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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21-2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56:5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二十一节
许翰明酒醒了,就真的把酒戒了。
许翰明追求傅晓时凭借的是感情冲动,现在他活得更现实了,他给自己和傅晓打了
一次分:傅晓,清秀,十分;纯情,十分;温柔,十分;善良,十分;特别是对多多有
再造之恩,并能让多多终身受益;六十分。统计结果:满分!自己呢?结过婚,扣二十
分;有孩子,还是一个不那么正常的孩子,扣三十分;没有良好的物质条件,扣二十分
;没有稳定职业,扣三十分;统计结果,零分!至于双方的感情在如此现实如此残酷的
选择中,根本就占不上分。这么一算,他的头脑就冷静了。傅晓是善良的又是脆弱的,
既然他不能给她终身的承诺,那就要彻底斩断与她的情丝。
许翰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傅妈妈家接多多,傅妈妈听明了原委,立刻表示赞同
。她虽善良,但人老了就会变得实际,太实际了就难免世故,她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抚
养长大的女儿嫁给这种没有事业甚至没有职业的男人的。她再三解释说:“小许啊,我
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世态炎凉的滋味我也知道,这实在是没法子啊!傅晓要是没
有那种病根儿,我会让她跟你一起去拼去闯,不管苦啊累啊,只要两人心心相印就没有
过不去的火焰山。可是她有那种病底子,要是精神上承受不了,一旦再……”
傅妈妈一番话倒把许翰明说得过意不去了,反过来劝她说:“傅妈妈,您别说了,
您老的心,我懂,我明白,您一切都是为了晓晓好,我也是为了晓晓好,既然咱们想的
都一样,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晓晓那么好的女孩,她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归宿。”
许翰明越明事理,傅妈妈就越难过,那是真心的,权衡利弊取其利,她也是不得已
而为之啊!傅妈妈抱着多多老泪扑簌簌地就流下来了说:“多多,姥姥真舍不得你啊!
小许啊,多多的康复训练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会有突破了,你就
是再苦再难,也得自己忍着顶着,谁让咱是做父母的呢?为人父母就得担起这责任,对
多多的训练你可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啊。”
许翰明说:“您放心,傅妈妈,我就是把自己亏死了,也不能亏着多多。您和晓晓对多
多的再造之恩,我和多多一生一世都会铭记在心的。”
傅妈妈絮絮叨叨把许翰明父子送了出来,许翰明走得很远了,回过头来,老人家还
站在那儿望着他们。她那慈祥的面容就像古老的雕塑,风扯起了她满头的银发在如血的
夕阳中抖啊抖啊……许翰明忍不住流下了男儿泪,他在心里大声呼唤了一声:妈!
仅此一次,男子汉许翰明从此告别了眼泪,他坚信: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为了多多那迷茫无助的眼神,再苦再难他都会坚强地走下去的!
许翰明肩负着父亲的重任,抱着他的多多大踏步地走了。
许翰明接走多多的当天晚上,傅晓就出差回来了,见此变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哭起来。她喜欢许翰明,喜欢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对异性很
陌生。长大成人以后,她就对男人特别是男性生殖器产生了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感。但
她和许翰明在一起时这种恐惧感就会消失了,因为她对他的联想是多多尿尿的一幕,那
是一种挺圣洁的感觉。
傅妈妈看傅晓这么伤心,又动心了,她不是那种封建专制式的家长,孩子们如果就是两
情相悦,也就罢了。傅妈妈问:“晓晓,你真的喜欢小许吗?”
傅晓说:“喜欢。”
傅妈妈说:“你喜欢他什么呢?”
傅晓说:“他心眼好,人正派,他不会对我做那种事的。”
傅妈妈叹了口气,细细一想:晓晓要是真的嫁给了小许,苦的可就是小许了。她说:“
晓晓,男人与你结了婚,是一定要做那种事的。既然你不喜欢和他做那种事,还是和他
做普通朋友吧!”
傅晓一直生活在***羽翼下,小家碧玉,没经过什么风浪,也没什么坚定信念,哭了几次
,也就作罢了。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况且她并不了解男女之间的真谛,是恋
人还是朋友,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不过她还是按捺不住地找过许翰明一
次。
傅晓是晚上来的,敲开门,就默默地靠在门框上,不进不退也不说话,悲悯的神情
楚楚动人。许翰明不知所措,想说你进来吧,怕是给她了某种暗示;想说你走吧,又怕
她蒙受打击,于是也就什么也不说地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傅晓问,多多呢?许翰明
说,睡了。傅晓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许翰明就跟着走了出来。俩人在马路上肩并肩地
默默地走着,走了很久,许翰明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傅晓已经冷静了说,不要
了,我今天来,是想对你说,虽然我们不能有更深的关系,但我们还是朋友,我和妈妈
愿意继续帮助你对多多进行康复训练。傅晓把感情结束得这样理智,许翰明有几分遗憾
几分庆幸。尽管是他出于不得已的原因,主动结束了关系,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对方能
有所保留,哪怕是保留一丝美好的记忆。可傅晓直来直去,白话白说,好像根本就不会
保留什么,这让他多少有点失落。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愿意继续帮助他和多多,这是十
分现实的,也是他求之不得。他刚想表示点什么,傅晓不小心被路边石头绊了个趔趄,
他赶紧伸手去扶,猛一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前。傅晓愣了一下,但她没有挣脱,
却把身子一点点偎进了他的怀里。许翰明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低下头,正好接触到傅
晓的眼神。傅晓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着他,里面充满了新奇和渴望,他骤然
惊醒了。
许翰明既然看见了傅晓眼中流露出的不是保留而是渴望,就不能奢望再跟她做普通
朋友了。他只好彻底了断了和傅晓母女继续往来的念头。他轻轻地把傅晓扶了起来,默
不作声,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就看天空。天空像一
张没有边际的巨大黑幕,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傅晓的眼睛启明星般地在天空闪烁
着。他又不敢看了,干脆闭上眼睛,可傅晓那双充满新奇和渴望的眼睛又跟着跳进了他
的脑屏幕……到处都是傅晓的眼睛,许翰明无处可躲了,索性用“愿把牢底坐穿”的狠
劲直视着傅晓的眼睛。
这回轮到傅晓躲避了。许翰明那强有力的一拉,使她第一次倒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触及到了他那坚实的肌肉,听到了他那怦怦有力的心跳,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
男人气息。她春心萌动了,原来那感觉既不猥亵也不龌龊,竟然是如此美妙如此神奇。
她羞涩地躲开了许翰明的眼睛。如果许翰明这时稍稍有一点主动的表示,他的人生就会
改写,他会自然融入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不必经历后来的种种磨难。可遗憾的是他不
敢,他没有自信。人生在许多关键的时候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傅晓是矜持的,现代人斥之为古典的传统的病态的矜持,可不管别人怎么评说,她
是傅晓,她是矜持的。她宁可把她的恋人深深地埋在心里,也决不会做出主动姿态。她
默默地离开了许翰明,一个人回味着这美妙,沿着一盏一盏银色的路灯,慢慢地走远了
,她的身影渐渐湮没在了尽头的黑幕中……
这本是两颗可以相遇的心灵,却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了。
许翰明并不知道,这一次无意的拥抱竟然彻底打开了傅晓自闭的心灵,使她终于能
以健康的心态和男性交往,并最终建立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只在心里暗暗地祝福:晓
晓,你是个好姑娘,祝你幸福!
许翰明的这一页还没翻开就翻过去了。“阿米尔”冲不上去了,“瓦西里”的“面包”
也没了。傅晓、傅妈妈还有那个其乐融融的家,成为了许翰明心中一个越来越遥远的美
好记忆,仅此而已。
许翰明结束了他的幸福憧憬,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许翰明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工作。有了工作他和多多才有饭吃,有了饭吃他和多多才能生
存下去,这是一个像“一二一”一样简单的逻辑,现在他的生活只剩下“一二一”了,
哪怕是能喊着“一,二,三—四!”向前迈进一步就行。
找份工作就许翰明的条件来说并不难,可他要顾及多多,要把白天的时间腾出来对
多多进行康复训练,这就有点难了。货代这一行他是不能干了,干到哪儿川美子就会追
杀到哪儿,况且上的都是白班。除此之外他最熟悉的领域就是教英语了。许翰明跑遍了
社会上办的英语补习班,都没找到能兼顾多多的理想时间段。后来他干脆混迹到了大学
生求职的行列里,用一张16开的破纸,上面写着“家教”两个字,顶着日头,站在繁华
的商业街上,等待着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主顾们像在集市上买牲口一样来挑选。在
这个市场上,像许翰明这种成熟帅气的货色还是很难得的,所以他满有行情,前来光顾
的客户不少,可是一听他要求学生登门,而不是登学生的门,就没了主顾。有个外语学
院刚念大一的学生好心地给他分析说:“就你这条件啊,死臭,没门!你想啊,人家花
钱雇你,雇的就是登门,要不然参加补习班算了,何必花钱请家教呢?再说了,人家要
是一个女孩子,还怕你图谋不轨呢!”
许翰明刚刚提高认识,想转变观念了,就来了主顾。来的是一对母女,当妈的珠光
宝气花枝招展,一看就是新一代的黄世仁他妈。她很胖,不是一般的胖,是走了形的那
种胖,浑身两处狭长地段都没了,没腰也没脖子,滚筒似的上下横竖一般粗。她的眉毛
纹得像爬着两条黑黑的大豆虫,下面长着一双小小的绿豆眼,厚厚的嘴唇涂得血淋淋得
像两根火腿肠。那女儿也胖,不过比她妈胖得可爱些,穿着却是和他妈一样俗不可耐。
母女俩在街上走,就像地上滚动着两个彩球,一个大彩球一个小彩球。两个彩球就这么
滚动着来到许翰明面前,大彩球嗑着瓜子,小彩球吃着巧克力。小彩球识字,看着许翰
明写的招牌,嚼着巧克力,捏着鼻音念:“家教。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大彩球大
概不识字,看着许翰明的脸,吐着瓜子皮,大着嗓门说:“大兄弟,你可别懵我,那曲
里拐弯的英国字你都认识哪?”
许翰明说:“也不全认识,认识个万八千的吧。”
大彩球挺豪爽,瓜子壳“啪”地一吐说:“行!不少!外国字俺就认识四个:A-B-
C-D!俺这闺女呀,英语考试总不及格,都上中学了,才比我多识三个英国字:E-F-G。
俺说啦,闺女啊,你也别上火,这不怪你,都怪你爸没给你留那基因。可孩子要强啊!
非得找个家教不可。大兄弟啊,这里头俺就瞅你顺眼,长开了。你看那些人,没开扎的
黄瓜似地纠纠着,啥玩艺啊!”
许翰明刚说个“大嫂……”就被大彩球打断了:“别叫大嫂,你叫我大嫂,你大哥
在哪呀?我都不知道他在哪,你叫谁呀?叫大姐。我姓仇,仇大姐。”
许翰明说:“我说仇大姐,这教英语和长没长开,它没关系,这……”
大彩球又打断了他的话,很有气势地说:“俺不管他有关系没关系,俺就相中你了,你
就开个价吧,多少钱?”
许翰明说:“每小时二十元。”
大彩球说:“没问题!我再给你加十元,三十元,成不?”
许翰明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不能登门授课……”
大彩球听得不耐烦了:“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你不登门,俺登门,行了吧!”
东北的娘们就是爽!成交。许翰明卷起招牌要走人了,走到那个还没把自己推销出去的
外院大一学生面前,他小声说了句:“别太教条了,万事都有例外。”
第二天上午9时,一对彩球满面春风地准时滚了进来,小彩球的英语水平比她妈说得
强不少,至少进门就来了一句“古得拜!”许翰明纠正说:“Good morning!”小彩球晃
着胖胖的脑袋说:“都差不多,古得摸您!”三个人围着圆桌坐下了。刚坐下,大彩球
就从桌子低下摸着许翰明的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许翰明愣了,看了她一眼,大彩球讪
讪地笑着说:“顾得……摸您!顾得摸您呀!”
许翰明说:“我说仇大姐,是你学呀?还是你闺女学呀?”
大彩球说:“她学她的,咱摸咱的。”
许翰明火了:“你摸什么摸!请你自重。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是干什么吗,你……”
大彩球赖皮赖脸地说:“没事儿,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是吧?闺女。”
小彩球拖着长音说:“是,我不懂。”
大彩球说:“她不懂就全当她啥也看不见,是吧?闺女。”
小彩球拖着长音说:“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许翰明明白了,这哪儿是来补习英语呀,分明是来玩男*!他“啪”地合上了书本,站起
来说:“你给我出去!愿玩别处玩去,别在我这胡搅蛮缠!”
大彩球说:“哎哎哎!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这个人怎么不讲信誉啊!不是你说的‘顾
得,摸您’吗?”
许翰明连推带搡把大彩球推出了门外,小彩球也跟着稀里哗啦地跑了出去,边跑还
边喊着她的学习成果:“顾得,摸您!顾得,摸您!”
一大一小俩彩球越滚越远,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许翰明满腔怒火不知往哪儿撒,
恨不得用脑袋去撞墙。
经这一折腾,许翰明就不想当家教了。他来到了职业介绍所,填登记表在注明一栏
填:夜间工作。女工作人员斜眼瞅瞅他,用尖尖的嗓音问:“你是想干打更吗?”许翰
明说:“打更太绑人,最好上班时间能有点弹性。”那工作人员随手把登记表扔进了文
件框说:“等着吧,没准哪只猫来登记,夜里逮耗子缺帮手,到时我一定通知你。”那
尖尖的嗓音听起来就像一只耗子在吱吱地叫,许翰明真恨不得变成一只猫吃了她。
第二十二节
许翰明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多多就病了。肺炎,高烧烧到了40度,小脸烧得红扑扑的,
浑身蒸得热腾腾的,像只小火炉一样。多多住进了医院,一天打三个吊瓶,一个吊瓶62
元8角钱。住了7天,许翰明就出现了财政危机。家里的存款全让吴雅萱拿走了,许翰明
在联发货代工作时工资不高,又不会理财,钱赚来就花,也没攒下什么钱。他跟医生商
量想出院,医生说,这孩子身体素质不太好,要是转为慢性病,可就不是千八百块钱的
问题了。许翰明犯愁了,愁得夜里睡不着觉,就算他勒紧裤腰带,连方便面都不吃了,
也省不出多多明天的吊瓶钱。他第一次感到了生存的绝望,就像小时候有一次掉进了一
口枯井里,看着头顶的咫尺蓝天,够不着摸不着的,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病中
的多多对爸爸格外依恋,他连哭闹的精神头都没有了,一直蔫蔫地趴在许翰明身上,把
毛茸茸的小脑袋掩在他的怀里。医生视诊,偶尔把他放在病床上,他虽然不哭,可小眼
睛里马上就流露出极度的恐惧,绝望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许翰明,看得他心都要碎了!他
突然意识到多多以前没有这样的眼神。许翰明心中掠过一丝惊喜,是的,多多会表达了
,他会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了!许翰明的绝望感没有了。多多依恋的眼神使他
看到了希望,他不能绝望!就算他的生命对整个世界毫无价值,对自己毫无意义,他也
不能绝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双完全寄希望于他的眼睛。许翰明用全部的身心
紧紧地抱着他的多多,他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相依为命,那是两个生命互为依存的感觉
。多多不仅是依附他而生存,也是他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他的生命是因多多的需要才
有了意义。女人抛弃了他,工作抛弃了他,即便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只要多多不抛弃
他,他许翰明的生命就是有价值的!
夜里,多多在爸爸用臂膀铸起的港湾中睡着了。许翰明轻轻地把多多放在床上,独
自走到医院的走廊上。走廊灯光昏暗,廊身很长,南北纵向。他从南边走到北边365步,
从北边走回南边366步,多出一步。重新找个起点,从北边走到南边365步,从南边走回
北边366步,又多出一步。他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走来走去,回程总是比来程多出一步。他
弄不明白了,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步伐,为什么回程会比来程多出一步呢?脑袋里除了
数步什么也不想,烦恼就不存在了。走了约十几个来回,在南北中间的第182步,他有所
感悟地停住了:生命不息,走路不止,路是没有尽头的,永远没有。想明白了,他就不
走了,因为路是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要学会走中偷闲。可不走了,现实的烦恼就又来了
。于是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机械的惯性是一种巨大的力量,靠着惯性走下去要比走走
停停省心省力,龟兔赛跑,乌龟的聪明之处在于它懂得如何利用惯性的力量。
许翰明饿着肚子思考着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而上问题,就步入了这天的深夜。忽
然一间病房哭声大作,死人了。死的是个86岁的老太太,什么病死的,连医生也说不清
楚,所有器官都衰竭了,大概就是老死的。老太太儿孙满堂,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一个
个哭得那个伤心啊,较着劲地比着哭,孝顺得就差不能替老太太去死了。可紧跟着问题
来了,谁把老太太从病房里给弄出去呢?大儿子说伤心过度,心脏病犯了,两腿发软。
二儿子说体质一惯虚弱,让他操劳得跟他妈死到一堆儿去。大女儿说没力气,二女儿说
胆小。孙子外孙们说,谁的妈谁孝顺,等你们死了才轮得到我们啊!几十号人就没有一
个肯化悲痛为力量的。夜深人静,一时找不到帮手,就这么僵在那儿了。许翰明看不下
去了说,我来!老太太看来福分不浅,少说也有90公斤。许翰明像滚麻袋包一样,把她
轱辘到了推床上。她的孝子贤孙怕把老太太给惊醒了,一个劲儿地跟着叮嘱,轻点轻点
。许翰明说,没事,我要是真的把老太太轱辘醒了,你们也就悲极生乐了。许翰明把老
太太一直推到太平间,大儿子问,多少钱?许翰明本来没想到钱的问题,这下想到了,
多少钱呢?他不知道行情,可他确实需要钱,这帮没良心的徒子徒孙的钱不赚白不赚!
他说,你看多少钱能买个老太太安心上路,就给多少钱吧!大女儿眼睛哭得像熊猫,脑
袋却一点也没哭糊涂,她算得很精明,说得也很慷慨,一般就是100元,最多150元,俺
妈重,就给你200元吧。亏着老太太胖,多赚了50元!多多明天的吊瓶钱有了。许翰明满
脸的同悲同哀,心中却在窃喜:要是天天都死人那该多好啊!
可惜第二天没死人。许翰明没辙了,就跑到血液中心去卖血。护士问,你是哪个单
位的?体检了吗?有单位介绍信吗?许翰明说,卖血还这么嗦?护士说,当然啦,你又
不是义务献血者,为了钱的人啥事干不出来,没准你还是个艾滋病传播者呢!许翰明说
,得!这血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他没精打采走出来,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去,不
认识,红光满面的一个人,是个干部,肯定不是大干部,但肯定是个干部,因为许翰明
一看他的啤酒肚,就联想到了那种“工作不突出,业绩不突出,啤酒肚突出”的干部。
那人神神秘秘地把许翰明拉到一边,先掏出工作证验明正身,姓刘,国家公职,正处级
,假不了:刘处。刘处说啦,单位义务鲜血,要求领导带头,这个头不带不行,不带头
先进就吹了,年终奖也没了;带头吧,他有血晕症,一见血就晕。许翰明说,那你跟医
院说清楚啊!刘处说,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这病啊,自个儿觉得挺难受,可到医院却死
活查不出来。许翰明说,那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给你出证明。刘处说到正题了,
我看你是想卖血,咱们互惠互利,这血你来献,算我的,单位补助1000元归你了,我再
加你200元,怎么样?200毫升血1200元,比你卖血还合适。好买卖!许翰明求之不得,
摇身一变就成了刘处,比真正的刘处还刘处,刘处没处长伺候吧?他却有刘处伺候着。
他拿着刘处的体检表去体检抽血,刘处忙着当衣架,搬凳子。抽血的护士一边狠狠地抽
着针管,一边甜甜地赞美说,您这么年轻就是处级了,真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啊!抽完血
格外多给了他一杯红糖水。许翰明发自内心地感慨:还是当官好啊!献完血,拿到献血
证,许翰明和刘处来到血液中心外的墙旮旯里进行秘密交割,一手钱一手货,各取所需
。刘处的血保住了,先进也保住了,许翰明有钱了。许翰明感激地说,刘处,谢谢您了
,您什么时候再献血,可千万别忘了找我啊!刘处当了半天下人,又把官架子端回来了
,用鼻子哼哼着说,再说吧再说吧!许翰明也没指望还有下一次,有了这1200元的财政
支持总算把多多的高烧打垮了。
多多出院了,许翰明又开始找工作了。大概是抽血后营养没跟上,又加上连续熬夜
,跑了半天,就累疲了。他很饿,吃了几天的干馒头,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兜里剩
的那点钱,还得维持好几天的生计呢。人穷到了这个份上,说不算计那是假的。许翰明
算了算,正好是星期天,他就抱着多多来到了王大年家,进门就说,大年,咱哥俩不客
气,我是来蹭饭吃的,好赖不计,弄点吃的就成。自打吴雅萱出国以后,这是许翰明第
一次来王大年家。王大年哪能怠慢,冰箱打开了,冻鱼冻肉翻出一堆,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厨房里扯开嗓子问,你想吃点什么?连喊三声没动静,进屋一看许翰明一脸倦容地
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多多坐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揪他的头发,他还是实实沉沉地睡着。王
大年心酸了,做好了饭,狠了狠心,把他叫醒了。
许翰明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来说:“大年啊,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制造了一
起轰动新闻:我站在电视塔的顶尖上,展开一条幅,上面写着:给我工作,我走下去;
不给我工作,我跳下去。这时来了个医生,我说,你又不能给我工作,你来干什么?医
生小声说,你别嚷啊,我来是想告诉你,今天是复活节,你跳下去也没用,死不了。不
如你明天再跳,一准成功。你活着我是不能给你工作的,但你死了我却能给你一份工作
。你可千万别忘了立份遗嘱啊,把遗体捐献给我们医院,不但器官可以移植,还有科研
价值哪!大年,你看,我***是活着找不到工作,死了才能找到工作啊!”
王大年笑不出来。
王大年开了瓶上等好酒“五粮液”,许翰明用鼻子嗅着过了过瘾,就放下说,我戒
酒了,你就成全了我,别再拉我下水了。王大年说,那你就吃菜吧。许翰明吃了几口菜
,挑剔地皱着眉头说:“我说大年啊,你这烹调的手艺怎么总不见长进啊?不行不行!
我看,我上你家做保姆算了。这阵子我伺候我的‘小祖宗’,练出来了,保证比你的手
艺强。”
王大年眼睛潮了,摇了摇头。
许翰明说:“怎么?不同意?你是怕给我付工钱,还是怕我勾引你老婆啊?”
王大年猛然抹了把脸,挺坚强地拍了拍许翰明的肩膀说:“哥们,吃饭!你什么也别说
了,就凭你现在还笑得出来这一点,你就垮不了,你一定垮不了的!”
许翰明是垮不了的!他吃饱了饭,把多多扛在脖颈上,又顶天立地走进了喧嚣的大
街。他什么目标也没有,就沿着大马路,一张一张地巡视电线杆和店铺上贴的野广告。
在一家名叫“人人乐洗浴中心”的门口,他意外地遇到了刘老爷子。老爷子见了许翰明
就像耗子见了猫,转身就躲,被许翰明一把抓住了:“老爷子,你跑什么呀?我又不吃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被你闺女接去了吗?”
刘老爷子吭哧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千叮嘱万叮嘱说:“小许啊!俺求求
你啦,你可千万别告诉小美子,你见过我呀。”
许翰明奇怪地问:“为什么?”
刘老爷子开始不肯说,被问急了才说:“她要是知道你在这见过我,她就不认我这个爹
了。”
“岂有此理!”许翰明愤怒了:“这样的女儿不认也就罢了!”
刘老爷子说:“不怨她,不怨她!是我这当爹的没出息,尽给她丢人啊!可我就这么一
个亲骨肉,不认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看一眼少一眼,能
看着总比看不着好啊!”
当爹的心到了这个份上,是对是错,谁能评说?!
许翰明向刘老爷子发誓,决不会告诉小美子的,他说自己已经离开了小美子的公司
,正在找工作,为了多多他要找一份夜间工作。尽管两人差距很大,但都是当“爹”的
,就有了共同的话题,于是也就越唠越近乎。刘老爷子说,他在洗浴中心烧锅炉,其实
那锅炉不用烧,是电锅炉,只要别离地方看着就行。出了问题就打电话汇报,人家不用
来,坐在自己家里就把这锅炉修好了。那叫什么,什么……许翰明接茬说,远程监控。
刘老爷子说,还是年轻人的脑袋瓜好用,人家跟我说了百八十来遍我都没记住,我跟你
一遍都没说,你就记住了。刘老爷子说,这活就是太绑人了,要不然我就让给你来做。
许翰明说,我哪能跟您老人家抢饭碗啊!刘老爷子突然大腿一拍有了主意,说洗浴中心
正在招聘搓澡工,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说搓澡工如何如何赚钱,搓一个澡一份钱,多搓多
赚少搓少赚,那些有钱的“大款”尽是晚上来,碰到哪个款爷高兴了,一甩小费,一份
收入就顶搓十个澡的钱。许翰明开始当笑话听,听着听着来兴趣了,夜间工作,时间有
弹性,只要干就有收入,这对于现在的许翰明来说真是一份再理想不过的工作了。他马
上去找洗浴中心经理应聘。可惜经理不在,不过他总算有了目标,不用再遛马路看电线
杆子了。
许翰明带着多多从洗浴中心出来,走了没多远,一辆奔驰600轿车“嘎”地一声停在
他的身边。这世界说小就小,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川美子。川美子满脸的幸灾乐祸,两手
交叉搭在胸前,嗲声嗲气地说:“许副总,好久不见了,在哪儿发财啊?”
许翰明恨得牙根都痒痒了,面子上却风度不减地说:“有您老人家福荫笼罩,我上哪儿
发呀!我都快成要饭的了。”
川美子胸有成竹地笑了说:“我就说过你要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的。得了,教
训你也有了,你也别跟我斗气了。实话说,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你还是回朝明船运
来吧,我也想通了,你舍不得你儿子,就带上他,我会找个人带他的。”
许翰明这才明白了,川美子逼他走投无路,就是为了让他乖乖就范。要说她的出发
点倒也不算太坏,就是手段太狠毒了一点。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想
法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其实本无所谓善恶。好坏的区别就在手段上,只顾及自己的想法
,不择手段,就是坏。所以,川美子,她坏!他脑海里掠过了刘老爷子沧桑的面孔,心
里又加了一句:丧尽天良,真坏!
川美子见许翰明默默无语,以为他动了心,走过来轻轻地撩开许翰明额前的头发,
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翰明,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许翰明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刘淑美,很遗憾,我不爱你。你给我听清楚了
,今后,你走你飞黄腾达的阳关道,我走我穷途末路的独木桥。我就是真的在这条街上
要饭,那也是我愿意,我不会回去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你……”川美子刚想发脾气又忍住了,她又何必呢?她有足够的优势不和许翰明
一般见识,只要在货代行业,许翰明就别想跳出她的手心,当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
翰明会去当搓澡工。川美子故意没皮没脸地气他说:“我偏不!许翰明,你也给我听清
楚了,你欠我的,你一辈子也还不清。我不会放过你,你走到哪儿,我都不会放过你。
你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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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加油挖啊! 下面就是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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