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tidote (antidote),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男生贾里(10) hitchcock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5月19日00:16:1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发信人: hitchcock (雨燕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男生贾里(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13日14:32:2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十、戏院风云
我的好友鲁智胜是位忠心耿耿的人物,他的毛病在于自以为是,常常爱好出歪点子,
需要我及时地点拔他。偶然,我也喜欢让他上点小当。鲁智胜对此不满,暗中朝我翻过
多次白眼,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学来一个蠢人才用的抵抗方法:有主张当面不谈,分手
时匆匆地塞过来一张纸条,弄得神秘无比,活像一个复杂的间谍案。
——摘自贾里日记
贾里同妹妹贾梅虽是一胎来的,但智商绝对有高低。贾梅是个稀里糊涂的女孩,只
晓得“跟着感觉走”。有一阵,她酷爱悲剧性的电影,一星期看了三回《妈妈再爱我一
次》,回回都哭得死去活来,除了擦湿的手中,还带回个患重感冒似的嗓音,可她丝毫
不埋怨编导故意折磨人,还比比划划地推荐贾里去看那苦戏。后来,贾梅的爱好又转了
风向,变成个流行歌曲爱好者,到处搜集金曲选,苏芮、王杰、姜育恒天天挂在嘴边。
贾里常常提醒她,可这丫头仍旧疯得很,近来,居然喜欢上左戈拉的歌了。
左戈拉名字听起来有点洋,而且疙疙瘩瘩,贾里见过他的照片,说心里话,印象不
佳。那伙计瘦瘦的,脸很小,单眼皮,但又显得精力充沛,有点猴王的味。虽然以貌取
人不怎么公平,可第一印象就是如此,贾里总不见得说违心话去恭维那老兄。
“我要去听左戈拉演唱会!”贾梅宣布道,“非去不可!”
“算了吧。”贾里说,“他形象太差了!小个子,小眼睛……”
贾梅一向痴心,谁嘲笑她崇拜的人,她就不依不饶:“你算了吧,双眼皮漂亮,单
眼皮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歌星。”
什么逻辑,贾里愤愤地想,为了捧左戈拉,她连世界潮流也不考虑了!
本来,这个左戈拉演唱会同贾里没多大关系,他崇拜马拉多纳之类的世界级球星;
或是有四星上将衔的军界人士;要么是头脑里满是数据公式的科学家。总之,他的眼界
高得很,要不是他父亲插手这事,他保证,十二小时以内就会把左戈拉忘个一干二净。
贾里的爸爸是个儿童文学作家,那是份苦差使,成天锁着眉头写写弄弄。平日,他
有些老派思想,不怎么赞成贾梅迷在流行音乐里。这次,贾梅为了筹款买演唱会的票,
又是找门路打工,又是给父亲抄稿子。终于,爸爸被她弄得丧失立场,亲自为她去买来
一张演唱会的票子。
“甲级!”贾梅高兴地又蹦又跳。
贾里也高兴,按以往的惯例,父亲每回给贾梅礼物总不会漏掉贾里。这一回,贾里
猜想父亲或许会送他一张球赛票,最差也是一支现在的学生懒得去用的钢笔,反正接受
礼物总是件喜事。
果然,父亲郑重地站起来,像要进行一个送礼仪式:“这是个对你一生都有益处的
礼物。”
贾里受宠若惊,啪一下站个笔挺,看父亲的架式,似乎要送他个什么贵重的传家宝:
一把银制大刀或是一只祖宗留下来的金怀表什么的。不料,父亲在胸袋里摸索了半天,
掏出一张学员证来。
“这……”贾里看不懂那是否有文物的意思,“值得收藏?”
“想到哪里去了?”爸爸正色地说:“你的钢笔字大差劲,还不如你妹妹,我给你
在钢笔字学习班报了名,付了学费!”
贾里差点昏过去,他想怪叫,也想勇敢地提抗议:他情愿父亲将他遗忘。但世上的
公理又不允许拒绝收下爸爸的礼物。他只能干咳数声,表示那礼物像鱼刺一般鲛在喉咙
口。
可是,爸爸哪里听得懂他的潜台词!
鲁智胜是最懂贾里心思的,贾里刚把经过说完,他就开始声讨:“天下的老爸十有
八九偏向女孩子。唉,他不让你去听演唱会,就是剥夺你合法权益。”
他的口气倒像个律师。贾里说:“那个左戈拉我倒是不想见!”
“不,你一定得弄张票子去,堂而皇之地去,这是最好的示威。”鲁智胜坚定地说。
贾里笑笑,这倒也是,能把票子当着全家人的面亮一亮,证明自己是能够打天下的
角色,这该多威风!鲁智胜这家伙原来是大智若愚,真也算是一大发现。
放学后,他们两个火速赶到戏院,售票处倒是有余票,一看票价,这两个人的脸色
就无法自然——每张票十八元。老天,讲理不讲理,不管吃不管睡只不过听几首歌,却
要这一大笔钱!
“太贵了。”鲁智胜说,“等我发了财再来!”
贾里也没这么多钱,两个人快快而归。边走边后悔忘记对着那坑入的戏院骂几句!
直到星期六放学,临到分手的十字路口,鲁智胜才诡秘地一笑,说:“别恨那戏院了。
明天中午等我的纸条!我想请你听演唱会!”
“去你的!”贾里以为他在卖关子。
到了星期日中午,鲁智胜果然很守信用地从贾里家门缝里塞进一张纸条,这家伙真
是疯掉了,两家都有电话,拨一下就通,可他偏偏这么跑一趟,制造些曲折,满足业余
爱好。贾里接过纸条,见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今日下午三点戏院门口见,请你听左戈
拉演唱会,不见不散。
鲁智胜从未这么慷慨过。贾里半信半疑地往他家拨电话,他屡拨不通,估计那胖子
在电话机上做了点手脚:塞纸条就是为了不让贾里提反对意见,更不允许他刨根问底。
贾里没法子,只好下午三点去戏院门口会那家伙。
鲁智胜早在那儿静候多时了,他满脸笑意迎上来,有点小人得志的嫌疑:“喂,你
今天可以借我鲁智胜的光了。走,进去。”
贾里夺过票子,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票价九角。他火冒冒地问:“你捣的什
么鬼?”
鲁智胜用包揽一切的口吻说:“不用操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进了场,贾里就感觉不怎么对头,场子里娃娃特多,全场响着奶声奶气的喊妈喊爹
声,这鲁智胜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作正面解释,待到开场,幕布徐徐拉开,贾里才
如梦初醒,忍不住怒声发起脾气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台上演的是木偶剧阿凡提!
鲁智胜慢悠悠地说:“急什么?这不过是个前奏。阿凡提演完后咱们别出场,就躲
在戏院里,晚上不就顺顺当当地听左戈拉演唱会了?”
“你是让我一块儿混票?”贾里瞪大眼睛问。
“别不知足!”鲁智胜嘟哝道,“我不信你能想出更省钱的办法。”
好容易到了散场,他们两个慢慢吞吞地起身,像惟恐踩上蚂蚁似的慢步挪到厕所,
在那不怎么卫生的地方呆了一刻钟左右。提心吊胆地等那两个清场的纠察扫完了场子走
了出去,他们才似两只惊弓之鸟仓皇溜进戏院。场子里的灯全熄了,暗暗的,发闷,像
一个被抛弃的大地下室,适合给流亡者开秘密会议。
他们两个找了个隐秘的角落作为根据地,刚舒舒服服地坐了三四分钟,就发现事情
不妙:先是太平门那儿的灯亮了,紧接着,舞台上的灯光也亮了。刹那间,他们变得十
二分醒目。
“快蹲下!”贾里说,“进来人了!”
“谁那么讨厌!”鲁智胜也只能屈着腿,蹲在两排座位的中间,“我想看清那家伙
的脸!”
进来的,是一个喜欢站在舞台上的家伙,看来,他是个慢性子,喜欢磨磨蹭蹭,在
这儿弄弄,那儿瞧瞧,像是准备在舞台上安家落户似的,好半天就是不走!
“喂,我可受不了!”鲁智胜说,“要蹲几小时吗?”
“那也得忍!”贾里说。
“说得轻巧。我的腰痛极了,它不肯配合!”鲁智胜苦着脸,表情十分悲惨,“我
也无可奈何!”
他一定忘掉谁出的这倒霉的主意!贾里的脚也麻掉了一一除非有特异功能,否则,
谁能一口气蹲上一小时脸不变色心不跳呢?到舌来,鲁智胜实在撑不住了,只能放弃最
后的架子,一屁股坐倒在地,说:“苦得像难民!”
那个家伙真是打算弄一生一世了;他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一会儿指示在顶上打灯
光的人把蓝的光柱打一束过来,一会儿又把黄的强光照射在台中央,弄得这儿的两位落
难的人头不敢抬,呼吸都有所克制。
“贾里,你的预感一向准确。”鲁智胜的口气已彻底软下来,“你预感到什么了?”
“一片黑暗!”贾里说,“进退两难!”
贾里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知事情果真如此。待到那人关闭了舞台上的灯光,便信
步走下台,一下子把场子里的灯全开亮了。他用带着上海方言的普通话对着贾里他们的
方向说:“二位,请站起来了!”
在灯光下,贾里看见鲁智胜的脸惊得白白的,微微浮肿着,像遇上鬼一般紧张。
“勿要客气,你们快蹲了两小时了,也一定想活动活动了!”那人揶揄地说。
世上居然也有这么可恨的人物,从口气里可以听出,他早发觉贾里他们了,却佯装
不知,故意让他们受罚似的蹲在那儿受苦受难,直到快挨到开场了才来收拾他们!
贾里对他怒目而视,他却笑眯眯的,态度极好,大概属于“笑面虎”之类。
“交出学生证。”他说,“按照我们戏院的规矩办:你们先去清扫厕所,扫毕,再
来我这儿取回学生证。”
鲁智胜善于满足,不讲究个气概,因而还喜出望外地问:“不把这事捅到学校去
吗?”
“刚才的两小时以及接下来的劳动能让你们得到足够的教训了!”那人很会说话,
看来脑子管用,“何必再搞得满城风雨?”
鲁智胜点头哈腰,好像沾了人家多大的光,说:“谢谢!谢谢!”
“不必了!”那人收了他们的学生证,换了一种说不出的口气,“一定要打扫干净,
去污粉、刷子都在那门边!”
鲁智胜还打算多嘴多舌,让贾里制止了:这时候说动听的求情话简直是浪费。
那厕所,成年的旧垢还不少,看来是上一回被罚扫厕所的混票的家伙太缺少点责任
心。贾里他们擦了窗子,又扫水池,间或把去污粉往上抛,让那白色的粉末像雪花一样
飞来飞去,平时可没机会可以放开手把玩乐和干活结合在一起。因而他们举着拖把、长
刷冲冲杀杀,很是快乐,后来,听众纷纷进场了,偶尔也有人来上厕所,见了他们还都
翘大拇指。
“这厕所扫得真干净!”
“小弟弟,是不是来做好人好事的?”
他们两个早成了落汤鸡。可怜的鲁智胜,一双黑色的新皮鞋被去污粉洒得白花花的,
即便这样,他还不住地点头,对表扬照单全收。正当他们打算收拾了残局去换学生证,
忽听隔着几道森严的门传来左戈拉的歌声,似乎在唱什么《好人一生平安》。鲁智胜探
出门去听听,兴奋不已,也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起来: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唉,落魄到这地步还唱个什么?况且,有两个好人今天被因在厕所,二生平安从何
谈起!贾里气冲冲地把长柄刷子扔到角落里,无意中发现那儿有块皱巴巴的手绢。
“喂,鲁智胜,你不是自称活雷锋吗?快把这块手绢送到失物招领处去!”
“我疯了吗?”鲁智胜说,“我是做小事的材料吗?”
正在这时,那调试灯光的人领着一个神色惊慌的人急匆匆闯进来,劈头就问:“你
们捡到什么了吗?”
鲁智胜耸耸肩,说:“你没派我们来捡东西呵!”
贾里故意很玄地指指那块手绢,说:“那是惟一的战利品。”
不料,那急得擦汗的人见了脏手绢眼一亮,扑过去抓过来,三下两下把它抖开,呵,
那块皱得像旧布的手绢里居然包裹着一只大的足金戒指。那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反反复
复说那是个祖传的戒指,他洗手时特意脱下来包在手绢里,不料就忘掉取了。他还一边
说,一边责怪自己糊涂,幸亏他的上司不在,否则以后准不会委他以重任了!特别精彩
的是,他管那个调试灯光的人叫“刘经理”。
“你真是经理?”鲁智胜套上去找话,“怪不得有水平。”
刘经理笑笑,说:“你们打扫得也很有水平,一下子用掉五公斤去污粉!”
两人拿了学生证,心虚虚地仓皇转身,仿佛怕让他们赔去污粉的损耗。踏出戏院大
门,贾里和鲁智胜刚想松口气却一下子变成了木鸡:贾梅和全校最著名的艺术型女孩林
晓梅就手挽手地站在戏院门外的台阶上,像一堵矮墙挡住了去路。这一个曝光大彻底了,
连回避的机会也没有。
“你们怎么弄得这副鬼样子?”林晓梅弯弯的眉毛抬得高高的,表示惊诧极了。
“哦,有些公务要做!”贾里尴尬地背水一战,“是帮人家……打工!”
“就是啊!”鲁智胜附和道。两只脚踮起来,轮换着伸到后跟,在裤腿上擦拭着鞋
面。
林晓梅把他们从头看到脚,目光冷冷的,她就是那种不放弃找别人毛病的女孩。果
然,她一拍双手,弯着腰笑道:“呵,两条落水狗!”
贾里真想同她吵一架,本来嘛,男生就不必是女生的奴隶。可今天他懒得去计较,
只能拉着鲁智胜一路疾逃。气消之后,倒暗暗佩服林晓梅这丫头语文学得不错,平心而
论,那“落水狗”的形容确实十分逼真。
鲁智胜不愧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一路大喊冤枉,说是悔死了,当时该把那手
绢送到失物招领处,这样好坏也能捞个有名有姓的英雄当当,这下,拿头功的机会白白
溜走了。贾里懒得理他,奔回家剥掉那湿漉漉的衣服,刚换上干净衣裤。忽然,门缝里
“刷”一下飞进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贾里,请予配合,我决定自己写封表扬自己的信——以
那经理的口气写,尽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明天就寄给查老师!
贾里决定教训一下这个死要名利的鲁智胜!他赶到鲁家想去兴师问罪,不料,扑了
个空。天知道鲁智胜又颠簸到哪里去塞纸条了,贾里没法子,只好留下一张纸条:我已
配合你,把你的留条上交查老师,特告。
不出一小时,鲁智胜大难临头似的赶到贾里家,他先说了一通难听话,怪贾里不够
朋友,像个内奸,然后就一个劲地庆幸自己还没寄出那封伪造的表扬信。贾里不动声色,
他喜欢看鲁智胜急得哇哇大叫。待到那老弟走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鲁智胜的留条,扔
了。他才不会干那种滑稽的事呢!
那位戏院的刘经理真是位罕见的好好先生,特讲义气,他居然还记着贾里他们的名
字和学校!星期二下午,贾里和鲁智胜收到他寄来的两张演唱会票子,左戈拉的,特别
值得夸耀的是那票子背后醒目地打着两个字:赠券。
鲁智胜眉开眼笑,“假若再寄封表扬信来,那就配套了!”
“算了吧。”贾里在话里打了点埋伏,“别再出歪点子!”
鲁智胜不是傻瓜,连忙追问:“你到底交没交过那条子?害得我两夜都梦见查老师
追我,老爸说我瘦了一圈!”
贾里把手搭在好友肩上,说:“我是那种人吗?”
鲁智胜耿耿于怀。到了分手的十字路口,又神速地塞过来一张纸条,也不知他何时
下手写的,真是这方面才华出众。贾里看也没看,因为那儿绝对是一句恶毒的骂人话—
—人心里有火气时,写不出优美的诗句。事后,鲁智胜得知他的才华白白浪费了一回,
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贾里求之不得的话:
“我永远不会再给你留纸条了!”
贾里拿到赠券,头一个想到要在妹妹面前挽回影响,他一向把妹妹贾梅的崇拜看得
极为重要。可他刚提戏院二字,贾梅就沉默下来,用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目光看过来,仿
佛看一个历经坎坷的好人。看来,这丫头已确信他在戏院充当了个可笑的角色,受罚干
苦役也是赖不掉的。贾里经不住她这种直直的眼神,那里透出的自己人的情真意切的气
息,令他忍不住心里发沉,不敢弄些假使它变色。况且,再吹上一通,他必定会露出更
多的经不起推敲的马脚,即使把责任全推给鲁智胜也无济干事——当个上了当的软弱的
哥哥也没什么可光荣的!
他只能把赠券的票根收留好,埋下一个伏笔,或许明年这一天,可以搞个“好人好
事一周年纪念”。贾梅的记忆力不怎么样,那时,不妨跳过扫厕所的事,专提戏院经理
寄赠券这一段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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