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tidote (antidote),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男生贾里(7) hitchcock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5月19日00:16:1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发信人: hitchcock (雨燕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男生贾里(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13日14:27:59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七、爱心
有个愚蠢的问题近来在班里的男生中传来传去,也不知是哪个发起的,反正不够响
亮,大家说起来都会压低嗓音:喂,你说哪一种女孩子最好?
好像也有人问过我,但问的时候我还没想过,当然就交了白卷。现在想想,有些后
悔,其实对女孩,我也有很精彩的观点。
——摘自贾里日记
在贾里的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女生,至于哪一种女生最可爱,贾里似乎还难以辨别,
也没到下定论的时候,可他肯定不喜欢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女孩,她们穿什么健美衫。
萝卜裤,运动鞋和男生的一般大,傲气得眼睛朝上。冬天的时候,贾里新认识了一种女
孩,那个女孩不声不响,干干净净,从不插嘴,又有点爱忧伤,像林妹妹,但比林妹妹
好。
女孩叫林萍,挺秀气的名字,人当然更文静。她是贾里的校友,初二,高贾里一级,
在学校的外号就叫“林黛玉”,意思是古代美人。贾里见过她几次,偷偷地笑过她的装
束:她喜欢藕荷色,总穿,老气得像三十岁!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她成为好朋友。
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尽管这听起来有点像小说。
过年前一个多月,贾里的爸爸住进了医院——他是半夜被救护车送来的,对医院来
说,无疑是个不速之客。爸爸主要是没日没夜地赶稿子,突然昏倒在地,检查下来,是
什么急性心肌炎,用爸爸的原话是:怎么搞的,心坏了——他居然还说顽皮话。
林萍和贾里的爸爸住同一个病区,巧得像是存心要让她和他们一家彼此熟悉,林萍
患的也是心脏病,可她像是怕极了,老是蜷缩在病床上。
那天,贾里一进病区,首先发现的就是林萍,但当他眼睛亮亮地准备打招呼时,那
女孩神不知鬼不觉地早用一本杂志盖住了脸。
贾里觉得她像个谜,有点神秘,有点怪,但他已注意到她病床前的名字。
那以后,贾里跑医院是三天两头的事,每次都发现林萍很优郁。她有个很高级的录
音机,一旦到了探望时间,病房里人来人去热闹了,她就戴起了耳机,孤独地听着。也
许她听的是那种很怀旧的音乐,像探戈舞曲、萨克管什么的,总之,她听了音乐仍显得
悲伤。
贾里很想逗她笑笑,可他怕碰钉子,男生都这样。
这天放学,他在传达室的信插上看见一封林萍的信。他在心里欢呼一声万岁,乘人
不注意取下信直奔医院。进了病房,正巧爸爸和另一个病友在聊天,聊得相见恨晚的样
子,所以贾里可有可无,他笑笑,悄悄跑到隔壁病房,对林萍说:“喂,想要一封信
吗?”
“你又不是邮递员!”她说,口气里有些气恼,眉尖也悄悄地聚拢了。
贾里卖关子,把信扬了扬,不料她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去,然后背过身读起信来。没
想到,这封信带给她的仍是悲伤,好久好久她都没转过身子,肩微微颤抖着,显得心情
压抑。直到爸爸来催贾里走,她都没回过身来。其间,林萍家的保姆给她送了点菜来,
那保姆老得连腰都佝着,穿着老式大襟衣服,像上个世纪的人,“萍萍!他们今天都去
聚餐了,我给你送点菜!”
没有回答。
“萍萍,你的脾气太犟!”那老保姆唠叨起来,“你婶婶的为人你不是不晓得,你
这样还是苦自己。”
仍然没有回答,大家只能看见一个孤做的背影。
林萍的婶婶贾里见过,那是个脸儿白白的女人,戴着小圆的深度眼镜,披着兽皮大
衣,晚上出来,没准像头豹子。和她同来医院的是林萍的叔叔,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
人,衣着十分讲究。他们仿佛只是礼节性拜访,坐着,聊几句,然后拿出包水果放在桌
上就走了。总之,一切都是冷冷的,他们走后,什么温暖也没有留下,仅多了一包水果
而已。
那包水果没人动过,直到现在还在那儿原封不动地放着。病友中有人提起林萍的身
世,说她的父母带着弟弟去国外谋生,每月寄回一笔优厚的抚养费给林萍的叔叔,有时
还给林萍寄来各种新式的东西,但这女孩性格不好,和别人都相处不好。
确实,林萍是有点古怪,贾里跟她搭话,她总是很勉强。譬如贾里说:“喂,生病
的感觉我也知道,就是舌头苦苦的,像药片似的!”
“你就像个初一生。”她说,不给人留一点面子,也不管他其实很老练!
几次下来,贾里终于不愿再跟她说话了,他有些怕她,而让人防的女孩是不讨人喜
欢的。他去医院的次数减少到两天一次,而且变成纯粹去看爸爸。
这天,他又去看爸爸,爸爸显得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一住院就对贾里和蔼许多,仿
佛是分过家了,不能过于随便。他跟爸爸谈了几句,爸爸就用外交辞令请他回家忙去。
出了病房,不料在外面的大院子里碰上了裹着羊毛大围巾的林萍。
“你好!”她主动叫他。
贾里受宠若惊,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好运气,简直差点怀疑这是个假的林萍。
“上次你帮我送信,我一直忘了谢你!”林萍说,“我特别感激给我送父母来信的
人。”
“不,不。”贾里说。他和爸一样,怕别人谢,仿佛那是收了贵重礼品,“朋友嘛,
要避免感恩色彩!”
她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可以打一百分——她会笑,为什么不肯笑!
但不管怎样,有了这个开头,他们就成了朋友。
贾里把这惊人的消息告诉鲁智胜:“知道吗,那个和我爸同病区的女孩和我说话了,
这是破世界纪录的!”
“哦?她原来是个哑巴?”鲁智胜说。
“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稀奇,和我说话的女孩成千上万!”鲁智胜说,“有的喜欢主动叫我!”
这家伙真是自以为是!好在还有其他知情人——当他和林萍在病房里大谈岑凯伦的
小说、汪国真热的怪现象时,爸爸他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贾里把他们的震惊程度看
成是自己的成功。事后,爸爸拍着贾里的肩说:“你应该这样,你做了件好事。”
妈妈说:“看她笑了,我真松口气!”
后来,林萍果然和贾里一家人都熟识起来。贾里的妈妈非常喜欢林萍,总给她带些
美味小吃。每逢这时,贾里就很为妈妈骄做,站在她边上,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善良的女
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林萍心情好起来,脸色也开始渐渐红润。但在大家热热闹闹时,她总会冷丁冒出一
句:“贾梅真幸运!”
贾梅说:“你也很开心,什么流行就有什么!”
“可是,”林萍吞吞吐吐,“我缺一样特别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林萍不说话,用纤细的手指在白被单上划了一个“家”字。
大家都没作声,霎时间,都被一种伤感缠住,那是这个女孩愁肠百结的根源,可偏
偏又是大家无力办到的。贾里眉毛一扬,打岔说了几句笑话,当他和妈妈。妹妹回到家
里,开了门,家里迎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他大叫一声:回家罗!有了家,睡觉也安稳。
转眼就到了过年。在贾里看来,过年最使人着迷的是那一份压岁钱,除此之外,就
没什么可留恋的。想想,过年前的那份乱糟糟,家里大扫除时当小工被差来差去不算,
进厨房还得侧转身子——那儿到处是满盘的肉制品,地上是什么冻鸡之类。吴家姆妈做
了许许多多菜,怂恿大家报复似的猛吃。
贾里希望爸爸在医院过年,这样能与往年不同,有些新鲜感,可妈妈和妹妹缺少这
种气魄,总盼望爸爸能出院。爸爸的主治医生也有些老观念,所以很爽快地在出院单上
签了字。
除夕前一天,全家去接爸爸出院。林萍显得很悲伤,再三问:“你们不会来看我了
吧?”
妈妈说:“怎么会呢,我会给你送好吃的来的!”
林萍泪眼婆娑,扑在贾里妈妈怀里抽泣着:“我不想住院,我也要出去!”
大家全都神色黯然。爸爸去找林萍的主治医生,贾里也跟着逃出去,他不能被眼泪
包围,否则心里难受。流泪的人哭一通心里就畅快些,而哭不出的人会把忧愁留在心间。
林萍的主治医生是个秃顶的老头,有点迂,但医道精深。当他听了作家的来意后,
沉吟了一下,说:“病人患的是先天性心肌缺损,一般来说,没有特效药,要靠静养。
这段时间她状况不错,病情稳定,最好还是能出院静养。”
“甲级!”贾里叫道。
那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我跟患者的家属谈过,可他们觉得让她回去过年会影响全
家的气氛,所以,还是决定过了年再接她出院。”
“真是冷酷的心!”贾里吼道,“他们不想想林萍多可怜。”
“世上真是各种人都有!”爸爸也有些激动,“连这起码的爱心都没有。”
“可惜。”那秃顶医生摇摇头,“我们能拯救人的心脏,但不能解决人的心灵是否
美好!”
除夕上午,刚出院的爸爸又要出门,说是去医院一次,真怀疑他是在医院住惯了,
产生错觉,以医院为家,时刻想念那个洁白的病床了!妹妹贾梅说:“先向林萍预告一
声,我下午去探望她!”
仿佛她是林萍唯一的朋友似的。
贾里有些无精打采,林萍在除夕夜听着墙外爆竹声该多难过。过年没什么好,但不
过过它,就又会十分遗憾。假如能把全家动员到病房去守岁就好了——这是个多傻的主
意,贾里转念一想,住院部管门的老头凶得像个煞星!
中午时分,爸爸回来了,满脸放光:“喂,晚上有个重要客人要来参加我们的守岁!
大精彩了!”
“别是来研究剧本的查老师吧?”贾里插嘴说。
“而且,客人还要在我们家吃年夜团圆饭,住一晚,年初一才回去。”
“要谈一天一夜的莎士比亚?”
“别啰嗦!”爸爸干净利落地挥了下手,“快去小黑板上写上欢迎词。”
贾里懒洋洋地说:“写什么?写莎士比亚讨论会?”
“就写欢——迎——林萍!”
哇,一家人全都沸腾起来。贾里抄起两只锅盖噼噼啪啪敲打起来。
原来,爸爸早上又去林萍叔叔家动员他们把林萍接出去,但遭到了婉转的拒绝;爸
爸又去医院争取,这一切感动了秃顶医生,他说:“今天是我值夜班,我放行!”
伟大的秃顶医生!贾里真想跟他握手。
晚上,全家一齐将林萍接出,管门人虽凶,可他听秃顶医生的指示,所以一切都十
分顺利。林萍一踩进贾家大门就溶入欢乐中:梆!梆!梆!全家敲起了迎宾曲。贾里还
忙着在两间住房门口贴条子:男宾宿舍;女宾宿舍。
这个除夕过得非常愉快,但是愉快的事总是转眼即逝,往往来不及品味,就一闪而
过。林萍和贾梅两个女孩在那一晚真的突如其来地成了密友,一个劲悄悄地谈着纯属女
孩的内容,后来妈妈也加入进去,于是,她们就躺在女宾宿舍中踊跃地谈论起来,完全
忘记了男宾宿舍里两个寂寞的人。
贾里躺在床上,不时地听见隔壁传来笑声,想厚着脸皮闯进去,或是点个爆竹扔进
女宾宿舍。
林萍第二天早上就回医院了,她显得很振奋,说是准备给父母写封长信讲叙这一个
除夕。她进进出出总跟贾梅在一起,仿佛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后来,贾里也曾去看过林萍几次,可他们谈话的内容转了,林萍总是提到贾梅,她
完全把贾里当成是一个朋友的哥哥。她对他说的比较重要的话是,她早就认识他,有人
介绍过,说初一的贾里老跟班主任作对,于是,她就很敬佩。
贾里很想问问,他现在已不同老师过不去了,不知她是否还把他当英雄。可他怕回
答是否定的,所以就把这话搁下来了。
最后,林萍还是被她父母接走了,也许是那封长信勾动了他们深藏着的感情,林萍
走后,曾来过几封信,还念念不忘那个除夕。
不管怎样,每件事都早晚会有句号,贾里想,这非常正常。但再看到那种柔柔弱弱、
偏爱忧伤的女孩,他会立即想到林萍,尽管她可能早就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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