很明显的都比吃了一个巴掌的高里还要狼狈。 

“你可以不用客气,尽管降祸给我。” 

高里只是望着岩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怒气或不满。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是外人惴度高里的心思唯一的线索。 

“真是可笑。” 

岩木轻轻地笑着说道,然后走了开去,他拿起散落于四周的道具。 

“你们还呆呆地看什么?赶快工作了!” 

岩木咚的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于是所有的人便开始动了起来。每个人都不时地窥探着岩木和高里。两个当事人都面无表情。岩木将还没拆封的小包和备忘纸丢给高里。 

“把那些布剪一剪。” 

高里默默地点点头,拿起手边的剪刀。 



“哟。” 

第二天午休时,最先出现于准备室的是岩木。广濑打了个招呼,岩木便笑了。 

“怎么样?我还没有死。” 

“看起来好像是。” 

“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遭人暗算,平安无事。” 

广濑只是笑着点点头。 

“今天早上我进教室的时候,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好像看到幽灵一样。真是一群笨蛋。” 

广濑只是苦笑着,拿出烧杯。 

“咖啡好吗?” 

“要为我服务吗?真是不错的待遇。” 

“英勇战斗奖。” 

岩木微微一笑。 

“你是说我活该吗?——筑城怎么样了?” 

“今天好像也请假。” 

“真是没用的家伙。” 

广濑将烧杯递过去。 

“这是信仰的问题。” 

“什么意思?” 

“不是有人会在考试前到庙里去拜拜祈求好运吗?就是类似这种类型的问题。” 

“哦,有道理。” 

“其实如果有空跑到那么远的神社去拜拜,不如用那些时间来念点书还比较实际一点。可是如果基于这个理由而阻止别人去,那反而显得太没有人情味了。” 

“或许吧。” 

岩木苦笑着说,这时候门打开来,桥上把脸探了进来。 

“哟。” 

岩木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桥上学长,你看起来挺有精神的。伤势怎么样了?” 

“昨天发了烧,很糟糕。有点痛,不过也没什么啦。” 

“自认倒霉吗?” 

“少罗嗦!” 

桥上看起来精神挺好的。左手虽然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是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的样子。当桥上也加入喝咖啡的行列时,又有三个学生一边交谈一边走了近来。第一个近来的野末一看到岩木就发出呻吟声。 

“岩木学长。” 

“哟。” 

“听说你昨天和高里对上了?你没事吧?” 

岩木一边将烧杯拿到嘴边,一边斜眼看着野末。 

“真无聊。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他粗暴地将空了的烧杯放下来。 

“而且,你怎么会知道的?” 

野末用视线示意站在他后面的坂田。岩木看向坂田。 

“没想到高里这么受到大家的注意。照这样看来,或许我们该叫他偶像了。” 

从昨天放学后到今天午休为止的这段时间,传闻竟然就已经传到其他班级去了,这确实是很特殊的状况。 

“高里做了什么了吗?” 

桥上问道,岩木笑了笑。 

“他们都说高里会降祸。桥上学长的那个好像也是高里的法力无边哦。” 

桥上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后哈哈地笑了。 

“笑死人了。” 

“我就说吧!” 

岩木笑过之后,仰望着天花板。 

“高里也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啊,打了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他没有生气吗?” 

野末问道,岩木笑着说。 

“他哪有生气?要是他有足够的霸气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的话,就不会出现那种传闻了。或许就因为他不生气,反而更让人觉得不舒服,觉得害怕吧?” 

“咦?” 

桥上看着岩木。 

“你做了什么事?” 

“给了他一巴掌。” 

岩木手一翻,做出打人的样子。 

“干嘛要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野末有点得意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降祸给我那就降吧,对不对?” 

“我可没有这样说。” 

岩木提出严重的抗议,野末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对桥上说明。 

“听说他对高里说,把我杀了试试看啊!还打了他一个耳光。狠狠地骂他如果要降祸那就降给我看啊!甚至还骂其他的人,相信这什么鬼话,还怕成那样?” 

“我可是很清楚你是如何加油添醋的。” 

岩木叹着气说道,桥上很愉快地看着他。 

“岩木竟然这么豪迈啊?” 

“别傻了。” 

“他们说你打了他一巴掌,高里没有生气?应该会生气的吧?是不是你太好心了?” 

“哪有?” 

岩木有点害羞,看起来挺可笑的。 

“可是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当着众人的面被打,一般人都会生气的啊。” 

野末说道,岩木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吗?是太有修养了吗?在我看来可真是窝囊。” 

坂田压低了声音。 

“现在放心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他说完露出浅浅的微笑。岩木不禁扬起眉毛。 

“你是说我死了最好吗?” 

“我可没什么说。” 

坂田看起来似乎乐在其中。 

“因为高里确实是个棘手的家伙,我觉得现在放心还言之过早。岩木,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岩木冷冷地笑了。 

“我倒希望讲这些话的你别触怒了高里。” 

“那是不可能的。我才不会做出激怒高里的事……” 

“是这样吗?” 

“我才不会咧!因为我觉得高里很了不起。” 

他的语气似乎充满了期盼。大家都觉得很扫兴,闭嘴不谈了。岩木不悦地皱起眉头站了起来。野末叫住了他。 

“岩木学长。” 

“我第五堂有体育课。” 

岩木挥挥手说道,其余的人目送着他离去。现场留下某种莫名的沉闷空气。 

“坂田学长,岩木学长生气了哦。” 

野末说道,坂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是吗?” 

“那还用说?你那种说法,听起来就好像说岩木学长死了最好。” 

“我没这个意思,我可没这样想过。我只是给他忠告,最好不要小看高里……” 

桥上不悦地说。 

“什么小不小看,根本就没有降祸什么的。” 

“我认为不见得。” 

“就算降灾好了……” 

桥上瞄了自己的左手一眼,他这个举动完全看在广濑的眼里。 

“岩木是出于一片好心才那样说的。我想高里也不至于笨到不懂吧?” 

野末用力地点点头。 

“这么看来,岩木学长还真是个充满正义的男子汉呢。” 

坂田也露出了微笑。 

“也有句话说没管他人瓦上霜……” 

他的笑容叫人极度的不寒而栗。岩木的行为确实是善意,高里不应该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会让人有这种不安感呢? 

广濑沉思了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悸动就是平静不下来。 



星期五的第五堂课是理科Ⅰ的课。当天是在实验室上课,一年级生们忙着镀十圆的硬币。好一阵子购买部里不时看到银色的十圆硬币满天飞,想必让站柜台的伯母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吧。 

结束实习课程的三分之二时,广濑总算也松了一口气。后藤坐在实验室后头半睡半醒着,而广濑也只是时而提醒一下学生,他终于也有多余的闲散时间可以看看窗外。 

实验室的窗外是广大的运动场,有学生正在上体育课。按照惯例,体育祭之前的体育课都会挪来做为竞技项目的练习时间。可以看出学生今天是在进行骑马战的预演。现在有很多学校认为这个活动项目太过危险因而取消了,不过在这所学校却被视为传统之一而保留了下来。 

“高里和岩木应该都在当中。”广濑漠然地想着。虽然不知道他们人在何处。 

有意无意茫茫然地看着那个方向的广濑随即看到那边发生了小小的异变。 

是晕染的痕迹。一块小小的晕染痕迹宛如落下一块阴影似地出现在混乱的学生们的脚下,外头是大晴天,太阳光刺眼地将运动场上的沙子晒得发白,甚至产生反光。学生们的影子又小又深。在他们的脚底下出现了一块仿佛洒过水似的像水洼一般大小的晕染痕迹。那块水泽宛如地下水渗透出来一般快速地扩散开来,眼看着遍及了所有学生们的脚边。 

广濑把脸贴在因为开了冷气所以紧闭着的窗户的玻璃上。纠缠在一起的学生和在一旁观战的老师似乎都没有发现到那块晕染。 

“后藤老师。” 

广濑低声地叫了一声,于是拄着下巴靠在窗框上的后藤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咦?” 

心里产生强烈的悸动。高里和岩木都在当中。 

后藤望向窗外,然后站了起来。广濑知道正在做实验的几个学生正狐疑地看着他这边。 

后藤打开窗户大叫一声“喂!”几乎在同一时间,哨子声响起。骑马阵仗崩散,朝着左右方分开来。改变了运动场地面颜色的晕染也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蒸发似地变淡了。 

三三两两回到各自阵营去的人潮当中出现了一个影子。是一个学生,他整个人躺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但是以平常一个人倒下来所会形成的影子而言又稍嫌过大的奇怪有色影子落在他的身体底下。 

是岩木,不会错的。 

他们看到体育老师口中嚷着什么话,惊慌地跑了过去。躺在地上的白色体育服被沙子和血水给染出了斑斑驳驳的颜色。 

广濑狂奔而出。他听到背后响起后藤沙哑的声音。 

“全体人员坐下!都给我乘乘坐好!” 

         ※       ※       ※ 

广濑跑下楼梯,就穿着室内鞋跑向运动场,那边已经陷入恐慌状态了。 

“发生什么事了?” 

广濑拨开学生们围成的圆形人墙,惊慌地赶到人墙最前面。沙子清一色是白的。一个学生倒在圆形人墙的正中央。站在旁边的是体育科的实习老师。他弯着腰,一副随时要逃的样子。 

“怎么了?” 

广濑喘着气问道,心中想着,还有比这个更愚蠢的问题吗?一看现场的情况也知道发生重大的事故了。 

实习老师看着广濑,之后转向后头开始吐了起来。几个学生也抱着头蹲了下来。 

广濑不知道倒在那边的到底是不是岩木。他虽然是仰躺着,可是根本无法辨别他的脸孔。整张脸部变成了鲜红色熟透的肉块一般。血水和泥土肆无忌惮地沾附在体育服上。一看就知道有无数带着土色的脚印和带着血色的脚印杂乱地踩过他的身体。 

“老师呢?” 

广濑问道,不停地喘着气的实习老师断断续续地只说了一句“电话。”覆盖在体育服底下的胸口从刚刚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广濑在被血水染红的地方看到了写着“岩木”的名牌。 

广濑环视着所有的学生。 

“发生什么事?” 

他试着问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心里已经有谱。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岩木倒下来了吗?” 

人墙中没有任何回应。 

“和他一起组骑马阵的是谁?” 

“老师……” 

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三个学生站在人墙最前排,紧紧地靠在一起。是二年五班的学生。 

“是你们吗?” 

他们点点头。看起来像怯懦的小学生一样。 

“不可能会这样的。” 

其中一个再也忍不住地开始抽噎起来。 

“岩木撑着我的左脚。从我听到哨子声到队伍崩散之前,一直、一直都有人撑着我的左脚的!” 

哗——人墙一阵骚动。 

“如果不是岩木的话,那会是谁?” 

其他两个人也点点头。看起来像在耍性子一样。 

“我旁边确实是有人,虽然没有看到脸,可是我们的手是拉在一起的,要是人不见了一定会晓得。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我们不知道岩木倒下去了。照道理说要是岩木倒下去的话,在他后面的我一定是第一个跌倒的,可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要是岩木不见的话,那么一直跟我拉着手的人又是谁啊?” 

人墙再度骚动起来,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分隔开来。前方站着一脸茫然的高里。 

广濑可以听到有人在某个地方低声说些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广濑可以想像得到会是什么内容。人墙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太危险了。”瞬间广濑产生这个念头。 

“高里。”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躺着这么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的地方太危险了。 

“你到准备室去。” 

高里一副有话要说似地看着广濑。 

“赶快去!到化学准备室去,乖乖呆在那边等我回去,听到没?” 

高里轻轻点点头,转身离去。体育老师刚好跟他擦身而过,回到现场来了。 



体育课就此中断,学生们被叫回教室,在实验室里的一年级生也回到教室去,校方命令全体学生自习。救护车急驶而来,后来知道当时岩木勉强还有一口气在,可是最后还是死在救护车上了。 

教务主任和学生主任一再询问事情的发生经过,但是也只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到岩木跌倒了,同时也没有人发现自己踩到人了。 

第六堂课变成自习时间,校方召开紧急会议。看来体育祭是一定得停止举行了。 

         ※       ※       ※ 

漫长的会议结束时,已经超过晚上九点了。 

“体育祭要取消啊?明年开始大概也不会再有骑马战了。” 

从职员办公室回到阴暗的走廊途中,后藤喃喃说道。 

“……是啊。” 

“你也看到那个了吧?” 

“晕染吗?” 

“嗯。” 

“看到了。” 

“你认为有关吗?” 

广濑闭上了嘴巴。他不认为没有关系。那块晕染一定跟造成岩木死亡的意外有着莫大的关系。 

广濑什么都没说,保持沉默,来到楼梯口时,后藤拍拍他的肩。 

“我先回去,门窗就有劳你了。” 

后藤只交代了这些话,便脱掉白衣递给广濑,走下通往一楼的楼梯。 

广濑茫然地低着头,默默地在走廊上走着。事件发生之前不到一个小时,他还跟充满活力的岩木碰面交谈过。走进准备室的岩木笑着说。 

——怎么样?我还没有死。 

广濑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准备室的门。岩木再也不会像广濑现在这样打开这扇门走进准备室了。二年级学生,十七岁,才十七岁。 

在没有灯火的准备室里,只有一片阴暗。走廊上也没有点灯,但是从运动场和中庭这两边投射过来的朦胧灯光使得准备室也不算完全的漆黑。窗户上挂着薄薄的窗帘,整齐的拉合起来的冰冷窗帘布轻轻地飘动着,在从运动场射进来的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像一片四方形的水面。准备室本身就像一个大型的四方形水井一样。广濑茫然地看着黑暗又空虚的水井。 

后藤摆在窗前的画架所带来的奇妙感觉将广濑拉回了现实。涂在画布上的颜料的表面闪着濡湿的光芒。广濑把视线望向那个地方,顿时全身僵硬。他站在门口,倒吸了一口气。 

他发现有人坐在高及腰际的窗户底下的地板上。在朦胧的灯光下,他没办法仔细看清楚是谁,不过可以确认是穿着体育服的学生,他蹲在那边,抱着膝盖似地看着广濑。瞬间广濑想起岩木——平常的他和刚刚别种凄惨的样子——他正想后退一步,随即想起另一件事。 

“高里吗……?” 

阴暗的房间中有声音回答道。 

“是的。” 

广濑打开了灯。确认了茫茫然站起来的人是高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广濑赶紧向他道歉。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哪里的话。” 

感觉不出高里的声音中有任何感情。 

“真的很抱歉。” 

广濑让高里坐到椅子上,然后去泡咖啡。 

“哪里,谢谢您。” 

“你这样会让我很过意不去,别这样。” 

高里摇摇头。 

“因为呆在那种地方让我有点害怕。” 

“是吗?” 

广濑用手帕垫着,把咖啡递给高里。高里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淡淡的微笑接了过去。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低声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叫我到这里来?” 

“因为现场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快的气氛。” 

“您是要保护我?还是隔离?” 

广濑看着高里。他的眼睛紧紧揪住广濑的视线,动也不动。散发出一种不允许欺骗或隐瞒的极度真挚的气息。 

“我是打算保护你。” 

沉静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广濑。 

“高里……你知道关于只要激怒你就会被降祸的传闻吗?” 

广濑这样问道,高里只是点点头。 

“事实是怎么样?” 

他移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 

“……我发现我的四周有很多人发生意外或死亡。每件事好象都跟我有关,而大家都害怕这样。可是,不是的。” 

“什么不是?” 

高里叹了一口气。 

“那些事情跟我有没有生气是没有关系的。” 

广濑看着高里。高里只是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两手拿着的烧杯。 

“你没有对岩木感到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对他生气?” 

广濑点点头。高里不是笨蛋,至少他能够理解岩木的用意。 

“那么桥上跟筑城呢?” 

高里抬起头来,微微地歪着脖子。 

“桥上……是那个三年级学生吗?” 

“嗯。” 

“他说什么生体实验,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会说莫名其妙的话的人。至于筑城也没什么……因为大家都在说啊。” 

广濑露出苦笑。 

“说得也是。” 

“只是老是有人说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这让我有点讨厌。” 

“譬如说筑城或桥上会发生意外?” 

“是的。我觉得要是真的话,那就很讨厌了。” 

广濑有点犹豫,不过他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那关于修学旅行的事情呢?” 

高里抬眼看着广濑,然后又露出了苦笑。 

“我就算被打也不会生气。” 

“为什么?” 

“因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因为我与众不同,所以大家不能允许我的存在。” 

他的语气好淡然。广濑定定地看着他,高里便抬起头来。 

“……就算自己的存在不被允许,你也不会生气吗?” 

“因为我就像不同种的生物混杂在人类当中。” 

高里看着自己的手说着。 

“物种明显地不同,如果搞不清楚那是什么,难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因为大家没办法判定这个物种到底是有害还是无害。而且我看起来好像是有害的,所以那就更没办法了。” 

广濑觉得高里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所以就算被打,我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是,大家却都死了。” 

顿时一股寒意窜过背部。就因为高里的语气是那么的淡然,更让广濑觉得这番话太恐怖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高里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真的感到很不可思议。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高里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不是你的缘故。” 

广濑虽然没有这种自信,但是他姑且这样安慰高里。高里仍然低着头,没有把头抬起来,广濑也沉默了一阵子,移开了视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出现在运动场上奇怪的晕染。岩木明明已经倒下来了,那支撑着骑马阵的又是谁呢?这一切都显示出这不是一个可以用常识来理清的异常事态。 

神隐、降祸的传闻、抓住筑城的脚的手、在桥上手上定入钉子的某个人。 

——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广濑偷偷看着高里。 

他不认为没有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有某种关联,而重要的关键就在高里。 

“……根本没有理由的。” 

听到高里喃喃自语的声音,广濑抬起头来。高里带着空虚的表情看看半空中。 

“他根本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广濑没有回答。高里也不再说什么了。 

         ※       ※       ※ 

他在夜里急急地赶着路。他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过着非常忙碌的生活。他的母亲说,小孩子的工作就是念书。如果真是这样,那工作也未免太繁重了。他在心中发着牢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总是以结帐为由,非得三更半夜才回到家。他记得很清楚,父亲说过,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会让人受不了。“我可是工作了十三个小时哪。”他自言自语地说。放学之后还要到两个补习班上课。母亲总是说,现在辛苦一点,以后就轻松了。他觉得这种说法好奇怪。就算升上国中,一定也会像隔壁的姐姐一样上补习班上到三更半夜,进入高中之后,也还是要到补习班上课吧?长大成人就业之后也还要结帐,超时工作。 

“过劳死是不列入职业灾害当中的。” 

他这样嘟哝着,可是并不是真正了解这其中的意涵。那只是补习班最近流行的牢骚用语。 

事实上,他对于现状并不是那么地感到不满。去上个补习班倒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也参加了有名的私立中学的考试课程,这就是他还残留有一丝希望的证据。尽管如此,他还是很讨厌这么晚回家。从车站到家里的这段路如果抄捷径的话,其实距离不算很远,只是捷径的旁边有长长的寺庙的土墙,那让他觉得有点不太舒服而且讨厌。再加上因为季节的关系,补习班最近正流传着一些怪谈。今天在休息时间和回家的电车上也一样又听到许多让人不快的故事。 

就因为这样,老实说,有提多地方他都是提心吊胆地急忙赶路的。在车站前的红绿灯右转,再过了下一个红绿灯,弯过第一个转角,就来到一条单行道上。走过单行道,过了架在河上的石桥,就是寺院旁边的路了。 

没有铺设过的五十公尺左右长的道路右边全部是土墙,左边则是一片竹林。他开始小跑步。为了带动跑步的冲劲,他用力地甩着书包。 

过了桥还走不到几步,竹林那边就发出咯沙的声音。他全身僵硬地停下脚步,出于反射地看向声音的方向。要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或许他就会开始往前跑。然而,他看到了竹林内有一只白狗背对着他。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间是吓到了。因此觉得很难为情。所以后来又响起咯沙的声音时,他在心态上便有了准备,慢慢转头去看着声音的出处。 

狗的身影被竹林下的草叶给挡住,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因为可以看到白色的毛,因此从其体形大小,他推测那应该是一条狗。一个人影出现了,好像是在追赶那只狗似的。他想起自己家里养的柴犬,也想到带狗出去散步时的辛苦。 

从竹林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守护着狗似地从黑暗中走出来,然后似乎感受到视线般地抬起头来。女人长得有点像出现在他经常收看的特别节目当中,穿着粉红色制服的队员。 

她看了看狗之后,朝着他走过来。他从她脸上的表情解读出她好像想说什么,便停下脚步。 

她一来到路边,就把视线停在他身上,动也不动。他先确认她是有脚的,然后看着微微歪着头的她。“好温柔的人啊。”他心里想着。 

“你认识ki吗?” 

温柔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点悲哀。 

“什么ki?有叶子的树吗?” 

“taiki。” 

他俯视着他。 

“我没听过。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她点点头,露出悲哀的表情。他心里想着,原来她这么晚带着狗来到这么荒寂的地方就是要找东西啊? 

“非常重要,我一直在找。你没有听说过吗?” 

“嗯,没有。是什么样的东西?也许我可以帮你去跟朋友打听。” 

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不是东西,是兽。” 

他把视线望向竹林当中。那只狗还在那边发出沙沙的声音。她要找的可能是那只狗的老婆或老公吧? 

“狗?他叫ki吗?” 

她点点头。 

“他的名字叫taiki。” 

他狐疑地歪着头。 

“我没听过。不过我会帮你到学校去问问看。是姐姐养的狗吗?什么样的狗?” 

他问道,她却摇摇头。 

“不是狗,是ki。” 

他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没听过什么ki,那是长什么样子?” 

她摇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 

她点点头。 

“这边所有的物体形状都是扭曲的,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她讲话好奇怪。 

“那找也没有用啊。” 

“因为我感觉到有他留下来的气息。” 

他的视线望向把鼻子伸进草叶里的狗的方向。 

“那是一种像味道一样的东西吗?” 

所以她才带着狗来找东西啊。 

“像光一样的东西。平常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但是taiki的气很微弱,很快就会消失,所以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歪着头,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正确地理解她所说的话。 

“或许是生病了……” 

“嗯。”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这样含糊地回答,于是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声谢谢,就回到竹林当中去了。他目送着她离去,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直接消失于竹林当中。当她经过狗的旁边时,轻轻地对它说了些什么。狗的毛哗地甩动了。 

他大吃一惊,因为听到她的叫声而抬起头来的狗竟然只有一只眼睛。他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跟那只狗拨开了草叶走向竹林深处,远处隐约可以看到某个地方的土墙。 

而她拨开了草叶走进土墙,和狗一起仿佛被吸进去似地消失于土墙当中。 

他尖叫起来。叫了一声之后便一溜烟地朝着家的方向直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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