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mily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13-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29:31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十三节 
许翰明当了快两年的爸爸,这回才算真正“上岗”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他,最艰苦的工作岗位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当爸 

爸。生活的琐碎是许翰明始料不及的。首先他要给多多寻找一个白天的栖身之地。他填 

了三天的请假单,在事假理由一栏写了两个字:隐私。他不愿公开自己离婚的消息,这 

事儿说的再好听,其实质也是被老婆给踹了,掉份儿!川美子对着“隐私”两个字瞅了 

半天,心里痒痒得难受,许翰明会有什么隐私呢?可她没问。既然他打出了隐私的牌子 

,那一定是不高兴别人问的,她不愿意让许翰明感觉她没修养。 
  许翰明带着多多来到街道托儿所。托儿所不大,有不到10个孩子。托儿所的最高行 

政长官是个20岁刚出头的女孩,学会自己擤鼻涕才没几天,如今却身兼数职:所长、保 

育员、外加营养配餐员。她太年轻了,精力过剩,这么多“衔”也压不倒她。许翰明去 

的时候,好几个人等在哪儿了,她却在和男朋友开电话会议,是那种屁扯扯的大尾巴会 

议,说的全是没滋没味的废话:什么?你想我?想我怎么不来看我?什么?你忙?谁不 

忙啊?千山万水总是情,你来个电话行不行?你还是心里没有我。什么?你发誓?一千 

年一万年?得了吧,不用一百年我就变成木乃伊了。什么?来生来世?我这辈子还没过 

完呢,扯那么远干嘛?你呀,发什么誓都没用,不如来点实际行动。什么什么?你坏! 

你臭美!谁是那个意思啊!谁呀谁呀?就是你吧,臭流氓……许翰明耐着性子等着,过 

来人对这种事儿得理解!也就是这阵子吧,什么屁话都是香话,等结了婚,什么香话都 

成屁话了。可等着等着就等不及了,他礼貌地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大伙儿,意思是说这 

么多人等你呢。所长捂着话筒不耐烦地说,等等,没看我正忙着哪!好在“会议”进行 

到了实质阶段,开始约会时间了:什么?明天下午四点?不行!我四点还没下班呢!改 

成五点?不行!五点我要去做美容。什么?六点?不行!六点我要吃饭。七点?七点我 

还没吃完饭呢。八点也不行!我要看电视剧,港台片,武打的,特逗!你说十点?你脑 

子有病啊,十点我该睡觉了,后天还得上班呢!什么?后天晚上六点?还是不行,后天 

晚上六点我要……就这么一天一天约会下去,约到明年也约不出个结果来。许翰明忍无 

可忍就出声了,我说小姐,这是工作时间。所长白了他一眼,对着电话扔出一句,先说 

到这吧,你等我电话!她怏怏地收了线,满脸不高兴地问,你们都什么事啊?几个人都 

礼让许翰明先说。许翰明如实介绍了多多的实际情况和自己来的目的。所长用鼻子哼了 

一声说,是个傻子啊。许翰明不满了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所长说,那我怎么说话啊? 

实事求是!我这个人最不会虚里冒套了。想听好听的,别处听去!许翰明忍了忍说:就 

这么个实际情况,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所长说,我照顾你?那谁照顾我啊?许翰明又忍 

了忍说,你的工作不就是照顾孩子吗?所长说,我的工作用得着你安排吗?照顾孩子也 

得分什么样的孩子,你这孩子还是让疯人院照顾去吧! 
  “你……”许翰明刚要跟她急,旁边一中年妇女拽了拽他,小声说:“先生,算了 

。求人办事就得看人的脸子,得忍!依我看你这事办不成。就是勉强办成了,你孩子也 

没个好。你不如到那些大的托儿所去试试,庙越小越没王法。” 
许翰明突然就明白了,他许翰明万事不求人的潇洒年代已经过去了,今后带着多多,求 

人的地方多啦,自己首先得学会一样:忍!从此这个“忍”字就成了许翰明的座右铭。 


  许翰明带多多来到了全市最富盛名的聪聪幼儿园,这是一家从托儿所到幼儿园六年 

一贯制的示范幼儿园,据说经这里调教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是神童。孩子家长们挖门挖窗 

,削尖了脑袋把孩子往里塞,生怕塞不进去,会给国家造成减员一名神童的重大损失。 

许翰明没那奢望,望子成龙他不敢想,只要能把多多调教得懂人话吃人饭,别尽吃鼻涕 

就行。幼儿园院长没听完他诚实谦虚的陈述,就不屑一顾地毫无同情心地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我们只接受健康儿童,作为优秀学苗输送,像你这种孩子来了,会影响成功率 

,从而影响我们幼儿园的信誉。许翰明说,院长啊,您可别错过了机会,没准我儿子经 

过您的培养,会成为了第二个卡尔·威特,到那时您的幼儿园可就享誉全世界了。院长 

倒也虚心问,卡尔·威特是哪家幼儿园调教出来的呀?得!她连卡尔·威特是谁都不知 

道,也就别指望她能培养出第二个卡尔·威特了。 
  许翰明带多多又来到一家托儿所,这回不是示范托儿所,所长的态度反而和蔼了许 

多,她像对小朋友一样耐心地听了许翰明谦虚而诚实的叙述,极富爱心地无比同情地循 

循善诱地说,哎呀,真是可怜,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呢?许翰明刚觉得有点 

希望,就被“可是”给转折没了,可是,我们所人手不够,一个保育员要带二十几个孩 

子,怕是没能力照顾这种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一旦有个闪失怎么办啊?像磕啦碰 

啦,拿东西不小心戳到眼睛啦,吃东西不小心噎着嗓子啦,这要是残了瞎了……许翰明 

吓得赶紧跑了出来,他知道再说下去就该说“噎死了”。许翰明足足跑了三天,腿都跑 

断了,还是没有一家托儿所肯接收这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也许永远不会有自理能力的 

精神疾病患儿。 
  许翰明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最难心的事是给多多做饭。多多没得商量,你得一样一 

样地试,做米饭不吃,做稀饭,还不吃,再做面条,又不吃;烧牛奶,不喝;冲豆粉, 

不喝……一顿饭扒了许翰明一身皮。吃完饭得给多多洗澡,这也是件难事。多多怕水, 

进了浴盆就吓得撒尿,总不能用尿给孩子洗澡吧,得重新烧水,烧好了,倒进浴盆,刚 

把多多放进去,哗哗啦啦,泉水叮咚一响,又是一泡尿。许翰明急眼了:我再烧水再换 

水再把你放进去,我看你那小小的膀胱里能储存多少尿!这回多多不尿了,小手紧紧地 

抓着盆沿儿,老老实实地坐在浴盆里,两只恐惧的小眼睛黑溜溜地直直地瞪着他爹,许 

翰明欣慰地说,儿子啊!你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你爹往死里尿。他捋胳膊挽袖子,正准 

备大干,水面上漂漂乎乎地浮上了一橛黄黄乎乎的东西,许翰明仔细一看,差点没抱头 

痛哭,儿子啊!你可真是想要你爹的命啊!一个澡又扒了许翰明一身皮。到这儿,工程 

还只进行了一半,多多失去了妈妈,失去了那种习惯了的安全感,就患上了皮肤饥渴, 

第一夜许翰明是光着脊梁抱着他睡的,这就成了惯例了,回回都得这样,多多才肯入睡 

。许翰明不会唱摇篮曲,哄他的时候翻来覆去地就重复一句话,你是多多,我是爸爸, 

你是爸爸的多多,我是多多的爸爸……重复来重复去倒也有了一点韵味,和摇篮曲也差 

不多了。多多睡了,他要给多多洗衣服,洗完衣服要给多多刷尿盆,刷完尿盆……许翰 

明的皮就这样一层一层被他儿子扒光了,好容易躺到床上了,最重要的问题又来了:明 

天怎么办? 
  许翰明和多多之间的较量是一场无规则的较量,无论许翰明怎样设身处地,都无法 

理解多多的思维,因为多多根本就没有思维,其战果总是小人战胜了大人,弱者打败了 

强者,多多是永远的胜利者,许翰明由此封他为“司令”,自己做了“勤务兵”。多多 

司令滥用职权,把勤务兵许翰明调遣得团团乱转,他请了三天假,可不知不觉就误了六 

天工。 
  川美子耐不住了,这天下班后,屈尊就驾来到许翰明的寒舍。多多已经睡了,许翰 

明正在给多多洗尿裤,两手沾着肥皂沫,家里乱得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川美子倒也 

没嫌恶,自己把沙发上的东西归拢归拢,腾出块地方坐下了,四处寻视了一圈问:“你 

太太呢?” 
许翰明不想隐瞒了,一个人光明磊落活得才轻松,保留隐私,太累!他说:“我爱妻子 

的艺术没掌握好,离了。” 
  川美子的眼睛顿时就发光了。她没料到她最大的绊脚石竟然没费她的吹灰之力,就 

主动让贤了,好傻的女人啊!她进入状态了,好像许翰明已经是她的了。她刚想开口说 

点什么,多多在里屋哭了起来,许翰明看看表,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往里屋跑,边跑 

边说:“差点儿误点,我儿子这尿啊,比飞机航班还正点,二十一点零一刻,分秒不差 

,准来。” 
  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了,许翰明有孩子,还是一个傻孩子。以她川美子的尊贵,能做 

这傻孩子的继母吗?谈婚论嫁,可不是玩情趣,来不得半点的浪漫。许翰明抱多多撒完 

尿回来,川美子问:“你这儿子打算怎么办?你就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吗?” 
许翰明说:“我是他的父亲,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川美子说:“他母亲就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了吗?” 
许翰明说:“我没想那么多。” 
川美子说:“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就这么呆着?不上班了?” 
  许翰明脑袋耷拉下来了。这一切的确来得太突然了,他一时还无法适应和应付这种 

变化。川美子看着他的难过样儿,心想,如果现在让他抛弃儿子,他不但不会同意,还 

会引起反感。慢慢来吧,男人对女人都没长性,何况是对一个傻孩子呢。没几天他就被 

孩子闹腾烦了,那时不用她开口,他自己就把累赘抖落了。想到这儿,她就容忍了他。 

她用关怀的语气说:“既然托儿所送不进去,就先找个人家看着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 
  川美子还真的给许翰明找了位保姆,打哪儿找来的不知道,不过是她精心挑选的, 

别的不论,就一条:厉害。保姆是位四十多岁的下岗女工。不过据说她们厂人手挺缺乏 

,她是在“组合”中被刷下来的。这不仅是一个用重金买来的“勇妇”,还是一个天生 

的“悍妇”,长得虎背熊腰的,那块头和许翰明差不多大。她在工人阶级队伍里当了半 

辈子主人公,对自己从事这下贱的工作,满肚子的不愿意,见面就发牢骚说,我们工人 

阶级倒成了你们资产阶级的仆人了。许翰明赔着笑脸说,就冲你家这29寸平面直角大彩 

电,你就比我资产阶级。保姆问,你家彩电多大?许翰明说才21寸。保姆就笑了,看来 

她对自己也能挤进资产阶级的队伍很得意。双方议定价格,保姆说,女孩400元,男孩6 

00元,你这是一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男孩,要格外再加300元,就是900元。这是8小时
 
工作制双公休日的价,如果双休日加班,平日加点,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规定,工 

资加倍。以小时计算,每小时工资5元钱,加倍就是10元钱。许翰明问,为什么男孩比女
 
孩的托保费贵?保姆说,男孩命贵。时代不同了,男女也不同。你若不信,可以到物价 

局去咨询,看我蒙没蒙你。这时代真是倒退了,老人家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现 

在又成了时代不同了,男女也不同。许翰明别无选择,就同意成交了。 
  安置好了多多,许翰明就上班了。 
川美子一见许翰明,立刻把他叫进了她的办公间,神神秘秘地拉上了鹅黄色的幔帘。许 

翰明以为出了什么事。川美子说,没事,你吃早点了吗?许翰明说,没吃。她就用微波 

炉给许翰明做早点,是西式的:面包牛奶加咖啡。许翰明说,让董事长给我做早点,这 

怎么好意思啊!川美子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只要有良心,别辜负了我就行。许翰 

明边喝着牛奶边问,我怎样做才算得上是有良心呢? 
川美子说:“很简单,娶我呀。” 
  许翰明差点被牛奶呛死,“扑哧”一声喷了一桌子。他从没想到川美子会对他动真 

格的,他认为她不过是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闷了,找他解闷的。男人嘛,有几个柳下 

惠?就是有,也都在封建社会被埋葬时就死光了。现在的男人不主动招惹女人就算是优 

秀男人了,如果有女人送上门来,个个都是来者不拒,况且川美子是个漂亮的女人。但 

他喜欢和川美子交往主要是精神上的需要,在他和吴雅萱关系出现裂痕的时候,他需要 

她的关爱和慰藉,当然男女之间嘛,他也并不反对实现一点“主题内容”。可自从川美 

子冷下来以后,他连这点念头也没有了。川美子是老板,老板就是老板,自己是雇员, 

雇员就是雇员,仅此而已。他从来没有设计过他们的未来,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差 

距太大。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更没想过在他们之间可以谈婚论嫁。 
  川美子连忙上来给他捶背,关爱备至地说:“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 

不小心。” 
许翰明抹着嘴巴说:“让你吓的,你看,我都吐奶了。” 
川美子娇甜一笑说:“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许翰明松了口气。他认为,这种事,如果被当作玩笑说出来,她就绝对不会当真。 

如果她当真,就绝对不会用玩笑说出来。玩笑在这种状态下往往是用来淡化可能出现的 

误解。也就是说川美子在暗示他,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谈婚论嫁,这恰好符合他的原则 

。于是他也开玩笑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没准我一当真,还真的把你据为己有了。 

”但这回是许翰明失误了。 
  川美子以为得到了响应,心花怒放,捶了他一拳说:“你少臭美!”川美子说这话 

时的表情很地道,原汁原味,整个一个东北娘们儿。许翰明又纳闷起来,这川美子是挺 

奇怪的啊,怎么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呢? 
川美子没有在公司传播许翰明离婚的消息,许翰明也无需为自己的离婚开新闻发布会, 

所以一切从表面看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许翰明下班后不再搏杀“扑坛”了,扑坛上 

缺了把好手,又没了搞笑的人,同事们都觉得特遗憾。 
第十四节 
许翰明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不管那保姆是不是敲了他的竹杠子,那也是川美子给张 

罗的。他感激川美子的关照,工作也就越加卖力。川美子也不那么矜持了,像保镖似地 

把许翰明带在身边,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许翰明的身价呼呼看长,没几天就被提升为 

副总经理,成了公司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二号实权派人物。任命后,川美子把许翰明叫 

到鹅黄色的幔帘后,含情脉脉地说:“翰明,我会给你你所需要的一切的,包括金钱地 

位和女人。” 
  许翰明心里却不大舒服,他全然没有了第一次升职时的那般兴奋,似乎这次升职并 

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的,而是川美子施舍给他的。许翰明骨子里是条东北汉子,是 

汉子就得自个儿顶天立地,靠一个日本娘们撑着腰杆,算个什么东西!川美子承诺给他 

的一切,反而让他有了受控于人的感觉。你想想啊,连媳妇都是她给找的,你就是钻进 

被窝里,都在她的控制中,难受不难受啊?许翰明万事不求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别人 

的“恩”他是一定要领情的,但他还是觉得川美子的“恩”这样背负下去过于沉重了, 

他就开始回避川美子了。许翰明下了班就像被狼撵急了的兔子一样,撒腿就往家跑,当 

然这也不全是因为川美子,还因为多多。 
  多多自打被寄放在保姆家里,就明显瘦了,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保姆说是他 

自己不小心磕碰的,你儿子傻着哪,没事就用脑袋撞墙玩,信不信由你。多多也不挑食 

了,回到家就像饿了八百年似地,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的。许翰明怀疑 

保姆白天是否给过他饭吃,就试探着问了一句,这孩子是不是吃饭不太好啊?保姆就不 

高兴了说,你以为我是他的后妈呀?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我能虐待他吗?他要 

是死了,我的经济来源就没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许翰明就不敢多说了,怕引起她更强 

烈的报复意识,于是就格外买了补养食品送过去给多多吃。保姆满脸开花地收下了,说 

多多早该补养补养了。可补养来补养去,多多还是越来越瘦。有一次许翰明办完事顺路 

接孩子,比平日早去了两小时,进门就看见保姆刚放学的儿子在大吃特吃,吃的全是他 

给多多买的补养品。还没等他开口,保姆就开口了,你可别以为我儿子是吃你的,那是 

我今个儿上超市买的,不信你就过来瞅瞅,包装上没写你的名字了吧?你叫它,它也不 

答应啊!那保姆欺负多多不会说话,瞒天过海,信口雌黄,许翰明还有辙吗?他惟一能 

做到的就是下了班像冲锋一样,把多多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这天下了班,许翰明又急冲冲地往家跑,在走廊里,被川美子拦住了。川美子说: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许翰明说:“没那事儿,我躲你干嘛?我是急着去接我儿子。” 
川美子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说:“又是你的儿子,我不是给他找了保姆吗?你还有完 

没完?” 
许翰明听着不顺耳,也不那么高兴地说:“这能有完吗?保姆是保姆,爹是爹,保姆是 

一时的,爹可是一辈子的。” 
川美子又缓和了说:“既然当爹是一辈子的事,也不在这一时了,我希望你能把今天晚 

上的时间给我,今天是我的生日。” 
许翰明就不好拒绝了。 
  许翰明和川美子又置身于那个如诗如画的情景中,那像玻璃花房一样的夜景餐厅, 

那悠扬委婉的萨克斯旋律……但有了多多这块心病,许翰明的激情就没那么强烈了。他 

很难进入情景,隐约之中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情景是虚幻出来的:玻璃房是 

悬浮在宇宙中的一个无依无靠的空间站,萨克斯的旋律像天籁之音一样遥远,就连川美 

子温柔的微笑都僵化得像一张戴着面具的假人,这一切并不真正属于他。属于他的是那 

38.505的“皇宫”,是他的儿子多多…… 
  川美子脱下风衣,亮出了剪裁合体的中式旗袍,紫红色的,上面有手工刺绣,很漂 

亮,就是不大像生活着装,像是在电影里或舞台上。川美子面如桃花,春意浓浓地问: 

“好看吗?” 
许翰明点点头说:“好看!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日本人也会喜欢我们中国的民族服装。” 


川美子说:“最具民族性的也是最具国际性的。不过除了中国旗袍以外,我对中国的什 

么都不喜欢。” 
许翰明听着有些别扭就问:“那么你喜欢中国人吗?” 
川美子摇摇头说:“不喜欢。不过你是一个例外,我喜欢你。” 
川美子用这么直白冷静的方式表白了自己,倒让许翰明感到意外了,他支吾着说:“我 

怎么会有这种殊荣?” 
川美子用欣赏的微笑看着他说:“你可爱就可爱在你不知道自己可爱在哪里,这比那些 

自以为是装腔作势的臭男人强出百倍,我就喜欢你的这一点。” 
许翰明难为情地说:“你别开国际玩笑了,你是个日本人,我可是个中国人。” 
川美子说:“爱情不分国界。” 
许翰明说:“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川美子说:“爱情没有尊卑之分。” 
  许翰明认了真说:“川美子小姐,真的很抱歉,我现在精力有限,我得照顾我的儿 

子,我……”他想说,他没有精力泡妞玩,但川美子没让他说完,就扭转了他话题的方 

向,说:“这正是我顾及的问题。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个,谈点开心的话题吧。”川美 

子从精致的皮包里拿出包“大中华”和一把手枪式的打火机说:“来一支?” 
许翰明开心不起来说:“不会。”他记得川美子平时不吸烟。 
川美子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把浓浓的烟雾喷在许翰明的脸上,嘲笑说:“你 

怎么像个童男似的,好没劲!” 
许翰明便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也叼在嘴上,川美子用“手枪”啪地给他点燃了。许翰明 

吸了一口说:“我看,你倒像个教唆犯。” 
川美子又笑了,妩媚之中透露着妖艳,她说:“男人个个都是靠女人教唆的,没经过女 

人调教的男人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不过自己调教出来的男人别有一番情趣。” 
许翰明说:“你该不是想调教我吧?” 
川美子说:“为什么不?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调教出来的,但你能,我对你有信心。” 


许翰明感觉自己很没面子,被女人调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点像是被女人强奸的味 

道。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就能调教出来?” 
川美子心情好,话特别多,她只顾实现自己的表现欲,就不大顾及许翰明了。她说:“ 

我喜欢研究男人,女人只有了解男人,才能了解女人自己。” 
许翰明说:“你了解男人有多少?” 
  川美子说:“中国男人曾经是世界上最规矩的男人,毛泽东时代的男人是‘红米饭 

,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大帮’。现在不同了,现在中国男人是世界上最花心的男 

人,是‘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大帮’。这年头,只要是有点本钱的男人 

,个个都是‘家里有个能干的,外面有个好看的,远方有个思念的,单位里还有个犯贱 

的’。真是‘情况’人人有,不露就是高手啊!” 
许翰明被川美子幽默得大笑起来,有了点兴致。 
  川美子被许翰明笑声鼓励得情绪更加高涨了,她继续说:“我从男人对女人的态度 

可以猜出他们的年龄,肯和女人结婚的男人,一定是二十来岁不谙世事血气方刚的毛头 

小伙子,他们还不知道,家庭是女人的港湾,却是男人的牢笼。三四十岁的男人就比较 

成熟了,他们没了家庭的梦想,也就没了结婚的热情。所以他们爱一个女人只能爱到同 

居的份上,只要你一提出结婚准会把他吓跑喽。他们宁可忍气吞声,腹背受敌,做一辈 

子‘地下工作者’,也不会放弃原有的家庭,和一个所爱的女人结婚。” 
  许翰明像被脱光衣服,放在川美子面前的手术台上做解剖,那感觉委实不怎么受用 

。女人太了解男人,特别是在男人面前表现得太了解男人了,会让男人感到可怕。因为 

男人都是外强中干的,他们肚子里的那点玩艺儿,最怕被女人揭穿。许翰明突然觉得自 

己很糟糕,从第一次和川美子接触开始就很糟糕,川美子不管自己说话还是听他说话, 

永远都是占着上风的。他的机智幽默一到川美子面前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不甘心了, 

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像在研究一件古董。 
  川美子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许翰明说:“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你的汉语说得比我们这些中国人还地道,对中国 

的历史和人情又这么了解,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川美子说:“这是我的秘密。” 
许翰明说:“我不可以知道吗?” 
川美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骤然冷若冰霜,冷冷地说:“一个人最好的生存之道,就 

是永远不要知道那些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许翰明倒吸了口凉气,川美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时而纯洁得像个圣女,时而放 

荡得像个*女。许翰明自卑了,他怀疑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吴雅萱他搞不懂,川美子他更
 
搞不懂,要搞懂一个女人实在是比搞一个女人更难啊!他倒真的需要向川美子请教了: 

“好吧,我不问了。既然你这么了解男人,那你说说,我是哪种男人?” 
川美子恢复了常态说:“你呀,介于两者之间,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许翰明突然就发了狠,他不计后果地攥住了川美子的手,把她拥入怀中说:“那好,我 

就来个贼胆包天!” 
川美子躺在许翰明的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凸凹有致的胸脯性感地起起伏伏,许翰明把手 

伸了过去……川美子突然挣脱出来,她是理智的,她要的不是他的一时冲动,而是他的 

一生一世。她抚平凌乱的头发说:“我可没那么贱。”川美子又失误了,其实她并不了 

解许翰明这种男人。许翰明经过这次打击就再也没了主动进攻的欲望,蔫头耷脑地喝起 

酒来了。 
  川美子说:“怎么?自尊心受损伤了?” 
“没有!我的自尊心早被狗吃了。”许翰明话中有话地说。 
川美子听出来了说:“你在拐着弯儿骂我?想骂我也别当着我的面骂,写到日记里去。 

” 
许翰明说:“太遗憾了,我的日记都是不会写字的时候画的,自打我学会了写字,就不 

写日记了。” 
“你别总没正经!”川美子觉得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她很平静但是很认真地说:“说 

真的,翰明,我不希望我们彼此仅仅是一种临时的需要。我希望我们能结婚,我们结了 

婚,这朝明船运公司,这千万资产就是我们共同的了,由你来管理。我累了,真的累了 

。翰明,我需要你,这对我们双方都是理智的选择,是不需要太多的考虑。” 
  这大大出乎许翰明的意料了。她真的要嫁给他?而且如此重大的人生决定,她竟然 

谈得如此平静,就像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就算是他们可以谈婚论嫁,这种谈法也太寡 

味了。许翰明感觉中的婚姻不是这个样子,虽然他不再幻想浪漫,但至少应该有点激情 

。他想用调侃搪塞过去,就说:“你可别把我吓死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找老公,是 

在找雇员,是吧?你是想找一个不花工钱的雇员。” 
  川美子说:“不!我是在找老板,别人为此要奋斗好多年,甚至一生,而我可以使 

你在一夜之间就成为老板。” 
许翰明说:“刚才你还在说我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川美子说:“正因为如此,求婚的话才由我来说。” 
许翰明一看搪塞不过去了,也严肃起来说:“你想过吗?你要和我结婚必须接受一个现 

实,那就是你要做多多的妈妈。” 
川美子说:“如果你的儿子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我愿意接受他,做他的妈妈,可是…… 

” 
许翰明说:“没有‘可是’,不管多多是否正常,他都是我的儿子。无论谁成为我的妻 

子,都必须成为多多的妈妈。” 
川美子说:“这太过分了,我若不接受呢?” 
许翰明说:“对不起,我并没有要求你接受。” 
  这不像是在谈恋爱,倒像是在谈判了,男女之恋不能凿得太实,凿得太实了就凿没 

了。于是气氛就沉默了,两个人都没了话说。从饭店出来,秋风习习,川美子突然打了 

个寒战,说化妆袋忘在了洗手间,让许翰明先走。许翰明知道这是不愿与他同行的借口 

,也不强求。他觉得天气并不那么冷,至少没冷到打寒战的地步,川美子似乎在回避什 

么。这次接触给许翰明的感觉不怎么好,觉得忒没劲!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善解人意, 

安静温情,朦朦胧胧,似乎有着无穷韵味的川美子,不喜欢今晚这个咄咄逼人,放荡轻 

浮,一览无余的川美子,到底哪个川美子是真实的川美子呢?这么想着一不留神迎面和 

人撞了个正着,他连忙道歉,对方没反应。许翰明以为自己是撞上了电线杆,定神一看 

,又的确是个人的模样。那人又瘦又小,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上,皱纹像刀刻一般充满 

雕塑感,显示出他的年龄至少在70岁以上,他穿着件不合时宜的旧式中山装,脏兮兮的 

。老头充满怨恨地看了一眼许翰明,就转移了视线,绝望的眼神热切地盯着一个地方, 

抖动的双唇几乎不出声地喊:“小美子,小美子!”许翰明顺着他的眼神寻去,那头系 

着的竟然是走回酒店的川美子。他好奇起来,闪身躲在树后,等了半天,川美子就算回 

洗手间取十次化妆袋也该出来了,可她始终没有出来。许翰明怏怏无趣地离开了。心中 

又多了一个疑团:这老头称川美子为小美子,是认错人了吗?不像!川美子躲在酒店不 

出来是不是为了避开他呢?可许翰明实在想像不出,这个穷困潦倒的中国老人和雍容华 

贵的日本川美子小姐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他突然就联想起了那双窥视他和川美子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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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言饮酒,与子携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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