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ryTale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kale (空水澄鲜), 信区: FairyTales
标  题: Re: *********发篇我小时候很喜欢的故事——红奶羊****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Sep  9 18:14:46 2005)

十四
谁也没想到这一公一母两只狼会藏匿在雪堆里面。它们身上盖着厚厚一层雪,和凸凹不平
的山地融为一体。伪装得如此巧妙,难怪哨羊发现不了。雪花挡住了哨羊的视线,雪花也
捂盖住了恶狼的腥臊味。

灾难就这样酿成了。

茜露儿和沦戛并肩走在羊群的前列,刚刚拐进峡谷,冷不妨从雪地里爆出两只恶狼来。要
是换了头缺乏丛林生活经验的羊处在茜露儿的位置,根本用不着恶狼来扑咬,早就被吓呆
吓傻吓瘫痪了。它茜露儿到底是饱经风霜的成年羊,又有过在狼窝当奶羊的特殊经历,虽
然也惊骇万分,但总算还能保持住必要的镇静。

它尖咩一声,向身后的羊群报警。这时,那只土黄色的母狼已张牙舞爪朝它扑跃过来。母
狼脊背上厚厚的雪末随风纷扬,像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茜露儿想急速转身奔逃,但那匹
毛色黑亮的公狼已机警地绕到它和沦戛的身后,切断了退路。

整个红崖羊群乘机撤出了峡谷,逃进茫茫草原。

眼看黄母狼已经起跳,就算自己扭身躲闪开这致命的一击,但身旁的沦戛必然会被狼爪搂
住羊颈。茜露儿只好孤注一掷,也在一刹那间蹦跳起来,朝黄母狼蹿去。红母羊和黄母狼
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假如黄母狼有思想准备,只消稍稍扭动狼腰,张开前肢,茜露儿这一
蹿就等于把自己送进狼嘴了。幸运的是,黄母狼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姿态。黄母狼以为茜
露儿会吓得转身逃命。世界上所有的羊不论是山羊、绵羊、羚羊还是是其它什么羊在狼的
爪牙面前都是这副熊样的;黄母狼压根就没想到在以温顺懦弱著称于世的喀纳斯红崖羊群
中还有这样一头敢于面对面往狼身上蹿的母羊;判断失误导致措手不及,黄母狼被撞落地
面还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是啥子事呐。

茜露儿虽然出奇不意地朝前一蹿从自己捉身旁的沦戛必然要被黄母狼补个正着的窘境中暂
时摆脱了出来,但狼是铜头,它的羊额正撞在狼额上,像撞着花岗岩,眼冒金星绝对的轻
度脑震荡,幸好逃命的意识非常强烈,才没昏眩。它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堵截退路的黑公
狼也已从背后扑跃上来了,它不敢怠慢,在被撞地面的一瞬间,忍受着头部剧烈疼痛,趁
黄母狼还在发愣,擦鹭鷥谷着黄母狼的肩胛向峡谷深处没命地奔逃。
沦戛紧跟在它身后。恼羞成怒的黄母狼和黑公狼紧追不舍。

峡谷地面上都是铺着雪层的碎石,羊蹄滑滑溜溜,磕磕绊绊,影响了逃命的速度。狼越追
越近了,狼嘴里喷出的那股血腥混着贪婪的气息热烘烘洒落在茜露儿和沦戛的尾尖。

茜露儿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鹭鸶谷。

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又细又窄的小山谷。进出口还好些,容得下两头羊并肩而行,越走越
窄,出口处有一段十来米的隘口刚刚能容下一头羊通过。 

出了鹭鸶谷就是神羊峰,就算是逃出了狼爪。沦戛加快了速度,和茜露儿首尾相连。

在离隘口还有一百多码远,茜露儿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鹭鸶谷虽然是
通往神羊峰的捷径,但狭窄的隘口无法让它和沦戛同时通过;两头羊出现在隘口,要么一
头先通过另一头在旁侧等待三几秒钟;狼差不多是踏着羊的影子在追撵,耽误三几秒钟等
于就把自己送进狼嘴去了;先后秩序实际上是生死选择。

要是它茜露儿不及时采取劝阻措施,逃到隘口前必然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沦戛嗖地调转头
去,亮出那对宝刀似的弯弯的羊角,抗击恶狼的扑咬,掩护它先从隘口逃生。但它绝不会
用自己宝贝儿子的生命作抵押、作赌注,自己独自逃跑的,它也会嗖地调整身体,掩护沦
戛先通过隘口。当然,沦戛会挤它撞它竭力要把它往隘口里推,而它要把动用母亲的权威
迫使沦戛让出死亡的位置。在生和死的选择关头,母与子相互谦让,该是多么动人的情景
啊!可它茜露儿无论如何也要让沦戛先钻出隘口。它心里很清楚,尽管沦戛羊角已磨得尖
利锃亮,尽管沦戛年轻力壮并不乏拼搏的勇气,仍然不是两只恶狼的对手,绝不可能在掩
护它茜露儿逃生后自己又能安全撤离。沦戛必然会在两只狼前后夹攻下很快葬身狼腹的。


茜露儿宁肯自己去死一百次,也要换取沦戛的生!

但假如它动用了母亲的权威后沦戛仍然不肯先钻出隘口呢?在隘口前互相谦让虽然动人却
不宜过分,弄不好反被恶狼捡了便宜把它和沦戛一起收拾掉。那才叫冤枉呢。沦戛一定不
肯抛下它独自逃命的,它想。两年来它费尽心机就是在培养沦戛面对危险承担起公羊责任
的勇敢精神。它相信这种精神在沦戛身上已经根深蒂固。它真有点后悔不该对沦戛灌输那
么多关于勇敢关于牺牲关于责任关于义务关于耻辱关于荣誉的正统思想,特别后悔不该让
沦戛去用羊角挑死狼。它此刻倒希望沦戛是头稀里糊涂长大的普通公羊,普通公羊不用它
谦让就会抢在它前面钻出隘口。

怎么办?怎么办?

蓦地,茜露儿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来。现在沦戛跑在它的身后,再跑出几十码远,对,就跑
到前面那块鹰形的山岩前,自己往岩壁上一靠,突然收敛脚步并闪出路来,没有思想准备
的沦戛就会一下子跑到它的前面去了,这样,就变成它茜露儿在后沦戛在前的逃奔秩序。
鹭鷥谷已经越来越狭窄,沦戛再想回到它身后是不可能了,跨过鹰嘴形山岩便是隘口,它
要紧紧用脑袋抵住沦戛的屁股,不让沦戛有任何回转身的机会,一直到把沦戛抵进隘口。
当然,这样做极有可能在它把沦戛抵进隘口的同时,恶狼已咬住了它的羊尾。这没关系,
它想,它反正是要死的,被狼从正面咬死和从背面咬死都是一样,最多延长一些死亡的痛
苦罢了。

一眨眼,茜露儿已经接近鹰嘴形山岩了。它正准备往岩壁上靠,突然,身体左侧被什么东
西猛烈挤撞了一下,它没防备,失去平衡,跌倒在岩壁上。肋骨几乎要被撞断了,痛得它
靠在岩壁上无法动弹。它以为是黄母狼追上它并扑准它了,可定睛一看,两匹狼还在好几
码远的后头呢。

沦戛呼的一声擦着它的身体窜到前头去了。

是沦戛挤歪撞倒了它!是沦戛为了先钻出可以逃生的隘口,把它挤歪撞倒了!

不,这不是真的。它想,一定是自己在做噩梦,或者是自己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幻觉!但
事实是无情的,它看到沦戛壮硕的身体钻出了隘口,头也不回地奔到了神羊峰。

十五

茜露儿受到了两匹恶狼的前后夹击,左右两边都是光溜溜的陡崖,无法攀爬。它是母羊,
连可以吓唬一下狼的羊角都没有。它已陷入绝境,除非它插上翅膀,是无法摆脱被狼吃掉
的厄运了。

呕——黄母狼冲它嗥叫一声。它明白,这是屠宰的前奏,进餐的铃声。
茜露儿并没被吓得瘫成一坨泥。既然死亡无法避免,绝了生的希望,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其实,当沦戛把它挤歪撞倒的一瞬间,它的母性生命已经结束了。它以为自己创作了一
件杰作,结果却发现是劣品。它的心早碎了。它默默的停立着,神态安详娴静,就像是在
等待情侣前来幽会。它靠着坚实的岩壁,微微曲起后肢,那双忧郁的羊眼凝视着残忍的狼
眼。它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平滑的羊额上,准备在黄母狼向它扑咬的时候蹿跳起来迎面
撞击。它并不幻想会撞击出什么奇迹,冲开一条生路什么的。它晓得像自己这样一头不长
角的母羊,在两只恶狼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反抗只能延长死亡的痛苦。但它不愿
像普通的红崖羊那样在狼牙下无所作为束手就擒。它不想让这对狼公狼婆吃起它来太顺利
。它给它们咬断它喉咙时制造点障碍,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障碍。它想用自己最后一刻生命
来证实自己关于塑造新羊的理想并不完全是乌托邦式的梦幻:世界上还是有敢于向狼牙迎
战的羊!

最后的时刻应该是辉煌的时刻。

黄母狼松弛的腹部收紧了,浑圆的臀部撅拱成锥形。茜露儿羊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那匹黑公狼蹲在旁侧,或许想欣赏妻子的屠杀艺术,或许想观看羊在生命被谑夺时的丑态


一股尖啸的西北风从隘口刮来,滑过茜露儿的身体,带有一股羊膻味,漫散开去。这将更
撩拨它们的食欲,茜露儿想。果然,黑公狼拼命扇动起鼻,呕—叽—朝母狼发出一声用意
含混不清的低嗥声。

本来已准备扑咬的黄母狼奇怪地蹲坐下来。

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嘛?是不是想玩一种屠宰的新花样?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黑公狼匍匐着身体,慢慢地朝它走来,在它左侧,右测和正前方趟了
两个来回,表情神秘。

咩!茜露儿愤慨地叫了一声。要吃就吃,何必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突然,黑公狼扫帚般蓬松的狼尾巴笨拙地甩动起来。呕……咩……

这是狼腔羊调,非狼非羊的叫声!

茜露儿心里抽动了一下,也探出羊鼻贴近黑公狼仔细嗅闻了一遍,透过浓重的狼的腥骚味
依稀还能闻到一丝羊奶的芬芳。它又朝黑公狼肩膀望去,果然有一块半月形的伤疤。黑球
!原来是它曾经哺乳了半年的黑球!这肩膀处半月形的伤疤就是在日曲卡雪山北麓的断崖
上和老豺搏杀时留下的永恒的纪念。那时黑球才半岁,还是一只幼狼,却勇敢地横挡在它
和老豺的中间,甚至不惜同老豺一起滚落深渊同归于尽……两年不见,黑球完全长成一只
威风凛凛的答案公狼了。

在它嗅闻和观察黑球时,黑球蹲在它面前一动也不动,乖得像只羊羔。

黑球狼眼里那股贪婪的杀气隐退了,狼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

呕……咩……叫得滑稽可笑,却也悦耳动听。

呕—黄母狼突然凶猛地嗥叫起来。茜露儿晓得,黄母狼是在提醒黑球注意自己是只吃羊的
狼,不该在母羊面前粘粘糊糊;是在警告黑球站稳狼的立场,和羊划清界限。

黑球,不,是黑公狼灰色瞳仁里闪烁的喜悦之光熄灭了,朝后退了一步,不仅仅是同它茜
露儿拉开身体距离,还拉开了心理距离。

黑球缓缓地扭转了身体,把蓬松的狼尾缠绕在茜露儿的羊脖上。也许这是狼的一种告别仪
式吧,茜露儿想。很可能会由黄母狼独自担负起屠杀和宰割的任务,而黑球出于一种微妙
的心理,扭转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既保持了某种心理平衡,又吃到了新鲜美味的羊肉,
黑球何乐而不为呢。

但茜露儿很快发现自己的猜测不完全正确。黑球挡在它面前,把狼头钻进黄母狼的颈窝,
磨挲着,呕叽哩咕发出一串低嗥。

黄母狼脸上表情急剧变幻,惊奇、困惑、失望、沮丧、愤怒;呕——它短促地嗥叫一声,
喝令黑球让道!冰天雪地,气候异常恶劣,已经好几天没有寻觅到鲜活的食物了,黄母狼
早已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吃饭问题,一切感情都要服从生存这个最
高原则。再说,为了能逮到红崖羊,黄母狼和黑球一起从黎明就钻进雪窝里,冰镇了小半
天,都快冻成冰棍了。怎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感情白白放掉这头红母羊呢?

但黑球仍岿然不动,挡在茜露儿面前。

黄母狼嗖的一声扑到黑球面前,朝黑球没有致命威胁的腹侧咬去。其要用武力迫使黑球让
道。

黑球像一座石雕,既不回击,也不躲让。

黄母狼尖利的狼牙咬破了坚韧的狼皮,创口渗出几粒血珠。

呕——黄母狼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丈夫的,咬了一口便不再咬继续咬了,无可奈何地长嘷
一声,转身飞奔出鹭鸶谷。

黑公狼,不,是黑球,面朝着茜露儿,一步一步朝山谷外退去,退出很远很远了,这才转
身,追赶自己的狼妻去了。

十六
茜露儿仍呆呆地站在岩壁前。黑球到底没来吃它,还阻止饥肠辘辘的黄母狼来扑咬它。它
不晓得该欣慰还是该悲哀。它狼口余生。它自由了。它现在又可以回到草原,回到喀纳斯
红崖羊中去了,那儿有头羊古莱尔,还有沦戛。但它永远也不想再回去了。
它还有一个去处,就是嗅闻着黑球的腥骚味回到黑球身边去。但它只是往黑球离去的方向
眺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它天生憎恶习惯于血腥杀戮的狼,即使是吃它羊奶
长大的黑球,它也憎恶。

它在雪地里兜着圈,洁净的白雪上被它的羊蹄踩出一个巨大的¤

它开始朝神羊峰高耸入云的峰巓攀爬。没有路,它顺着绝壁上一块块鳞片似的悬石艰难地
攀援而上。荒凉的山崖上,只有一只老雕在凌空盘旋。很快,它就登上了半山腰,爬得比
雕巢还高了。终年不化的积雪闪耀着刺目的光芒,羊蹄踏在冰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没
有树也没有草,世界一片白茫茫。

它一定要爬上人迹和兽迹都没有光顾过的神羊峰巅,那儿有一头羊脸、虎爪、狼牙、熊胆
、豹尾、牛腰的红崖羊而且是一头对同类善良温顺,对食肉类猛兽英勇无畏的大公羊。它
一定要找到它。它茜露儿还不算太老,它要和这头杰出的大公羊生活在一起,繁殖出新品
质的羊种,既有食草类动物的脉脉温情,又有食肉类猛兽的胆识和爪牙。

它相信一定能找到它。

雪山越来越陡峭,凄迷的雪尘迎面扑来,冷得一腔羊血仿佛快被冻凝固了。空气也越来越
稀薄,呼吸变得困难。羊蹄频频打滑,但它仍一步一步朝神羊峰巅攀登。
白皑皑的雪山上,有一个醒目的小红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蠕动,在跳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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