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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ieldDancer (沉默是金), 信区: ACZone
标  题: 原创:《印度神话系列之往世书》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1月05日23:03:4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网友投稿,投稿信箱:comic@chinaren-inc.com作者:[ mmmmmr82 ]
很久很久以前,山王的女儿乌玛爱上了希瓦神。
  傍晚的时候,乌玛来到希瓦的神庙中,献上鲜花和果品。晚祷的钟声在天边响
起,一阵轻风拂过她的面庞。希瓦的声音悄悄在乌玛耳边说道:
  “忠诚的女郎啊,你是真诚地,真诚地爱着我吗?”
  乌玛应声答道:
  “是的,我爱,我真诚地爱。”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坚贞的姑娘,请寻找我的形象,并且用心来填充它。
那样,我便是你的了。”
  
  清晨,鲜花的啜泣化为露珠,树丛隐没在雾霭中。乌玛在林中走着。希瓦在她
面前,那是有一头黑发的男子,她看不到他的脸。
  “年轻的女孩呵,你是真诚地,真诚地爱着我么?”
  “是的。我爱,我真诚地爱。”
  “那么,请寻找我的形象吧。”
  乌玛说:“我该到哪里去找呢?”
  希瓦转过身来,一瞬间又消失了。乌玛看到了他的样子,但随即又忘的干干净
净。空气中弥漫着芳香的土地气息,但希瓦无影无踪,如同溶化在空中,正象他的
形象在乌玛的眼中和心中转瞬即逝。
  “瞧,”希瓦的声音悄声说道,“你见过我的形象,不过你把它给忘了,你把
它遗失在某个角落,你应该从你的心灵上寻找我的形象。”
  乌玛想努力声辩,因为忘了自己心爱的人的样子是不应该的。她用心地想了又
想,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是想,”那声音说,“是从心灵上寻找。”
  乌玛转过身,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束白花,向她微笑着。他仿佛是一束阳光。
  “这笑容,”乌玛想,“我在哪里见过似的。这是希瓦的形象么?”她这样想
着,用手去碰触那个小男孩。然而,就在那一刻小男孩消失了,他的影子和微笑从
现实和乌玛的心中逃离开来。
  乌玛觉得很失望。那刚有的一点点印象像从水底冒上的气泡,在接触到空气的
那一刻就消失破灭了。她在树底下坐下,眼泪流了出来。
  “不要伤心,美丽的山王之女……”希瓦的声音在她身边回响:“我的形象还
会出现三次,如果你在那之后依然找不到我的样子,我的心,连同我的形象,就会
在你那里一同粉碎的……”
  
   乌玛的姐姐结婚了。新郎是天神中的王子,身份高贵,相貌英俊。乌玛倚在
柱旁,看着姐姐在女眷中像一个王后一样扬着脸,挽着她那脸上写满骄傲的丈夫,
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地从她的笑中流出来。有数千个声音说:“的确是找不到如此坚
不可摧的幸福了,”人们欢庆舞蹈,好象要一直跳到世界末日一样。
  不久姐姐怀了孕。全家为了这件事再次高兴地如同过节。数千个声音又说,“
的确是找不到如此坚不可摧的幸福了!”
  木棉花盛开的时候,姐姐要生产了。
  喧闹,吵嚷,人来人往,男人的叹息和女人的窃窃私语。
  乌玛坐在宫殿的石阶上,阳光细细数过每根柱影,悄悄在乌玛的发间流动。天
边的木棉灿若赤霞。一个肩披圣线的七岁孩子跑着过来,把一粒金色的种子塞到乌
玛的手中,又跑开了。
  种子从乌玛手中流到了地上。
  一个医生匆匆从乌玛身边走过。
  一颗小小的绿芽破土而出,艰难地伸展着叶片,舒撑着娇嫩的身躯。乌玛目不
转睛地看着它。
  祈祷的钟声敲响了,僧侣走进希瓦的神庙,开始为产妇和孩子诵经。不安的声
音在等待的人群中弥漫开来。王宫的某间房子里,一个女人正底声哭泣。
  一片又一片绿叶从那小小的生命体中绽放开来。它们轻轻触动着,枝叶向四周
的空间探索。生命在从稚嫩走向成熟。
  一个面色惶恐不安的使女从宫殿里跑出来,所到之处带来的是一片唏嘘之声和
更加焦急悲伤的叹息。
  花开了。淡雅的香味,纯白如雪。然而花期转瞬即逝,果实在枯萎的花朵下面
膨大起来,青涩的身体渐渐染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阳光数完了最后一根柱子,从台阶上一点点溜走。黑暗默不做声地接管了领地

  成熟的果实掉到了地上。绿叶开始枯萎,枝干开始萎缩。一片干枯发黄的枯叶
掉到地上,化做灰。
  一个发了疯似的男子声嘶力竭地哭着狂奔出宫门。乌玛认出那是姐姐的丈夫。

  主干吱呀一声倒了下来,轻轻一触,化为尘烟。金色的果实静静地躺在余灰中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有芽,没有绿叶,没有花,人们所说的永恒的东西,
美丽,幸福,在这里,种子依旧只是一粒种子。
  姐姐的生命随着太阳一起沉下去了,带着她曾经的希望和梦想——她没有得到
出生权利的孩子。
  乌玛哭泣着说:
  “希瓦,这只不过是你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天边响起阵阵鼓声。薄暮中,希瓦随着宇宙永恒的节奏起舞,生与死,悲伤与
欢乐,泪水与微笑。生命滑过时间,有如微风掠过水面,灰尘随风而舞。
  一个太息从深渊中升起:“这可是这世界的路么?”
  
  姐姐的骨灰和着花瓣,撒在缓缓流去的恒河中。
  河流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这曾是一个人全部的形体,音容和笑貌。然而现
在它只是一捧白灰,沾满亲人的眼泪。
  乌玛想起祭神节时在河中放下的莲花。它们静静地打着旋儿,任凭水流将它们
带到不知名的远方,一如现在随河流而逝的姐姐。
  “是不是在河流的尽头,消失的声音会再度响起,而一切都将从头再来?”
  “我不知道,山王的女儿,我不知道。我的形象应该是永生的名字,然而这世
上没人可以诵读它。我在等待你的寻找,美丽的少女。”
  “是不是在河流的尽头,就会有一切的答案?”
  “我不知道,女郎,我不知道。”
  希瓦微笑着。
  
  深夜时分,乌玛悄悄绕开熟睡的卫兵,走出山王的宫殿。它宏大的厅堂里充斥
着黑暗,它精美的石雕凝固着死亡。乌玛走向恒河畔的焚尸场。那里是一切生灵生
存过,爱过,想过的最后痕迹,是灵魂的终点和起点。
  晨辉从天边升起,洗淡了夜色,然而太阳尚未升起。恒河边,一个作着晨祷的
老修道人默念着只有他的心灵听得懂的颂歌。他惊讶地看着一个少女来到他的面前

  “美貌的孩子啊,你要寻找什么?”
  乌玛说:“我来寻找希瓦的形象。”
  年老的修道人摇着头,指着奔流不息的恒河:“你应该去问它。它从天而降的
时候,曾顺着希瓦的头发直泻而下,它滑过希瓦的额头,冲洗过上面的新月。”
  乌玛在恒河边伏下身子。冰凉的水触着她的嘴唇。她觉得有些依稀的记忆飘过
去了。前世和往世的离愁被薄雾笼罩。恍惚中,森林里的黑发男子转过身来,希瓦
的眼睛里满是爱和怜。
  那一刹那,乌玛发觉自己业已转生。她诞生在洁白的床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
,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过去的一切不复存在,她像一张白纸,落到了地上。
  女孩渐渐长大,成长过程中充满了爱,苦恼,笑声。女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在父亲的雕像中跑来跑去。
  父亲是个出色的工匠,他为寺庙塑造着神的形象。他凝视着大块不成型的蜡,
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中出现,于是他动手,雕凿,一个个鲜活活的形象慢慢在他手下
成型,诞生,如同活人般开始呼吸新鲜空气,微笑着看着它们的信徒。女孩喜欢用
稚嫩的手指触摸着神像光滑的身躯,觉得它们好象马上就会动起来。
  女孩长大了。红纱,金饰,伴着丰厚的嫁妆,她要结婚了。
  车碌碌地滚着。女孩远远看见希瓦的圣庙。她停下车来,走进神庙,向希瓦默
然祈祷。这希瓦的神像乃是她父亲亲手所塑。但当女孩抬起头时,却看到希瓦的脸
上一片空白。
  女孩一阵眩晕。森林中的黑发男子转过身来,雾气蔼蔼,希瓦的双眼充满爱和
怜。
  “美丽的女郎,你是真诚地爱我吗?”
  “是的,我爱,我真诚地爱。”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
  女孩回到家中,父亲惊奇地从蜡屑中抬起头来。
  “父亲,希瓦神的形象是什么?”
  
  嫁妆退了回来。女孩固执地要寻找希瓦的形象。劝说、哭求、咒骂和鞭打都无
济于事。男方抱怨说,他决不能娶一个在心中眷恋着另一个男人的女子。女孩把自
己关在房间里。父亲怒吼,扯她的头发,然而女孩微笑着流泪。她记得希瓦乃是有
着一双充满爱和怜的眼睛。
  “忠诚的姑娘,你是真诚地爱着我吗?”
  “是的,我爱,我真诚地爱。”
  女孩病倒了。茫然的双眼看着天花板。父亲迅速变得苍老。他不再为任何人塑
造心中的神像,因为他无法塑造出女儿心中的神像。他不再和任何人讲话。人们看
到这家人时总是说:“看啊,他们多么不幸,女儿疯了,而父亲哑了。”
  
  有一个早春的早晨,窗外杜鹃花盛开。女孩望着天花板。父亲疲惫地推开门走
进来。他拿着一个小盒子,说:“这里面就是希瓦的形象,你拿去吧。”
  一个苍白的微笑从女孩唇上浮现出来。她接过盒子,然而无力再打开它。死神
降临在她的额头上。微笑凝固了。盒子掉在地上,希瓦的形象粉碎。一片残片上,
仍可以认出一双充满爱和怜的双眼。
  
  乌玛睁开眼睛,年老的修道人微笑着看着她,说:“怎么了?孩子,你只不过
是把嘴唇浸倒水中又立刻抬起来呀。”
  “希瓦,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生命?”
  “生命像花朵盛开一样繁华而短暂,死亡像流星滑过天边一样迅速而永恒。”

  “我不明白,希瓦,我不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乌玛,这一切也许只是梦中之梦,谁能说出我们存在的含义
呢?你看,你的那一瞬间,在你的梦中之梦里却成了一个人生。死乃是通向永恒中
的永恒。“
  “那究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还是一个梦?”
  “我不知道,媚眼少女,我不知道。也许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曾真实地生
活过,但也许你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也许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乌玛,谁又说得清
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梦呢?也许你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你所做的一场梦罢了
。我不知道,女郎,我不知道。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这要靠你去寻找。”
  乌玛想了想。她慢慢地走进了恒河里。河水无言地接受了她,浸过她的手脚和
面庞,轻柔像母亲亲吻孩子的额头,最后乌玛消失在河水中;水面连一个涟漪都没
有泛起。
  恍然中,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乌玛睁开眼,发觉自己在绿色的松林中。万古的
风吹着万古的乐曲,松林沉沉唱着大地之歌。一个年轻的牧童拉着她的手,微笑的
唇间露出洁白的牙齿。
  乌玛问:“你是谁?”
  那少年笑着说:“我是你十四岁时为你采摘鲜花和吹奏牧笛的牧人。”
  然而乌玛疑惑地看着他,最后大叫起来:“你是希瓦。我见过你的笑容。这乃
是我忘却的记忆吗?”
  于是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是你忘却的记忆,我是自然气息的使者
,我是永葆青春的你十四岁时的梦,我也是世间爱和恨在时光中自由的碎片。”说
罢,他又沉沉地微笑起来,说:
  “是的,我是你曾经做过的梦,只不过我被你忘却了。”
  乌玛于是想起似乎的确是在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早晨,她在闺房的阳台上听到
这遥远的风的歌声,一个牧童吹着长笛,来到她窗下,递给她早晨刚刚开放的、沾
着露水的鲜花。她于是从此每天早晨都在阳台上期盼,可是牧童再也没有来过。她
仍是那般痴痴地等着,不过后来却忘了是在等什么。
   “希瓦,这里是哪里?”
  希瓦微笑不语。他的微笑恒古不变,永远隽美。
  远方传来诵经声。乌玛惊讶地远望。那一刹那,她的思想便带她到了思想的目
的地。这里是苦行者的森林,他们闭目沉思,无言无语,有的形销骨立,面容枯槁
,有的双手合十,静立水中。乌玛惊讶不已。
  “希瓦,他们在干什么呢?”
  “自古以来,忘情于自我折磨的人,想要获得永生的秘密或是这宇宙间至高智
慧的人,想要一睹我的真容的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归宿。这里是天帝的森林,因为
这里的每一个苦修者通过苦行都有了统治天国的权利。”
  “为什么,希瓦,为什么他们拥有了天帝的王国仍在苦修不止?”
  “傻姑娘!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获得天国。一个企
图忘了自己的人是找不到藏在他心中的神明的。他们抛弃尘世的一切,抛弃了爱和
恨,最后抛弃了生命,然而他们早就忘记当初的目的。就像王宫中的少女翘首远望
,焦急而忧虑,最后绝望地放弃。她一直盯着森林的边缘,却不知道她恋慕的牧童
其实就在她心里。”
  乌玛说:“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希瓦说:“你看吧。”
  乌玛独自立在黑夜的战场上。一切皆因死亡而寂静。相同服装的士兵用同样的
武器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她向前走,一座华丽的帐营里,两个一模一样的王子倒在
血泊中,手中的宝剑仍留在彼此的身体中。乌玛不觉发起抖来了。
  “为什么,希瓦,为什么亲兄弟还要互相残杀?”
  希瓦带着忧郁的微笑说:“他们在同一个母亲的怀抱里长大,从小就分享着同
样的东西,无论那是母亲的奶水,众人的宠爱,美味的餐肴还是财富和荣耀,他们
甚至决定将来也平等地分享父王的国土。那哥哥说,‘为了这些东西使我们之间的
爱破坏真是太愚蠢了,’于是弟弟也点头同意。
  “可是终于有一天他们遇上了他们无法分享的东西,那是邻国的公主。
  “哥哥从一见面时就爱上了那位公主,但公主慕恋的却是弟弟。他们因而开始
相互嫉妒,相互猜疑,终于有一天开始互相仇恨。哥哥对弟弟说,‘我因为有和你
一样的身体和脸感到羞愧。’,而弟弟也说,这并不是他能选择的命运,否则,他
宁愿变成罗刹鬼。
  “于是,他们走出王宫,用剑和盾——而不是他们在那童真的幼年所许诺过的
爱和友谊——划分了父亲的领土。
  “他们曾夜夜都因为仇恨而失眠,而现在,他们终于用战争使自己和对方都长
睡了。”
  “我不明白,希瓦,这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希瓦悲哀地微笑着:“我不知道,我的少女,我不知道。这不是恨,是悲哀的
爱。王子们躺在这里,看不到老父白发苍苍的头颅,听不到母亲在后宫中的哭泣,
更听不到远方那公主自杀的消息。这不是爱,是值得诅咒的恨,因为它把素无干系
的士兵送上战场,让他们杀死好友和亲戚,让孤儿和寡妻在破碎的家中无助地死去
。”
  “这太悲哀了,希瓦,难道什么也没有剩下来,留给后来者的只有痛苦吗?”

  希瓦微笑着,指给乌玛看已经废弃的离宫。那离宫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秋
千,系在木棉树的粗大枝干上。树干早已干枯,秋千也已破烂不堪,但乌玛却依稀
听见孩子的笑声在隐约回响。
  “那是他们三岁时,父亲送他们的礼物。战场的喧嚣早已远去,而所有的传说
和记载总有一天也会消失,但这个小小的秋千上,那对孪生兄弟三岁那一天在这里
的欢笑和只有他们之间才懂得的窃窃私语,却永远留了下来,并在每一个月圆之夜
回荡。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直到用剑洞穿对方身体的那一刻,他们都比这世上
任何人更强烈地爱着彼此……”
  乌玛在尸体和残骸中走着。夜的黑阴沉无声,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一
阵强烈的恐惧刺穿了她的心。
  “让我走吧,希瓦,让我走吧,”她抽泣着,“如果这是爱和恨的最后痕迹,
那么世间就只有悲哀了。”
  一个提着灯的年青人走过来。“不要害怕,”他微笑着,“让我为你引路吧。

  “从前有个骄傲的公主,她曾经被心爱的人抛弃,从此,她不再相信这世上的
欢笑和泪水。
  “在她的王宫附近的树林里住着一个年轻的修道人。他有一天偶然在树丛中窥
见了公主出来散步,从此他的心便被公主的美貌迷惑了。
  “他日日夜夜地思念,终于使他憔悴不堪。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鼓起
勇气,来到公主面前,诉说了自己的恋慕之情。
  “公主一开始吃惊地听着,到后来,那种冷酷任性的性格又使她的嘴唇上浮出
了轻蔑的微笑——她想捉弄一下这个被自己的美貌弄得神魂颠倒的可怜虫。她带着
那种可恶的微笑对修道人说:
  “‘可敬的人啊,你使我非常感动,但,仅仅是柔情的表白我是不会满足的。
我想请你证明给我看。’
  “年轻的修道人已被爱情烧昏了头,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公主于是说:‘那么,请为我寻找希瓦神的笑容吧。据说,见过他笑容的人
都是有福的。我只要这个。
  “修道人又吃惊又为难,但却无法回绝。他真的开始寻找希瓦的笑容了。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浪迹天涯,逢人就问是否见过希瓦的笑容。他走遍了各个
神庙,然而没有一个希瓦神像面孔上带着真正的笑容。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他感觉
自己真是要发疯了。但他仍没有放弃。
  “有一天,希瓦终于被他的诚挚感动了。他从吉罗娑山上下来,化做一阵风,
伏在修道人的耳边说:‘我的笑容就藏在这世上的第一滴雨中。’
  “这一下,修道人真的彻底垮掉了。他想淘干大海里的所有水,但却因此会失
去所有河川里的水;他想接住天上落下的雨滴,但更多的雨滴却会从他身边擦过。

  “他又累又饿又疲,终于倒在了地上。而他倒下的地方,正好是他多年前的出
发点——公主的殿前。
  “这时,公主刚好从台阶上走下。她看见有个又脏又丑的乞丐倒在地上,觉得
厌恶,又觉得有点眼熟。走近一看,竟是多年前自己用恶作剧赶走的修道人。
  “公主强硬冰冷的心突然软化了。她终于晓得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爱。她把修道
人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哭泣着。一滴泪水落到了垂死的修道人眼中。他突然大叫起
来:
  “‘啊,我看见了,这就是希瓦的笑容。”
  “这世上的第一滴雨水,乃就是苍天慕恋大地而落下的一滴泪珠啊。”
  
  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提灯的年青人放下灯说:“现在你可曾认出我来?”
  乌玛说:“你就是这世界的第一滴雨水,苍天的眼泪,希瓦的笑容。”
  年青人哈哈大笑着。声音像雷一样震动了白雪皑皑的山头。“是的,我就是。
世上的一切爱,恨,欢乐和悲伤的记忆,有时候就藏在一个笑容里啊。“
  
  乌玛从梦中醒来。自己正躺在王宫的闺房里。窗外,春天已悄然来临,杜鹃鸟
叫的正欢。一个牧童吹着笛子而来,把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递给乌玛。
  
  转眼之间,季节在时间中如雨滴滑过屋檐。世界到了收获的时候,而乌玛的思
念一如果实般渐渐变得金黄而沉重。
  有一天,宫中来了尊贵的客人,乃是这世界的守护者的蓝莲花眼的毗湿奴神。
他和乌玛谈话,微笑中带着对孩子的怜悯。
  “年轻的公主,请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疯狂地爱上了希瓦?”
  乌玛说:“我不知道。他的眼睛像乌云中透出的月光,他的笑容带着这世界的
悲哀,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爱他。“
  毗湿奴笑着说:“那你又如何发誓永不渝情呢?你是一个黑暗中盲目的爱者,
因为你竟不知道自己爱人的模样。”
  乌玛说:“很久以前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出生既被诅咒的王子,永远不能
再睁开眼睛看着世界的模样,然而他被众人的奉承和迎合所包围,竟自以为自己是
天下最幸运的人,从来不曾发觉自己的苦难。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的王国被邻国攻破,敌人杀死了他的家人,在他昔日像天
国无忧园般的故土上撒播着死亡和不幸。
  “王子侥幸逃了出来,和所有的家臣离散,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高贵身
份的东西,因此到了最后他只好像一个乞丐一样四处流浪乞食,他受不了这种痛苦
,很快就病倒在路旁,死亡的黑斑扩散到他的全身,他像一条狗一样气息奄奄,而
没有人愿意救助他。
  “这个时候有一个出身低贱而面貌丑陋的女子发现了王子,她怜悯他,把他带
回自己贫寒的家中,并尽心照顾他。
  “王子在一天一天地康复,他爱上了这不辞辛劳看护自己的女子,虽然他并不
知道这女子的微贱和她的丑陋,但他确实真心爱她。他对她说:‘我那所有的财富
和权势在遇到你之前都是虚假的,只有你对我而言是真实的。’他不再为失去的一
切痛苦,对他而言那女子已经成为他唯一的幸福。
  “可是有一天希瓦降临到他们身边,对那王子说:‘你所承受的已经到了尽头
,我将把你的王国还给你,并且为了补偿你的苦难,我将满足你的一个愿望。王子
,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是天界的长寿,还是成为转轮王?’
  “王子想了想说:‘我什么也不想要,但我想恢复视力,因为我很想知道自己
所爱的人是什么样子。’
  “这时候那女子害怕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粗陋,害怕王子见到自己的模样后不
再爱自己。她哭着苦苦地哀求,但是王子却像石头一样地固执,‘我只要我的眼睛
看到你,’他只是这样重复。
  “于是,希瓦满足了王子的愿望,他眼前的迷雾突然消散了;于是他看到了那
女子的模样。
  “那女子因为痛苦和羞愧把脸蒙起来,但王子却带着说不出的爱意久久凝视着
她,之后突然地,他伸手把自己刚刚恢复视力的眼睛戳瞎了。
  “那女子带着惊恐扑上去,哭着问王子为什么要那样做。王子说:‘你是我第
一个见到的女子,也是我最后见到的女子;你就是这世上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我已经见到了这世上对我而言唯一的真实,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看到其他的东西
了。’
  “于是他娶这丑女为王后,像天神一样统治着他们的王国直到死去。
  “尊敬的大神啊,人们说你是全知全能的,那么告诉我,像王子这样的行为,
究竟应该算做是愚蠢还是高尚?恋爱中的人总是盲目的,他们并不需要问为什么,
但你并不能指责他们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毗湿奴微笑着说:“聪明而美丽的山王之女啊!我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反驳你
的。但是爱人的厌倦,离弃和背叛,并不只是发生在诗歌中,他们在你的家门口争
吵,有时候只是因为女子发现男子并不喜欢吃她所做的欢喜丸。谁又知道如若你故
事中的王子并非天生盲目结局会变得怎样呢?小心了,姑娘,爱人是你的一面镜子
,是你深藏在心中的另一个自我。你如果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也许就无法真正去
爱。”
  乌玛回答说:“我爱希瓦,我真诚地爱。”
  毗湿奴于是笑着叹气,说:“你是自信的,孩子。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
一切并不是只有一个方面,你必须学会了解和接受你爱人的所有方面;那可不仅仅
是他月光般的眼睛或是温柔的笑容。要知道,希瓦神并不只是你所知道的那个希瓦
,他是死亡,也是毁灭,他承担着这世上的罪孽。他的面貌也许是很可怕的,你难
道可以保证自己见到他时可以真的认出他,接受他,并且一直爱他?”
  乌玛说:“我爱希瓦,我真诚地爱。”
  毗湿奴摇摇头说:“你是个固执的女孩子。”
  乌玛说:“我爱他。“
  毗湿奴说:“那么就这样吧,希望你坚强到可以面对你所承诺的真实。”
  于是有一天当乌玛从睡梦中醒来,突然发觉自己的世界已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月光静静地照在宫殿的石阶上,照在村庄的广场中,然而这世界已经变得寂静而
荒凉。母亲的针线还放在桌上,士兵的剑还倚在门边,但是人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就像他们不曾存在一样。
  乌玛在黑夜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城市里守夜人的歌声,狗的吠叫声和孩子的哭
声随人们一起沉没到了众神的秘密中;只有她自己的脚步跟随着她。神庙旁的石像
默默地看着她。有一瞬间,乌玛竟以为所有的人都化做了雕刻;因为那在白日里看
起来僵死呆板的石像在月光下就好象在咧开嘴嘲笑她一样,他们的眼睛追随着她,
光和影的移动让他们似乎在呼吸。
  乌玛奔跑起来,她的纱丽在她身后像个无声的精灵一样舞蹈着。她穿过城市的
中心;她踏进每一家人的屋门。她徒劳地喊着,“有人在么?”然而回答她的只有
静悄悄的黑暗。在她睡着了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生命。
  在乌玛的心中奇异的感觉在弥漫。她低声问自己:“这是梦吗?”孤寂像潮水
一样涌上来,乌玛带着绝望的最后一丝力量,走向城边的希瓦神庙。她低声哭泣着
,“希瓦。”然而却没有回应。
  她走进神庙的后殿。孤冷的月光照在庭院中的白莲池上;而她惊奇地发现一个
年轻的女子正俯身看着池中的白莲。乌玛感到吃惊;而这时那女子抬起头来,乌玛
看见了一张犹如自己镜中倒影的脸。双方就这样迷惑地对视着,彼此惊叹对方的美
貌。
  乌玛问:“你是谁?”
  她那镜中影像的少女亦微笑着问:“你是谁?”
  乌玛说:“我是乌玛。”
  少女说:“我是乌玛。”
  乌玛疑惑地摇着头说:“这怎么可能呢?”
  少女微笑着说:“梵天并没有规定这世上不能有同样容貌和同样名字的人呀。

  “那么,你可是我中之我,我的映像吗?”
  “是的,但也不是。因为你爱希瓦,但我不爱。但我却知道你的心中藏着的春
天;那是很久以前希瓦悄悄在你夏末乌云般的眼睛中种下的种子,从那天开始,你
就被那春天的芳香迷惑了。你追寻他虚无的爱情,正如初生的马驹四处追寻自己的
影子。要知道,你在心里一遍遍说着‘我爱他’,却不知道你只是在爱自己哩。”

  乌玛说:“我没有听过这么荒唐的话。你怎么可以自称了解我,仅仅因为我和
你有着相同的样貌和名字?我只知道这世上所有的沙砾中都有着一个不同的宇宙,
而没有人和我是一样的。”
  少女说:“是的,我和你是不同的乌玛,因为我不爱希瓦。”
  “你究竟是毗湿奴的一个幻象,还是希瓦带来的又一个考验?”
  “不,我都不是,我是在你的另一个时间中的你,我是没有接受希瓦那希奇爱
情的乌玛。”
  “我不懂你的意思。”
  然而那少女却愉快地笑了起来。她说:“这没有关系。你且看这奇怪而荒凉的
城市;你可知道这乃就是被希瓦毁灭后的世界?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然而
你终于来和我做伴了。”
  乌玛说:“我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都还那样完整啊。”
  少女大笑起来,说:“毁灭一个世界,岂不是只要夺走它的所有声音和生气吗
?你看,这里连风都没有;最后的寂静,最后的消亡,永远的静止,这就是你所爱
的希瓦的真面目啊。”
  “那么为什么当一切都已结束,你却依然存在?”
  “傻姑娘,那是因为我住在你心里。你心中的希瓦就是这个死亡的世界;而我
就住在这个死亡的世界里。你还不明白吗?乌玛,我们的世界在你的一个睡梦中颠
倒了。如今我心中有一个嘈杂而声声不息的宇宙,那是被你抛弃了的呀。”
  乌玛悲伤地摇着头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那少女笑得越发疯狂,她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空寂的世界就是希瓦
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小傻瓜,你终于是赢得了他呀,你终于赢得了这个世界的灭亡
,这岂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现在起舞吧,死亡的新娘。在这冷却了的宇宙中心,
在这停止了的时间的尽头,在希瓦冰冷的怀抱中起舞吧。”
  然而乌玛再也无法忍受,她掩住耳朵叫道:“请你不要再说了。”
  少女停下来,带着悲哀的微笑看着乌玛。
  “我知道你厌恶我;我知道你厌恶我说的一切,可这却是真实。这个世界的真
实只有一个;它就在你的心中。然而人们总是拒绝去面对。每个人第一次看到镜中
的自己的时候总是会感到惊奇,因为他们会发现真实的自己和理想中的自己并不一
样。于是他们宁愿从镜前走开,或者打破镜子;可是这没有用,在你心中的镜子是
永远存在的,虽然你不曾看见,可你要知道那才是你真正的自我。”
  乌玛叫道:“不,这不是我;你亦不是我。这个世界一定是虚无的存在,只是
一个偶然飘进的梦幻。我所知道的希瓦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说的都是谎言。现在你
消失吧;我要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然而那少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自这世界开始后就承载的悲伤。她
最后开口说:“那好吧。”
  突然之间乌玛觉得那笑容是那样的熟悉;那捧着白花的男孩子,生和死的幻象
,少年时摇曳的梦;刹那间,森林中的黑发男子转过身来,悲哀地微笑。她的时间
和记忆在那一刻间重叠了起来;她的心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她叫着:“希瓦!”
然而已经太晚了。
  眼前的少女像镜中的影象般碎裂了;乌玛看着自己的形象分裂成无数的碎片;
同时在她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破碎,之后像火焰中的余烬一样消散开来,终于在空
中不见。
  少女消失了;乌玛心中的希瓦的形象烟飞灰灭。
  故去的记忆带着恋爱的所有悲伤和欢喜像正在消失的世界一样慢慢褪色,希瓦
的声音,希瓦的笑容,希瓦的名字。她所在的世界犹如恒河边沙子构成的堡垒,在
潮水无情的侵蚀下慢慢地解构和崩溃,而乌玛只是木然地站着,好象失去了知觉。
一切化为灰烬,灰烬化为虚无。天空和大地也开始离散崩析,星光像扯碎的项链,
悄无声息地凋落;最后这个宇宙归于了永恒的黑暗。乌玛依旧站着。在那无尽的黑
暗中孤身一人。
  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突然现出了一点光;之后那光绚烂地绽放开来;而新的
世界就此诞生。
  时间飞快地流动起来,然而对于乌玛来说,一切已经了无意义。她只是这样站
着,有许多的声音悄悄流过,光和昼在不断地交织,风和雨,天和地,生命的开始
和灭亡。在她站着的时候,千亿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要站到永久了。
  可是她终于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有什么东西悄悄触动着她的心。她发现自己站
在一个村庄的路口边,注视着来往的人们。这个新生的世界是充满了生机的;一如
她曾经熟悉的过去。人们在城镇的集市中来来往往,港口的船只载满了货物运方远
方。农人在田中耕作,而少女们嬉笑着到河边打水。傍晚的时候,牧人们赶着牛群
回到家中,妇女们带着鲜花和供品到神庙中去。
  乌玛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吵闹的大千世界令她熟悉又陌生,然而她说不上来
它和自己失去了的王国有什么不同。人们向她投去惊奇的目光,互相问着:“这是
谁家的姑娘?”因为乌玛这样信步走着,脚上的镯子玎玲做响;她实在很像一个自
然的女儿。可是自然的女儿心中是充满着爱和欢笑的,但乌玛的心已然空虚。她明
白在这个世界中自己一无所属,这个世界亦不属于她。在这里,只有她是孤独的;
在喧嚣的人群中行走,在她看来和在黑夜寂静的城市中行走是一样的。就像是迷路
中闯到沙漠中的小鹿,已经失去了找寻母亲的希望;依然在走着,只是失望中等待
最后的结束。
  她走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感到疲乏。她四处寻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却发现
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神庙。她随着人们一起走进去;她失去神采的眼睛抬起来
,看见那神座上供奉的乃是希瓦和她自己。
  乌玛感到吃惊而迷惑起来。她注视着那神像,然而那希瓦的脸上挂的微笑是冷
漠而呆板的;她自己的神像亦是如此。她明白那并不是真正的希瓦,也不是自己;
人们顶礼膜拜的只是没有灵魂的雕像而已。她看这香烟缭绕中的神像,觉得希奇又
好笑;她想努力发出一个微笑,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时庙中的老僧侣开始用沙哑得如同穿过干枯树林的风一般的声音讲述;他讲
述在这个世界的远古年代里山王的女儿乌玛爱上了伟大的苦行者希瓦的故事。他讲
到希瓦没有被乌玛的青春和美貌所动,讲到他的愤怒是怎样把企图诱惑他的爱神化
为灰烬;他诉说着乌玛在希瓦离开后的悲伤,他诉说着乌玛的苦修中的艰辛。他说
最后乌玛终于通过苦修来赢得了自己的心上人,在盛大的婚礼之后乌玛和希瓦幸福
地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久。
  这时听众中响起一片掌声,而乌玛却在一旁泣不成声。这个世界已不再有众神
的存在;众神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中,只存在于诗人的想象和人们的心中。天上的
云和雨不再是天帝的恩惠,为人间送来和风的也不再是婆由。天神和阿修罗的战争
已经永远结束,欢宴上阿布莎罗的歌喉和舞姿也已悄然落幕。而双马童亦不会再驾
驶着金色马车穿过天空,而乌玛的希瓦再也不会在她耳边轻语。她已然明白,在那
已经消失的遥远梦中,她所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无法再找寻回来。
  乌玛茫然地走出神庙;她已心如死灰。她不知道她要到那里去,她走着,只想
去寻找一个可以死去的地方。树丛隐没在雾霭中,恒河的水声在远处回荡着。她低
声说:“希瓦,带我去你在的地方吧。这芸芸众生的世界,你给我的礼物,还不如
你对我的一个微笑珍贵哩。既然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么谁来告诉我什么是真正
的真实?”
  她绝望地哭诉着,然而只有风声回应。
  她哭了那么久,可是树林却总走不到头。她悲伤地四处张望,而渴望生命的气
息渐渐在她心头燃起。她看着着树林中的一切生命;才下过雨后的绿叶是那么新鲜
,鸟儿在啼叫,阳光透过树木照耀下来。小树在老树的残骸上成长起来;这世界无
时无刻不在毁灭和新生。
  乌玛被什么东西感动了;她觉得自己不再那样绝望。她快步走着,而森林中的
生灵无声地在她身边唱着轮回和新生之歌。
  她走着,最后却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先所在的神庙。人们消失了;而神像亦
无影无踪。她惊奇地四望;而这时晚祷的钟声在天边响起,一阵轻风拂过她的面庞
。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在乌玛身后说道:
  “忠诚的女郎啊,你是真诚地,真诚地爱着我吗?”
  
  乌玛转过身。一个黑发的青年倚在神庙旁的梵树旁,微笑着看着她。
  
  “是的,我爱,我真诚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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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灌版之头,
我灌版之尾.
日夜思君不见君,
同灌一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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