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villa (野豌豆),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雁翅下的星光 2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Jul 16 21:21:31 2004)
三 老流浪汉的心愿
一个月以后,年轻快活的公雁停止了呼吸。它美丽的妻子心碎了,也倒在它的身边。
在母雁的身子底下,压着一颗刚刚生下不久的带浅褐色斑点的巨大雁蛋。
大雁们埋葬了这一对夫妇,默默地流着泪水,继续往前赶路。最后起飞的,是被它们
救下的老孤雁、老流浪汉――加木苏。它在恩人的坟墓上空转了三圈,用眼泪洒湿地面,
随后降得更低,大张开两只蹼膜厚实的脚爪,抱住雁蛋,一下子腾空飞起,追上了雁队。
现在,它已经跟着队伍飞了两天,眼睛哭得渗出鲜血,却没有让雁蛋受到丝毫损伤。
辽阔的阿拉腾草原,在雁队的翅膀底下,迅速向后移动。夕阳象是通体冒火的巨大车
轮,在遥远的沙海上旋转着,随着雁群向前窜纵蹦跳。终于,母亲一样慈爱的额吉湖,在
草原深处出现了。起初它象碎玻璃一样闪着微弱的光芒,很快就变得象一面镜子,象一个
水晶托盘。湖中心月亮岛的顶峰,被夕阳照耀得金光灿灿,下半部藏在苍茫的暮色里,青
幽幽的,仿佛镶了金顶的翠色海螺。
早就到达这里的鸟类,象浓烟一样从岛上飞起,欢迎迟到的雁群。这些好心的邻居,
已经为大雁们准备好了住所。可是当它们看到一只年老的公雁,急忙地在窝里放下一个雁
蛋,又象母雁那样撕扯胸前的绒毛,铺在雁蛋底下,一个个惊诧得瞪圆了双眼,嘴喙也合
不拢了。
嘎嘎在沙滩上忙碌地跑来跑去,挑选最好的住宅。它的丈夫朝通,腆着大肚子走近加
木苏,用嘴喙捅捅雁蛋,板起脸问道:
“老流浪汉,成心给我们丢脸怎么的?想跟母雁一样坐月子吗?嗯?”
老加木苏好象早就料到它会干预,尊敬地低下头,回答说:
默默的行动能够显示决心,
正象天上运行的日、月、星辰。
这颗雁蛋是英雄的后代,
它的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不尽心将它孵育,
良心将不允许我继续生存。
如果雁群竟然把它抛弃,
额吉湖也会蒙上羞辱的灰尘。
朝通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威胁的口气说:
“不许跟我耍贫嘴!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是,我知道。在您领导的这个雁群里,我只能是一只孤雁。”
“孤雁的职务是什么?”
“按照规定,孤雁的职务是不分昼夜地为雁群站岗放哨,做各种勤务杂差。”
“背诵得倒挺流利,就不知道干起来怎么样!事前警告你:在我领导的雁群里,吊儿
浪当的孤雁是待不住的!”
朝通说完,威严地转过身去。它认为这颗雁蛋经过长途颠簸,绝对孵不出小雁来。可
它刚刚走上两步,念头一转,又回头补充说:
“再警告你一点:如果小雁出世,它的身份跟你一样――是一只小孤雁。明白吗?嗯
?不管它是谁的后代,反正你孵的就得随你!”
老加木苏想要争辩,朝通却扬着脸走掉了。做为高贵的雁群领队,根本没必要去听个
老孤雁、老流浪汉的意见。
山顶的青松拥抱阳光,
谷底的野草笼罩迷雾。
高尚的心灵播种爱情,
卑劣的私欲滋生忌妒。
四 小雁出世
夏天来到了。额吉湖岸边的大片沙枣树、红柳和紫穗槐,几乎是一齐开了花。在广阔
的草原上,浅紫色的马莲花、红色的山丹花、金色的冬青花和蓝色的苦豆子花,更是开成
团、连成片,在炎热的阳光下,蒸腾出甜腻的、苦涩的、清凉的各种各样的香气,仿佛透
明的雾,笼罩住整个草原,使人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这几天月亮岛上喜气洋洋。鸟类孵窝的日子结束了,蛋壳一个个破裂,雏鸟一个个出
世。到处可以听到大鸟的呼唤和小鸟的欢笑。月亮岛的面积,跟一个足球场差不多少,可
是这里却聚集了那么多的生命!看吧,月亮岛的西部,是野鸭子的天下,小野鸭象淡褐色
的绒球,你追我赶;岛的南面,是白色的海鸥世界,小海鸥象风卷柳絮奔向湖水;小岛北
面,刚刚出世的小鸬鹚象爸爸妈妈一样漆黑,煤烟似地漂在水上;月亮岛的东部,小雁们
正在游泳,碧绿的湖面,象是撒了一层金黄的花粉。
嘎嘎是一只多产的母雁,今年生了九个蛋。可它太懒了,孵窝的时候,根本不翻动这
些蛋,结果八个蛋爆开了,臭气冲天,只孵出一只小公雁。它出世最早,嘎嘎觉得非常光
荣,成了吹嘘的资本。
按照雁群的规矩,谁家最早孵出小雁来,大家都来祝贺。它们给小公雁送来各色各样
好吃的东西,小家伙看也不看。恰好,一只海鸥从上空经过,嘴里掉下一条小鱼。小公雁
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叼起小鱼,一扬脖儿,吞进肚子。
“啊哟……”
周围的大雁惊骇得一起叫起来。
肥胖的朝通羞得满脸通红,往前一跳,大声教训儿子:
“吐出来!吐出来!听见没有?嗯?大雁应该吃草,不吃这种东西。往外吐……”
嘎嘎慌忙护住孩子,对丈夫说:
“得了,得了,别把孩子吓得消化不良!吃鱼算得了什么?我妈妈的舅舅的外祖父不
但吃鱼,连小甲虫、小老鼠什么的都吃,一口一个。人家在乌兰布的草原上,当过总领队
,比你的官大得多!人家给自己起的名字就叫‘麻哈’。这孩子的口味跟它一样,说不准
跟它一样有出息呢。依我说,干脆,也叫‘麻哈’得了!”
蒙古语言里“麻哈”就是“肉”,叫这么个名字可真够新鲜。可是,既然嘎嘎的母亲
的舅舅的外祖父叫这个名字,又当过总领队,地位显赫,这名字也就变得富有诗意了!朝
通被妻子说得心服口服,矜持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表示同意,也不再坚持叫儿子改变
奇特的口味。
麻哈发育得很好,长得象父亲一样富态,象母亲一样聪明。它刚刚出世几天,就知道
父亲是雁群领队,连最强壮的大雁也受父亲管辖,因此它谁也不怕,还想出各种各样的新
鲜办法来使自己快乐。它会从水里捉一只拖着小尾巴刚刚长出后腿的青蛙,出其不意地放
在小母雁的头顶,吓得人家尖声叫喊,自己却变戏法似的把小青蛙一口吞掉。它也会用嘴
喙挖坑,再盖上树枝草叶,叫别的小雁从上边走过。如果人家识破它的计谋,它就干脆把
人家推下去,用脚爪踩人家,用嘴喙啄人家。它啄人家的头顶能啄得很响,跟敲梆子似的
,别的小雁可决没有这么高明的技术。
朝通看到小儿子的恶作剧,总要鼓起眼睛骂一句:“调皮鬼!”心里却非常得意,暗
暗地想:“别看嘎嘎又懒又轻浮,偏偏给我生了个好儿子!对,得好好培养,将来即使不
能象它姥姥的舅舅的外祖父那样当大官,接我的班,当额吉湖雁群领队,总还可以吧?”
整个月亮岛上,只剩下老孤雁、老流浪汉加木苏还在孵窝。带褐色斑点的雁蛋,被它
磨得发出珠母一样的光泽,蛋壳里却没有一点动静。老加木苏看着别的小雁跑来跑去,心
急得火烧火燎。它孵窝一个来月,生怕雁蛋受凉,不敢出去寻找食物,又要不分白天黑夜
地伸长脖颈向天空和四周瞭望,完成放哨的任务,已经累垮了,瘦得不能再瘦,脖子底下
的肉皮都松弛地垂了下来。别的大雁同情它,给它送来吃的;麻哈却觉得老家伙非常好玩
,把它当成取笑的对象。
现在,麻哈领着几只调皮的小雁,又拐着两条短短的罗圈腿跑过来,老远就喊:
“老孤雁、老流浪汉,它出来了吗?我妈妈说过,你什么也孵不出来。不信啄开看看
,准是一包水!”
老加木苏根本不理它。
麻哈早给这只没出世的小雁起了外号,叫做“敖劳”,是蒙古语“迟到”的意思。它
和小伙伴象游行似的,围绕加木苏一边转一边唱:
敖劳敖劳你出来,
请你吃个狗尿苔。
敖劳敖劳透透气,
给你吃个家雀屁!
老加木苏还是装做没听见。
忽然它感到身子底下的雁蛋动弹了,惊喜得象年轻的母雁那样叫起来,“通”一声跳
下地面。
雁蛋真的在动,就象指南针上的磁针一样轻轻地颤抖。仔细听听,哈哈,里边好象开
了个木匠铺,发出清晰的榔头敲击声。
蛋壳突然裂成两半,一只湿漉漉的小雁钻出来,抖着身上的绒毛。
老加木苏生怕是自己做梦,动也不敢动,高兴得快要晕倒了……
麻哈忽然蛮横地喊起来:“抖落什么?小敖劳,你把脏东西抖落到我头上了!”
小敖劳奇怪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小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麻哈跳进窝里,把头伸到它面前,又喊:
“把脏东西给我擦掉!懂吗?给我擦掉!”
可怜的小敖劳什么也没懂。
麻哈真生气了:“没爸没妈的小孤雁!我叫你装傻,我叫你装傻……”
它使劲推了敖劳一下,又在敖劳头顶啄了一口。敖劳对这件事却很明白,想也不想,
同样在麻哈头顶啄了一口。
麻哈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扯起嗓子大声哭嚎。嘎嘎在远处听到了,立即赶过来,
象蛇一样丝丝叫着,冲小敖劳伸出铁一样的嘴喙。
老加木苏把孩子搂在怀里。嘎嘎正好啄在它翅膀上,仿佛敲击空木桶似的发出很大的
声响。加木苏两眼冒出烈火,狠狠盯住这只蛮不讲理的母雁。但是疲劳和饥饿把它折磨得
太厉害了,它感到恶心,呻吟一声,突然倒了下去。
几只调皮的小雁都跑散了。
嘎嘎斜瞟着晕倒在地面的老加木苏,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麻哈说:
“咱们走。它在撒赖呢,别害怕。你爸爸是雁群领队,等你爸爸回来再收拾它!”
敖劳费力地从老加木苏身子底下钻出来,摇着它的身子,高声呼唤。老加木苏睁开眼
睛,勉强笑笑说:
“好孩子,别害怕。我不过是有点饿了,不要紧……有我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
“那么,我有爸爸妈妈吗?”
“你有,当然有!它们是最好的大雁,为了救我,受伤去世了。孩子,我把你孵出来
了,跟我在一起吧。”
“嗯,”小敖劳怪可怜地擦一把泪,突然搂住老加木苏的脖子,高声喊道,“那你就
是我爷爷!是好爷爷,亲爷爷!”
老加木苏浑身都热起来,也把小敖劳搂得紧紧的,嘟嘟囔囔地说:
“当然,当然,你是好孙子,亲孙子……”
它们的眼睛都被泪水模糊了。
纯净的泪水流在一起,
赤诚的心贴在一起,
乳汁和泉水融在一起,
什么力量能使它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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