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tidote (antidote),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秦文君---男生贾里(1)                 hitchcock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5月19日00:16:05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发信人: hitchcock (雨燕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秦文君---男生贾里(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13日14:12:50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一、舞台明星
    我敢下赌注,世上像我这样不走运的男生并不多。假如我没有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的妹妹;假如妹妹不是那种天资平平娇气十足的女孩——退一万步讲,只要她不在我们
学校上学,那我就能节约许多脑细胞,或许还能出类拔萃大名鼎鼎;可惜,这都是幻想。
为了这个同校同级娇滴滴的妹妹,我被一连串麻烦包围了。
    很想有朝一日把所有被妹妹牵连的男孩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苦恼哥哥协会……
                      ——摘自贾里日记
    都说周一是顶灰暗的一天,快乐的星期天一闪而过,变成新鲜的回忆跳来跳去,抓
也抓不到;而下一个好日子却在一百多个小时之后,只有那种有耐心的人才觉得无所谓。
    小夭正是让人寒心的星期一,男生贾里匆匆往学校跑。他刚进初一,校徽新得显眼,
T恤衫胸袋上别一支粗大的钢笔,脚上是大大的狼牌运动鞋,多少有点潇洒。不断有人
说他的眼睛像阿兰·德龙,其实他很像任何影星,假如谁说他像某个诺贝尔奖金获得者,
或许他会笑得露出牙齿。
    对男孩来说,智商是第一位,相貌得往后排排。贾里这么想。
    走在贾里左边的是他的朋友鲁智胜,那家伙胖乎乎,脸圆滚滚,头发稀薄,像个古
代武士;乍一看,别人会以为他平庸得很,是那种好打瞌睡的家伙,其实他脑子很灵,
关键时刻从不迷糊,真是人不可貌相。
    鲁智胜喜欢说话,一路上就吹跟他爸的朋友的侄儿的同学们唱卡拉OK的事——反正
他狐朋狗友一大帮:“喂,在OK机的话筒里一唱,效果不一样,就像歌星差不多,我唱
完,朋友们都拍手捧场呐。”
    “艺术团正缺男高音,你去做台柱吧!”贾里说,“要不要我代你去邢老师那儿求
情?我去开口,她会考虑的。”
    “算了,邢老师和我也很熟。”鲁智胜说,“不是吹,她每次见了我都点点头,跟
熟人没什么两样。”
    古人真是英明,那些传下来的古话时不时就能用上,特别是那句——“说到曹操,
曹操就到”,在校园里兑现的概率大极了。
    邢老师就站在校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同时还负责学校艺
术团,手下有一帮子漂亮得引人注目的女孩子。邢老师长得很苗条,走路轻盈得像跳舞,
她很爱打扮,新衣服一套又一套,涂口红,穿丝袜。要是换了别人,会给人一种讲时髦
的感觉,可在邢老师身上,就很美,很协调,就是一种整洁高贵的味道了。
    “早上好!”邢老师招呼道,她一向亲切随和。
    “早上好!”他们说着,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她在招呼自己,而对方只是借了点
光。鲁智胜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添了一句:“您来得真早!”
    他们慢慢地经过校门往里走,突然,邢老师叫道:“贾里,贾里,我跟你说个事!”
    鲁智胜有点想赖在边上。贾里推他一把,说:“你先走。”鲁智胜当着邢老师的面
也不好做厚脸皮,只能规规矩矩地走掉。
    贾里不知谈话的内容,他担心邢老师要他参加艺术团,艺术团里的女孩们不错——
仅指外表,可一些男演员就有些讨厌,喜欢出风头,没什么头脑。邢老师一开口,他就
如释重负,立马神色缓过来。
    “你妹妹贾梅艺术感觉不错,条件也好,在艺术团里她是个佼佼者。”
    这真是个意外收获,贾里一直觉得妹妹丑丑的,想不通邢老师为何把她选进艺术团,
现在才有些为这丫头骄做,她居然也是匹千里马。
    “但是,”邢老师补充道,“她练习不刻苦,这是很可惜的,规定的动作她总是完
成不好。”
    妹妹就是那种不好强的人,成绩马马虎虎,一吃苦就叫,还爱伤心,动不动就淌眼
泪。贾里叹了口气,感觉肩那儿重重的,有点愧对邢老师。
    “你要帮助妹妹,她素质不错,是棵好苗,多锤炼锤炼说不定会大有出息的,有这
方面天赋的女孩不多,假如再加把劲……”
    贾里站在那儿同邢老师谈了半天,跟老师谈妹妹的优缺点,使贾里生出一种当家长
的感觉;鲁智胜远远地等在操场边,多少有点瘪头瘪脑,这也使贾里很开心。
    整个午休期间,贾里都在拟定帮妹妹训练的计划。女孩的心理很难捉摸,贾梅平素
就松松垮垮随随便便,会把毛茸茸念成毛耳耳,陶冶念成陶治,写着作业,冷丁会冒出
一句艺术团内部的事,譬如谁看不起谁啦,谁喜欢讨好老师啦,这些新闻他听了就头涨,
又烦琐又无聊,婆婆妈妈,他时常要训她几句。
    现在好了,贾梅前程似锦,她可能成为一流的舞蹈家,邢老师提到的“天赋”二字
使他隐隐激动,天才的哥哥听起来也不错。
    下午放学,贾里撇掉鲁智胜独自去药店转了一圈,然后奔回家候在那儿,妹妹贾梅
一推开门,他就迎着门大喊:“快!一寸光阴一寸金。”妹妹睁大眼,反而笑了:“干
什么?你傻掉了?”
    贾里脖子上挂着哨子,满脸是汗,往桌上捍砖,手掌上沾着红色的砖屑,他正色说:
“记住,我是个严肃的教练!”他接着就把邢老师的话学了一遍,当然,有点加油加醋,
暗暗抬高自己。
    贾梅立刻就有些软下来,她很清楚自己在艺术团的表现,毕竟是妹妹,资格嫩了点,
她嘟哝说:“邢老师怎么也会告状!”
    “练搁脚吧!”教练命令道,“我一吹哨子你就开始。”
    贾梅果然不凡,一伸腿就搁上桌子,稳稳的,像固定在那儿一样。
    “腿直一点,成九十度!”贾里毫不含糊,在她搁起的脚下塞进两块砖,“记住,
两条腿要成直角,这很重要。这样,韧带就能练得更有弹性!”
    连续又垫了两块砖,贾梅有些摇晃,两条腿就稍稍弓起来。
    “站直!站直!”贾里拼命吹哨子表示警告,“否则我再加砖!”
    贾梅哭丧着脸说:“我不愿再练了,我腿疼!”
    这好办。贾里赶紧摸出一大包药品,“这是止痛片,既经济又实惠,你吃一片就感
觉不到痛,涂一点松节油腿上韧性更强。”
    未来的舞蹈家连连摇头,她最怕吞药片,仿佛嗓子很细,不得已吃药时,总要捏着
药片伸进嘴送至喉咙口,往往喝下几杯开水那药片仍在,所以吃药对她比什么都可怕,
是一种折磨。
    “不!不!”贾梅眼圈红了,“我不想做一流的舞蹈家了,再垫砖,骨头都得断了,
我不想做个残疾人!”
    “忍一忍吧!要我求你吗?好,再坚持一下。一秒,二秒,三秒……”
    “不行,半秒钟也不行。”
    “你想想居里夫人,想想撒切尔夫人,我们家也快出一位女伟人了!记住,你需要
毅力。”
    贾梅的腿颤抖起来,她难受得已经忘记了哭泣,只是痛苦地自言自语道:“不行,
我的腿酸极了,噢,动不了,它们不听指挥。”
    “好,十八秒,十九秒,快创世界纪录了!”
    正巧这时,门铃大响,贾梅像盼来了救星,哀哀地叫起来。进来的是来烧晚饭的吴
家姆妈,她爱大惊小怪,所以一见乱糟糟的家和这对大汗淋漓的兄妹,立刻大叫大闹:
“反了,反了,你们就会给我添乱!”
    第一次训练在贾梅嘤嘤的哭声中宣告结束。但那训练计划却是不灭的,在教练铁面
无私的坚持下继续着。经过连续几次的训练,贾梅已能高高地搁起脚来,并且能佝下身
用嘴巴碰到脚尖。在艺术团里,只要她一亮这好手艺,那帮平日挺傲气的女孩全都鸦雀
无声。
    贾里很骄做,毫不惭愧,就像他拥有这绝招一样。
    转眼就快到校庆日了,学校艺术团要组织一台舞剧。剧本是贾里的班主任写的——
那个老师别的本事没有,涂涂写写却很在行。听说,今年是建校四十周年大庆,那些已
经老得忘掉中学时代的校友也要来观看表演。
    “她们说,校友中有个人是舞蹈学校的校长,”贾梅说。
    校长!没准是个秃顶的老头!贾里没在意。
    “还有电视台的导演也要来。”贾梅消息很灵通,双手比划着。
    “多一点人看也没什么坏处,不必惊慌。”
    贾梅神秘地笑笑,带着女生的小计谋:“邢老师说,他们想到母校来选小演员。”
    “噢,这倒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你一定要跳出水平来!”贾里像个老前辈一般,
“机会难得,懂吗?”
    “我懂。”妹妹故作深沉,确实,艺术团集中了一群最灵巧的女学生,再笨的人进
了她们的圈子也会沾点灵气的,那几天,贾梅果然勤快起来,早晚各练一次,一下子把
她从吴家姆妈那儿讨来的;日绒线和竹针全都塞到床底下去了。
    吴家姆妈极为不满,她一向怂恿贾梅跟她学点编织,这下,她的老师职务被免除了,
所以总训斥贾梅说:“脚搁得这么高,多武腔!”
    不久,剧本打印出来了,大意是写一个女生同她的好友们过了个幸福的星期日,而
她的母亲——一个纺织女工却在家里洗碗做饭补袜子。
    “你是不是演主角?”贾里问妹妹。
    贾梅懊丧地摇了摇头:“主角是林晓梅演。”
    贾里认识林晓梅,那确实是个新潮的女孩,总穿牛仔背带裙,能歌善舞,演唱流行
歌曲时握着话筒捏来捏去,像在捏饭团,她演那个只顾自己的女生确实找不出岔子。
    “那你演主角的同学也不错。”贾里安慰道。
    “那都有人演了,她们刚才都在挑新时装呢!”贾梅一脸苦相。
    “那么你不演了?”
    “演的,邢老师让我演那个妈妈。”
    天哪,让妹妹演那个成天穿着旧衣服头发花白的角色,她只是作个背景,在舞台一
个暗角里装模作样地补一双;日袜子,多么乏味,简直倒胃口,甚至不会有人多看她一
眼;而那些功夫比她差的女孩却能穿得花红柳绿,在台前活蹦乱跳。
    贾里看着妹妹认真地练着穿针引线的动作,心里火冒冒的。他决定要助妹妹一臂之
力。他先找了邢老师,可没等他开口,邢老师就笑吟吟地问:“是为你妹妹高兴吧?艺
术团有二十个人,只有五个轮到上台演出。”
    “哦。”他只能顺水推舟地笑笑,他没想好怎么转话题,所以不好贸然开口。
    邢老师亲切地拍拍他,他知道,这一下就算是无法挽回了。可他还得天真地笑着,
直到邢老师离开,就跟一个十足的傻瓜那样。
    后来,贾里还鼓足勇气去找过班主任,问他是不是能改一改剧本。
    “为什么要改?请谈具体些。”班主任查老师一脸惊奇。
    “应该让妈妈也参加群舞,否则,她太吃亏,像个受气包!”
    “那样主题才深呢,能发人深省。”查老师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贾里愣一愣,终于没把私心透露出来,有时话说出来不起作用,还不如不说,但他
真心诚意为妹妹打抱不平,她练得那么苦,到头来,无法亮相,眼睁睁地看着机会越走
越远。
    临校庆那天晚上,贾里终于想出一个挽回残局的好办法,他对妹妹说:“我有个主
意。”
    妹妹向吴家姆妈借来个针箍,正像模像样地盘起腿练习她的补袜于行当。其实她一
直说,她永远不做妈妈,要一直做个清闲的小姐。开什么玩笑,不懂她怎会委曲求全的。
    “我想让你出出名,至少让人看到你的实力。”
    贾梅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好,这正中我意,贾里想。
    贾里给妹妹设计了几个动作,让她在“女儿”和同学群舞时冲进去表演一番,“主
要是把那绝招显出来,不能白白浪费。记住,腿的跨度至少一百八十度,来个把一字开、
八字开什么的。”
    妹妹睁圆了眼睛说,“那行吗?邢老师不会答应。”
    “这叫创造性,懂吗?”贾里说,“平庸的人才循规蹈矩,”
    “好吧。”贾梅很信赖教练,“可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站起来表演。”
    “包在我身上。”贾里拍拍胸,像个真正的名教练,“到时候我在台下挥几下帽子,
你就开始发挥。”
    他们的密谋只有吴家姆妈听见,但因为她在考虑别的事,因此这话进了她的耳朵又
被打发出来。吴家姆妈一个劲地想着那天要去观看贾梅的表演,并且担心没有像样的出
客衣服。其实,不会有谁在乎她穿灰色还是米色的衣服。
    演出开场前,贾里才感觉有些失算,第一排是贵宾席,坐的都是有名的校友,有个
被称为蔡导演的正在那儿高声说:“剧本我都研究了,那剧中的母亲是最难演的,动作
幅度小,但感情又错综复杂。”
    邢老师连忙接口说:“在彩排中,她演得特别出色。那个同学很有灵气,”说这话
时她瞥见了贾里,还朝贾里亲切地笑着。
    “好吧,百闻不如一见。”蔡导演说。
    贾里心里一动。他正坐在贵宾席后的那排座椅上,那段话他听个一字不漏,他猫着
腰刚想绕出去到后台给妹妹通风报信,正巧灯暗下来,大幕徐徐拉开,衣着灰不灰白不
白的“妈妈”就上台忙开了,又是搓衣服,又是扫房间。
    他知道晚了一步,就坐回去,把帽子脱下抓在手里,暗想,只要不挥动帽子,妹妹
准会安分守己的。
    黑暗中,坐在她身边的鲁智胜一个劲地说:“你妹妹真棒,演得太像了。”贾里也
确实发现妹妹在台上表演自如,他还看见那个蔡导演频频点头。他庆幸那个信号取消了,
否则,真得演砸了。
    演到最后一幕,贾里发现妹妹有些心神不定,盘腿坐着补袜子,却老是焦急地朝这
儿打量。那个蔡导演悄声说:“真绝,她把人物的矛盾和痛苦都表现出来,有一定深度
和层次感。”
    贾里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他怕妹妹有个闪失,前功尽弃。鲁智胜哪知他的心情,只
以为贾梅对他表示友好,所以一个劲地唠叨:“她又看我们了,我们得有所表示,给她
一点鼓励!”
    就在这时,贾里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他嫌鲁智胜多嘴多舌,便随手用帽子抽了
鲁智胜一下。示意他少开口;可那家伙却从中得到相反的启发,冷不防夺过帽子,使劲
地挥了起来。霎时贾里感觉头都涨开了。
    不幸的事发生了。盘腿坐着补袜子的“妈妈”得到信号,立刻不顾三七二十一,冲
到台中央,猛地踢下了腿,可能是腿盘久了,脚发麻,或者是抽起了筋,反正她踢腿时
打了个趔趄,同正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林晓梅撞在一起,“咚”一下两个人同时倒地,一
边的麦克风受了牵连也轰地应声倒下来……
    台上台下立时乱成一片。贾里看见蔡导演大摇其头,说:“台风太差,怎么能这样
胡来!”邢老师则满脸通红,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似的。
    就是为了邢老师,贾里也恨不得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或者使劲跺跺地板。邢老师
这个好心人不该这么倒霉!这世界都被搅得认不出了!
    很晚了,贾里都不敢回家,鲁智胜闯了祸,也只好奉陪到底。贾里问鲁智胜,“凭
你的经验,我妹妹要多久才能消气?”
    鲁智胜有点幸灾乐祸:“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贾里长叹一声,他为妹妹惋借,也为自己惋借——他做不成天才的哥哥兼教练了。
特别是,万一妹妹向邢老师道出秘密,那么,他会变成一个笑料,永远无脸见她。
    “喂,你们是双胞胎,应该相互有感应的,”鲁智胜耍滑头。
    “去你的!”他没好气地当胸给他一拳,谁让他是个肇事者。
    反正,贾里一直到饿得快倒下来才回家。他踮着脚跳芭蕾般溜进屋,妹妹已经哭够
了,眼皮肿得像桃子。她边擦眼角边说了两句话,令贾里鼻子发酸。
    她的原话是——我不会不睬你的,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事,因为你是好心,我懂。
    这两句话贾里终生难忘,妹妹真有些义气,像女侠——毕竟是一胎来的,哥哥的气
概多少会影响妹妹一点的,但他只是思想而已,并未流露出来。何必说呢,免得她骄做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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