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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19-2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33:1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十九节
许翰明开始思考多多的教育问题了。多多仅仅会打飞吻是远远不够的,将来长大了,白
痴一个,见了女孩就打飞吻,把人都吓跑了,还能娶得上媳妇吗?他不能像喂只小狗一
样把它喂饱了就算完事,他要替多多的一生着想,要让多多学会更多的东西。多多能不
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他不敢想,他只想让他成为一个正常的儿童,将来成为一个能
娶到媳妇,使中华民族的香火得以不断发展壮大的男人。
多多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肯说话。许翰明学过儿童心理学,接受了贝茨学派的观点,
坚信语言能力是在社会交往中获得的。现在他就是多多的语言环境。他教多多发“饭”
这个音,磨破了嘴皮子,多多闭着小嘴就是不张口。许翰明发狠了,让多多看着饭,就
是不给他吃,饿他,多多开始还挺坚强,饿也不说,后来实在饿急了,那句话就出来了
:“半。”生存是天性,是用不着教的。“半”就“半”吧,那就先吃“半半”。如此
往复,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多多终于吃“饭饭”了。许翰明跟多多整天说的都是儿
语,把苹果叫做“果果”,光线叫做“亮亮”。时间长了,他就分不清那是多多的语言
还是他自己的语言了。
女人爱唠叨大概就是从跟孩子说儿语开始的,许翰明现在也变得唠叨了,唠叨加了
点幽默的作料就成了贫嘴了。这天,许翰明领多多到商店买鸡蛋。多多大概是饿了,伸
手抓起一只鸡蛋就往嘴里填。许翰明把鸡蛋夺回来放回蛋篓里,教育儿子说,多多,吃
蛋蛋有三个要领,首先你要分清它是生蛋蛋还是熟蛋蛋,生蛋蛋不可以吃,熟蛋蛋才可
以吃;其次你要分清它是剥了皮的蛋蛋还是没剥皮的蛋蛋,剥了皮的蛋蛋才可以吃,没
剥皮的蛋蛋就不能吃;第三你要分清它是爸爸的蛋蛋还是阿姨的蛋蛋,爸爸的蛋蛋你可
以吃,阿姨下的蛋蛋要付了钱才能变成爸爸的蛋蛋,你才可以吃,懂吗?他转身对售货
员说,给我秤两斤你下的蛋蛋。惹得售货员冲他翻着白眼说,你才下蛋呢!爷俩一对糊
涂蛋!许翰明知道自己说得不对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多出了一个“下”字来呢?好在多
多听不出来,他才不管那蛋蛋是鸡下的,阿姨下的,还是爸爸下的呢。他不用学,能吃
的蛋就是好蛋!
多多有一样爱好,喜欢听数数,只要数数,他的眼睛就会跟着你的思路走。许翰明
就天天给他数数,每次数到100。他用水果糖果摆出各种简单的算式来,多多总是玩得很
投入。有一天,许翰明蹲茅厕顺手拽了本旧杂志翻,看到一篇阐述自闭儿教育的论文,
作者叫傅晓。文中列举了大量经过康复治疗和训练使自闭儿成为正常儿童的实例,其中
有一例就是数数,后来还考上了大学。许翰明兴奋起来了,他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杂志社
。
许翰明赶到杂志社时恰好到了中午,编辑们已经摆开了扑克大战,那全力以赴的认
真劲儿就像如临大敌。问谁话,谁的头就成了拨浪鼓。总算等到一位女编辑起来方便,
许翰明连忙跟上去问是否能找到傅晓。那女编辑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拂晓?你晚上
回家睡一觉起来不就是拂晓吗?跑到这来找拂晓……话说到这儿就到了女卫生间门口,
女编辑“砰”地关上了门,后半句话是隔着卫生间门扔出来的:“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吧,反正他许翰明当神经病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不屈不挠地在卫生
间门口等着,女编辑出来了,他拿着杂志迎了上去,指明是要找文章的作者傅晓。那女
编辑瞟了一眼总算下了圣旨,找教育版,问于编辑!许翰明回到编辑部门口,里面“扑
坛”上硝烟弥漫,男男女女的编辑们全无知识分子的斯文,“臭手!”“我灭了你!”
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实在分不清哪个是于编辑。他饿着肚子耐心地等待着,熬到了13点
,战争结束了。编辑们一个个兴犹未尽,赢了的兴高采烈,输了的骂骂咧咧,回到了各
自的工作岗位上喝起茶来,打扑克不能占用工作时间,喝茶却可以。
许翰明走到坐在靠近门边办公桌的一位男编辑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哪位是
于编辑?”那编辑正在喝茶,他晃着头,嘴唇哧溜哧溜地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沫,抿了
一口,头不抬眼不睁地朝后一甩:“在那儿!”在哪儿呢?许翰明犯愁了,现代化的通
透式办公室,千篇一律地在埋头喝茶,一片黑脑袋瓜,脸一张也瞧不见。他硬着头皮又
问了一遍,满以为那编辑会心烦,没想到那编辑突然来了兴致,声音大得满屋人都能听
见:“这位先生要找于编辑,是吧?你瞅瞅,这屋里哪个人最有特点,哪个人就是于编
辑。”这下可好喽,满屋的脸都仰起来了,就像万物朝太阳,一个个喜气洋洋幸灾乐祸
的。许翰明心里窝火,这是拿我当猴耍哪!但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他镇定自若地巡视了
一圈,就断定了哪个人是于编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其实于编辑委实没有什么特点
,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张典型的书生脸,那模样放之四海而皆准。能认准这张脸就是
于编辑,满屋人都惊讶得“噫”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靠门边的编辑不甘寂寞
地追了过来问:“这位先生,你怎么就能断定他是于编辑呢?”许翰明不置可否地笑了
笑。
于编辑开口了,一开口许翰明就知道他的特点在哪儿了,口吃。口吃的人不愿在生
人面前多说话,所以于编辑的话开门见山,只是该断句的地方他不断句,不该断句的地
方他断了,于是那问话变成了:“你、你找、我什……么事?”许翰明说他因有问题请
教,希望能与作者傅晓联系。于编辑在抽屉里翻腾了半天,几摞名信片扒拉个遍,也没
找到傅晓的联系电话,后来告诉许翰明作者是师范大学教育系的教师。受了半天的奚落
,总算没白来,许翰明有了奔头。他告辞出来,走到走廊上,于编辑追了出来。他比许
翰明低半个头,眼睛聚光从眼镜框上面溜了出来,正好瞅着许翰明,里面充满了对自己
赞誉的期待,他小声问:“你、你怎么、知、知道我是、于编、辑?”许翰明有点难过
了,怕扫了他的兴头,又找不出其它理由,只好实话实说:“很简单,那屋里只有你没
笑。”
许翰明来到师范大学教育系,在办公室问到一位女老师,她说傅晓老师今天没课,
没来。许翰明问他家庭住址。女老师顿时提高了警惕问,你是他的什么人?许翰明解释
说自己只是一个读者。女老师撇了撇嘴,嫉妒写的满脸都是:“他写的文章有什么好看
的?偏门得很,我在这儿坐了这么多年,就没见一位读者找过他。”许翰明说他有特殊
问题想请教。女老师做人的基本道德还是有的,她说,学校老师的地址不能随随便便给
生人,你周三下午再来吧,周三学习,所有老师都到校。
周三下午,许翰明又来到师范大学,这回他汲取教训,不再盲目打听了,要找一个
面善的人再开口,那知识分子要是俗起来比小市民更不可耐。老师们三三两两地进了教
学楼,许翰明终于瞅着了一个眼顺的女教师,不到三十岁,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穿着
一套白色运动装,一身的书卷气,那纯情劲儿有点像吴雅萱,当然是校园时的那个吴雅
萱。她有一张很文静很礼貌的嘴巴,让人直感,那里绝对蹦不出龌龊尖刻的话语来。许
翰明对她有了好感,他很斯文很有礼貌地拦住了她问,知道傅晓老师在哪儿吗?女教师
显然很意外问,你认识他吗?许翰明说不认识,自己只是一个读者,有问题想向他请教
。女教师眼睛闪闪发亮了,问,你读过他的文章吗?许翰明连忙把杂志呈上,那篇文章
横七竖八画满了红红蓝蓝的杠杠。女教师接过杂志,温存得就像在欣赏自己的孩子。这
一瞬间许翰明断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果然女教师微笑着抬起头,彬彬有礼地伸出手
说:“你好,我就是傅晓。”
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许翰明就像找到了多多的希望。
傅晓说话的声音很小,语调很温和,她问:“您是同行吗?”
许翰明说:“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傅晓说:“不是同行,很少有人会对这类问题有兴趣。”
许翰明说:“也许生有健康子女的父母不会对这类问题感兴趣,可是生有自闭儿的父母
不仅感兴趣,而且还会感激你,因为你的文章使他们看到了希望。我就是这样一个对你
充满了感激之情的父亲。”
“哦!是这样啊!”傅晓温存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同情。她耐心而详尽地听了许翰明对多
多病情的叙述说:“方便的话,我可以到你家去看看他。”
许翰明磕头都惟恐失敬,连连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晚上,傅晓来了。
许翰明正在给多多把尿,多多袒露着他的小鸡鸡,东张西望,就是不撒尿。傅晓脸红了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男性生殖器,软软的,像块宝塔糖,挺可爱的,并不像她
想像中的那么丑陋。于是她就偷偷地观察那个抱着小男人的大男人,灯光含蓄地照在他
英俊的侧面,他的神情很专注,专注的有些好笑,一动不动,就像在等待运载火箭发射
升空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他耐心地等候着,嘴里还轻轻地打着哨子:嘘……终于,小男
人的尿随着大男人动听的哨子,水枪一样射了出来。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多多结束了尿尿,就该拜师了。多多在公司里被大家抱惯了,见了生人并不怯场。
这倒让傅晓感到有些意外,她问许翰明:“你经常带他到公众场合去吗?”
许翰明说:“是啊!托儿所不肯收他,我只好带他上班。”
傅晓说:“难怪他比其他自闭儿较容易接受生人。其实这也是康复训练的内容,家长要
经常带自闭儿到人群中去,让他习惯与人交往,这是很有益处的。但很多家长都不愿意
这样做,怕丢了面子。你从来没有感到过难为情吗?”
许翰明说:“没有,他是我儿子,再痴再傻,他都是我的儿子。疾病不是耻辱,只
是一种不幸。是我的不幸,更是我儿子的不幸。我的儿子已经很不幸了,我不能让他再
蒙受耻辱的感觉,尤其不能让他在我这个父亲身上感受到耻辱。我要让他感到,他是我
的骄傲,不管他怎样,他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傅晓感动得眼睛里竟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她擦了擦眼睛说:“多多有你这样的父亲
真是幸福。”
傅晓把多多抱在自己的膝盖上,拿出一摞卡片,一张一张耐心地和他交流起来。多
多大多时候不做反应,偶尔有点表情。傅晓有时微笑有时皱眉头,许翰明的心也随着她
的表情起起伏伏,一阵舒展一阵紧张。傅晓拿出一张画有梯阶的图片,和颜悦色地说:
“多多,你看,小朋友上楼梯,上了一蹬上……”多多突然说:“2!”傅晓和许翰明都
愣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傅晓继续说:“上了2蹬……”她有意识地拖长话音空出了时间
,多多果然接了上去:“3!”如此反复,多多一直数到了10。傅晓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问:“许师傅,你教过他数数吗?”
许翰明说:“教过,一直数到100,可都是我数的,他从来就没张过嘴。”
傅晓抽出另一张图片说:“多多吃苹果,吃了1个,又吃了1个,我们看多多吃了几
个呢?”多多毫不犹豫地回答:“2!”傅晓更兴奋了,又找出一张图片说:“爸爸给多
多买糖,买了好多好多,多得阿姨都数不过来了,阿姨把糖放在盘子里,每只盘子放2块
,一共放了3只盘子,那是多少糖呢?”多多静了一小会儿说:“6!”
傅晓高兴地说:“太棒了!多多有数学天赋!”
许翰明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这么说,多多他不是自闭症?是医院诊断错
了?”
傅晓说:“不!医院的诊断没有错,自闭儿常常具备某种特殊能力。在科学家发现宇宙
黑洞前几十年,美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写出了这方面的论文,不过当时并没有人相信
,因为他有精神疾病,是个自闭儿,可同时他也是个天才!”
许翰明感悟:“都说天才和白痴同出一辙,看来还真有一定的道理啊!”
傅晓说:“多多只是有自闭症的倾向,问题并不是那么严重,如果能抓住他的兴趣
特点进行游戏疗法和行为疗法的康复训练,完全有可能使他从自闭中走出来。这比那些
没有特殊能力的自闭儿要优越得多。”
许翰明连连点着头,像学生接受老师教诲一样,往小本子上记着。傅晓腼腆地笑了说:
“你不必这样,我是教师,不是医生,我只懂得一点点心理康复的训练方法,在药物治
疗上还要靠医生。不过多多没有伴随过动、癫痫、睡眠障碍、古怪动作等症状,药物还
是少吃一些为好。”
许翰明问,都有哪些疗法呢?傅晓说,有游戏疗法、行为疗法、感觉统合疗法,还
有艺术治疗、音乐治疗等等等等,你一下也记不过来,这样吧,先由我来指导对多多的
康复训练,你配合我一起进行。
多多的希望终于具体化了。许翰明对傅晓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他给傅晓沏茶,水
都溢出杯子了,他还在倒,傅晓抿嘴笑了,他也跟着讪讪地傻笑,笨手笨脚地将杯子端
到傅晓面前,没等傅晓伸手,他就松了手。杯子打翻在地,茶水溅了傅晓一裤子,他连
忙拿手巾去擦。傅晓说:“没关系,我自己来,自己来!”这一争执,手就碰到了一起
,通电了。两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就传情到了对方。傅晓脸红了,静了一会儿,
低着头小声说:我走了。
许翰明没吱声,连送她的勇气都没有,眼见傅晓走远了,才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怎
么这么笨!后来许翰明反省了自己,那是因为他当时就心术不正,有了非分之想。
第二十节
傅晓成了许翰明家的常客,一三五日定期前来对多多进行康复训练。许翰明几次提到付
酬问题,傅晓都说不要啦,全当是我在做教育实践。他俩好像谁也没有忌讳那次的尴尬
,除了谈论多多以外,也不大涉及其它问题。开始傅晓是自己在外面吃过晚饭再来,后
来在许翰明的一再坚持下,就来吃晚饭了。许翰明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特意买了
本菜谱,花样翻新地做出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傅晓吃得赞不绝口,把许翰明鼓励得一
吃饭就大谈烹调技巧。这样一来又把傅晓学厨艺的积极性调动出来了。傅晓来的更勤了
,只要没事,二四六也来,星期天来了一呆就是一天。这个星期天,傅晓独立掌勺,做
了一道红焖狮子头,许翰明尝了一口,刚赞扬了一句:“好!”就噎住了,这是吴雅萱
最拿手的菜。
傅晓心细,看他怅然所失的样子,关切地问:“许师傅,你怎么啦?不好吃吗?”
许翰明收回了思绪说:“好吃。”
傅晓低着头小声说:“是不是没有他妈妈做的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多多的妈妈,而且是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许翰明心里有些感动,他说
:“不!你们做的一样好吃。”
“他妈妈呢?”傅晓终于问出了口。其实这句话她早就想问,本来也早就可以问,只是
她心存杂念,反而问不出口。
“我们离婚了。”许翰明终于说出了口。其实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也早就可以说,只是
他心怀鬼胎,反而说不出口。
现在终于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两人都感到一阵轻松。许翰明的心朦朦胧胧地
就跳了起来。
傅晓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许翰明说:“没关系,这年头离婚和结婚一样都是喜剧。”
傅晓悲悯地说:“可对孩子来说就是悲剧了。”
“是啊!”许翰明深有感慨地叹了口气。
再深入就不知道该怎么谈了,两个人就沉默了起来。许翰明为了避免尴尬,拉开了话题
说:“傅老师,我可以提个问题吗?你怎么会对自闭儿这么偏门的学科感兴趣?”
傅晓毫不隐讳地说:“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有自闭症倾向的人,可惜我没有多多那样的
父亲。”
许翰明惊讶得目瞪口呆:“你,你很优秀啊?”
傅晓说:“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优秀的妈妈。我妈妈也是当教师的,可为了我,她放弃了
自己喜爱的工作,用她的毅力和耐心,陪伴了我走了二十多年。所以我坚信,那种用无
私的爱心维系的持之以恒的耐心,是可以让一个自闭的孩子过上正常人生活的。”
这句话许翰明牢牢地记住了。
傅晓说:“我介绍你和我妈妈认识吧,她的实践经验多,会对多多的教育有帮助的。”
几天后,傅晓就把许翰明和多多带到了自己家,傅妈妈银发素装,慈眉善目,是那
种很大气很有内涵的老年知识分子。她慈祥地微笑着,对许翰明说:“你的事,晓晓都
跟我说了,把孩子带去上班总不是回事,以后白天多多就交给我吧。钱的问题,你提都
不要提,反正我在家里呆着没事儿,全当有个做伴的了。小许,你就放心吧,多多和傅
晓都是有自闭症倾向,并不是很严重的。我既然能把傅晓训练成一个正常的孩子,也一
定会把多多训练成一个正常孩子的。”
许翰明感动得差点跪下来喊:谢谢!妈!
多多开始在傅***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了。他很喜欢傅妈妈,很快就消除了与她的交
流障碍,傅晓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前兆,慢慢地他就会把封闭的心灵全部打开,走出自闭
情结的。许翰明遇到再生父母了,是多多的再生父母,也是他许翰明的再生父母。他把
这份感激之情向傅晓表达了,傅晓红着脸说:“说我是多多的再生父母也还可以,可说
我是你的再生父母……我,我有那么老吗?”
许翰明的心又朦朦胧胧地跳了起来。
傅妈妈对许翰明也很好。许翰明接多多的时候,她经常热情地留他吃晚饭,许翰明
也乐得留下来,一来省去了自己回家做饭的麻烦,二来也能趁机等着傅晓回来见个面。
所以他就经常买了食品到傅妈妈家来凑份子,时不时地露上两手,后来就成了惯例,只
要许翰明来了,傅妈妈就会主动让贤。傅妈妈说,傅晓以前是从来不下厨房的。但只要
许翰明在,她进门就往厨房里钻。两个人在厨房里总是有说有笑的,虽然谈的都是些平
平凡凡的话题,氛围也没有和川美子在一起时那么高雅浪漫,但无拘无束轻松自在,这
实在是一种更好的感觉。每当他俩说说笑笑地在厨房里忙乎的时候,傅妈妈就会笑眯眯
地把多多带到一边去做游戏,许翰明偶然注意到了这个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那朦朦胧
胧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家庭组合啊!许翰明又产生出了恨不得钻进
洞房领略无限风光的结婚冲动,原来这种冲动人生可以有第二次啊!
一次,趁傅晓还没回来,许翰明冒昧地提了个问题:“傅妈妈,傅老师有男朋友吗
?”
傅妈妈叹了口气说:“恐怕她还是有些自闭症的倾向,晓晓这孩子在别的方面都很正常
,在某些学科方面还颇有建树,可就是完全不谙男女之事,在与男性接触上总是把自己
封闭得很紧,不过她对你是个例外。”
许翰明兴奋地搓着两手,明知故问:“为什么?”
傅妈妈笑而不语,眼光格外慈祥。
许翰明不好意思地说:“傅妈妈,我是说,她不会嫌弃我吗?我可是结过婚,有了孩子
的人。”
傅妈妈说:“怎么会呢。晓晓和多多一样是个苦命孩子,诊断出患有自闭症以后,
她爸爸就抛弃了我们,我一个人拉扯着她,和你现在的境遇一模一样。我们都是同命相
连,谁能嫌弃谁呢?小许啊,你心眼好,又有责任感,傅晓要是能交给你,我也就放心
了。你如果有那个意思,就大胆地去追求。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千万不能伤害她,她
有过这样的病史,如果遇到打击,我怕她会再度封闭起来。”
有了傅***鼓励,许翰明就更有信心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不谙男女之
事”的人,那是人的天性,是不用教唆的,只不过有些人比较矜持一些罢了。他相信自
己会使傅晓更加开放的。为了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表达自己的意思,许翰明绞尽了脑汁,
终于从反映20世纪70年代题材的电视影荧屏上得到了启发:看电影!那种社会主义初级
阶段的恋爱方式其实挺绝的:影厅的灯光熄灭了,周围一片黑暗,你把手放在她的大腿
上(当然要轻轻地,绝对不能移动),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你的手上,然后两只手慢慢地慢
慢地紧紧地紧紧地捏在了一起……信号传递完毕,多好!既浪漫又含蓄。
傅晓欣然接受了许翰明的邀请,看的是青少年共产主义教育循环专场,国产片《冰
山上的来客》和前苏联译制片《列宁在一九一八》,从头看到尾,许翰明一个片子就记
住了一句话,一句是:阿米尔,冲!一句是:瓦西里,面包会有的。但遗憾的是他的手
始终没敢放到她的大腿上,傅晓认认真真目不斜视地在欣赏瓦西里和阿米尔,一眼都没
瞅他。电影散场了,许翰明请傅晓到太阳城饭店吃夜宵。傅晓眼里透露出的那份惊奇和
“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举止,让许翰明感到很亲切,他回味起自己第一次进太阳城饭
店的情景,恍如隔世。他们聊了很久,眼看就有机会进入实质性话题了,傅晓眨了眨眼
睛说:“许师傅,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许翰明心潮澎湃急着问:“怎么个好法?”
傅晓傻乎乎地说:“有安全感,你特正派。”
许翰明这回算领教了傅妈妈说的“不谙男女之事”了,也只好继续“正派”下去了。
傅晓第二天就到外地参加学术交流会了。许翰明失去了乘胜追击的机会,不过他已经开
始满怀希望地憧憬着自己的新生活了,“阿米尔,冲!”面包会有的。
谁知一个“但是”,生活又转折了。
这天,许翰明一上班就被喊进了王经理办公室。王经理面孔严肃得有点阶级斗争的
味道了,她问:“许主管,你在朝明船运到底做了些什么?”
许翰明说:“没什么呀,那点错误,我不早就交代了吗?”
王经理说:“不对!如果仅仅是那点错误,他们不至于抓住你不放。昨天朝明船运董事
长川美子小姐找过我,说如果继续使用你,将取消我们公司在她的船运公司享受的一切
优惠。”
许翰明气得差点背过气:好你个川美子,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啊!你是非要斩尽杀
绝啊!我怎么着你了?招你还是惹你了……义愤到这儿,他就泄了气,他还真就招惹她
了。可那算什么呀?他怎么向王经理解释呢?和川美子那点点风流韵事是断断不能交代
的,他要真和她怎么着了倒也罢了,问题就在于他真的没和她怎么着,这才越发说不清
了。他知道,王经理30年前就当政工干部了,对毛泽东时代的语言忒有感情,他就向王
经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王经理,我向毛主席保证,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不该交代
的我也交代了。这人哪就是犯了罪,党还有个坦白从宽的政策,还得给他一个悔过自新
的机会,还得容他一碗饭吃吧?我只不过是出了点错,连犯错误都算不上,总不能一个
枪子就把我毙了吧?我在这儿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虽然离对一个共产党员的要求还有
那么一点点距离,可总不至于差到阶级敌人那个份上吧?再说啦,咱们是社会主义企业
,她是资本主义企业,咱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自己的土地上,她是东洋鬼子,咱干吗怕
她呀!
王经理没感动。
许翰明又换了个进攻角度,王经理,我对公司对您有感情啊!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是您无私地向我伸出了援助的手,帮助了我这个曾在资产阶级阵营中混过饭吃的后进青
年,公司的同志们个个都像我的阶级姐妹阶级兄弟,在这个社会主义企业中,我时时刻
刻都能感受到无产阶级大家庭的温暖,现在你不要我了,难道还要我回到资产阶级阵营
中去不成?
王经理叹了口气说:“小许啊!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对公司的感情我知道,我也
相信你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你知道如果朝明船运取消了对公司的优惠政策,我们的损
失有多大吗?仅取消月结制度一项,常年流动资金就要增加100万哪!那利息是多少?那
……”
得!许翰明知道现在就是认她做干娘都没用了。你听那口气:100万哪!一个100万,资
产阶级的金钱威胁就战胜了无产阶级的纯洁感情。
在无产阶级企业里的许翰明就更没什么私有财产了,还是一只水杯,一条毛巾,划
拉划拉往皮包里一塞,走了。公司里的阶级兄弟姐妹们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大门口,又
高高兴兴地回去享受社会主义企业的优越性了。但,许翰明还是感激他们,也不恨王经
理,凭心而论,王经理没有亏待过他,社会主义企业没有亏待过他,要恨就得恨川美子
,恨万恶的资产阶级!
许翰明从联发货运出来,走进了路边一家小酒吧,要了杯扎啤,慢慢地喝着,咀嚼
着这来得太快的变化。刚才他还前程似锦,是社会主义企业中的一分子,很有希望跨进
无产阶级先进分子的行列,转眼间就成无业游民了。资本主义企业不要他,社会主义企
业也不要他,他还有中间道路可选择吗?政治问题他想不明白了,就开始想女人了,他
回味起吴雅萱那灿烂的笑容,真美,可惜她跑了;他回味起川美子身上那撩人的香水味
儿,是迷人,可惜是美女毒蛇;回味到傅晓那纯真的眼神,他叹了口气,还有指望吗?
他连自己的饭碗都端不稳,有什么能力对傅晓负一辈子责任呢?
这次失业,许翰明没了第一次失业时的自信。
许翰明就这么喝着想着,喝得晕晕乎乎,眼神不济了,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透
过酒杯子一看,是苏明明,一个,两个,是三个苏明明。他说:“苏明明,你一个一个
地来,怎么一下子来了仨呀!”
苏明明夺下他的酒杯说,你喝晕了。许翰明这下看清了,点点头说:“是一个,我刚才
怎么看见来了仨个苏明明,真是喝晕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
苏明明说:“我要是想找你,你就是在耗子洞里‘猫’着我也能找着。我刚从你公司来
,听说你又被炒鱿鱼了?”
许翰明拱着拳说:“佩服佩服!我已经变成鱿鱼了,连我自己都找不到自个儿了,你还
能找着我。你的间谍水平超一流,够得上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水平了。”
这句话俩人心照不宣。吴雅萱自打出国就没再与许翰明联系。苏明明隔三岔五就上
许翰明家遛一圈,说是来看看多多,实际上是给她的好朋友吴雅萱搜集情报的。开始来
得挺频,慢慢地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许翰明心里有数,那是因为吴雅萱对多多的关
心越来越少的缘故,近期她已经三个月没来了。
苏明明说:“你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回还真不是为雅萱来的,是专程为你来的,
我给你介绍对象来了。”
许翰明打着酒嗝说:“鱿鱼也有人要吗?”
苏明明没好气地说:“我跟人家女方介绍的时候,你还不是鱿鱼,谁知这么一阵工夫你
就变成鱿鱼了。”
“算了!”许翰明酒话连篇地说:“她不要我拉倒!你去帮我登个征婚广告,就这么写
:有一炒熟鱿鱼,括弧,雄性。拟寻一女子为终身伴侣,因自身条件有限,所求条件不
高,女方最好是英格兰血统,皇室后裔,长相不要太漂亮,黛安娜王妃那模样即可凑合
。财产无需太多,太多了怕人绑票,有千八百万英镑,够花就成……”
苏明明说:“想得倒美,还黛安娜王妃呢!你给黛安娜王妃洗脚丫去吧!我这大老
远跑来看你,一句真话也听不到。得!算我瞎操心。我走了,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
和大年,你就吱个声。雅萱走了,你和大年还是朋友嘛!听着,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
”
许翰明说:“苏明明,你先别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明明以为他真有什么秘密,又坐了下来。
“这秘密就是,就是,就是……”许翰明“就是”了半天,打了个响响的酒嗝认认真真
地说:“我忘了。”
苏明明气得起身就走,许翰明拉住她说:“你急什么呀,我又想起来了,这个秘密
就是女人,女人是我永远解不开的秘密。我的家是女人给我搅了,我的饭碗是女人给我
砸的,现在我在整个货代行业都没了立足之地,认倒霉吧!今后我许翰明什么女人都不
要了,我只要我的儿子!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吗?那是因为这是我喝的最后一
顿酒,从今以后,我就把这酒戒了!我要用我的这一生去陪伴多多的那一生,多多会成
为天才的,多多……”
许翰明越说声越小,最后趴在吧台上睡着了。苏明明听得鼻子发酸,眼泪就流出来
了。她对许翰明有了新的认识,她觉得他并不像吴雅萱说的那样不负责任,他是一个很
有责任感的男人。从这以后,苏明明不再是为了给吴雅萱当耳目,她开始发自内心地关
心许翰明和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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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言饮酒,与子携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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