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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到熊那儿去——（上篇）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Nov 23 10:51:05 2006), 转信

到熊那儿去——（上篇）
文/香豌豆
A、
我叩了两下门，就安静地等待着。
因为迷了路，比预约的时间晚了半小时，熊不会生气吧？
接下来我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熊很快打开门，粗鲁的嗓音和气地抱怨：等你
很久啦！快进来吧，这要命的天气。
熊比我高两个头，身体很结实，一点儿不臃肿。棕色的皮毛也很干净，飘散着一股淡薄
的熏衣草香。他穿着一件看上去很舒适的红色格子大睡衣。
熊的家和我想象中很不大一样。不算太宽敞，但也不拥挤；不整齐，也不凌乱；干干净
净，是具有能够让人一下子就喜欢的魔力的地方。淡色的木桌上摆着一些干净的碗碟，
熊正准备吃晚餐吗？熊的晚餐，会是什么样子的咧?
熊拉出一把有软垫的椅子让我坐，并在我脚边放一双小小的拖鞋。我这才发现融化的残
雪将靴子打湿了一大片。
“工作前要先给肚子加油。”熊像老朋友一样对我说。
看着熊从橱柜里拿出几个长长的面包，我忽然记起带来的蜂蜜，就赶紧拿出来放在桌上
。熊给我一把小刷子，我将蜂蜜涂在面包金黄色的脆皮上。
炉子上坐着一个胖胖的玻璃炊壶，壶里翻腾着一些淡紫色的液体。
“喜欢茶吗？”熊问。
“恩。”
“喜欢音乐吗？”
“恩。”
我看到熊有一架和老照片上一个式样的留声机，旁边交叠着几张大唱片。熊挑出一张印
有天空图案的搁在唱片台上，轻快的曲子就跳了出来。
熊跟着哼哼，还不时踩着节奏扭动一下。
我不禁笑了，真是太可爱的熊啊！
早晨我在公园散步的时候。一只红嘴雀停在身旁的秃树上，叫唤一声，扔下一把树叶子
。很多人拍拍肩膀，匆匆忙忙地走了。我随便拾起一片，看了看，上面居然有字！而且
是很工整很漂亮的花体字：
修补失去的和拥有的
落款是绿蔷薇森林的熊，还有流利的电话号码。
这是一张名片！一张熊的名片！
我拿出电话，犹豫了一下，拨下这个号码。
就在铃声响到我快灰心的时候，一个慵懒的好象没睡醒的低沉声音传了过来。
他就是熊啊~
我赶紧说明我的意愿。
熊非常爽快的和我预约了时间……
“请不要客气。”熊说，“用力地吃吧。”
我回过神，发现面前已经摆满了吃的。除了面包，还有松籽饼和玉米胡萝卜沙拉以及新
鲜的鱼。杯子里是香喷喷的熏衣草茶，熊在里面加了蜂蜜。
熊大口大口但很文雅地吃着，表现出相当好的胃口。
我也大口吃起来。在一头随和的熊面前假装淑女实在愚蠢，何况我真的是很饿了。饿了
就用力地吃吧！
非常非常出乎意料的好吃！
真羡慕熊，每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妙的食物。
窗外飘着茂盛的雪花，熊窝却更显得暖意融融，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噼里啪啦。
B、
熊说，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灼热，纯净，细腻，柔软，纯粹是一颗
心的样子。
只是后来，慢慢地被一双叫做“时间”的大手改变了样子。每个人的心于是都变成了不
同的样子。
熊说他见过包裹着冰川的心，躲在影子里的心，开满花朵的心，用钢铁罩子密封的心，
果实累累的心，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心，大得像海洋一样的心，像樱桃果子那样红彤彤的
心，暴风骤雨的心……
熊说从眼睛里可以看到心的样子。
熊说我的眼睛很清澈，所以，能够看得很清晰。
熊用慢半拍的语速，向我描述了他所看到的我的心的样子：
“你知道吗，它长得就像一朵小小的兰花，深深浅浅的绿色花瓣，看上去像坚硬的水晶
。可是如果用手去感觉一下，会像果子冻那样水水嫩嫩的；哪怕只是轻轻碰触一下，都
会留下小块的凹痕。很娇嫩很委屈很纤细；湿润的花蕊里面有一个深红色的小湖，忽明
忽暗地流动，很好看……但是也很……”
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人类比我想象的坚强很多啊。你没有保
护好你最珍贵的东西，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眼泪淌啊淌啊，淌满了整个脸颊，没有办法停止。
熊啊，我的心，真的就是这样子的麽？
我的心，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从来都不了解，从来都不明白，我只知道她很疼，很疼，很疼，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
保护她。
熊，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啊！
熊温柔地抱了抱我。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清脆地敲进耳朵里。
我闭上眼睛。
熊，你的心，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覆盖着一片最辽阔的草原，生长着最醇厚的阳光和
最透明的天空，还有轻轻滑行的小风？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伤害？还是也会有和我
一样浓郁的伤口？
熊，你的心，也曾有过疼的时候吗？
我的心还能补好吗？能吗……
“需要时间。”熊说，“也需要你的帮助。我马上要开始冬眠了，会睡上整整一个冬天
。明年春天我醒来的时候，把你的心交给我吧。这个冬天，在我睡眠的时候，希望你到
我家里，帮我做一些事情，就算作修补的酬劳吧。”
我立刻答应了。本来这个冬天也没有特别的打算。我非常乐意帮熊的忙，希望他能早一
点补好我的心。
C、
从今天开始，我就把熊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熊在他那张铺满了干熏衣草的大床上睡得很香，发出均匀但不吵人的鼾声。
我打扫和整理，听熊的唱片，看熊柜子里的书。
我找到一个盛满熏衣草的玻璃罐，于是在炉子上烧一壶水。自己也来泡一泡，看能不能
像熊泡的茶那么香香甜甜。
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只湿淋淋的水獭。
“你是豆子吗？”
“喔，是……”
“请你把这个交给熊，我刚刚抓到的。”
小桶里有一尾嫩竹叶色的鱼。
“啊，谢谢你，进来坐会儿吗？”
“不用啦，我忙着咧，就这样。”水獭鞠了一躬，匆匆走了。
我刚坐下翻了几页书，又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呀？”
“……是我……我……”
一只粉嫩粉嫩的小兔子，好委屈的站在台阶上。
“怎么啦怎么啦？”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掌托着一枚白色的纽扣，送到我面前。
“是扣子掉了，对吗？”
眼泪汪汪的小脸儿低了一下。
我将小兔子抱到沙发上，给她一块松籽饼，然后找到熊的针线包。
缝扣子这样的小事情，就不用麻烦熊啦。
小兔子紧张地啃着松籽饼，我仔仔细细把纽扣缝到她小红棉袄的扣眼上，就跟它从来不
曾从那里掉下来过一样。
扣子缝好了，小兔子还不想走，她紧紧盯着我翻开的那本书，书页上画着一个蓝玻璃般
清澈透亮的湖，和一个巨大的圆月，湖面上飞舞着无数萤火虫似的长着透明翅膀的绿色
小精灵。
“想听故事吗？”
红红的小脸儿再低一低。
于是我和小兔子一起分享了这个故事：
“古老的森林通常都有神秘的力量在守护，那是小小的精灵们。她们藏匿在森林各个不
易被发现的地方——也许是一朵未开的花蕾，也许是一颗清晨刚出生的露珠，也许是一
颗即将苏醒的种子……每个新年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她们聚集在森林中央的湖畔，为来
年森林的平安祈祷。如果心地纯洁的人能在这个时候在她们面前许愿，不但能够实现愿
望，还会得到一生的幸福。
“真是个美妙的故事啊，对吧？”我合上书，对小兔子眨眨眼睛。
她亮亮的眼睛放出光彩：“是真的吗？”
“唔……当然……是……”
该怎么回答她咧？这当然不是真的，这只是个故事，只是个故事而已啊——
“当然是……是真的咯！”
带着那样的想法，说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我是怎么搞的？
“只要做个好孩子，就一定能看到精灵们，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得到幸福！”
继续说出来的，依然是这样子的话。好像就是从心里直接滑出来似的。我是怎么了？
小兔子用力的点头。
“好啦，不早啦，该回家了，妈妈要等急了喔。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好好想自己最漂亮
的愿望是什么。还有好多天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想喔！”
最后来的客人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我头一回看到这么迷人的狐狸啊！
可怜的动物的尾巴被树杈挂伤了。
我记得熊告诉过我他把药箱放在橱柜的最底下。
处理外面伤口这样的小事情，也交给我吧。让熊好好久久地睡，也能将我的心补得像从
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狐狸不怎么安心地喝着我泡的茶，看看缠好纱布的尾巴，看看我。
“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啦。”我安慰他。如果我有这么漂亮的尾巴，也会同样宝贝
的。“出门不要跑那么快，不然很容易又会被挂伤的喔！”
送走狐狸，已经是傍晚了。
离开熊的家时依然大风大雪，但我却觉得热呼呼的。
D、
我认识了很多熊的朋友，他们也成为了我的朋友。
有只老猫经常跑来借书，可其实她并不认识几个字。我只好将她感兴趣的书上的内容念
给她听。而她选择书的方式是看书封面的图画。后来她告诉我，她是一只家猫，驯养她
的主人年轻时经常给她念书听。后来主人老了，看不清楚字了。而小主人就知道看电视
，所以她非常怀念从前有书听的日子。
我给她念书的时候，她就眯缝着绿眼睛，懒洋洋地蜷在壁炉旁，偶尔打断我的话，问几
个问题，常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时不时打几个猫呼噜，嘀咕几句梦话：
“开花了啊开花了……”
我不知道故事让她的梦开出了什么样的花朵，但是我可以肯定，那花朵照亮了老猫的心
。
上次我给缝纽扣的小兔子的妈妈送给我一篮子胡萝卜，并教我怎么做沙拉和萝卜丝饼。

“只要切成这个样子……再加一点点这个……放一些些那个……就很好啦，好啦！”
一个细心又罗嗦的兔子妈妈啊。
原来那么普通的材料，只要用心，再加一点点调味料，就能创造出那么奇迹的味道，真
是不可思议！
偶尔也跑来一个雪人。
“我想要一个鼻子。”它说。
它的脸的正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坑。
“这里原本有一个萝卜的。”雪人不好意思的说，“我把它送给一个兔子了。它说它很
饿。”
我赶紧到熊的橱柜里翻，翻啊翻啊，翻不到一个适合雪人的鼻子。怎么办咧，我抓抓头
，手指碰到一个东西。有啦！
“真漂亮啊！别的雪人都会羡慕我的！谢谢你，再见！”
雪人带着我那枚崭新的、亮晶晶的、印着白梅花的发夹鼻子，蹦蹦跳跳的走了。
有一个会用鼻子弹吉他的象和一个玩架子鼓的猴子还有一个会吹口哨的鹦鹉，常常跑来
霸占留声机，并热情地邀请我加入他们的乐队。
“我允许你任何时候都可以骑在我尊贵的鼻子上拍照。”象说。
“我可以把那些抛给我的花束送一半给你。”猴子说。
“我可以免费教你吹口哨。”鹦鹉说。
“我要考虑考虑。”我回答。
“加入吧！”3个动物一起喊道，“如果我们身边有可爱的女孩子，胡狼那些家伙扔臭蛋
就不会那么拼命啦！”
小尾巴是只有点自闭的松鼠，每次来都带着她心爱的刺刺先生——一盆有点儿营养不良
的仙人球。
她只和刺刺先生说话。有一天我给她讲了关于刺刺先生的事情。
“沙漠？沙漠就是刺刺先生的家吗？”
“是的，那里有刺刺先生的爸爸妈妈，以及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
“我要去沙漠，带刺刺先生回家。我要去看看刺刺先生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里除了沙子和酷热的阳光什么都没有啊。”我提醒她。“没有榛子，没有橡树
，也没有你的朋友们，你不会感到幸福的——”
“可那里有刺刺先生。”她只回答了这一句话。
之后的相当漫长的时间，我都再也没有见过这只尾巴像船帆那样高高扬起，名字叫小尾
巴的小松鼠了。
有一头名字叫加勒比的猪，也是熊窝的常客。
这是个让我有点头疼的家伙。他喜欢喋喋不休的说话，喜欢研究哲学，喜欢朗读诗歌，
朗读时喜欢高高抬起他的左蹄——上面纹着一朵耀眼的保加利亚玫瑰花。
他说他最喜欢墨西哥的莎士比亚和阿拉伯的泰戈尔。
我总是忍不住笑到弯腰。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演讲家，到世界各地的农庄和猪圈去演讲
。因为他觉得他的同胞太安于现状，他要引导他们改变命运。
有几次他要和我讨论朱丽叶和罗蜜欧，我说那还不如谈谈梁山伯与祝英台吧。加勒比说
都可以，反正朱（猪）丽叶和祝（猪）应台都是他们家族的。
“豆子，你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有一天加勒比很严肃的问我一个问题。
“你干吗想知道啊。”
猪微微的脸红了。因为他的皮肤特别白，所以稍微一点变化都能让人轻易觉察到的，我
猜想他准是偷偷喜欢上了谁谁。
“……没怎么特别想知道啦。”他慌慌张张地回答，“只是，只是希望在写诗的时候，
有些些灵感。”
“自己的诗要用自己的灵感才会有灵魂。”我说。然后我记起一些朦胧的事情：公公和
婆婆，玫瑰和狐狸，名字叫卷卷的星星，在手机里游泳的鱼，眼泪填充的枕头，剩下一
半的巧克力，寂寞摇碎的风铃，月亮下的月亮河，折断了翅膀的心事，随口说出的誓言
，睡在冰冷泥土里的种子，指环和气球，突然转身的侧面，不同名字的男孩子，不同温
度的拥抱，蓬蓬勃勃的石榴花，冰凉的嘴唇，在心上开花的伤口……一个接一个忧蓝色
的童话，一个接一个幽蓝色的爱情。
加勒比看我久久不说话，就咬了咬笔头，屁股后面的小蚯蚓尾巴利索地打了个花结，埋
头去淘他的灵感了。
还有一只会占卜的青蛙。他能准确的画出18个星座的图形，还拥有整整一付塔罗牌——
那是他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时间跟在他生活的河床上歇脚的鸟儿学习画出来的——他因
此非常非常的骄傲。他一定要帮我占卜。
“在心里想着你想要知道的问题，抽一张牌。”他尽量摆出一付庄严肃穆的表情和腔调
。
我照办了。
抽出来的牌上用很拙劣的技术画着一个穿沙滩装的蛤蟆在海边吃鸡蛋黄，还有好多苍蝇
在胡乱飞舞。
“啊，命运啊命运！”这家伙一开口就是他的口头禅，真叫人受不了。“变化，不停的
变化。豆子的生活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时间不会静止不动，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变化。真是很废话啊。
“好，现在你就问你的问题吧，我会告诉你命运的轮轴转动的方向。”
“这个傻瓜吃鸡蛋黄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得我对这个更感兴趣。”蛋黄是不是臭掉了
，引来这么多苍蝇？”
沉默了很久，青蛙说：“这是在月亮下面跳舞的我……那些苍蝇，是围着我跳舞的花仙
子……”
……
…
就这样每天和熊的朋友们生活着。
我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和熊说话了。
但他均匀的不吵人的鼾声，时时刻刻陪伴着我，让我很安心。
熊的橱柜里储藏了足够对付两个冬天的食物。镜子里的我，脸儿渐渐圆了起来。
                                                   （还没有结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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