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oloo (飞啰),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花园鼠（zz）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Nov  8 18:42:46 2004)

天气开始变冷了。
年长的老鼠们告诉我，冬天要来了，该为冬天作准备。于是我跟他们一样开始收集食物和

干草，听说冬天会很冷，我们必须作充足的储备。
我出生的时候天还挺热，我们常常呆在洞里，这样比较舒服。妈妈告诉我，只要不下暴雨

洞里永远是最舒服的地方，不过老鼠不能总是呆在洞里，我们还得出去找食物。
“活着不会总是很舒服，可我们还是要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体验到舒服。”
妈妈很少跟我们说什么，不过说过的话往往很有道理。
跟我同时出生的兄弟姐妹一共有七个，后来只有我和妹妹果核活了下来。妈妈很庆幸有两

个活了下来，将我们养到能够自己找食物和打洞，然后把我们赶出洞，开始为生下另一窝

小老鼠作准备。
我跟果核一起来到了这片花园，并认识了一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老鼠。
“我叫石头，你呢？”他自我介绍道，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

一个名字。
“我叫月牙。”我指着自己头顶的一个月牙形疤痕回答，但我发现他的眼睛盯着的是果核

。
“我叫果核。”
我发现跟我抢东西吃的那个凶悍的果核突然变了个样子。
石头比我们早一些来到这里，已经打好了洞。他先让我们住在他那里，然后帮我打好洞，

而果核一直留在他的洞里。
石头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并不是因为果核。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石头，我跟果核早

就没什么瓜葛了。

花园里食物并不是很多，不过这里的老鼠也不多。我们基本上吃草籽和草根，再就是人丢

在这里的一些食物，薯片花生什么的，味道要好些。如果有两个性别不同的人在花园的木

椅上坐着，等他们走后到那里总会找到吃的东西。不过，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冬天来了天气会变得很冷，就不再会有人在那里吃东西了。”石头跟我一起在洞口晒太

阳时说。
“嗯？”我身上被秋天的太阳晒得暖暖的很舒服，一时没反应过来石头说了些什么。
“是树根告诉我的。”石头解释道。树根是一只大老鼠，据说已经经历过两个冬天了。
不知道冬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和可怕。不过我也并不为此担心——何必为尚未到来的

麻烦烦恼呢。
“你知道么？”石头突然神秘兮兮的对我说。
“什么？”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们这里是北方，只有北方才有冬天。有一个地方叫南方，是没有冬天的，总是很温暖

——真好。”石头一脸的向往。
“你怎么知道？”我没太在意，石头总喜欢发梦。
“一只路过的鸟告诉我的，她要往南方飞呢。”石头简直是在神往了。
“嗯，南方在哪呢？离我们这里远么？”我还是愿意跟石头聊的，尽管他喜欢发梦，不，

是因为他喜欢发梦。
“很远，”他轻轻叹了口气。“要有翅膀才能去。”
“很远是多远呢？”我问。
“就是没有翅膀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这次他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定是太阳住的地方。”我说。
当石头有困惑的时候我常常能想到一些解释的方法，虽然常常是没什么根据的，但听上去

还合理。石头果然信服的点点头。
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冬天只到我们这来，可是我们这暖和的时候他在哪呢？”
石头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一定有个地方总是很冷的，冬天住在那里。”
我冲石头“嘿嘿”笑了一声：“咱们干活吧！果核还等着你呢。”
石头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冲他那样笑，但是因为提到了果核他还是乖乖干活去了——石头

对果核真的不错。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准备一个冬天的食物可不是件小事儿——听说冬天是很漫长的一段

时间。我们寻找干草和枯树叶弄到洞里用来保暖，而洞底早已铺好了有着阳光一样颜色的

细沙。每天都忙着搜集食物，草籽草根树皮，人丢下来的各种食物。我们不知道究竟要搜

集多少才够，于是就一刻不停的寻找，越多越好。石头更是如此，因为他就要当爸爸了。

石头似乎不知疲倦似的，一刻不停的搜集食物却总是干劲十足。有时我觉得累了，就回到

洞里休息——那是最舒服的地方，但自己呆在洞里又无聊，有时就坐在洞口边晒太阳边看

石头忙来忙去的，计算他隔多久回洞一次，每次带多少东西，直到我休息够了。
在观察石头的过程中我有很多发现。我发现做一只像果核那样的母老鼠要比公老鼠轻松多

了，心理甚至怨恨我老娘为什么那么偏心让果核是母的而我是公的。我还发现虽然石头很

辛苦，但他自己似乎不觉得，也许这其中有什么乐趣——我大概也该找一只母老鼠了。另

外我还发现，石头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
天也越来越冷了——冬天就要来了。

有时我会去看看果核。果核的肚子很鼓，让我怀疑是不是石头带回来的食物都放在果核的

肚子里。果核现在对我的态度比小时候友好多了，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我说：“这是

我和石头的孩子。”我猜那里面应该是些小老鼠。突然间我想起了妈妈，大概当初我也是

这样呆在她的肚子里。
不知道妈妈什么样子了。她是迄今为止唯一肯白白给我食物的老鼠，呆在她身边的日子是

舒适快乐的，虽然后来她无情的把我们兄妹两个赶了出来。
“你后来见过咱们老娘么？”我突然问果核。
果核摇摇头：“我现在连洞都很少出去。”
我点点头。

因为食物越来越难搜集，石头没有时间跟我一起晒太阳，跟我说他发的梦了。我闲下来的

时候难免有些无聊，可除了我似乎也没有别的老鼠这样有闲心。大家都在忙着搜集食物，

而我总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就像大家不明白我怎么会有时间在洞口晒太阳——这就叫

孤独。
起初会有老鼠在路过的时候，鄙夷地看我一眼，后来他们忙得连鄙夷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所以我决定出去走走。
可是去哪里呢？想一下自己来到这个花园之后几乎没有出去过。从这个花园到别的地方要

经过一段很危险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十分坚硬，硬的没办法在上面打洞。而且随时有被压

成肉泥的危险，通常是被一种叫做车的东西。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毫无目的的冒如

此大的危险出去。
总有个地方值得我这样做——我想到了我出生的那个小树林。

我选择了清晨，这个时候那块环绕花园的坚硬地面上没有那么危险。
我在那个清晨证明了老鼠的记忆力很好，因为虽然我很久没有离开过花园了，我还是轻松

得找到了回小树林的路。我很为此感到得意，因为起初我并没有太大把握，已经想好了一

旦找不到路就赶快回来。
小树林跟我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但是我还是认出这个地方。我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因

为老鼠的视力没有那么好，我们也就不会完全按照看到的东西来做出判断。总之，到了这

里，我就知道这是我要找的地方。
这里不像以前那样有很多嫩草，变成了枯黄的草和树叶，这让我沮丧。我不太清楚为什么

长大总是这样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情，你在小时候拥有的那些好东西现在居然全没了。这样

想着，我突然没了在这呆下去的心情。甚至，我不再想见到妈妈，真不知道她现在会什么

样子。
我决定马上返回，趁时候还早。
在离开小树林的那一刻，我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一种让我感到温暖的气味——当

时有一只老鼠经过。但我没有去证实什么。

回到花园里，我心情仍然很沮丧，并且觉得这将是令我难过的一天，尽管这天的太阳很好

。但是想到自己虽然很久没有出过花园，居然成功去了小树林那里一次什么事儿也没有发

生，不禁心里有些得意。
当我回到洞口时，意外的发现石头正在那里等我。
“你终于回来了。”石头似乎等了很久。
“你怎么没去找食物？”我看见石头感到很惊喜。我想他也终于感到累了，来找我这个朋

友一起晒太阳聊天，正好我可以跟他讲讲这天早上的经历，这样我就不会再感到沮丧。
“到里面说吧。”说着石头转身进了我的洞口。
看来他不是来找我晒太阳聊天的——我就知道今天是让我难受的一天。
我进去卧在干草堆上，而他还呆在洞口的地方。
“月牙，我要走了。”石头轻轻地说。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刚来就要走？”
“不是，我要离开花园。”
早上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让我可以看清楚石头的半边脸，上面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在开

玩笑。
“你要去找你的妈妈么？”我不太敢相信我跟石头居然有默契到这种程度。
石头被我问的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尽管他根本看不清在暗处的我是什么表情。
“我是说，你要去干嘛？”看来事情还没有巧到那个程度。
“现在这里没有多少食物了，树根他们说到那边的大石头里面能够找到吃的。”
我感觉胸口发出“咯噔”的声音。石头说的大石头，是指从花园穿过那块坚硬的地面就能

够到达的一个地方，那是人住的地方。关于那里，有很多恐怖的传说。那里到处都很坚硬

，人也很残暴，一旦见到老鼠母的人就会尖叫，公的人然后用各种办法把老鼠弄死。但是

那里很温暖，即使在冬天，而且那里有很多食物——老鼠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去冒险，我

猜也是因为这个人才会不放过老鼠——谁也不想自己的食物被抢走。
我想跟石头说，那里很危险，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我也知道说了这些也没有用，所以

只是问他：“那果核怎么办？”
“所以我来找你。”石头回答，“现在洞里储备的食物足够果核和孩子用了，所以，就算

我出了什么事儿也没关系。就是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们，不要被别的老鼠欺负。”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对不起石头，如果当初我也能够像他那样努力准备过冬的食物，而不是

总爬在洞口晒太阳，现在我也能够存到足够我和石头吃的东西，那样石头就不用去冒险。

那感觉就好像是我的懒惰即将害死我最好的朋友。
“你放心。”
“嗯。那……我走了。”石头说完转身出去了。
阳光从洞口射进来，在石头的周围映出一个光环，石头的身影在这光环中越变越小。我看

着石头的身影在洞口消失，心里默默地说：“再见，石头。”

石头真的就那样走了，去那个大石头里面延续或结束他的生命。不知道当初他的爸爸妈妈

在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是否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或者当初他的爸爸也是靠去大石头里面

冒险养活他。如今，他也像他爸爸那样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冒险了。那么将来他的孩子呢？

一辈辈样延续同样的故事，为了能够一辈辈延续。

石头走了，我更加得无聊。每天，我定时去看看果核，通常都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我们

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果核虽然是我的同胞妹妹，又跟石头在一起这么久，可她一点都

不喜欢发梦，也不喜欢听别人发梦。我们之间说得最多的就是石头，可是说来说去好像我

们说的不是一个人。最后，我们就是反反复复的讨论石头会不会出事，他什么时候能够回

来。但是这种永远没有答案的话题讨论的久了只会让大家都心烦，所以没过多久，我们之

间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有上次回去小树林的经历，现在我会经常出去走走，起初都是清晨出去，过一会儿就

回来。后来哪个方向的短途旅行都试过了，我开始试着往更远的地方走，不过这样比较危

险。如果我在白天的时候回来，很容易遇到人，或者被车压到，但是要等到深夜人少的时

候回来，白天在哪里躲藏又是一个问题。
但是还没有等到我出事，我的旅行就中止了，因为果核生下了她和石头的孩子．当我在一

次长途旅行后，于深夜回到花园，想起今天还没有去看看果核怎么样了，于是散步过去，

半路上还意外的捡到一小袋花生。 等我到石头的洞里，发现果核正在给她的五个孩子喂

奶，于是那袋花生成了送给我小侄子们的礼物。
“石头会回来吧？”我问果核。
“嗯。”果核看上去很疲倦，但是她看着她的五个孩子的那种眼神，让我感到非常温暖。

“月牙。”果核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
“你恨过妈妈么？尤其在她赶我们走的时候。”
“没有，从来没有。”我看着那五个粉红色的小肉团笑了笑。
“嗯，我也没有。”

第二天晚上石头回来了。他瘦了很多，但是看上去很有精神，高兴的围着果核和孩子转来

转去。
“月牙，全靠你照顾果核她们啦。”石头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应该的，果核还是我妹妹呢。”我看着石头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间十分的向往，

也许为了这一刻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石头，在那边还好么？”我问。
石头顿了一下回答：“挺好的，就是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我听了莫名的为石头感到伤心，虽然他身上连一块伤疤还都没有。
石头呆了一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等春天来了，我回来跟你一起晒太阳。”


冬天早上很冷，太阳不知道是不是也怕冷所以迟迟不肯出来。因为果核现在更需要照顾，

我已经不出去做短途旅行了。于是我每天早上强迫自己从温暖的洞里面出来，迎接第一缕

阳光。本打算为这样给自己找罪受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没有想出来，其实，我想

这完全是因为无聊——有事儿干才有乐趣。
有一天清晨，我站在花园的枯草上，或者是雪上，我记不清了，当时我在干什么我也记不

清了，好像什么也没干，至于想些什么我也不太确定，也许什么也没想。总之那个时候，

我突然看到一个人朝我的方向跑了过来，这让我很吃惊，因为我还没在冬天这个时候看到

过人出现在这里。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感到惊慌，因为凭直觉和经验我判断那是个母的

，我猜她就算看见我也只会尖叫一声跑掉——这也挺有意思的。可是，她真地发现我了，

并且没有尖叫着跑掉，而是蹲下来看着我。意料之外的事发生难免让我感到不安和惶恐，

虽然这也是我常常期盼的。于是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她的头里我很近，呼呼的喘着热气，让我感觉到温暖。她似乎在跟我说话，但是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什么。然后她站起来，朝我这里扔了一个东西。我下意识的躲开，但那个东西好

像不是用来打我的。我凑过去闻了闻，是花生。我扭头看了看她，她站在那里好像也在盯

着我看——我们老鼠的视力不好，她站起来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其实她蹲下的时候我看

得也不是很清楚。然后我就叼着花生跑了，跑到洞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也跑

开了。
回到洞里我把花生壳咬开，里面有两颗花生。我看着那两颗花生，心里斗争好半天，不知

道该不该吃。以前常听说人类很狡猾，会在吃的东西里面下毒把我们毒死。可是，我总觉

得这个人不会给我有毒的花生，总希望事情并没有那样坏。最后我想，如果我死了，那就

是一只老鼠为相信人类而付出的代价，只是很对不起石头，我本来答应他要照顾果核的。

这样想着，我还是吃了其中一颗。还好，什么也没发生，而且那颗花生的味道很好。
于是，我把另一颗花生拿去给果核。她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她的一个孩子死了。其实那只

小老鼠从生下来就比其他的兄弟姐妹瘦弱，在两天前就死了，可是果核一直不肯相信，直

到这只小老鼠的身体变得僵硬。
是我去把她第一个死去的孩子埋掉的，我想这事儿果核没法儿自己干。现在我跟果核变得

很亲近了，她照顾孩子的样子常常让我想起我们的妈妈。

后来每天早上我依然让自己很早起来，并为这样做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个人每天早

上也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她像第一天一样在那个时间向我跑来——虽然她身上的颜色有时

候会变，但是我能够确定那就是她——然后蹲下来跟我说话。我听不懂她说些什么，但是

能够感受到那是高兴，悲伤，还是忧郁。我想她一定也知道我听不懂，我也不需要听懂，

在那里听就好了。当然我也不需要跟她说什么，因为她也听不懂。总之我呆在那里听就行

了。
每天她离开的时候，也会像第一天那样扔点东西给我，有时是花生，有时是牛肉干，或者

饼干，还有糖果。这些我都拿给了果核，直到有一天果核问我：“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
我如实告诉果核这些东西的来源，然后看到果核惊异的表情。
“你是说一个人？！”
“对，还是个母的。”我回答。
“你疯了！月牙，我们是老鼠，她是人！”果核很惊讶，在我意料之中，但是程度比我想

象的要激烈。
“她是个对老鼠很友好的人。”
“那她还是个人，这改变不了，就像你是个老鼠，这也改变不了。你怎么能够随便相信一

个人呢？”果核简直是生气了。
“那又怎么样呢。她每天给我食物，除了妈妈还没有谁肯白白给我食物呢。这还不能够证

明她很友好么？”我想要是石头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够理解我，我跟果核还是没有办法沟

通。
那天我跟果核不欢而散。
我离开的时候，果核在后面大喊：“你会为此吃苦头的！”而我在心里忿忿地想：“你永

远都不会有一个人类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然每天早上站在那里等待她的出现，感受她温暖的呼吸，听她用人

类的语言跟我说话，然后带着她送给我的礼物去看果核。我跟果核都不提哪天吵架的事情

，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变得冷淡，甚至比从前还不如。我想，我们都令对方感到失望

。
果核又死了两个孩子。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快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再为死去的整日伤心，而

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更加细心的照料还活着的孩子上，只是她还是让我去替她把死去孩子的

尸体掩埋掉。
我们的话题又重新回到石头身上。
“石头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是啊，石头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

我们整天这样盼着，石头终于回来了。
那天我还在果核那里没有走，突然看到石头惊恐万状的从外面冲进来，身上还有血迹。我

跟果核都被吓得愣了一下，然后果核迅速地把孩子们护在自己身后，我则过去扶住摇摇晃

晃的石头。
石头看到我们，似乎感到十分的安心，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找了点东西吃了便像孩子们一

样依偎在果核身边睡着了。
那天我一直呆在石头身边，可是他一直都不醒，睡得死死的，偶尔会有抽搐和喊叫，果核

拍拍他，他便又平静下来。
第二天清晨，我还是去见那个人，那天感觉她说了很久，而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石头。最后

她扔给我一大片鱼干，我叼起来跑到石头的洞里面，发现石头居然还在睡。
到中午，石头终于醒了，看上去像是饿醒的，一下子吃了很多东西，包括那片鱼干。
事情是这样的，带着石头他们去大石头那里的树根不幸被人类打死了。树根是他们中最有

经验的一个，身经百战，也教会他们很多躲避人类的方法，可是他还是死在人类手里。虽

然说，呆在大石头里面难免是这种下场，可连树根这样的强者也是如此不免让他们心灰意

冷。再加上群鼠无首，花园鼠这边内部就一片混乱，有几只老鼠明争暗斗想接替树根的位

置，而从其他地方去的老鼠就趁乱夺取花园鼠的地盘。争斗造成的混乱引起了人类的注意

，于是大石头里面到处都是鼠夹和鼠药，很多老鼠这样死去。石头死里逃生，趁大家都精

疲力竭，人类还在睡觉的时候逃了出来。
石头在疲劳和恐惧中再次睡去了。
我感觉胸口发闷，一种沉重的痛苦压在我的心上。美好正从我的世界里消失，而我无力挽

留，就像无法阻止太阳每天落下。
未来开始让我恐惧。

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没有出现。但我依然每天清晨等在那里，直到太阳升起。这个时候我

多想跟她说说我心里的难过，虽然我知道她听不懂，可是只要她听就好了。但是她没有出

现，在我需要她听的时候。
第三天早上，她依然没有出现，我想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像我生命里很多美好的东西一样

，消失了。
第四天清晨，我还是去了，不是为了等待，是为了想念。
然而她出现了。
一切就像以前一样。
这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听说你跟一个人有来往？”石头一脸诡异压低了声音问我。
“你怎么知道？”石头的神色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看来是真的了。月牙，人类很可怕，它们是我们的敌人。”石头的声音中带着焦虑。
“这个人对我很好，跟大石头里面的人不一样，你跟果核都不用担心。”我知道石头现在

对人类一定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他说。
“人类很狡猾的，他们不会跟老鼠做朋友，你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石头抓住我的一只手

，急切地说。
“人类和人类也有不同啊。”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
“人就是人，老鼠就是老鼠，他们……”石头太激动了，被呛了一下，话噎在嗓子里没有

说出来，我趁机抽出手来。
“石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石头也不能理解我，石头也不能理解我，石头也不能。

生活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冬天还呆在花园里，但是听年长些的老鼠说，冬天快走了，然后春天就来了。
于是我相信，美好的东西会离开，也会回来，就像四季轮回。
是的，我还相信很多东西，我相信春天会来，我相信老鼠可以跟人作朋友，我相信有一个

地方叫南方，那里永远没有冬天，……
可惜，石头能够相信的东西已经没有这么多了。

现在我所了解的石头，越来越像果核跟我描述的那个，我所认识的那个石头已经死在大石

头里面。但是，我还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就像春天还会再来，石头也会再回来跟我一起

发梦。

我偶尔还是会去石头那里，因为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石头和果核还是挺关心我的，他们开始很热心的给我介绍母老鼠，不过人家都看不上我，

因为我是这个花园出了名的懒汉，只能养活自己。

那段日子里，我每天清晨去跟我的人类朋友见面，然后回去吃早饭，在洞里发呆，或者睡

个回笼觉，直到再也睡不着，就去石头那里呆一会儿，看着我的两个侄子慢慢长大，幻想

着他们将要面对的种种未来，同时，等待春天。

这样的日子终结在一个春天即将到来的清晨。
那天我的人类朋友很早就来了，虽然这天她是红色的，她的情绪很不好，在那里跟我说着

什么，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她很难过。我趴在那里听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打在

我的脸上。我用舌头舔了舔，咸咸的，有点苦涩。我想一定是她的难过太多了，多得溢了

出来。这难过被我吃进了肚子里，我也变的难过起来，心里隐隐的疼。
我想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说的话她听不懂，她究竟为了什么难过我也不知

道。我仰起头，看着难过一滴滴落下来。
当石头不开心的时候，我可以抱抱他，可这个人太大了，我最多能够抱抱她的鞋子。但是

这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吧，这样想着，我慢慢的靠近她的一只鞋子。如果她不穿鞋多好，像

我们老鼠一样，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抱她的脚，那样也许更好一些。
我抱住了她的鞋子。
那一刻她突然变得很安静，然后我听见刺耳的尖叫声。我不确定那声音是否是她发出来的

，因为也有可能是风划过我耳朵发出的声音。然后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昏迷之前看到一

团红色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是否真的是我看到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石头每天都到我这里来，但不是来发梦，而是来照顾我。我摔得很重，

大概有一段时间不能走动，更重要的是，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妈妈说的对，洞里才是最舒

服的地方。
石头说，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春天就要来了。
春天就要来了，而我现在对春天的到来即盼望又恐惧。我盼望着春天能够将美好一起带来

，又害怕春天的到来根本于事无补。
我躺在洞里的草堆上，为春天的到来作着种种打算。我想等我伤好了，我要把洞里面好好

收拾一下，然后努力的搜集食物，像所有的花园鼠一样的勤劳，这样总会有一只母老鼠看

上我，搬到我这里，给我生一窝小老鼠。哪怕不能够吸引来一只母老鼠，至少下一个冬天

，我就有足够的食物可以送给石头，他就不必再去大石头里面了。能够有多一点食物还是

好的。
我不清楚那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什么都不该做。或者石头是对的，人是人，老

鼠是老鼠，但是我还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开始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无力，只能任由美

好的东西从我身边溜走，我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
春天快来吧，那个时候我的伤就好了，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终于有一天，石头带来了春天的证据。那是一块肉，上面还带着血。
“吃了它吧——你的伤刚刚好，需要补充体力。”石头说。
“这是什么？”我很惊讶。
“这是肉。”石头回答，口气中有一点得意。
“我知道，它是什么的肉，你从哪里弄来的？”我担心石头是不是为了我又回大石头那里

给我弄肉。
“你还记得那只去南方的鸟吗？春天来了，它又飞了回来，路过这里在花园里落脚，……

”
……
……
……


尾声
那天石头还跟我说孩子们长大了，得赶孩子们离开花园。他听果核说我到过很多附近的地

方，是不是知道哪里更好些。
可是我的胸口感觉很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洞口，那里有明媚的阳光射进来，还飘进来刚刚发芽的青草的气味，一切好像我刚

出生时那样。春天的确回来了，证明她能把一些东西带回来，而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再回

来。

我想我该去南方，那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了。我没有翅膀，恐怕到不了那里，不过死

在路上也好，就让我死在离南方近一点的地方，总好过当我到了南方，发现一切不过是那

样。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FROM: 219.217.226.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