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ulyrain ( 小呆笨笨),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我的妈妈是精灵(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ug 11 20:28:28 2003)


爸爸也怕王老师。当天晚上,他就请来一个从第一中学毕业,考上了交通大学的学
生来教我。爸说,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的第一中学毕业生,想来也懂得教我怎么考
试。
那学生长了一脸的痘痘,还戴了一副眼镜,尖鼻子向前冲着,看上去像是一只鸟。
我挺喜欢他。

他一上来就告诉我考试不是最重要的,要是一个孩子光会考试,光为考上大学而活
着,那进了大学以后,就会无聊得想死。

爸在客厅里听到,气死了,说他“说话也不托托下巴”。那意思就是胡说八道不看
场合。他黑着脸走进来,对那个大学生说:“对不起,今天你就上到这里吧,下次
也不要来了。”

那学生走的时候用手把着我家的大门,直直地瞪着我爸,爸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拿眼睛望着别处,说:“对不起,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我是77级大学生,我明白
。”



那学生猛摇头,说:“你完全不明白。你们那一代八想要上大学,可上不成,你们
就疯了。你们想成名成成家想疯了。你们才不会有大学新生的那种精神危机,我们
才有。你们这种爸爸妈妈,生生把我们这一代人给害惨了,连小女孩子也要害。”
学生说着,脸突然就红厂,好像要哭。他用眼睛瞪着爸,爸垂着头,像我们班的天
王给王老师臭骂时的样子。

妈在一边看到了,冲过去挡在爸爸面前,对那学生说∶“大家都是疯的,只有他卞
个人不疯怎么可以呢!这里的人什么都要和别人一样,没有人喜欢不一样的人,就
是装,也要装得和别人一样。你又不懂。”

那学生看着妈妈,说:“你这人说话有逻辑问题。”

妈妈气势汹汹地帮着爸爸跟他吵:“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缺少什么,就想要什么,
谁也不是要害谁,你对我们陈淼淼说的话,不也安的是这个心。”

学生走了以后,爸退到他的老摇椅里坐着,喀哒喀哒的摇,什么也不说。

妈过去坐在他身边,说:“你看那学生下巴长的那么大,怎么说得出温柔的话来。


爸说:“其实他说的对,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可现在这种考试制度,也只有
到了他那种名校,才有资格说这种话。竞争失败了的人,还不陪有这种精神危机呢
。”


妈说:“你说怎么办?”

爸说:“还是得找家庭教师给陈淼淼补习。她本来不算什么出色的学生,人家那些
十拿九稳的都找好了,我们哪能不找。”

看到爸爸这样,妈说:“我管。”

爸不那么友好地飞了妈一眼,说:“你管,你又没考过中学。”

妈看了我们一眼,脸上微微一笑,她把手放在眼睛上轻轻一抠,一揉,一拉一拉,
就把她的眼睛弄成了一块蓝色的橡皮泥,然后,再一按一按,就做成了一朵蓝色的
小花,花心是一只眼睛。妈把那朵眼睛花拿在手里看了看,轻轻往上一扔,它就粘
到天花板上去了。

妈脸上放那个眼睛的地方,开出来了一朵蓝色的小花。

我怎么忘了妈妈有这一招呢。


爸爸傻了眼。 

妈说:“谁家请了最好的家庭老师,我就去那里电觇直播。”

我乐死了。

爸吞吞吐吐地说:“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也不可以这样取巧。” 

爸爸就是这样。爸从小是最听话的学生,照片上白白胖胖的,像小兔子。从前爸就
是乖乖宝,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子。我跟他学的上一句话,就是:“怎么可以这个
样子!”爸爸最恨道理不明不白。

妈说:“只是一点点取巧而已。你想,老师教一个班,也是一样要说这么多话,现
在只是多了一个人看,一点声音也没有的,什么都不影响。要是把老师讲课的力气
在两个孩子身上平均过来,还为老师节约了再教一个人的力气呢,对老师有好处。


“我们能算得上是利己不损人。”爸想了想,点了点。爸真的是一个大人,他懂得
在要紧的事情上,人也得通融一下,就是找出一种好的理由,让自己能做本来不应
该做的事。一般来说,大人比孩子聪明的地方 就在这里,所以孩子看上去比大人
坏,可大人比孩子虚伪。

这时,爸爸注意地看了我一眼,每当他不那么愿意让我看到他做的某些事的时候,
他就这么看我一下。有一年夏天,天太热了,教室里的孩子热得头发从来没干过,
他们心疼我不想让我去上课,可又怕我对学校撒谎,就早上骗我说,半夜里我睡着
的时候发过烧了,所以我第二天不用去上学。我其实知道他们说了谎,只是我不想
戳穿他们,就什么也没说。我记得,那时,爸爸也是这样望着我的。

妈妈说过爸爸在这时候最可爱。她走过去,摸摸爸爸的脸。

爸闪了一下,躲开妈妈的手。

妈的手往空中一指,那朵蓝色的花就回到她手上,她说:“去谁家听,找哪个老师
?”

爸说:“这样的话,就找最好的。”

妈整装待发地问:“是谁?”

爸翻开他的工作手册,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好多第

一中学老师的姓名和地址,他还真的使过不少劲。 


爸的手指头在上面移着移着,然后停了下来,点在一个人的名字上说:“这个老师
是最好的,刘老师。”

听说,刘老师是全校预备班里最好的语文老师,而我在所有功课里,作文正好最差


小时候刚刚开始写作文的时候,我挺喜欢写,因为有些话没有人说,写下来心里也
会很高兴。但后来,我徒现我对作文的感觉和老师对好作文的感觉正好相反,我写
得又快又得意的,到了老师那里,一般只有勉强及格的分数。老师说我总是自由发
挥,不懂得内部结构,″所以老师要我重点写的段落老是写不重。这样天长日久,
本来喜欢作文的我,最恨的功课就是写作文了,每当一旦我写得高兴起来,就知道
不会有好分数,然后马上就泄气了。作文成了我最不喜欢的课。

听说,刘老师辅导出来的小孩,作文就是不动脑子、也顶多只会被扣三分。

妈把耳朵像摘菜叶子一样从头发里摘下来,把它变成另一朵花,说:“一个去看,
一个还要去听,这也是重要的。”

我连忙去打开窗子,妈用手轻轻一弹,那朵花就从窗子飞了出去。过了几分钟,妈
说:“刘老师真忙,她家里有四个同学正在上课,在说作文的事,让他们回家做好
‘我的某某’,是写人的典型作文。”

爸说:“我们最好要和一个刚刚开始临阵磨枪的人一起开始,要不然前面我们都漏
了,等于白听。”

妈说:“那好,咱们等下面一个男孩子,他和他爸在外面客厅里等着呢。”

爸说:“好,我们就跟着他。”说着他推了我一下,“快去拿书包来准备上课。”


那天晚上,我、妈和爸爸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妈的眼眶上有一朵小蓝花遮着,她
在大声童复刘老师说的话。我习惯了要看着人的脸来听别人说话,看着妈妈开着一
朵小蓝花的脸,我觉得她真美。妈学刘老师说话,我一听就知道她真的是一个老师
,说话声音忽高忽低,重点突出,但好像是唱歌。真难为妈能把她说话的声音都学
得这么像。刘老师教的第一课,就是怎么突出重点,开头顶多四句,写出自己要写
的那些人的介绍,要短。以后就用一件事来展开,就要用正面的例子来突出,然后
,用反面的例子再来突出,接着,再举一两个侧面的例子,强调说明,这是第二大
段里的主要内容,耍有三百字左右,要多用动词,多描写,写出特点。然后,就是
第三段,是结论的一段,也是要短。

实际上,这是最没劲的,就像填空题一样。可事到如今,我也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
思了,只是拼命要把刘老师教的镇考之宝都记下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按照刘老
师的作文公式,还真的很方便,不用心也能做。

而爸爸坐在我的对面被刘老师惊得目瞪口呆。等到上课结束了,布置完了回家作业
,妈把眼睛和耳朵都召回来,安到自己脸上,爸才说:“怎么可以这样写作文!全
是为了考试,不可能学到一点点怎么表达自己。这样,孩子的灵感会一点点没有的
啊!”

爸爸拼命地摇头,把头发都摇到眼睛里去了:“这不是在害孩子吗。”

我马上说:“你刚知道啊。”

妈说:“先用刘老师这法子考上再说。”

第二天,妈和爸又用同样的方法为我找到了补习数学的老师,他家比刘老师家的人
还要多,最新一个进去补课的小孩,竟然是我们班的天王。他妈妈对王老师说,他
们对天王不抱希望,可背地里偷着找老师补,他们也想让王老师头痛的孩子爆一个
大冷门,让老师下次不敢小看了调皮孩干。

天王被安排在星期天下年的六点到七点,是他爸爸死缠了老师半天,老师才答应下
来的。他爸爸说可以付给老师两倍的钱。

开始的时候老师有点不高兴,老师说:“那是我吃饭的时间。”意思是说,总不能
连饭都不让人吃了,“接下来,七点半马上又有同学来补课。”

天王的爸爸说:“老师,我们家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平头小老百姓一个,也
没有社会关系,找到你的地址就算本事的了。现在社会不同了,我们也应该有机会
翻翻身,让孩子有个好工作。我们全家的希望都在这孩子身上了,我求求你。”

老师听这男人说出这番地动山摇的话来,愣了一会儿,说:“好吧。”

我就跟天王一起听数学复习课。

妈说,那男人看上去真的不那么有钱,他脚上的鞋子,在大减价的时候只卖五十元



爸爸说:“这社会望子成龙,都望疯了。” 

我马上说:“你也上样。”

爸爸气得说:“你不用顶嘴,从我的本性来说,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成名成家,只想
你能做一个真正幸福的人。我是被现在家长的风气给逼的。人家都在努力,就我不
管你,你肯定要落后。步步落后,你将来也幸福不了。我是让人逼着做违反自己初
衷的事,再说深刻一点,也是让你这么个孩子逼得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我气得笑出来: “我逼你什么了?我自己还烦了呢。”爸说话前言不照后语的,
大概因为他总是用手工作,不用说话的缘故吧。

爸说:“你逼我做我明知道是错的事,还有你们学校,你们老师。”

最后还是妈把我拉开来,说:“你别去惹爸,他心里是担心你真的考不好。”

我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其实,我是嘴硬。在心里,我也
怕把爸爸真的惹火了,他会打我。孩子和大人吵架,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道理好
讲,谁大,总是听谁的。要想吵过大人,只能等我自己也长大。

爸爸嘴里是那么抱怨着,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买回来一块大黑板,还有许
多粉笔,在客厅里挂起来,让妈把老师写给孩子看的所有东西都写到黑板上给我看
。妈就像老师一样。我看妈很喜欢干这个,觉得自己特别能干似的。

日夜复习准备考试的日子,不像是人可以过的,我真的常常在深夜的时候醒过来,
半天都不能再睡着。从前我的同桌说她常常失眠,我心里觉得她是胡说,想要和别
人不一样。现在我有点相信她了。我在半夜里常常听到我家的储藏室的门在半夜里
响。“吱”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人开门进去,那是我家放箱子和干货的地方。这种
半夜,总不见得进那里去找白木耳来炖吧。我以为自己有点幻觉。


自从我有了两个家教课以后,我在班上的测验考、模拟考的成绩真的节节上升。王
老师常常要举我的例子来骂那些学习退步了的同学。同时她也问我怎么会进步神速
的,可我能说什么?我只说天天都是爸妈轮流上阵,陪我做功课。王老师就在我们
班上表扬爸妈。我回家告诉妈,她听了直乐。她说恨不得下次要变一个孩子,天天
上学去。妈虽然是个精灵,但也有一般人的缺点,听到别人表扬,会忍不住笑,笑
得大牙都露出来。

那是多么整齐而且雪白的大牙啊。

我发现,有时候即使妈不喝酒,不变成蓝色,也能“她身上看出和真正的人不同的
地方来,我从来就没看过有人长着和妈一样的白牙齿。只有一次,在一个同学家看
到他奶奶的房间里,有和妈一样的白牙泡在一个农色的瓷碗里,可那是他奶奶的假
牙,只有假的东西才叫化有这么好。


李雨辰常常在王老师表扬我以后说:“你妈真厉害,又能补语文,又能补数学。有
时我问我爸爸数学题,你别看他也是大学毕业的,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做,他还说我
学的和他学的不是一回事。”

我差一点就要告诉李雨辰真相,可我还是不能说。我很想要帮李雨辰一把,让她到
我家来,和我一起听妈说,可我也做不到。有时话已经到嘴边上了,让我硬咽下去
,那时,我常常就像吃了一个茶叶蛋,全被梗在脖子中间下不去。 

李雨辰从来都没提出来,她想要到我家来,我不说的话,她从来不多问。从她身上
,我也学到了这点,要是她为难的话,我也不多问。妈说她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也
早熟,也可怜。

我每次复习时都记更详细的笔记,然后第二天把笔记给李雨辰看,让她也跟着我的
笔记复习。后来我发现这样我复习的东西更加巩固,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李雨辰的大限睛里有时闪着一种我都能看明白的光,那是因为她从我的妈妈想到了
她的妈妈。她有时复习完功课会突然轻声问:“你妈妈喝水会咕咚咕咚地响吗?我
妈一喝水,响得像牛一样。”

那时我觉得我和李雨辰有点心连心的意思,我多么想多说一点我的妈妈,对我来说
,保密真的是太难了,我恨不得有人来和我一块讨论讨论这种事,我心里害怕,我
的妈妈太不一般了,这种本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我觉得也不会天长日久地存在
下去的。我总是觉得妈妈会很快地消失。这种感觉我不想对爸妈说,我装着什么也
不觉得,一个人在心里怕着。

就这样,慢慢地到了小黑板上的数字只剩下一个“2”字。还有两天,我们就得参
加分班考试了,这是个星期四。复习了这么长时间,就要见分晓了。放学时,王老
师最后对我们说: “现在开始,不要熬夜了,也不要看电视,要放松,放松。休
息好,脑子才会好,现在临时抱佛脚,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为什么,等老师一走,我们全班的同学竞一起人叫起来,好像是一种欢呼。每
个人脸上都笑着,瞪大厂眼睛,天王带头离开座位在过道里跺着脚叫:“0分,
100分,0分,100分!”

女生们就坐在桌子上傻笑。

第一个人把头上的帽子扔到天花板上,跟着,凡是能拿到东西的,就拿出各种各样
的东西往天花板上扔,手绢,饭盒袋袋,还有脱下来的鞋。天王的耐克鞋是世界上
最臭的,又大,他发神经了,把它们也脱下来扔。落下来正好打到我同桌的肩膀上
。她愣了楞,我们大家都以为她要哭,可她却大声笑了起来。

那边角落里有一群女生哇哇地唱着歌!“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们来做运动。一
边使劲扭着她们的屁股。

大家全都发疯了。我不知道我们今天有什么可高兴的。

最后,王老师又出现了,她的头从门外往里一探,惊得眉毛都倒挂过来:“你们都
发神经啦?”

然后,王老师把我们全都赶回家去。她说:“革命刚刚开始,你们用不着现在就日
子不过了,将来比这次还要严重的考试多得是。”她把我们送过马路去,像对一年
级的小孩子一样,她站在学校前的马路中间,伸直双手,像鸡妈妈一样拦在车子面
前,等我们全过完马路,她才离开。她在担心我们,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吧。


和李雨辰分手的时候,她突然难过地说:“我觉得自己要考不上的,而且,我家也
不在乎我是不是考得上。别的孩子是为了爸爸妈妈读书,他们把小孩的成绩看得比
自已的命还要紧,我不知道是为了谁努力。′

她最近决定要留长头发,只是还不那么会梳,头发长长短短地披下来,看上去,她
的下巴瘦得像一把尖头剪刀。

这时,突然有一个念头来到我的心里。

一个厉害的念头。

我对李雨辰说:“你今天回家干什么?”

她摇摇头。

我:“你一定在家里等我电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干吗?”她问。

“我妈妈会再给我总复习一次,我告诉你。”

李雨辰拍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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