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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林斗在1978(10)                         day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5月19日00:28:42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发信人: day (心碎了无痕),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林斗在1978(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l 12 08:07:29 2000), 转信

林斗在1978(10)

妙子

10. 清理脏一块

    赵老师找我, 说把张十毛分到我们学习小组, 希望我们模范小组能够帮助团结她。

我心里不太乐意，可是赵老师殷切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本来学习小组是方便家住得比

较近的同学一起学习。可是十毛家离我们很远。一定是原来的小组不要她。张十毛不受

欢迎, 主要因为脏。男生都叫她“脏一块”，因为张等于脏，十毛等于一块，看着她就

会想起皱巴巴，油腻腻，破烂烂的一块钱。她爸爸是掏大粪的老张头，一年之中只有春

节一天休息，因为这一天，所有单位的职工都要去掏大粪，过一个劳动的春节，为人民

服务无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谁也不敢歧视劳动人民，可是不到积肥季节，谁都离

他远远的。
    她妈妈是家属，在家养了两头猪和她们十个女孩，因为没一个是他们想要的男孩，

名字懒得想，从一毛到十毛，十千金总共才值五块五毛钱。大粪也没这么便宜。十毛从

来没穿过新衣服。一件衣服从大姐到九姐，轮到她时已面目全非。头发枯黄如乱草, 好

像从没洗过, 点缀着一粒粒白色的虮子, 那是虱子下的蛋。手背，脸颊和脖子黑黑的干

裂着。上次卫生大检查, 卫生委员小雪用刷子刷, 那层黑黑的东西还是刷不掉。为了我

们全班的荣誉, 只好让她躲到厕所去, 她说她生来就是这样, 谁信啊, 她又不是黑种人

, 一定是长期不洗的结果。
    可能穿得单薄, 她总是流清鼻涕。不停地往里吸, 或用袖子擦, 一不留神就滴在书

上。这回我们小组可热闹了, 两条鼻涕虫, 一条黄虫, 一条清虫。我知道脏不能完全怪

她, 她家条件不好, 不应该歧视她。可是其他小组成员。谁也不愿意她进自己家, 万一

她留下一两只虱子, 不被妈妈打死才怪, 也没有人愿意去她的猪屎和虱子之家。
    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计: “十毛, 你家住得太远, 为了照顾你, 你在自己家里学习

就行了, 我们照样给你记全勤。小兵和爱民巴不得这样, 我们都不容许, 因为他们自觉

性太差, 我们信任你。”没想到, 十毛表示她不怕远, 一定要参加小组学习。真是厕所

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本来轮到小凤家学习, 我们告诉十毛到小雪家。来个“声东击

西”。可是很快被十毛发现，我们走的方向和她不同，于是, 死活跟着我们。
    大家兜兜转转, 游游荡荡, 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的跟踪追击。小兵和爱民沉不住气
了。把书包往小雪和小凤手里一塞: “我们男生掩护。你们女生撤退, ”女生抱着书包

飞跑起来，小兵和爱民埋伏在一个小仓房后，用石子袭击十毛。十毛并不躲闪, 任由石

子打在身上, 仍然紧追不舍。小兵和爱民的双重火力也挡她不住, 最后败下阵来, 和我

们一起逃命。
    我们在一排排民房之间穿梭，我们快跑，十毛快追，我们停，她也停, 始终和我们

保持几米距离。直到我们再也跑不动，筋疲力尽地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她仍在不远处对

峙着。看她的架式, 还能跑个马拉松。小兵和爱民骂她赖皮狗, 她也不还口, 我不敢和

她对视, 因为她的眼里有闪闪泪光。
    她除了脏, 其实并没做错什么。我们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对待她, 反而理亏。我虽

然和大家一起逃，其实心里却非常难受。如果我像她一样, 出生于那样的家庭, 而受到

歧视和排斥，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学习, 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 我会是什么感觉呢？我会

觉得,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学习, 心里很乱, 看看天色已晚, 我说今天不学习，各自回家

吧，大家都走了, 十毛仍然不走, 担心她走了之后, 我们又集中起来学习，我难受得眼

泪都要出来了:
    “不信你就跟着我回家吧, ”我低着头慢慢往家走, 决定以后再也不骗她。老天爷

为什么如此不公平？为什么锦上有人添花, 而雪中却无人送炭呢？比如小秀, 模样生得

标致, 衣服穿得漂亮, 即使高傲自负, 目中无人, 也深受父母、老师喜欢。而十毛生得

丑陋, 穿得破烂, 即使很卑贱地跟在别人后面, 仍然没人要她。
    我向赵老师反应了组员们宁愿退组, 也不要张十毛加入。赵老师说:“如果你们小

组都不要她, 就没人要她了。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我只好一个一个地做思想工作。首先卫生委员小雪:
    “赵老师把张十毛分来我们组, 是对你和我的信任, 你想想，如果所有同学都干干

净净, 所有地方都一尘不染, 还要卫生委员干什么？”
    第二个找小兵:
    “你家是军人出身, 十毛家是劳动人民，毛主席说军爱民, 民拥军, 军民鱼水情,

什么军队打人民？国民党才打人民, 你是做国民党还是做解放军？”
    然后是爱民:
    “你自己都没搞干净，有什么资格批评别人？如果我们因为你的黄鼻涕，而歧视
你，你会怎么想？”
    最后是小凤:
    “其他人都同意张十毛加入了，现在看你的了。”

    思想通了, 其它就好办。放学后, 我们到十毛家为她搞一个“入组洗礼”，出乎我

们意料之外, 她家竟然不脏也不臭, 花花绿绿的窗帘桌布都镶着复杂的荷花边, 满屋女

气十足。只能从墙上老张头的劳动模范奖状看出这家还有一个男性，五六张奖状全用镜

框镶着, 很重视地挂在正中, 我也有不少奖状, 都堆在床下大纸箱里, 有一次爸爸在里

面发现一窝白白的老鼠崽儿, 给四川人泡酒吃了。我想过把奖状贴出来，可妈妈说:
“哪有那么多墙给你贴。”
    恐怕第一次有人来她家, 十毛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首先由我操刀, 剪短头发，本

以为很简单, 没想到, 越修越短, 头顶竖起了几根毛, 真成了“十毛头”，好在她不介

意。然后大家一拥而上, 为她抓虱子, 因为我规定, 谁抓得多给谁贴小红旗, 每抓到一

个, 用指甲盖儿啪的一夹。再擦在纸上, 最后计数, 不一会儿，每人的纸上都有十几只

, 抓完虱子撸虮子，虮子数量比虱子多, 有时一根头发上有一串, 如果不弄掉, 长大就

变成虱子, 我们五人十双手, 每人负责两亩地, 很快搞完。
    最重要是保持, 我们给她约法三章: 衣服每星期换洗, 鼻涕用手绢而不能用袖子擦

, 洗脸要洗耳背后和脖子, 焕然一新的十毛经过每个人验收之后, 正式成为我们小组的

成员。我们小组因为改造了十毛, 而被评为全校模范小组。害得我又被徐老师抓去写发

言稿, 介绍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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