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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11-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28:0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十一节
幸运之神降临到吴雅萱头上了。
这天吴雅萱给Mary上完钢琴课,JWChen突然来了兴致,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曲,
是库劳的小奏鸣曲,他的弹技绝不比吴雅萱差,对乐曲的理解则更胜一筹。吴雅萱脸红
了说,Chen先生钢琴弹得这么好,不是让我献丑了吗?JWChen深得乐理,一针见血
地说,吴小姐,音乐本是意与情融,你可以弹得更好,只是心念为杂事所困,不能尽善
尽美。你好像很需要钱,为什么?吴雅萱被JWChen的博学征服了,她一五一十地讲
述了自己想赚钱,去国外进修音乐的想法。JWChen听后微微一笑说,和我一起回英
国去吧,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
突如其来的喜讯把吴雅萱惊呆了。吴雅萱连忙找苏明明参谋,苏明明沉默了半天说
,我看你不能去。你去了,多多怎么办?吴雅萱说,他还有爸爸!苏明明阴着脸说,你
一走了之,把多多甩给翰明,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再说,你和翰明的关系怎么办?就
这样说吹就吹了?吴雅萱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可关系到我的一生啊!苏明明说,
你只想到关系你的一生,就不想想这也关系到翰明和多多的一生啊!话不投机了。苏明
明说的都是好话,但吴雅萱却不愿往好处去想,她觉得苏明明是在故意难为她贬低她。
苏明明早就出道了,却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摆明是在嫉妒她嘛!
吴雅萱又想到了要找史诗商量。上次她没有听史诗的规劝,事后史诗挺生气,但最
后还是原谅了她,无论她怎么做,史诗好像都会原谅她。但听到这个消息他还会原谅她
吗?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史诗了,因为迟早是要告诉他的。史诗皱着眉
头闭着眼睛寻思了半天,挺中肯地说:“雅萱啊!你想想啊,他把你办出了国,你能不
感谢他吗?你想感谢他,可你穷光蛋一个,拿什么感谢啊?不就剩下女人那一点点本钱
了吗?”
吴雅萱说:“他要是打这个注意,不早就下手了吗?干嘛还非要带我去英国?”
史诗说:“这你就不懂了,英国男人最讲究绅士风度,也特别有耐性,他要让你心甘情
愿地跟他走,就得卧薪尝胆伺机以乘,布下天罗地网,等时机一到,八路军自己就从芦
苇荡里走出来了。要的就是这效果,懂吗?”
吴雅萱是那种洁身自好的女性,从不玩弄感情游戏,可一旦动了念头,就来真格的
,一点不含糊。她对JWChen虽然还谈不上什么感情,好感却酝酿已久了,她有些神
往地说:“如果真能让我心甘情愿,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史诗眯着眼睛看着吴雅萱,他发现自己永远走不进她的视野,即便她主动找他,寻
求他的帮助,他也还是她的一个观众。他突然就爽了起来说:“得!我也别瞎掺和了,
这八路军已经自个儿从芦苇荡里走出来了。怎么?你真要跟他走?”
吴雅萱说:“靠我自己赚钱要赚到哪年哪月啊?没有比这更简捷的道路了。”
史诗耍嘴皮说:“我这不赚了个瞎忙乎吗?”
吴雅萱说:“对不起,史诗,你的恩情我迟早会报的。我……”
史诗说:“打住打住,我这个人什么都信,就是不信诺言和空头支票。你甭跟我说什么
来日来世的话,我只讲现世现报。”
吴雅萱忐忑不安地问:“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史诗故做深沉地想了想说:“免了!本来我是想和你玩一把男女主题的,可想了想
,说实话,我不缺那个,缺的是偶像。你,就是我的偶像。如果我跟你尽了男女之欢,
这偶像就被打碎了。所以还是免了吧。雅萱,你只要记住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记住,
你吴雅萱的幸福就是我史诗的幸福,这是我史诗永远不变的信条。”
还是男人的友谊比女人的友谊来得豪侠仗义,吴雅萱感动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史诗问,你的husband那边怎么办?吴雅萱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史诗问,那个
假洋鬼子能和你结婚吗?吴雅萱说,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夫人。史诗很公正地说,他
这么认真地要带你出去,恐怕是没夫人。你还是离婚吧!不离,你和他在一起时会有负
疚感,离了对许翰明和假洋鬼子两个人都公平。吴雅萱终于有了主意,她感激地点了点
头。
当吴雅萱对Chen先生表示愿意与他前往英国时,Chen先生也第一次向她表示了温情
,他拥抱了她,吻了她,在万般柔情中喃喃地叙说着,我生在西方长在西方,但我一直
有一个东方梦,梦中有一个东方女孩,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梦就变成了现实,你就是
我梦中的那个东方女孩……这是一个多么浪漫多么富有传奇色彩的奇遇啊!吴雅萱整个
被浪漫弄晕了。
吴雅萱在整个决策过程中惟一没想找的就是许翰明,这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也许
就是缘分已尽了吧。回到家,她才开始盘算怎么和许翰明摊牌。想来想去还是写信比较
好,可以避免正面冲突。于是她就写信,刚写了个开头,多多要喝水,她摩挲着多多的
头说,多多,妈妈要离开你了,你会想妈妈吗?没料到从来漠然的多多竟然听懂了似的
,流出了眼泪。吴雅萱的心就软了。她哄多多睡了,信也写不下去了。她把信塞进了抽
屉,抽屉里躺着他们的影集,好久没看昔日的风采了,她就翻开来看,看到那幅“幸福
家园”的题照,又回忆起了她和许翰明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时光……
吴雅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每当她来到JWChen面前,就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梦
想;每当她回到家里,又充满了对往日生活的留恋。但人是要向前看的,未知世界终归
比已知世界的吸引力要大一些。所以她还是决定要走。她给自己找出无数雄辩的理由,
以证实自己决策的英明正确,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对不起许翰明和多多。她不知不觉地
就把自己的歉意转化为了补偿的举动,多多有人管了,家有人收拾了,许翰明也有饭吃
了。“我们的皇宫”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只有一样不同,就是吴雅萱尽量回避与许翰明
的接触,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甚至拒绝与他同房,她不能同时接纳两个男人。就这样
一天拖一天,出国手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很快就到了快启程的日子,她没法再拖了,
终于最后下定了跟许翰明摊牌的决心。
这天吴雅萱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然后鼓足勇气
给许翰明打了个电话说,翰明,你今天下班能早点回来吗?许翰明很久没听到吴雅萱这
么温柔的声音了,顿感春天般的温暖。他忙不迭地说,能能能!我马上就回来。
许翰明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只恨腿短地往家跑。路过珠宝店,他突然想起《爱妻子
的艺术》一书中写道:已婚女人比未婚时更需要男人细微的关注,丈夫应该了解妻子的
喜好,诸如她喜欢何种款式的服装,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一般说来女人大都喜欢各式
各样的装饰物……吴雅萱对服装没什么特殊喜好,也从不洒香水,就剩下这“一般来说
”了。许翰明走进珠宝店,立刻被琳琅满目晶莹剔透的首饰搅得眼花缭乱。售货员是个
年轻女孩,顶多十七八岁,她露着经过训练的那种讨人喜欢的笑脸凑了过来,用深谙此
道的语气奉承说:“先生,您真有品位啊,最讨女人喜欢的礼品就是首饰了,您是送女
朋友还是送情人呢?”
许翰明心里佩服得很:如今的女孩子真是不得了,啥事都懂!他说:“都不是,是
送老婆。”
女孩突然就投入了百倍的关心,说话顿时变得孩子气了:“是已婚老婆,还是未婚老婆
?”
许翰明说:“老婆当然是已婚的了。”
女孩像发现了出土文物,大惊小怪地“哇塞”了一声,就把同伴叫来了:“这还真有一
个给老婆买项链的耶!”
于是柜台前就有了俩女孩,热情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每种首饰的用料原则,做工特
点,每款首饰的深刻寓意,详详细细地介绍了半天,许翰明听得满头大汗,终于糊涂了
。最后两个女孩干脆把许翰明抛在了一边,像给自己选信物一样,互相争论着参考着得
出一致意见,通知许翰明说:“就买这副吧,24K纯金的,链坠是一颗镶着红宝石的心,
象征着纯洁火热的爱情地久天长。”许翰明满意了,他记起了川美子的话,爱妻子靠的
不是艺术而是心。这副项链正好体现了这个象征意义。许翰明付了钱,刚要走,一个女
孩央求说,先生,给我们签个名罢!许翰明奇怪了说,你搞错了吧?我不是明星。另一个
女孩说,举手之劳嘛,反正你的名字又不值钱。许翰明爱听实在话,一听这话挺实在,
就签了。两个女孩拿着签名“哇”地一声就蹦了起来:“先生,谢谢你,我们赚了两百
块耶!等兑现了,我们一定请你去吃肯德基。”许翰明瞅着自己那狂草似的几笔字怎么
也看不出值两百块。女孩们说,她们是商业专科学校的实习生,老售货员跟她们打赌说
,在她们实习这一个月里,如果能遇到一位给自己老婆买项链的男顾客,就输给她们每
人一百元!许翰明乐了,很大度地说,以后我天天来给你们签名。
许翰明好像自己已经成了模范丈夫,心情就更好了。他吹着轻松愉快的口哨回到了
家。进门就被丰盛的晚餐惊得目瞪口呆。他马上记起《爱妻子的艺术》一书中写道:丈
夫应牢牢记住妻子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等重要的日子,一般来说,选择这样的日子是密
切夫妻关系,缓解夫妻矛盾的最佳时机。许翰明心里盘算开了,是不是雅萱也看了这本
书啊?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是雅萱的生日?算了算,不对!是多多的生日?算了算,
也不对;是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是结婚纪念日?更不对了。算来算去,他算不出来
了,就问:“雅萱,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吃的是什么宴啊?”
吴雅萱凄惨地说:“最后的晚餐。”
许翰明以为她开玩笑,坐下边吃边说:“老婆做得这么好的饭菜,就是世界末日的晚餐
,也照吃不误!”
吴雅萱看着喜气洋洋的许翰明,又张不开口了。
吃过饭,许翰明主动抢着洗碗,边洗边说:“我们整天在外面泡餐馆,其实真不是
什么享受,那是‘上桌不怕喝酒难,千杯万盏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细浪,生猛海鲜加鱼
丸’,吃来吃去什么都是一个味,一块炖萝卜吃到嘴里,还寻思哪,这猪肉烧得可真清
淡。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啊,以后我天天回来吃你做的饭。”
许翰明以为吴雅萱会笑,吴雅萱没笑,眼圈却红了。
“你怎么啦?”许翰明有些纳闷。
吴雅萱抹了抹眼泪说:“没怎么!”
许翰明擦了擦手,从“味美斋”出来,轻轻地把吴雅萱搂到怀里说,你闭上眼睛。
吴雅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许翰明摸出项链给她戴上了,又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说,你睁开眼睛。果然这招特灵,吴雅萱看见脖子上的金项链,脸上立刻泛起了幸福的
红润:“真漂亮啊!是纯金的吗?”
许翰明说:“当然,24K,带编号带信用卡的,‘我们的皇宫’里的女主人没有漂亮的项
链怎么行!”
吴雅萱笑着笑着就呜咽了:“翰明,你要是早这样该多好啊!”
许翰明把她拥在怀里,用下颚摩挲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雅萱,过去是我不好,让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吴雅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晚了!翰明,我们离婚吧。”
许翰明像挨了一闷棍,愣在了那里。半天才纳过闷来问:“你说什么?离婚?我没
听错吧?”看着吴雅萱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相信这不是玩笑了。他急了说:“雅萱,
过去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是我不对的地方,我都改,以后你上班去,我
来带多多,我来做饭洗衣服,行吗?”
吴雅萱含泪摇了摇头说:“晚了,一切都晚了!翰明,别留我了,这种洗衣做饭的生活
,不是我所需要的生活。我不能离开艺术。我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我要去英国深造。
”
许翰明跳了起来:“你!你连手续都办好了?就这么通知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足
球?说踢就踢?篮球?说扔就扔?”
吴雅萱哭着说:“对不起,翰明,真的,对不起。”
许翰明说:“这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雅萱,你说过的,一个人有了家庭,那生命
就是大家的了。你想要属于自己的生命?当初别找对象啊!别结婚啊!别要孩子啊!别
当妈妈啊!”
许翰明把吴雅萱当年说的那番促使他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语言,一古脑儿地甩了出来
。吴雅萱只剩下哭的份了。
许翰明脑筋一个急转弯:她要去英国?没听说她在英国有什么亲戚啊!他压抑着自
己的愤怒说:“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你怎么会有这
么多钱?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你怀疑我?”吴雅萱瞪大了眼睛。
许翰明说:“你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我,我能不怀疑吗?”
这回轮到吴雅萱愤怒了,她发疯一样地喊:“好!许翰明,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
是在外面有人了吗?我告诉你,我是有人了。我有权拥有我的生活,我有权拥有我的理
想。我想成为一个作曲家,而不仅仅是做一个许夫人许太太。你关心过我的想法吗?你
想过要帮助我实现我的理想吗?你没有!我只不过是你许翰明一个不花钱的保姆。现在
有个人……”
许翰明憋不住了吼了出来:“我知道,就是那个史诗!”
吴雅萱说:“你错了,不是史诗,他是一个英籍华人,一个懂得爱的男人,他关心我的
想法,愿意帮助我实现我的理想,所以我就决定跟他走,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吧!”
还真是这种事!吴雅萱的坦白反倒让许翰明无话可说了。其实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如果吴雅萱是跟史诗走,他或许还有挣扎的余地,可现在他被卷入的是一场“国际竞
争”,这就比较麻烦,“国货”和“洋货”不在一个档次上啊,他还有竞争能力吗?结
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地结束了。
许翰明逐渐冷静下来了,他在想,他和吴雅萱究竟谁对不起谁?想来想去想不清楚
。吴雅萱还在抽抽嗒嗒,多多还在照镜子。他恍恍惚惚感到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他生
命过程的某一历史瞬间,有过这样一幕,完全相同的一幕。他突然就相信了冥冥之中上
帝的安排:谁对不起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是不是你的。是你的,她跑也跑不掉;
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覆水难收外心难留,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豁达一点好。这么想
着他就走了过去,抚摸着吴雅萱抽搐的双肩说:“好了,你别哭了,我同意了。明天咱
们就去办离婚手续。”吴雅萱“哇”地一声,就势倒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委屈得活像
是她好端端的却无缘无故地就被许翰明给“休”了。
第十二节
第二天一早,许翰明和吴雅萱到街道办事处办理协议离婚。协议内容是两人商议的,家
中的资产分为三大块,活资产:多多;固定资产:房子;流动资产:四万元存款。活资
产和固定资产没有异议,归许翰明。流动资产,两人礼让了一番,吴雅萱说全留给多多
,就算她应该承担的抚养费。许翰明说,等你在国外发了财,再给也不迟。吴雅萱说那
就一人一半。许翰明说,算了,你都拿去吧,你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会发生些
什么,没有钱总是不大方便的。吴雅萱就哭了说,翰明,你真好。两人到了街道办事处
门口,吴雅萱紧张了,说不知那些人会问些什么。许翰明说,不管他们问什么,我来回
答就是了。吴雅萱紧紧地靠在许翰明身上,感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是她的靠山,虽
然不似和Chen先生一起时那般浪漫,却是一种更为坚实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
犹豫了一下,不过就一下。许翰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挽着她的腰,俩人相互依
偎着亲密无间地走进了婚姻调解办公室。调解员是个老大妈,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抬头一看以为他们进错了门,拖着辽西长音说:“走错了走错了,结婚登记在201。”
许翰明说:“没走错,我们是来离婚的。”
“你俩就这模样来离婚?”老大妈的眼睛从眼镜框上边溜了出来,满脸的狐疑。
许翰明苦笑说:“那怎么来?还非得打着闹着来呀!”
老大妈说:“想好了吗?”
许翰明说:“想好了。”
老大妈说:“我没问你,我是问这姑娘想好了吗?”
吴雅萱的声音像蚊子在哼哼:“想好了。”
老大妈摘下花镜,开始上课了,依我看呀,你们没想好。小伙子,这姑娘怎么啦?
漂漂亮亮文文静静的,她是偷汉子啦还是养情人啦?都没有,是吧!那你们离什么呀!
你们别跟我说什么感情不合一类的时髦话,有什么和不和的?舌头和牙和不和呀,说它
不和,整天在一块呆着,谁离得了谁?说它和,就没有牙咬舌头,舌头碰牙的啦?这居
家过日子,还能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呀!像我和我那老头子都磕碰一辈子了,不还是过得
好好的吗?看你们进来时那亲密劲儿,怕是连蜜月都没过完吧?别太轻率了,回去都好
好想想吧!老大妈说完了就没事了,又拿起了报纸,戴上了老花镜。
许翰明看了看吴雅萱,吴雅萱捅了捅许翰明。许翰明硬着头皮说:“大妈,我们想
好了,离。”
老大妈又放下报纸,摘下了老花镜说:“小伙子,你别嘴硬,我见得多啦,吵着闹着进
来,出去时连手都掰不开;像你们这样手牵着手进来的,还能掰喽?感情根本就没破裂
嘛!”
许翰明低声下气地说:“大妈,我们求你了,今天不办离婚手续就来不及了,”
老大妈说:“什么来不及?没听说过,离婚还有来不及的。你是不是把别人的肚子搞大
了,明个儿就要生啦?”
许翰明说:“瞧大妈您说哪儿去了,她明天要出国。”
老大妈说:“出国就出国呗,我还出国了呢!新马泰转了一圈,也用不着换老公啊!”
许翰明说:“她这跟您不一样,她出国就不回来了。”
老大妈把矛头转向吴雅萱了,开始进行社会主义道德教育,爱国主义教育,家庭责任感
教育,说了一大堆,吴雅萱低着头就是不吱声。老大妈终于说累了,问:“铁了心,是
吧?就是要离?”
许翰明赶紧说:“离!”
老大妈这才拿出了离婚证,认认真真地填了起来。填完了把离婚证书分别交给吴雅
萱和许翰明。最后一段话,老大妈说得语重心长:“姑娘,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事事处
处都替你想着。这婚虽然是离了,你要是在外国呆着不顺心,就回来,这金窝银窝不如
自己的狗窝,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亲人好啊!”
从街道办事处出来,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话说。到家门口了,
吴雅萱问,你在想什么?许翰明说,我在想,这夫妻关系真是世界上最微妙的关系,近
起来时俩人可融为一体,远起来时俩人可形同路人。
晚上许翰明帮吴雅萱收拾完东西,就拎着枕头来到厅房,夫妻关系结束了,那种关
系也就结束了。他合衣躺在沙发上,听见卧室里吴雅萱喃喃地在和多多说话,说的都是
些生离死别的伤心话,别说多多听不懂,恐怕连她自己也听不懂。大概是絮叨的时间长
了,那絮叨变成了嘤嘤的哭泣声。许翰明使劲堵住耳朵,不让那声音往耳朵里钻,可脑
海里的图像却怎么也挥不去,全是他和她恩恩爱爱的镜头,那些战火连绵的日子一个都
记不起来了。许翰明后悔了,那么轻易就把婚给离了,真是大方过了头!可不离又能怎
样?她的心已经不是你的了,留个橡皮人在家里,互相耗着,也没什么劲儿。唉!记起
给多多取名的时候,他说过“咱俩就是真有打离婚的那一天……”没想到这话还真就应
验了。许翰明睡不着了,他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欲望,他们已有时日没行夫妻之实了,今
后恐怕也不会再有肌肤之亲了,他希望能有一次,最后一次!他踮脚走到卧室门前,想
推门进去,又犹豫了,她早就不情愿跟他做爱了,现在恐怕更没那个心情。他突然就联
想起了自己那次的暴行,现在俩人在法律上已经分了手,再来那么一次可真就成了强奸
犯了。他就忍住了,回到沙发上继续“烙烧饼”,过瘾地想像着她柔软的肢体,弹性的
乳房。里屋总算没动静了,他也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了,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个白色的影
子,模模糊糊的,像吴雅萱第一次入洞房时的模样。白影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和前额,那手有温度,温热温热的很柔和,这温柔把他撩得难忍难熬,他热血沸腾起来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稀里糊涂就把那事给办了。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了,他才睡实沉
了。这一觉睡过了头,醒来已是八点,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东嗅西嗅,发现是从自
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是那种高级香水的味道,他在川美子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吴雅萱
是从来不用这种香水的。他有些懊恼,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昨晚干什么了?和谁
干的?究竟干了还是没干?好几年他都没想清楚。
吴雅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用了很长时间收集多多的照片,几乎把多多所有的照
片都拿走了。她对许翰明说,今后,多多对你来说仍然是现实的,对我来说就只剩下这
些照片了。许翰明说,你都拿去吧,我会再给他照的。吴雅萱抽出“幸福家园”题照看
了半天没撒手。许翰明说,你要是不嫌碍事也拿去吧。吴雅萱摩挲了一会儿,犹犹豫豫
地说,如果你有了新的妻子,还会保留我们的照片吗?许翰明说,会的。吴雅萱就把它
放回了原处说,翰明,我不能要求你不忘记我,可是我希望多多不要忘记我这个妈妈。
许翰明叹了口气说,如果多多真有懂事的那一天,我会让他记住你的,你是他的生身母
亲,这个事实就是天荒地老也改变不了。吴雅萱又呜咽了说,谢谢你,翰明,谢谢你。
最后就剩下那条项链了,吴雅萱不知如何是好,迟迟疑疑她问,你看这条项链……许翰
明苦涩地说,结婚时我连一条项链都没有送你,这就算我们的离婚纪念吧,你若实在嫌
碍事,就扔了它。吴雅萱说,不!我会留它一辈子的。
吴雅萱亲了亲多多,叮嘱说:“多多夜里要尿尿,你睡觉死,可千万要记得啊!”
许翰明说:“知道了。”
吴雅萱又说:“多多不喜欢洗澡,你可要耐心啊!”
许翰明说:“知道了。”
吴雅萱还说:“多多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给他吃饭要试着来,你可不能怕麻烦啊!”
许翰明说:“知道了。”
吴雅萱抱着多多又哭了起来说:“多多,你别怨妈妈心狠,你不要恨妈妈,妈妈没用,
妈妈无能,妈妈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多多,妈妈对不起你……”多多好像要排泄
这生离死别的痛苦,不声不响就尿了吴雅萱一身。
下午四点的飞机。许翰明说,我带多多去送送你吧!吴雅萱犹豫了一下,许翰明说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看见的。
吴雅萱先行,许翰明和多多打另一辆计程车,一前一后到了机场。他们就像两个素不相
识的陌路人,偶尔远远地对视一眼。许翰明看到了那个男人,很绅士很正派很有品位特
别是很有“Money”的样子,不由暗暗佩服吴雅萱的好眼力,也就了断了对吴雅萱的念头
。
史诗也来给吴雅萱送行了。他忙前忙后上窜下跳,跟那个假洋鬼子“OK”得亲亲热
热的。史诗远远看见许翰明,主动走了过来,先是满脸的幸灾乐祸,说许兄,被女人抛
弃的滋味不大好受吧?随后又在许翰明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满脸悲壮地说,想开点,
大丈夫何患无妻!给许翰明的感觉,好像就是他拉的皮条。
吴雅萱走得并不潇洒,一步三回头,难舍难分地走向飞机,许翰明抱着多多隔着玻
璃窗远远看着她,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进入机舱的一刹那,痴痴的多多突然撕心裂肺地喊
了出来:妈……
许翰明在整个离婚过程中表现得像个英雄,送走了吴雅萱,就开始儿女情长了,心
里空空荡荡没着没落的。他又记起了一句名言:只有失去了才能感到她的珍贵……不对
!好像是:失去了的才是最珍贵的……也不对。反正意思他理解了:珍贵的感觉只有在
失去以后才能品味到,那么为了品味这种珍贵的感觉,就让她失去吧!这么一想,许翰
明也就豁然开朗了。
回到家,一向安静的多多一反常态地大闹了起来,镜子也不照了,鼻涕眼泪地哭叫
不止。他哭的动静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眼睛一闭,脖子像小公鸡似的一挺,发出的
声音却像狼崽子叫:嗷!这一闭一挺一叫,配合的倒也协调,许翰明看着挺有趣。“胜利
楼”是砖砼建筑,隔音效果不好,鸡犬之声相闻,更别说这“狼嚎”了。多多嚎了几声
,楼上就有人打开房门骂开了:“这是那家的兔崽子在嚎啊?给他爹他妈嚎丧啊?他爹
他妈死绝了呀!”东北人骂人可真“绝”,开口就往死里骂,就像有八百辈子的深仇大
恨!许翰明过去出门就上班,进门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和街坊邻里老死不相往来,自然
也就判断不出来是谁在骂,不过他听出了那气势如牛的东北大嗓门是个女音。他心里寻
思着,也不知她生没生过“兔崽子”,如果生过,也不知她那“兔崽子”给没给她嚎过
丧。他想起他的前任房主说“胜利楼”的居民很穷的时候,邻里和睦的就像一家人似的
,昼不上锁夜不闭户。现在富了,反倒个个剑拔弩张,好像面对的都是阶级敌人。东北
大嗓门没震住多多的哭声,就开始敲暖气管子跺地板了,!咚咚咚!震的楼板都要塌了
。许翰明火了,拿起锅铲子冲着暖气管子“!”使劲反馈了三下,楼上突然就鸦雀无声
了。许翰明心里头骂:真***欺软怕硬!谁知这三下会惹得祸起萧墙,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
许翰明开始规劝他的“兔崽子”了:“多多,别哭别哭,你爹他没死,就是我,我
是你爹呀!”
多多不嗷了,用刚学会的词嚎:“妈——”
许明翰耐心地劝说:“你妈她也没死,她走是走了,可她没死,你别嚎了,嚎也没用,
她听不见,你要是非得嚎,还是趁你爹没死,嚎嚎你爹吧,等你爹真的死了,你嚎我也
听不见了。”
多多坚持要汇报他的学习成果:“妈——”
许翰明恼火了:“怎么还是妈***,我是你爸爸!你爹!你老子!快叫爸!”
多多顽固不化,又嚎了一声:“妈——”
许翰明没耐性了,把多多抓到怀里,伸手就要打他的屁股,巴掌还没落下,多多就
来了个本能抵御外强侵略,冲着许翰明就呲了一泡尿,这可是绝尿!臊了许翰明一身,
自己毫发未湿!许翰明又好笑又好气说,嘿!儿子啊!你可真有两下子呀,连这武器你
都会使用了?他脱下湿衣服,就翻腾着找衣服换。许翰明很久没料理家务了,半天也找
不到,冻得直发抖。多多胜利了,也就不闹了,他开始舔自己的鼻涕了,就像大连人吃
生海蛎子一样舔得有滋有味。许翰明发现了,急得大吼,停!停!你给我住嘴!晚了,
多多已经舔干净了脸上的鼻涕,他骄傲地仰着舔净了的鼻头开始继续作战了。他一头拱
到许翰明的怀里,扇动着小小的鼻翼,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什
么。闻了一会儿他失望了,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大家伙,眼神迷茫而无助,他理
解不了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气味的变化,皮肤感觉上的变化,他不喜欢这
种变化。
多多毛茸茸的小脑袋和细细的鼻息把许翰明弄得痒痒的。这种生理感觉使许翰明的
心颤抖起来,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亲情感,就像他中学时做过一篇作文,题目是:你最
深刻的一次感受。他全文只写了一句话,我最深刻的感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不是调
侃,情到深处还真就是这种感觉。许翰明把多多幼小的身躯抱进怀里,多多本能地拱在
他温暖的怀里汲取热量。他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蜷缩着,小脸蛋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把
自己的小鼻头都挤扁了,仿佛只有这样紧紧依靠,他才能获得安全感。许翰明低下头来
,把脸靠在多多的小脸蛋上,轻声安慰说,多多,别怕,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
多多慢慢安静了下来,睡着了,脸上挂着没干的泪水。许翰明心痛了:可怜的多多啊!
他痴也好,傻也好,都是他许翰明生命的延续,也许吴雅萱说得对,他许翰明命里注定
要转世为一个傻子,也许多多永远都不会认识他的爸爸,但他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这一
生来陪伴多多的那一生,谁让自己当爹了呢?既然当了爹就得负起这责任。许翰明替多
多擦干了眼泪,把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这夜许翰明光着身子抱了多多一夜,嘴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是多多,我
是爸爸。你是爸爸的多多,我是多多的爸爸……
许翰明开始了他的新生活。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条由上帝安排的对他来说并不
是那么公平的生活道路,这条路有多长,他不知道,也没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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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没话可说,乖乖的掏钱,是俺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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