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mily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9-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26:4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九节 
吴雅萱出了家门就后悔了。她在“鸽子笼”里圈久了,冷丁给她自由的天空,让她展翅 

飞翔,她还不会飞了。后来她总结,自由首先是心灵上的。吴雅萱此时的心灵是不自由 

的,她在“胜利楼”外磨蹭了一会儿,盼望着许翰明能追出来,给她几句好话,她一定 

会乖乖地跟他回家,遗憾的是许翰明没给她台阶下。其实许翰明不是不给她台阶下,是 

因为她一出门,多多就拉屎了,他必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头体验吴雅萱留给他的生活 

。吴雅萱看不到家里头的情景,就发了狠: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许翰明!别以为我离开了 

你就不能活!我偏要闯出个世界来给你看看。 
  吴雅萱赌气走进了吵吵闹闹的大千世界,她根本不知道该上哪儿去闯世界。她和现 

实社会生活已隔开了一段距离,在她的心目中,什么酒吧舞厅那都是电视剧中的一种艺 

术夸张,并不属于凡人的生活范畴。她只会逛商场,自从有了多多,她已经好久没逛过 

大商场了。她乘车来到本市最大的新玛特商场,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独自遛着。 

在乐器部一排排崭新的钢琴前,一对年轻夫妇正带着孩子选购钢琴,那孩子比多多大不 

了多少,顶多三四岁,模样却很机灵。年轻夫妇显然是音盲,可他们的虔诚却让吴雅萱 

大为感动,就那么一架钢琴一架钢琴地试,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地试,他们并不知道什么 

样的音质算是好的,也不知道音阶怎样才算是准的,却不厌其烦地来回比较着,喋喋不 

休地争执着,仅仅是为了一个梦想,一个寄予在孩子身上的梦想。天下父母的心是相通 

的,她理解他们,就忍不住给了他们一个小小的建议。这下可好,年轻夫妇热情得没完 

没了。他们让她看孩子的手,问这孩子弹钢琴是不是有前途?他们让她听孩子唱歌,问 

着孩子是不是有音乐细胞?还非拉着她在他们选定的钢琴上试奏一曲。盛情难却,吴雅 

萱试了试音,就弹起了贝多芬的《命运》,弹着弹着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她满脑子想 

的都是多多。让多多成为钢琴家曾是她的梦想,现在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这就是命运 

!多么残酷的命运啊。她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孤独,她把全部身心都交给了许翰明和这个 

家庭,可现在连个诉说衷肠的人都没有。她正悲哀着哪,后背被人很亲热地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下,是史诗。 
  史诗是吴雅萱大学同班同学,也曾经是她的“追星族”,听说毕业后靠着他在省文 

化厅老爸的关系,跳出了教师队伍,在市文化局剧目室当文化干事。几年不见了,史诗 

还是校园时的老样子,其貌不扬,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趿拉着拖鞋,一副愤世嫉俗“ 

英雄末路”的音乐人形象。在校园时吴雅萱对史诗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他酸里酸气的 

,没点男人的阳刚之气。但现在看到史诗的老模样,却有星辰倒转之感,仿佛过去的岁 

月了无痕迹,他仍生活在校园里的那个从前。史诗两眼像捕猎一样盯着她,说出的话却 

不着边际:“你怎么跑这儿亮相来了?怎么?离了?” 
  吴雅萱愣了问:“离什么?” 
史诗爽朗地笑了:“离婚啊?这你都不知道?落伍哟!过去中国人见面的寒暄语是:你 

吃了吗?现在是:你离了吗?” 
吴雅萱笑着摇摇头。 
史诗说:“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吴雅萱又懵了:“什么?水深火热?” 
史诗说:“又不懂了?喏,这洗不完的衣服可谓之水深,这做不完的饭可谓之火热,得 

!瞧你这纯洁劲儿,一定还在当老师吧?” 
吴雅萱经史诗一点拨,倒真找到了水深火热的感觉。她点了点头:“我不当老师,还能 

干啥?” 
史诗说:“惨哪!七等公民当教员,海参甲鱼认不全。” 
吴雅萱突然感到以前犯了判断错误,史诗其实挺潇洒挺幽默也挺有阳刚之气的,男人的 

气质不在外表,在于脑袋瓜里射出的光芒,现在史诗的脑袋瓜就放光了。她说:“史诗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挺幽默的嘛。” 
史诗说:“不是没看出来,是你根本就没细得看。现在你终于看出我的优点了,我有希 

望了。走!我领你见识见识海参甲鱼去。”说着拉起她就走。 
吴雅萱慌了,甩开他的手说:“你别胡扯了,什么希望!” 
史诗笑着说:“你那么紧张干吗?又不是开同学会。” 
吴雅萱更糊涂了。 
  史诗说:“你真是白纸一张啊!橇行!这就是同学会的含义。不是有套顺口溜吗, 

情人太累,小姐太贵,老婆太没味,只好开开同学会,拆散一对算一对。你别怕,咱今 

天不开同学会,我就是兜里的钱太多了,想找个人一起腐败腐败。” 
吴雅萱笑了说:“史诗,你不是在文化局机关当干事吗?怎么也发财了?干什么发的? 

” 
  史诗边走边说:“这太简单了,喏!我给你讲个现代童话,有个农民家里养了一只 

猫一只狗,老鼠妈妈对小老鼠说,你们听见狗叫,就出去觅食,猫怕狗,狗叫的时候, 

猫一定不在。小老鼠听鼠***话,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狗叫了,才冲出洞口,结果让猫逮
 
了个正着。小老鼠问,刚才不明明是狗叫吗?猫说,这都啥年代了,不搞点兼职能行吗 

?你看看,连猫都认清时代了,你怎么就认不清呢?” 
吴雅萱惊讶:“干兼职?你那么好的公职丢了怎么办?” 
史诗说:“嗨!那有什么啊?丢就丢了呗!这年头靠公职谋生的全是无能之辈。不过想 

不丢掉公职也很简单,只要你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 

就稳当着呢!我们局啊有十八个局长……” 
吴雅萱惊讶了:“哇!这么多啊?你联系得过来吗?” 
  史诗说:“群众联系不过来也就算了,这领导你联系不过来也得联!青年学生到了 

社会上,最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玩清高。在机关里啊,表扬的是指鹿为马的,提拔的是溜 

须拍马的,苦就苦了当牛做马的,整的都是那些单枪匹马的。不密切联系领导,你能有 

靠山吗?没有靠山,你混得下去吗?” 
  史诗奇谈怪论一套一套的,逗得吴雅萱哈哈大笑。自从查出了多多的病,她就没像 

现在这样笑过。史诗带吴雅萱来到“海鲜舫”,进了一间带卡拉OK的包间。史诗爽得很 

,珍禽野味生猛海鲜点了一桌子。吴雅萱怯怯地问这得花多少钱?史诗不屑一顾地说小 

菜一碟!他们边吃边聊了起来,聊的都是些校园轶事,史诗说:“雅萱,说真的,当初 

没追到你,我悲哀得差点没上吊,后来我老爸对我说:儿子啊!祝贺你没重蹈我的覆辙 

,你可千万别像你老爸,为了一棵树木丧失了成片的树林,还是过你快乐的单身汉的日 

子吧。我听了我老爸的至理名言,所以就一直风流快乐到了今天。” 
  吴雅萱抿嘴笑道:“真是的,还有这样当老爸的。” 
  “你又落伍了不是?我老爸那是集一生经验之大成,才跟上了时代的潮流,我们就 

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嘛!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是失足青年了。怎么样?和 

你的husband过得快乐吗?”史诗最后这句话问得酸酸的涩涩的,不大是滋味儿,他有意
 
回避提到许翰明这个名字,那是他的一大忌讳。 
  吴雅萱本不想在史诗面前涉及他和许翰明的私生活,可长久的寂寞使她如逢知己, 

敞开心扉地叙述了自己那糟糕的生活境遇,她越说心情越沮丧。史诗却是心里充满了阳 

光,他掩饰着内心的喜悦,满脸同情地说:“你就甘心过这样的生活?” 
  吴雅萱叹了口气说:“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史诗说:“当然有,把孩子扔了。” 
吴雅萱说:“亏你说得出口,太残忍了!” 
史诗说:“我怎么就说不出口?让一个充满活力的有意义的生命,去陪伴一个没有灵魂 

的毫无意义的生命,难道就不残忍吗?” 
这句话吴雅萱听进去了,并从此改变了她的生活轨道。 
  史诗说:“雅萱,走出你的生活圈子吧,也别回学校了,我给你介绍几份工作,狠 

狠地赚它几把钱。” 
吴雅萱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翰明赚的钱够花了。” 
  史诗说:“人哪,缺啥不缺病多啥不多钱。他赚钱是你的,你赚的钱就更是你的了 

。现在是金钱社会,没钱,草命一条!生命诚可贵,有钱价更高。有了钱,你就可以替 

自己铺出一条金光大道来,想潇洒想享受,你可以挥金如土;想清高想事业,你可以出 

国深造,获取更高贵的人生价值啊!” 
  出国深造?吴雅萱动心了。 
  吃过饭,史诗邀吴雅萱去舞厅蹦迪斯科。吴雅萱好久没跳舞了,震耳发聩的摇滚乐 

,光怪陆离的旋转灯,仿佛把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过去她只是这个世界的电视观众, 

现在她终于走进了这个世界。她在沉重的生活中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和刺激感 

。吴雅萱的舞跳得很专业,在大学时她曾获得市国际交际舞大赛金奖,具有国际认证水 

准,到了这种业余场合一下子就震住了全场。史诗附在她耳边小声赞誉说:“从这无数 

羡慕的眼神中,你就没看出点什么吗?那就是你的价值,是钱,懂吗?我真羡慕你们女 

人啊,有一本万利的资本,我要是你啊,早就腰缠万贯了,雅萱,别埋没自己了,走出 

你的鸽子笼吧!你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吴雅萱被启蒙了,她问:“我真能赚到钱吗?” 
史诗说:“你还不相信我吗?” 
吴雅萱倒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我是有点信不过,你该不是让我去干那种事吧?” 


  史诗说:“哎哟!我的姑奶奶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得!为了证实我的清白, 

我这就给你找份工作。”说着不由分说就把吴雅萱带到了一家五星级宾馆,找到负责人 

说,这是我师妹,一流钢琴手,保证你全市找不出第二个来,上你们的音乐咖啡厅弹钢 

琴,真糟蹋了她。不过眼下她有点经济困难,你价钱给得好一点呢,她也就凑合着干了 

。那负责人显然和史诗很熟,嘴里说,你史老兄介绍的人保证错不了……眼睛已经在吴 

雅萱身上转了几圈,天生丽质,清纯脱俗,就是没有史诗的引见,他也会留用她的,但 

功劳还是要记在史诗身上的。吴雅萱怯生生地说,我可以试弹一曲。负责人说,不必了 

,既然是史兄推荐,就这样定了吧。每天一小时,每小时80元,怎么样?吴雅萱高兴得 

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可史诗说,老兄,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她是街头混饭吃 

的呀?这可是音乐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啊!100元,少一分钱她也不伺候。负责人无奈了说
 
,好吧,就100元。简简单单10分钟,吴雅萱就找到了一份月薪3000元的工作,她没想到
 
外面的钱这么好赚。 
  从宾馆出来,吴雅萱高兴得眉毛飞到了脑门上,在地上连连转了几个舞蹈圈,那既 

纯情又天真的样子把史诗的魂都勾走了。他心里略过一个念头:许翰明,你***太傻了,
 
瞧我的吧!吴雅萱疯够了说,对不起,史诗,我误解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谢恩 

。史诗说,这报答可太便宜了。你知道行情吗?吴雅萱说,你这也是一行?算哪一行啊 

?史诗说,听说过经纪人吗?我就好比是你的经纪人,你得的报酬,我是要抽红的。吴 

雅萱又长学问了,她问,你抽多少?史诗说,咱们四六开,你六我四。吴雅萱算了算, 

顿时情绪同比递减了四成,她说,史诗,你真黑!同学之间还讲这个。史诗说,同学算 

什么?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吴雅萱说,好吧,四成就四成吧,你再多给我介绍几份。史 

诗说,你赚钱不要命啊?吴雅萱斩钉截铁地说,没钱,草命一条嘛。史诗说,孺子可教 

!我早就看出你吴雅萱不是甘居人后之人。得!这成我也不抽了,你呢!也留住革命本 

钱。不然你革命成功了,我却落了个两手空空。吴雅萱问,那你还想捞点什么呀?史诗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你说呢?看着史诗故作深情的眼睛,吴雅萱的心害怕地紧缩了一 

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许翰明这一晚上“体验”得可不轻松,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吴 

雅萱不过是耍耍小性子,转一圈就回来了。况且他也并不服气:体验就体验,不就干点 

家务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郑重其事地画了张统计报表,边干边统计:洗衣服13件 

,给多多擦鼻涕20次,倒尿盆3次,喝水6次,烧奶四次,警告多多不要把尿撒在裤子上 

3次,多多坚持把尿撒在裤子上3次……他最挠头的是喂多多吃饭,他求爷爷告奶奶,“ 

儿子”一声“祖宗”一声地叫,多多连理都不理,愣把他爹的好心当驴肝肺。许翰明说 

多了,他还嫌烦呢!自个儿撅着小屁股,趴在被窝上睡着了。许翰明忙得晕头转向,累 

得筋疲力尽,就把统计表撕了。他开始同情吴雅萱了,一个学音乐的高材生,过去超凡 

脱俗得就差眼睛没长在脑门上了,现在让她沦落在如此琐碎的家庭事务中消磨青春,也 

着实残忍了点。许翰明反省了,他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可转念一想,这日子总得维 

持啊!吴雅萱翻身道情了,他可就得暗无天日了。这么一想他又没了勇气。偶然间他看 

了看日历,顿时就冒冷汗了,离吴雅萱最后通牒的期限只差一天了,这些日子他没忘了 

数日子,却把“想办法”这茬给忘了。 
  许翰明就差没地方哭了,如果真给他一块哭的地方,他会像老娘们死了老爷们哭丧 

一样,拍着大腿嚎:我活得不容易,啊!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啊!让我跟你一堆去了吧! 

女人活得就是比男人痛快,至少她们可以哭。 
  深夜吴雅萱回到家。许翰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他知道这时绝对忌讳的话就 

是:你上哪儿了?为了怕暴雨骤起,他殷勤地给吴雅萱沏了杯热茶,还巴结了一句,水 

是刚烧开的。吴雅萱“哦”了一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 

地说:“这么晚了,睡吧!” 
  吴雅萱没给许翰明忏悔的机会,因为她有心事要想。床灯熄灭了,她透过黑幕看着 

天花板出神。心烦的日子她过够了,她曾经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完了。像出国深造这种念 

头过去她连想都没敢想,现在她开始想了。是的,多多是成不了音乐家了,可自己还年 

轻,如果真的能出国深造,混一张洋文凭,或许还能实现自己当作曲家的梦想。她越想 

路越宽,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脸也放光了。这几年她把全部心血都耗费在这个家上了 

,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多多不懂她的苦衷也就罢了,可许翰明也不理解她,她为什么 

还要把自己毫无意义地耗在这无望的挣扎中呢?她感激史诗,是史诗让她重新认识了外 

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谁也没有权力割断她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谁也没有 

权力阻止她去拥抱这个世界。许翰明不能!多多也不能!不能让一个充满活力的有意义 

的生命,去陪伴一个没有灵魂的毫无意义的生命,这不公平!她要重新找回她的自我, 

她要赚钱,让钱来帮助她实现这个自我。 
  仅仅一个晚上,吴雅萱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新人,她开始向往另一种生活。她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的心灵开始自由了。 
  既然吴雅萱没刮台风,似乎也忘了给他的最后期限,许翰明也就乐得清静了。他也 

开始想心事了,他盘算的是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吴雅萱的宽大处理,以便把她 

的家庭劳动积极性进一步调动起来,更加完全彻底地解放他自己。许翰明想好了正确处 

理家政事务的大政方针,就开始意识流了,他想到了在暗中窥视着他和川美子的那双眼 

睛,会是谁呢?许翰明想到这儿就卡壳了。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想着各自的心事,惟一共同的是他们谁也没有去想他们共同 

的拥有:我们的多多。 
许翰明和吴雅萱同床异梦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十节 
自从吴雅萱和史诗那次历史性的重逢以后,许翰明的家就消停下来了。现在轮到吴雅萱 

没话了。开始许翰明还觉得挺惬意,耳朵根子清静了不少,可没多久他就感到可怕了。 

女人唠叨,你可以听可以不听,可以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但不管怎样,你能感觉到 

她有热度的存在,像一只沸腾的水壶,刺刺啦啦地冒着热气。女人要是没有话了,那空 

气可就冻结了,见面就像没人一样,坐下,吃饭;躺下,睡觉;你就是压到她身上,她 

也没动静,活像个不导电的橡皮人。许翰明绞尽脑汁没话找话说,明早我六点去机场送 

客人,拜托你五点喊我一声。心想这回你不能不出声了吧?谁知第二天一早天没亮,一 

张纸条“啪”地糊到了他的脸上,拽下一看上面写着:五点了,起床吧!还是没话!女人
 
发起狠来比男人绝,她们矫枉就过正,一定得过正,非过正不可!吴雅萱几个回合,就 

把许翰明的自信心打击得一败涂地了。他算是理解了这寂静的含义,那是战争形式的一 

种转换,由热战转为冷战。而在家庭中,冷战是最残酷的,热战两人可以越战越热,冷 

战两人势必越战越冷!他想起一句名言,忘记是谁说的了: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毁 

灭,就在沉默中爆发。许翰明惶惶不可终日地坐在了毁灭与爆发的火山口上。 
  吴雅萱得意了,许翰明对她巴巴结结的样子,让她感到了复仇的快意。可是这种快 

意没维持多久,就由量变到质变了。吴雅萱拥抱住了外部世界,也就背离了她的初衷, 

许翰明和这个家,在她的心目中真的变得无足轻重了。 
  吴雅萱变了,糟糕就糟糕在她没向许翰明做任何展示,却让许翰明自己感觉到:她 

变了。她重新设计了发型,把压在箱底的名牌服装都翻出来穿上了不算,还买了新的更 

加时髦的服装。她开始化妆了,每天早早起来,在梳妆台前一坐就是一小时,打扮得像 

个影星似的。许翰明当然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不禁心中忐忑,这天趁吴雅萱在 

梳妆台前化妆,他拐弯抹角地探听虚实说:“雅萱,你近来特别漂亮啊。” 
  吴雅萱根本不屑于他的赞美,继续照着镜子描着弯弯的柳叶眉,冷冷地说:“是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不漂亮喽?” 
许翰明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吴雅萱猛然站转身来,眼珠子差点瞪到许翰明的脸上。 
许翰明蔫巴了,咕哝了一句:“我没什么意思。” 
  女人是靠男人爱慕的眼神滋润的,即便是她不爱的男人。吴雅萱开始的“悦己者” 

只是一个泛泛的男人群。咖啡厅是个来来往往的场所,遇到的都是些来来往往的男人。 

这些男人的眼睛告诉她,她是迷人的。当然他们大都不很认真,挥金如土,仅仅是为了 

在漂亮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价值,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情妇, 

偶尔给她献献花,请她喝喝茶,不过是换换胃口,调节一下情绪罢了。但渐渐地她发现 

了一个很固定的“悦已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亚洲人种,穿着十分讲究,也很有文化 

品位。他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不声不响慢慢地品着咖啡,听她的演奏。他不给她 

献花也不请她喝咖啡,甚至很少看她,但却风雨不误每天都来。吴雅萱这代青年女性, 

不大懂得深沉,那种气质对她而言很陌生很新奇,也就别具一番魅力。他很吸引她,对 

他有很多遐想:他是哪里人?是香港?日本?韩国?还是中国大陆?他是做什么的?是 

商人?学者?还是工程技术人员?他为什么总到这里来?他是单身?离异?还是有家室 

的人?有了好奇心,曲间就难免瞟上他几眼。有一次他们的眼神恰好对接在一起,那男 

人微微笑了笑,她就脸红了,心跳了,下一首曲子连连弹出错音,她似乎觉得那个男人 

在笑她,结果就越弹越糟糕,乱得一塌糊涂。她沮丧透了,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听她弹琴 

的人,100个中有99个是附庸风雅,只有一个真正懂得欣赏的就是他了,她实际上是在为
 
他一个人演奏。 
  吴雅萱垂头丧气地从钢琴上下来,史诗已经在等她了。自从她来这儿弹琴,史诗每 

天都来,每次一杯咖啡的消费,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史诗和吴雅萱的关系始终越不过那 

张小小的咖啡桌,那是吴雅萱限定的距离。如果换成是另外一个女人,史诗早就没耐性 

了,但对吴雅萱不同,她是他青春时代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保留作品,是他的一种感 

觉,她值得他去品味去咀嚼。吴雅萱今天没了兴致,没精打采地说,今天不喝咖啡了, 

没心情。史诗用深刻的眼神看着她,酸溜溜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情在哪儿。吴雅萱白了 

他一眼说,你瞎掰!史诗说,等我说出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瞎掰了,你的心情在那儿 

!他把头一甩,甩的正是那个男人。吴雅萱被窥破了心思,脸红了,她知道了史诗一直 

在窥视她。恰在这时,那个男人走了过来,用略微生硬的汉语说:“小姐,你能教我女 

儿弹钢琴吗?我每月付你3000元。” 
  吴雅萱顿时欣喜若狂,她假模假式地表示要考虑考虑。那男人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吴雅萱迫不及待地对史诗说,你听见没有,他说的是3000元啊!史诗眯缝着眼睛冷冷地 

说:“我说小姐,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的钢琴教艺不值这个钱,他痴?他傻?这 

明摆着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嘛,哪有免费的午餐啊!” 
  吴雅萱心中一悸,突然想起苏明明说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 
  第二天同一时刻,那个男人又来了。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静静地品着咖 

啡,静静地听她的演奏,他的侧影看上去很含蓄,像一具有动感的立体雕塑。吴雅萱突 

然就舍不得拒绝了,就是真的需要她付出变坏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演奏结束后,她 

主动走上前去说:“先生,我愿意接受您的工作。” 
  吴雅萱有了第二份兼职,在英籍华人JWChen先生家教授钢琴。Chen先生住在欧 

亚公寓,仅那间三步下沉式客厅就有“我们的皇宫”两倍那么大。卧室分主卧客卧,连 

卫生间都分主卫客卫。Chen先生的女儿Mary是个混血儿,七岁了,又聪明又漂亮,会讲 

一点点汉语,她们很快就彼此喜欢上了。问题并不像史诗说的那么严重,Chen先生很绅 

士。吴雅萱教Mary弹琴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Mary下课了,他会邀请 

吴雅萱喝一杯自己煮的咖啡,轻松地聊一聊,聊的话题一般都是满足吴雅萱对异国生活 

的好奇。他从不过问吴雅萱的私生活,吴雅萱也就不方便过问为什么总见不到他太太。 

吴雅萱只知道他是高级工程技术人员,他服务的公司在中国承揽了一项大工程,他是来 

做工程的。这漂亮的公寓是暂时租用的,工程再有几个月就要结束了,结束了他就会回 

到英国去。闲聊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分钟,Chen先生会彬彬有礼地把她送到玄关处,决不 

多送一步。关门的动作向来是由吴雅萱自己完成的,那门关起来时会发出“咯嗒”一声 

,每当一“咯嗒”,她就会产生出一点点遗憾,遗憾什么呢?她不敢深想。吴雅萱回到 

自己家里,反差就出来了。比起JWChen的豪宅,她的家简直就是贫民窟;比起聪明 

漂亮的Mary,多多就是一只又傻又脏的丑小鸭;比起JWChe n翩翩的绅士风度,许翰
 
明就是……比到这儿她也就不敢再往下比了。 
  吴雅萱经常外出,许翰明当然察觉到了,但他绝对不能提出“你上哪儿了”这样的 

问话。如果问了,吴雅萱就会钉是钉铆是铆地反问他,我问过你上哪儿去吗?没有?是 

吧!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上哪儿去了呢?我是一个有人身自由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不是你许翰明的囚徒和奴隶。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理,许翰明是受过自由平等观念熏陶 

的现代青年,自然懂得是非曲直的道理,也就不敢再问了。吴雅萱出去了,就把多多临 

时寄放在一个80岁的老太太家里,一小时2元钱,便宜!能不便宜吗?那老太太连自己都
 
下不了床,就用一根带子拴着多多的腰,像拎小狗一样拎在身边,尿啊屎啊,随便撒随 

便拉,拉了就随便抹,就是吃到嘴里,她老眼昏花也看不见。这样一来多多就更傻了, 

快两岁了,本来还勉强能叫出个妈,现在连妈都不会叫了,一着急只能发出一声“啪” 

。家里更是乱得一塌糊涂,“我们的皇宫”快成了“我们的地狱”,“龙凤池”里的脏 

衣服一堆一堆的捂得都长毛了,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味美斋”没了饭菜的飘香, 

倒成了蟑螂世界,蟑螂爬得密密麻麻的,看着麻人。许翰明绝对不能提出疑义,提出疑 

义吴雅萱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你看着不顺眼,你收拾啊!你要是不愿收拾,那就将就 

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许翰明是宁可脏着死也不干净着生。再说啦,在家务分工中 

有一个惯性定律,不管什么活你一旦干上一次就算取得了承包权,今后那活就都是你的 

了。你要不想接受这承包权,就只能委屈求全将就点了。其实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男人在家里之所以甘心情愿地做“妻管严”,一定是有有求于妻子的地方。不过吴雅萱 

虽然说话就带火药味儿,但从不主动发起战争,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个公休日,许翰明要加班。吴雅萱说,对不起,我也加班。许翰明奇怪地问,你 

加什么班?吴雅萱说,屁话!你加什么班我就加什么班!又是战争的语言。许翰明告饶 

了说,好了好了,雅萱,我们能不能换一种语言方式,心平气和地谈话。 
  吴雅萱说:“心平气和?那好啊!要想心平首先得事平。我只提一个平等要求,从 

现在开始,我们轮流带多多。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星期天轮流坐庄,你带一周我带一 

周。怎么样?平等吧?”她谈论多多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许翰明 

心中不满,可又说不出什么,毕竟她为多多付出得多,而多多什么也不懂,的确和件东 

西差不多。他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你知道我没带过孩子。吴雅萱说,不会可以学嘛 

!以前我还没生过孩子呢!许翰明说,我的工作性质少不了应酬,我是身不由己啊!吴 

雅萱说,那就找份身能由己的工作。许翰明说,哪儿那么容易。这份工作收入高,多多 

治病还得靠这份收入呢!吴雅萱说,你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了不起,要不然我们掉换一下 

,你回来管多多,我出去赚钱给多多治病。许翰明说,你?你一个当老师的上哪儿赚钱 

?吴雅萱说,当老师怎么就不能赚钱?不是有个现代童话吗,有个农民家里有一只猫一 

只狗,老鼠妈妈对小老鼠说,你听见狗叫,就出去觅食,猫怕狗,狗叫的时候,猫一定 

不在。小老鼠就等到狗叫了,才冲出洞口,结果让猫逮着了。小老鼠说,刚才明明是狗 

叫嘛!猫说,这都啥年代了,不搞点兼职能行吗?连猫都认清时代了,难道我还不如一 

只猫吗? 
  所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许翰明和吴雅萱天天都见,只是缺乏思想交流,居然也得 

刮目相看了。许翰明被震住了,对吴雅萱产生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甚至有些恐惧。他 

说:“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理论?我出来混了这么久,还没你学得透彻。” 
吴雅萱说:“那说明你笨。” 
许翰明说:“好好好!我笨,你聪明。你说你能兼什么职啊?” 
吴雅萱说:“多着呢!上歌舞厅唱通俗,去宾馆音乐厅演奏,教小孩子弹钢琴,多着呢 

!苏明明成了富婆,史诗也成了款爷,我哪点儿比他们差?” 
  许翰明有所警觉了,在大学时他跟史诗打过交道,当然是为了吴雅萱。当时史诗像 

唐吉柯德一样,威风凛凛地把许翰明堵在男生宿舍顶层平台上,只是手里拿的不是长茅 

,是一把手电筒,他喝醉了,打着酒嗝说,许翰明,今天咱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 

是我活就是你死!许翰明说,我听明白了,看来怎么着都是我死。好吧,你就用这把手 

电筒和我决斗吗?史诗打开手电筒照着对面女生宿舍吴雅萱的窗户说,咱俩谁能顺着这 

光柱爬进屋去,谁就赢了。说着就要爬。许翰明赶紧抱住了他说,别爬了,你赢了。史 

诗就哭了,哭得呜呜的,满脸的鼻涕眼泪,那样子实在有些可怜。许翰明从来不知道男 

人还能这样流泪。当时他是自信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吴雅萱,让她选择。不过没说史 

诗哭的那一段,他觉得怎么也得给史诗保留一点男子汉的尊严。可现在他的底气不足了 

,他说:“史诗?就是你们班的那个史诗?你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好!” 
  吴雅萱说:“他怎么啦?我看他混得比你强,人家国家公务员当着,还兼着七八份 

职,年收入是你的两三倍!连商品房都买了,三室二厅一厨二卫,138平米呢!” 
男人最忌讳老婆拿别的男人和自己比,特别是拿曾经是自己情敌的男人和自己比。许翰 

明说:“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俗啊!” 
吴雅萱说:“俗?那说明我进步了成熟了。青年学生到了社会上最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玩 

清高……” 
  这是他俩几个月来最长的一次谈话,但吴雅萱始终没有告诉许翰明她已经在兼职, 

为什么要隐瞒?她没有明晰的念头,就是女孩子们小时候打架赌气时说得那句儿语:就 

不告诉你! 
  许翰明潇洒不起来了。以前他潇洒是因为有坚固的后防线,现在这后防线成了他最 

危险的前沿阵地,再闹腾下去,家将不家!为了控制局面的再度恶化,他需要研究克妻 

制胜的战略和战术问题了。许翰明第二天办事路过新华书店,进去翻了半天,买了本书 

,名曰《爱妻子的艺术》,与吴雅萱曾经效法过的《做妻子的艺术》一字之差。其实两 

本书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如果对照起来看,内容大同小异,就是主宾位置掉换了一下。 


  许翰明夹着《爱妻子的艺术》回到公司,在电梯间碰到了川美子。川美子自从对许 

翰明动了心,反倒拉开了相互间的距离。她深知这是一场持久战,许翰明有妻室,自己 

又身份显贵,搞不好欲速不达身败名裂,必须从长计议,所以她并不急于表示什么。许 

翰明哪能窥透她的心机,还以为她是对那段稍微亲密了一点的关系感到后悔了。他倒觉 

得是自己冒犯了她,有了负疚感。许翰明的心地是善良的,只有善良的人才会经常觉得 

自己对不起别人,而那些不善良的人永远都会认为是别人对不起自己。此刻俩人面对面 

地站在电梯里,挺尴尬的。许翰明寒暄说,董事长,您出去办事了?川美子也寒暄着问 

,你买的是什么书啊?许翰明有点不好意思地亮开了封皮。川美子心里不大是滋味,挺 

深奥地说,爱妻子靠得不是艺术是心。许翰明倒真的提高了认识说,董事长教训得极是 

,可我这个人呢有心没肺,得进修一点战术问题。川美子不冷不热地说,你有心,她有 

没有心啊?许翰明说不准了,吴雅萱的那颗心还在原地搁着吗?电梯停了,他们的谈话 

也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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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没话可说,乖乖的掏钱,是俺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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