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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4-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5日11:01:29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第四节
许翰明很快就和Office的同事们一样,能标准地运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娴熟地操作工作了
。他是那种既聪明又现实的人,几番出手,对商场上逢场作戏的真谛就领会到了精髓,
和客户打麻将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喝酒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醉,全都掌握得恰到好
处。加之他为人豪爽豁达,谈吐机智幽默,深得川美子赏识。川美子很给他面子,他喜
欢搞笑,她就纵容他搞笑,他工作闲暇有说有笑,同事们也就跟着又说又笑,毕竟笑比
哭好。许翰明盘据的“大西北”很快就后来居上了,不仅笑声朗朗,业务也是蒸蒸日上
,成了整个办公室里最活跃的角落,为此许翰明在同事中颇有人缘。
许翰明奠定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3个月试用期刚满就升任了部门经理。月薪6000元
人民币,外加上不封顶的业务提成,也值得他为之赴汤蹈火了。许翰明原本并没想到这
是一个让他如鱼得水的环境,现在他在银灰色的办公桌后面找到了那种属于自己的感觉
。
许翰明和吴雅萱开始实施“脱贫”计划了,多多的奶粉洗浴液开销已经不成问题了
,吴雅萱还添了几套名牌服装,又把38.505平米的“皇宫”装修一新,购买了冰箱彩电
洗衣机等家用电器。尽管彩电只有21寸,冰箱是单开门的,洗衣机是半自动的,但也算
得上是个小康之家了。响应政府“富起来”的号召,虽然没超前,可也没落后。殷殷实
实的小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了一阵子,时间一久也就平淡了。于是,钱不再困扰他们,也
不再给他们带来欢乐了。
有位并不怎么伟大的作家说过一句挺伟大的格言:滋润男人的最好补药是名利。许
翰明被金钱地位浇灌得滋滋润润的,春风得意,人越发帅气起来。和精彩缤纷变幻莫测
的外部世界相比,一成不变色彩单一的家庭世界就显得暗淡无光了。38.505平米,那叫
“皇宫”吗?简直就是鸽子笼!许翰明开始逃避这个令人憋闷的被称做“家”的地方了
。上班族男人有十大“傻”,第一傻就是:下班就回家,一号大傻瓜。许翰明下班后,
有事忙事,没事找事,实在找不到事了,就在办公室甩扑克。回到家就摆出一副疲惫不
堪的样子,用深沉的带有磁性的男低音说:公司又加班了。这句全世界男人的通用谎言
,早被全世界女人雪亮的眼睛识破了,惟一能上当受骗的就是吴雅萱了。
吴雅萱自打生了多多就在家休长假,和外部世界绝了缘,因单调而变得单纯。在她
心目中,许翰明是为家庭作出了自我牺牲的,是他们这个家庭的“维和部队”,是英雄
!她以无比崇敬无限信任的心情,无微不至地爱护着像国务院总理一样繁忙地支撑着家
庭财政来源的丈夫,替他洗衣服做饭沏茶水打洗脸水倒洗脚水……若真有“我们的膀胱
”的话,她也一定会替他去上厕所。吴雅萱辛勤地把一个生龙活虎的许翰明娇惯得和多
多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啥也不会了。她还挺得意,同左邻右舍的大嫂大婶们闲聊起来就
说,我呀,有俩儿子!
许翰明用蓄意的谎言赢得了吴雅萱真诚的信任,开始还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久而久
之就习惯了。“打打扑克不算过格,骗骗老婆不算缺德嘛!”同事们都知道许翰明有个
又温柔又漂亮又贤惠又懂艺术的老婆,就逗他说,我们不回家,是因为老婆丑,看多了
,眼睛受污染,精神受刺激,你老婆如花似玉的,怎么不回去享受享受啊?许翰明的回
答和街头巷尾的粗俗男人没什么两样,关了灯,再不一样的老婆也都一样了。
吴雅萱当然不会知道丈夫的这些卑劣行径,她照样爱他宠他。只有一点她不大适应
,许翰明过去在衣着修饰上很随便,头发长了,到街头小店五元钱就收拾利索了,现在
却要上美发厅,还得是带按摩的;过去他洗头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一冲,连洗发精都不
用,现在却用上了定型发胶,还得喷上点男用香水。过去吴雅萱买什么衣服他就穿什么
衣服,现在吴雅萱买的衣服他总嫌档次不够,他说出的那些他所喜爱的牌子,吴雅萱却
是闻所未闻。后来他就不用吴雅萱买衣服了。吴雅萱和大学同窗好友苏明明谈起许翰明
的这些变化,苏明明严正警告她说:“你可得看紧喽!口袋里少给他放点钱,我告诉你
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吴雅萱重色轻友,晚上就
把苏明明的话有名有姓地原原本本地向许翰明汇报了。许翰明亲昵地拍着吴雅萱的脑袋
瓜说:“你别听她胡咧咧,我的口袋不就是我们的口袋吗?我们的钱横竖都是放在我们
的口袋里,你怕什么?”吴雅萱听了也就踏实了。
然而,两个人始终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差距迟早是要显现出来的。吴雅萱的活动空
间就那么大点儿的范围,整天面对着没有任何鉴赏能力的多多和已经没有了鉴赏兴趣的
许翰明,穿着自不必考究,添的那几套名牌服装都压了箱底,化妆品也没了用场,头发
梳得马马虎虎,有时连脸都不洗,闷上一天,最大的盼头就是和老公说说话,所以她的
话就越来越多。而许翰明在外面应酬了一天,好话坏话奉承话骂人话都说尽了,最大的
需求就是安静,所以他的话就越来越少。吴雅萱的视野只有38.505平方米,自然也就没
了宏大的话题,认认真真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车轱辘话,一点营养成分都没有。
吴雅萱说:“翰明,北菜市的黄瓜2元钱一斤,南菜市的黄瓜1元钱2斤,我寻思着这
在南菜市的卖菜人真傻,干嘛不去北菜市卖菜呢?又寻思,这来北市场买菜的人真傻,
干嘛不去南市场买菜呢?你说有意思吧?”
许翰明心里话:你寻思那些没味儿的事干嘛?闲的!他翻看着报纸,头也不抬漫不经心
地应承道:“哦,挺有意思。”
吴雅萱又说:“翰明,二楼张嫂真是个冤大头,广告说啥她信啥。广告说有种鞋一穿就
长个,她就去买来穿,结果个没长,脚脖子崴了;广告说有种贴片,每天一刻钟,眼袋
去无踪,她就去买来贴,贴来贴去眼睛贴得像个熊猫。广告说有种枕头一睡就能返老还
童,她还去买,结果人没年轻,后脖颈却落枕了。你说她冤不冤哪!”
许翰明心里话:尽操没味儿的心,她自己都不冤,你冤个什么劲儿?嘴上附和说:“哦
!是挺冤。”
吴雅萱还在说:“翰明,今天来抄电表了,一度电又涨了1毛2分钱,咱们家的电表像狼
撵兔子似得跑得忒快,啥电器不动,表针还一个劲儿地转,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偷咱们家
的电啊?”
许翰明这回连听都没听就“哦!”了一声。
吴雅萱追问:“你倒说呀?该怎么办?”
许翰明不知该说什么,反问:“什么怎么办?”
吴雅萱知道他压根就没听,觉得忒没劲,就转身敲她“希望的钟”去了。她的希望之钟
当然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多多。
多多发育忒慢,总闹病,不会坐不会爬不会站更不会走。但他长得蛮漂亮,专拣他
爹他妈优良的地方集成,而且天生一副“冷眼向洋”的孤傲气质,对外部世界不屑一顾
,不哭不笑不说不闹,就会一件事: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就笑,可除了自个儿他
谁也不认识,连他爹他妈都不认识。吴雅萱每天晚上摇着多多的摇床唱:“让我们敲希
望的钟啊,多少祝愿在心中……”可越摇那希望越遥远,越唱那祝愿越渺茫。吴雅萱悲
哀地说:“翰明,看来咱儿子是当不上联合国秘书长了,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我就
心满意足了。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对什么都没反映,他该不是弱智吧?去医院检查一
下,好吗?”
许翰明这回说话了:“我说,你别整天没事就瞎琢磨,孩子有的发育早,有的发育晚,
爱因斯坦2岁时还不会说话,后来不照样成了天才?咱这儿子一准是个天才,大器晚成!
”
吴雅萱也觉出两人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她也想说些许翰明爱听的话,可她不了解
许翰明的世界,也就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话了,一来二去,就没了沟通的语言。这天吴雅
萱去买菜,在路边书摊上看到一本书《做妻子的艺术》。她随手翻了翻,书中写道:俗
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妻子应当注重自己的仪表,常以崭新的面貌呈于丈夫面前,使丈夫
长久保持新鲜的感觉,并从中体味到妻子对他的关注……吴雅萱的心一下子亮堂了,她
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当晚就把自己装备起来了。吴雅萱虽然生了多多,体型却一点没
变。她特意买了件淡绿色薄得透明的柔纱睡衣,把自己装了进去,身段立刻含蓄起来,
若明若暗影影绰绰的;把束起的马尾松解成飘柔的披肩长发,甩了甩,颇有电视广告中
说的乌黑亮丽的效果;脖子上佩戴一条仿珍珠项链,虽然只花了12元钱,但如今的制假
水平是超一流的,足可以假乱真。再擦上一点点口红,稍稍点缀一下。照照镜子,超凡
脱俗,仙子一般,就等许翰明回来欣赏了。
遗憾的是许翰明一点反应都没有,进门就狼吞虎咽地吃开了。吴雅萱故意扭动着婀
娜的身姿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晃悠,他就是没反应。吴雅萱安慰自己,他是太饿了,等
他吃完饭就会注意到我的变化的;许翰明吃饱了,饭碗一推就开始看电视新闻了,吴雅
萱安慰自己,再等待一下,他看完新闻就会注意到我的变化的;许翰明看完新闻又开始
看体育频道的足球赛事……吴雅萱忍不住了,上前“啪!”关掉了电视机。许翰明立刻
像足球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喊大叫着,进了,进了,差点进了。完了完了,你这
一关不要紧,那球肯定让你给关出去了……许翰明边说边夺电视遥控器,吴雅萱紧紧攥
着遥控器就像掌握着控制许翰明的武器,不给!就是不给!许翰明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知不知道你罪孽深重啊?你这是把全国人民期盼中国队进军世界杯的希望给关没了
,知道吗?!吴雅萱说,我不知道!我只想变成体育频道,好让你能看看我。许翰明说
,别价,我可是每十分钟就换一个频道。吴雅萱说,那你告诉我,你多长时间换一个妻
子啊?许翰明笑了,气氛就缓和了。
吴雅萱趁机在许翰明面前轻盈地转了个舞蹈步问,你看我今天有什么变化吗?许翰
明这回倒是真的认真看了看,不过很遗憾,他摇了摇头说,没看出来。吴雅萱扑到许翰
明身上用拳头捶着他,娇甜地说,人家特意为你买了新衣服穿,好看吗?许翰明趁虚而
入夺得了遥控器的掌握权,“啪!”又打开了电视机,他两眼紧盯着屏幕,嘴上敷衍说
:“还行……我操!臭球!”
吴雅萱真的气懵了。她跳着脚站到电视机前,把屏幕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声说:“
许翰明!你是不是非要我变成足球钻进阿曼队的大门才肯看我啊?你说!我穿什么才好
看?我穿什么,你才肯看看我?”许翰明的眼睛根本没往她身上瞅,伸长了脖子,左三
下右三下,极力想绕过吴雅萱看到她身后的电视屏幕,嘴上咕哝了一句,要我说呀,你
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吴雅萱的尝试失败了,她无法把许翰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的身上。她怏怏把《做
妻子的艺术》一书丢进了垃圾桶。那位并不怎么伟大却能语出惊人的作家还说过,滋润
女人的最好补药是爱情。吴雅萱失去了爱情的滋润,慢慢地心理开始失衡了,她毕竟不
是那种“无才便是德”的旧式妇女,现代知识女性的温柔是有条件的,贤惠也是有限度
的。吴雅萱任劳任怨的劲头没了。
多多满一岁了。生日那天早晨,吴雅萱再三叮嘱许翰明下班早点回家,为多多庆祝
生日。许翰明“哦,哦”答应着走了。吴雅萱精心准备了一个有情趣的晚餐,左等右等
,菜等凉了,饭等凉了,连心都等凉了,还是不见许翰明的踪影,打手机:关机,挂办
公室电话:长音。吴雅萱越等越寂寞,就和多多说起话来:“多多,小寿星,来!妈妈
给你过生日。”她点燃了生日蜡烛,把多多抱到生日蛋糕前说:“多多,许个愿吧!”
多多响响地放了个屁,哗啦啦就拉了她一身稀屎。吴雅萱烦了,烦透了!烦死了!这日
子是我一个人过的吗?她不管不顾地冲向朝明船运公司,要和许翰明说说清楚,就一句
话:你工作再忙,这日子是我一个人过的吗!找到许翰明办公室,吴雅萱傻眼了,千想
不到万想不到,许翰明竟然和一伙人在烟雾缭绕中进行扑克大战。吴雅萱在办公室门口
一亮相,12只眼睛“哗”地定了格,其中有2只眼睛像受惊的兔子,另外10只眼睛则幸灾
乐祸地等着好戏开台。
吴雅萱毕竟是有教养的高雅的女性,里是里外是外分得清清楚楚,你们想看我老公
的笑话?没门儿!她一点儿也没让许翰明难堪,细声细气地谎说多多生了病。把那10只
眼睛羡慕得不得了,都说许翰明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许翰明成了穿进鞋里的脚,夹不
夹脚趾头只有自个儿知道了。
出了门,吴雅萱就吼起来了:“许翰明!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许翰明准确地纠正说:“你应该说‘我真是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的应该是我,我
才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来,我要是想到了你会来,我,我能那么
傻吗?”
吴雅萱哭开了:“好哇!许翰明,你还强词夺理,闹了半天,你就是这个忙法呀?你把
我骗得好苦啊!你说,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有没有多多,有没有这个家……”
许翰明自打劣迹录入了吴雅萱的黑档案,就出现了信任危机。吴雅萱从一个极端跳
到了另一个极端,她开始猜测他的一切,怀疑他的一切,唠叨他的一切,抱怨他的一切
。首先吴雅萱开始收缴他的私房钱了。钱包是每天都要例行检查的,流动资金不能超过
30元钱。许翰明申述说,有急事“打的”钱都不够,这才勉强把政策放宽到了50元钱。
其次吴雅萱开始了现代化的通讯跟踪,从下班开始每半小时一次传呼,必须复机,不复
机那呼机就像拉肚子似地一个劲儿地叫,打在振动档上,也要震得你心跳过速!许翰明
复机了,也没用,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信,就算许翰明把死人都说活了,那也让死
人去信吧。她吴雅萱可是活得明白着哪!横竖不信,死活不信,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
信,不信!不信!就是不信!
许翰明!“解放区的晴朗天空”你不知道珍惜,那么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
敌占区的暗无天日”吧!
许翰明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第五节
这个公休日,吴雅萱和许翰明一大早就吵起来了。战争导火索是一条领带。许翰明有个
重要客户要应酬,早早起来,就四处翻腾着找领带,找不着了,就推着吴雅萱问,老婆
,我那条银灰色的领带呢?多多闹夜,吴雅萱夜里睡不好觉,早晨睡意正浓,就闭着眼
睛咕哝说,你吵什么呀,领带不是挂在衣柜里吗!许翰明说,你别闭着眼睛说胡话,那
是枣红色的,不行,配银灰色的西服不协调。吴雅萱翻了个身说,那就换套西服呗。许
翰明说,我是在为西服配领带,不是为领带配西服!吴雅萱说,你不是要协调吗?管他
谁配谁呢!许翰明说,真没档次!亏得你还是搞艺术的!
吴雅萱一听这话,眼睛就睁开了:“哦!你还知道我是搞艺术的呀?我都成你许翰
明家的保姆了!”
许翰明说:“你说这是谁的家呀?我许翰明的家也是你吴雅萱的家,你别总是觉得自个
儿挺委屈,这是你和我,我们的家,我们的!懂吗?”
吴雅萱彻底清醒了,她跳了起来说:“我委屈,就是委屈!还我们的家呢,你是这家里
的主人,我是这家里的仆人。”
许翰明说:“你要是这个家的仆人,我就是这个家的奴隶!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用的
着这么起早贪黑的吗?”
许翰明把话柄送到吴雅萱手里了,她来劲了说:“你起早贪黑?你起早贪黑都干了些什
么,你自己知道,心知肚明!”
又来了!女人最让人头痛的就是“翻小肠”,动不动就跟你算总账,鸡毛蒜皮大点
的屁事也能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皇历都提溜出来,给你来个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许翰
明解释不清了,就躲进“龙凤池”刮胡子。吴雅萱可是刚吵起兴头来,不吵干吗?她闷
得慌。既然无话交流,就用吵架交流,吵架也是夫妻间交流的一种形式,一种更亲密更
富有家庭气息的交流形式。相敬如宾多寡味啊,虚里吧叽的假惺惺的,知道的说你们是
俩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情人呢!多生分哪!不过这只是吴雅萱对家庭观念的新理
解,许翰明还没有跟上她的认识步伐,他不喜欢吵,一吵就烦了。吴雅萱兴犹未尽,要
“痛打落水狗”!她堵在卫生间窄窄的门框间,一只脚踏在门里,一只脚跨在门外,津
津有味地继续挑衅说:“怎么不吱声啦?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没理啦?没
话啦?说是有公事,还不知道是去给谁当帅哥呢!”
许翰明这回当真有事,理直气壮地说:“不放心啊?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雇个私
家侦探来跟踪我,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
吴雅萱说:“雇侦探干吗?还得花钱。反正我也没事,我就抱着多多跟着你,你走到哪
儿,我们娘儿俩就跟到哪儿,见你跟女人说话,就让多多喊你爹。”
许翰明气得说:“无聊!”一狠劲,没怎么着吴雅萱,却给自己脸上来了道小口子。这
下可好,许翰明像胜利者一样走了出来,把伤口亮给吴雅萱看,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活像
剃须刀割得不是他的脸,他说:“怎么样?你满意了?出去人家问我怎么啦?我就说让
老婆刷的,我倒要看看是我丢人,还是你丢人!”
这一招厉害。许翰明知道吴雅萱是个死爱面子的人,她还真就急了,气急败坏地说:“
你敢!你诬蔑,你栽赃,你陷害……”
许翰明潇潇洒洒地把西服往肩上一搭说:“哦!你也知道什么是诬蔑栽赃陷害啊?
好好提高提高认识吧!”说完一甩门,走了。把吴雅萱气得一只拖鞋就飞到了大门上。
许翰明心急火燎地赶到公司,晚了十分钟。小郑早等急了。两人打“的士”往客户
下榻的宾馆赶。这天大概是黄道吉日,路上接二连三地碰到结婚车队,车堵塞的前不见
头后不见尾,干着急没办法。许翰明瞅着结婚车队发了句感慨,这人怎么都犯傻啊?怎
么活着不好,尽急着往火坑里头跳。小郑还没成家,正处在取经阶段,他仔仔细细地欣
赏着许翰明脸上的小刀口,话中有话地问,你深有体会?许翰明说,深有体会。小郑问
,有家的日子不好?许翰明说,不好!小郑问,怎么个不好?许翰明说,你那来那么多
废话?不好就是不好!小郑说,那你干吗要往火坑里跳啊?许翰明说,你是不是以为我
得了便宜来卖乖啊?那你去跳啊,跳啊!没人拦你!他寻思寻思又嘀咕了一句,可也没
人拦着我。就因为这事他根本没人拦,大伙儿都撮弄着你,巴不得你早日犯错误,所以
,我跳进去了,我老婆跳进去了,大伙儿也都前赴后继地跳进去了。我告诉你吧,只有
跳进去了才知道那是火坑,真经是从火坑里取出来的,懂吗?
许翰明冲着小郑把气撒出去了,心里就舒服了,好像此刻在火坑里受煎熬的不再是
他许翰明而是小郑了。心平气和了,他还真的想了想,这有家的日子到底好不好呢?也
好,也不好。好在哪儿?不知道。不好在哪儿?也不知道。其实这事儿根本就没人能说
清楚,说不清楚也无所谓,大伙儿不都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往下过吗!过日子过日子,就
是一个“过”字,生命不息过日子不止,日子过完了,生命也就终止了。就这么回事儿
!
吴雅萱没地方撒气,憋得难受,就抱着多多到苏明明家去串门,这是她休产假后惟
一的社会交往。
要说他们两家的友谊可谓源远流长。苏明明的丈夫叫王大年。在大学时,苏明明是
吴雅萱的同室好友,王大年是许翰明的同室好友。吴雅萱和许翰明的恋爱关系还没确定
时,苏明明和王大年常常自报奋勇地去充当“电灯泡”。人家热乎上了,他俩就闲下来
了,闲得无聊就聊天,一来二去就通“电”了。他俩都是急性子,大干快上只争朝夕,
许翰明和吴雅萱还在那儿粘粘乎乎玩朦胧呢,人家早就开“壶”了。吴雅萱怀孕后和苏
明明说起女人的悄悄话,苏明明说,翰明真有耐性,大年可不行,要不是我城门防守得
当,在学校时我就成了孩子他娘了。把吴雅萱惊得“哇”的一声,差点没把孩子生出来
。两家一同参加的集体婚礼,同年同月同日入了洞房。可蜜月刚开始,他俩就打得焦头
烂额了。许翰明家成了他们的“家务仲裁所”,三天两头准来投诉。苏明明说:“你们
给我评评理,以前大年对我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这结婚才20天就跟我吵了21架。”
王大年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只能维持到结婚前一天。”
苏明明说:“以前他总是甜甜蜜蜜地叫我‘小天使’,‘小可爱’,现在倒好,凶巴巴
地叫我‘老婆子’,前面还加上一个‘死’字。死老婆子,你们听听,多难听啊!”
王大年说:“恋爱时我的智商为零,所以常常说胡话。现在我的头脑已经恢复正常了,
你应该为我感到庆幸才对。”
他俩总是大节一致小节分歧,可这小节却比大节要命。比方说在男女家庭地位问题
上,他们的共同观点是国不可无君,家不可无主;分歧是谁是领导,谁是被领导,两人
争得天翻地覆。苏明明颇有点苏小明的风范,师大音乐系毕业后就去唱通俗,很快就唱
得光芒四射了,虽然算不上什么“大腕”,也是可以喊喊出场费的小明星了。王大年一
直在师院当老师。于是由经济收入决定政治地位,确立了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关系。王
大年还吹牛,说他是抓大放小。吴雅萱逗他,你抓了哪些大事?又放了哪些小事呢?王
大年说,什么家庭存款啦开销啦,这些杂七杂八的乱头事都是她管。我呢,决定是否支
持本届市政府,是否赞成美国对伊拉克采取军事行动等等等等。结婚一周年纪念两家人
也是一同庆祝的。当时出了道题,每人根据切身体会对婚姻作一句概括性评价。苏明明
语惊四座地说,婚姻是战争的序曲。王大年不愠不火地说,我和她的看法总是一致,尤
其在婚姻问题上。这对冤家总是打打闹闹,却也没见谁肯离开谁。他俩吵架实际上也用
不着别人劝,回回都是前头一个后头一个,横眉冷对吵吵闹闹地进来,然后勾着胳膊搭
着肩亲亲热热地回去。用老人的话说叫“没正经”。他俩不像吴雅萱需要生活的调教才
懂得这个真谛,天生就是这么种类型:斗嘴的鸳鸯,吵闹的夫妻。他们真正的分歧是孩
子。王大年是连爹都没当就急着当爷爷了,可苏明明赚的是青春钱,腆着肚子谁请你出
场啊?王大年说,这歌唱不唱没啥关系,可女人要是不生孩子还叫女人吗?苏明明说,
我要不是女人,那咱俩就是同性恋,同性恋能恋上就不错了,生啥孩子啊!这场战火绵
延数年,苏明明至今仍据主盘优势。
苏明明夜里演出,起得晚,上午十点半了,早饭还没吃。王大年正在家里看电视。
苏明明见吴雅萱来了,电视机一关就把王大年撵进了厨房说,下厨去!早饭午饭凑一顿
了,弄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我们这些翻身解放了的姐妹们。王大年蔫不登地进了厨房,
人进去了,撂一句话出来,别以为解放是什么好事,翻身的滋味累着呢!两天半你就得
找压迫,不压迫你,你还得求我呢!
苏明明说:“瞧你那熊样儿,十足的‘家庭主男’,还满口‘中国猛男’理论呢!
雅萱,说实在的,当年要不是给你当‘灯泡’,我怎么也不会嫁给他这头蠢驴!”
王大年从厨房探出头来说:“是没有比我更蠢的了,要不然怎么这满世界的人都不娶你
,就我娶了你?可你也没聪明哪去呀,你要是聪明,怎么这满世界的人你不找,偏找了
我这头蠢驴呢?甭埋怨了,认了吧!咱俩还真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蠢驴!”
吴雅萱羡慕地说:“看你们说说笑笑的,真热闹。这才像个有家的日子啊!”
苏明明说:“得了吧!大年哪里赶得上你的那位帅哥啊,又聪明又能干。大年呀,窝窝
囊囊的,废物点心一个!”
吴雅萱叹了口气说:“我看大年挺好的。谈恋爱时总想找什么事业型的男人,结婚
了才知道,他就是国务院总理也没用!过日子就这么实实在在,女人能有个守着你的丈
夫比什么都重要。可翰明自打从商就像出了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连说上句话都挺难!
早知经商是这个样子,还不如让他继续教书,穷是穷了点儿,可过得叫个日子,现在算
什么呀?”
苏明明说:“算了,想开点儿,凑合着过吧。这男人啊,也是熊掌和鱼不能兼得。那种
又有事业又擅长家务,又风流倜傥又感情专一,又有男子汉阳刚之气又懂得温柔体贴的
男人,就算有,也都跑到琼瑶小说里当男主人公去了,哪是给咱们预备的呀!”
两人说着话,多多撒了泡尿。吴雅萱忙着给多多换裤子,话题就转到了孩子身上。
苏明明向多多伸出手说,来!阿姨抱。多多没反映,抓着一面小镜子痴痴地照着。苏明
明说,男孩还这么“浪”啊?她逗着用手在多多的眼前晃了晃,多多连眼睛都没眨。苏
明明警觉了,说这孩子咋回事?好像看不见东西嘛。吴雅萱说,东西倒是能看到,不然
他总照镜子干什么,可他就是不理人,除了照镜子什么都不会。连妈都不会叫,就会说
句“吗啦啪叭”,也听不懂是啥意思。翰明说那是宇宙语,他儿子是宇宙天才。苏明明
说,这可不大正常,你别掉以轻心,今天没演出,我陪你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
苏明明陪吴雅萱带多多去了儿童医院,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检查,结论是多多患的
是幼儿自闭症。
苏明明说:“闻所未闻,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医生讲解了半天:幼儿自闭症是发生于2岁半以前的一种严重的幼儿精神疾病,主要
特征是存在人际关系和语言发展上的障碍。自闭症患者大都四肢健全,眉清目秀,看起
来各方面发展都很好,但行为怪异,虽有正常的视觉听觉,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法
与人沟通。有些自闭儿永远学不会说话,有的只能重复别人说的只言片语,或者说一些
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一点似乎比聋哑儿更糟,聋哑儿听不见不会说话,但他用眼睛猜别
人的意思,用动作表达自己的需要,而自闭儿却不用语言表达,也不用动作表达,他根
本就没有与别人沟通的欲望。医学上还没有找到这种病形成的机理,只知道这是一种先
天性疾病,遗传及脑功能障碍占重要因素。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吴雅萱急了问:“后果会怎样?”
医生说:“很难说,不过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自闭儿终身都不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
晴天霹雳,吴雅萱懵了。苏明明说,赶快找许翰明吧。
许翰明被找到的时候,正在饭桌上和客户杠酒呢。吃的是粤菜,他刚把一只凤爪吃
到嘴里,就被这个消息卡住了,那鸡爪子把许翰明的心挠得乱七八糟的,连说出的话都
是支离破碎的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医院出了诊断错误。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有着那么优
秀遗传基因的多多怎么会是白痴呢?许翰明匆匆忙忙结束了饭局,急三火四地赶回家,
带着多多和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用两天时间跑遍了市内所有的医院,得出的却是同样
残酷的结论,只不过说得温柔一些,多多虽然从反应上看没有伴随其它不良症状,但有
自闭症倾向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许翰明和吴雅萱的“希望之钟”彻底坍塌了。
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无论多么豁达,或多或少总会对自己的子女有一番期望
,许翰明和吴雅萱刚为人父人母,在开始希望的同时就失望了,那真是一种天塌地陷的
感觉。震惊、悲伤、压抑、痛苦至极,接下来是大脑的一片空白……
吴雅萱回到家就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许翰明也
想哭,但他不可以哭,法律没有规定,但男女游戏规则上是这样规定的:男人不许流泪
。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哭,你得用脑袋顶着肩膀扛着。其实男人根本就没那么坚强,“
天”他们是断断扛不起来的,他们不过是有另外一种发泄形式,喝酒,然后借着酒胆说
胡话!吴雅萱哭了一天两宿,许翰明喝了一天两宿。吴雅萱哭得不吃不喝不说话,许翰
明又吃又喝捎带着把几辈子的胡话都说完了。吴雅萱把几床棉被都哭湿了,许翰明把几
瓶58度的老白干都喝干了。吴雅萱是把体内的液体流出来:外泄。许翰明是把体外的液
体流进去:吸存。里外里还是男人聪明啊!他俩就这么哭着喝着较劲地耗着,今后的路
怎么走,谁也没去想。
多多闯了这么大的祸,把他爹他妈整得要死要活的,却一点自我反省的表示都没有
,他撅起小屁股就睡,张开小嘴巴就喝,觉足饭饱了,就高昂着小脑袋,若无其事地照
他的小镜子,他仍然是幸福的,也许会永远幸福下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永远
幸福的,那就是白痴。
第六节
许翰明和吴雅萱经过那次泪与酒的较量,不知不觉就变换了在家庭中的角色,吴雅萱变
得暴躁了,火药筒似的一点就着,说炸就炸。许翰明变得蔫巴了,吴雅萱一炸他就哑巴
了。
吴雅萱中了邪一样抱着多多四处求医,所有信息来者不拒。她先是信西医,吃Pino
zide、RT HBP、Endorphins等等等等,全是写着西洋文字的外国药,没见效果。听说有
种中药能重新对接紊乱的脑神经,她又开始信中医了,天天熬中药,熬得整个“胜利楼
”都弥漫着药味儿,活像是座制药厂。她疯狂地给多多吃药,比二楼张嫂还冤大头,没
几天就把“家库”倒腾空了,钱流水一样滚进了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郎中兜里,中药西
药吃了一大堆,多多却是越吃越糊涂了。以至于后来见了吃的东西就闭嘴,什么花言巧
语都不上当,那神情比渣子洞的革命志士还坚决。自闭症没治好,嘴巴又闭上了。小小
的人儿瘦得三根筋挑着个小脑袋,可怜兮兮的了。
这天,吴雅萱不知打哪儿听说有种用野生草药熬成的偏方,能引发患者吐出胸膜内
的黏液,神志就会清醒。她就跑到郊外漫山遍野地寻找,攀岩时一不小心滑了下来,膝
盖摔破了,鲜血淋淋的,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坐在山坡上,思前想后,凄凄惨惨悲悲
切切,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多多啊多多,你要是治不好了,妈妈可怎么办啊!”她嗓
音好,哭起来特别的委婉缠绵,这么好听的哭声,自然就引来了听众。一位当地老农听
明原委,很快就把那种野草找到了。吴雅萱如获至宝,回到家就熬,熬好了就喂多多吃
。多多不张嘴,她就捏他的鼻子。多多坚强着呢,宁可不喘气憋死,也不张嘴。许翰明
就抱怨了一句:“你当他是个药罐子啊?他是个孩子,是个人。人是靠吃饭活着,哪能
靠吃药活着。”吴雅萱狮子般地一声吼:“说风凉话有你了,那你管啊!你管过多多吗
?难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还知道他是个孩子,是个人啊?那你都干什么去了?”
许翰明不敢吱声了。现在他是一贯错误,怎么都是错的;吴雅萱是一贯正确,怎么
都是对的。没理可讲了,他就躲到门口便民小店里去喝酒,喝了酒就在心里头嘀咕:你
说我干什么去了?我赚钱去了!多多治病的钱哪来的?你知道你辛苦,就不想想我辛不
辛苦。你让我顾及你的感受,可你顾及过我的感受吗?你是多多的娘,你痛苦你烦闷,
我是多多的爹,我也痛苦我也烦啊!扪心自问,许翰明承认他是不愿回家,那是因为他
害了头痛病,一回家就头痛。吴雅萱整天忙着给多多治病,家里乱糟糟的,每天都像在
出演大逃亡。屋里的空气中散发着各种古里古怪的味道,就是没有家的味道。去便民小
店的次数多了,女店主就问,这位大兄弟啊!你怎么总是这么晚才回家啊?许翰明回答
,因为我怕我老婆骂。女店主问,你老婆为什么骂你呀?许翰明回答,因为我总是这么
晚才回家。因果循环,至于哪是前因哪是后果,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纠缠不清。
许翰明喝得晕晕乎乎回到家,这时吴雅萱骂他什么,他都听不见了,觉得幸福了不
少。吴雅萱没了配角,成了唱独角戏的了,就愈发忿忿不平。这女人有一大嗜好,就是
一定要与丈夫分派自己的痛苦,我痛苦你不痛苦,或者你痛苦的程度达不到我所要求的
高度是万万不可以的。吴雅萱端起一杯凉水就泼到了他脸上,许翰明一激灵醒了说:“
你这是干什么?”
吴雅萱说:“你活得倒挺清闲自在啊?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许翰明咕哝说:“听到了。”
吴雅萱说:“你说,我都说了什么话?”
许翰明像背书一样机械地说:“你不管儿子……”
“什么?”吴雅萱火了:“你竟然说我不管儿子?”
许翰明说:“我这不是原文背诵你的语录嘛,你说的‘你’不就是指‘我’吗?”
吴雅萱消了点气说:“继续说。”
许翰明就继续背:“你不管家,你赚钱不多派头不小,你不关心我的生活,你不顾及我
的感受……”
吴雅萱问:“还有呢?”
许翰明说:“没了!”
吴雅萱说:“还有最最重要的一条,从明天开始你必须重新做人,不许再喝酒!记住了
吗?”
许翰明说:“记住了。”
第二天晚上,许翰明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吴雅萱火了:“你不是答应从今天开
始重新做人,你不是答应不再喝酒了吗?”
许翰明委屈地说:“我今天早上是重新做人了,可谁知道这个重新做过的新人到了晚上
又贪恋上了杯中之物,明天这个人我也不要了,我再重新做个人,看他还贪不贪酒!”
于是吴雅萱就又开始唠叨,许翰明面子上保持着男人的风度不还嘴,可听着听着头
就痛了。他就闭上眼睛装睡觉,这招忒灵,吴雅萱一个人吵得无趣就自行休战了,然后
拽过毯子给他盖上,里外里他赚了回温柔的体贴。所以说,愚蠢的男人和老婆讲道理,
聪明的男人和老婆装糊涂。许翰明闭着眼睛睡不着,就在心里头做诗,这首诗他做了几
百遍,还是只有第一句,不过这句诗和他以前做的诗有一点不一样,就是感叹词倒换了
位置:假如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唉!……就像被子弹射中了胸口,后面,没了。
吴雅萱奔波了几个月,多多毫无起色。她心力交瘁终于泄气了。吴雅萱开始信邪了
。文化人信邪也信得比较有档次,街头巷尾跳神算命的她是断断不信的,她求助的是一
位学者,有硕士文凭,专门研究《易经》的,写过论文出过书,门上挂着营业执照,那
叫“置业研究所”。研究所是搞研究的,和那些土算命的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连推算
方法都实现了计算机编程。天干地支合起来就是生辰八字,输进去,一会儿结果就出来
了:说吴雅萱和许翰明是天设地造的一对,那根本就是屁话!他们生辰八字不合,注定
命里相克,必然累及长子。更绝的是,那台上溯五千年下溯五千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万年通电脑,还计算出许翰明曾祖父的爷爷死于老年痴呆,必转为许翰明此生的报应。
事故根源总算找到了,从此吴雅萱对多多就不那么上心了。
吴雅萱开始思索重大问题了:多多是真的治不好了,这是命,命里注定他许翰明要
衍生出一个傻子来。那自己呢?自己怎么办?难道一生一世都要消耗在这无望的挣扎中
吗?这对自己公平吗?公正地说,吴雅萱绝非没有母爱,如果生活对她不是这么残酷,
她也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贤妻良母。但她的母爱有一个极限,那极限就是她的爱不到放
弃自己的程度。吴雅萱想来想去就想到离婚上去了。
苏明明是旁观者清啊,劝她说,你别犯傻了,离婚会有一大堆问题的。多多怎么办
?翰明能带多多吗?翰明不能带,你就得带,你带着多多,今后怎么办?再不嫁人了?
要嫁人?哪个男人肯接受这样一个痴呆儿?全是问号,解不开的X。所以啦,苏明明说,
这个婚不能离,你就是耗死也得和多多的亲爹耗死在一块儿!
苏明明入情入理一通分析,吴雅萱愈加没了主意,于是她就继续想。她身上卷着床
毛毯,盘腿坐在床上,披头散发,两眼直勾勾地正视前方,不吃不喝,思考得出神入化
,那神神叨叨的模样和跳大神的差不多。多多拉了尿了渴了饿了,她都视而不见。许翰
明喝得醉眼朦胧地回来,见状心中一悸,以为家里又出了个自闭症,酒顿时就醒了。他
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啦?吴雅萱的重大思索还没得出结论呢,就被许翰明打断了思路
,顿时哭声大作:怎么啦?你居然还问我怎么啦!都是你害的,你家有精神病遗传基因
,才造成多多这个样子,现在多多怎么办?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你说!你说呀!
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还算个男人吗!
一个没有思维的小多多,把他聪明的爹娘整治得精神都不大健全了。吴雅萱横竖不
讲理,许翰明嘴巴闭着,心里核计的都是些不着调的歪理:唉!都说做人难,做女人更
难,殊不知做个男人更更难。不是吗?没人会因为女人的无能诅咒她不是一个女人,而
一个男人要是无能就会被开除男籍。若被开除了男籍,能入女籍倒也罢了,实在说来做
女人也没什么不好,怕的是连女籍都入不了,那就惨了,只能去做阴阳人,这阴阳人不
符合国际认证的通行标准啊!上厕所,上男厕还是女厕?洗澡,进女浴室还是男浴室?
还有啦……许翰明关于阴阳人的思考还没结束,就被吴雅萱扫地出门,赶到了大街上。
许明翰没了去处,就跑到王大年家避难。往常都是许翰明收容王大年,这回轮到王
大年收容许翰明,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忙着炒了两盘小菜,许翰明说没胃口。王大年
说,你想开点吧。许翰明说,我想不开,越想心里的疙瘩就越紧,再想下去怕是离痴呆
不远了。王大年说,那就别想了,听天由命吧。许翰明说,不想更玩完,没等痴呆就憋
死了。王大年本不想让许翰明再喝酒,一看没了辙,就开了瓶北京二锅头说,那咱们借
着酒想,边想边消愁。一喝酒,许翰明更蔫巴了,却把王大年的话勾出来了,他一板一
眼地从有家的日子数落起:你说这有家的日子究竟好不好呢?说它好,过起来真是没什
么意思,吃喝拉撒睡,油米酱醋盐,全是烦心事!说它不好,是个火坑,可千百年来人
们前赴后继地往火坑里跳。想想那没家的日子多潇洒啊!特别是你许翰明,帅哥一个,
屁股后头的女人一堆一堆的。你干吗偏认准一个啊?这男人为什么偏要找一个老婆呢?
保持能拥抱全世界女人的良好状态多好啊?男人要是只认准一个女人,那就进入了万劫
不复之地。再聪明再伟大的男人结了婚,就成了傻瓜蛋了。这女人哪,也真是善变,就
说雅萱吧,在学校那阵子清高得跟仙女似的,这才两三年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说怪谁?
许翰明接了一句话:“怪谁?总不能怪我吧?”
王大年说,说对了,不能怪你,还得怪这有家的日子。这女人哪,只要有了家,立
马就得变俗。她不俗不行啊!这锅碗瓢盆勺容不得她上档次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
有了家的女人要是不变俗,那就更麻烦了,她没有过日子的心啊!就像我们家明明,天
天在外头疯,心野的那是万马奔腾,连孩子都不给你生一个,你说这还叫女人吗?我真
***倒霉,一不小心,娶了个……
话音还没落,苏明明“砰”的一脚踹门进来了说:“王大年!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娶了
个什么?说呀!”
王大年立刻改变了语言运作方向,讪讪笑着说:“我说我说,我是说我运气好,娶了个
‘宝’回来,招财进宝,家宝!”
苏明明“哼”了一声说:“这还差不多!知道我的辛苦,算你还有点良心。”她转而冲
许翰明说:“翰明,你可是难得,怎么有雅兴跑到这儿喝酒来了?雅萱怎么不一起来?
”
王大年说:“别提你那姊妹了,雅萱把翰明赶出来了。”
苏明明连理由都懒得知道,就冲许翰明吼开了:“许翰明,你都到了离婚的生死关
头了,怎么还不知道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啊?快回去快回去!现在别说雅萱骂你,她
就是打你,你也得受着点!”
许翰明没法呆了。王大年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脸沮丧地把许翰明送到大门外,嘴里
的高谈阔论还在持续:“男人啊!甭指望和老婆讲什么道理,和老婆,那道理是不讲不
清楚,越讲越糊涂啊!”这番话没注解,不知是在说许翰
--
叫你没话可说,乖乖的掏钱,是俺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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