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milyLife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23-2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8:58:1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二十三节 
第二天,许翰明又来到了人人乐洗浴中心,找到了老板。老板姓严,四十五六岁,因为 

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瓜,所以有个响亮的绰号叫“严大头”,他的真名反倒没几个人知 

道了。严大头刚吃过饭,听了许翰明的来意,一边剔着牙花子一边打量着他,用得是那 

种恨不得扒开皮看到他骨子里面去的深刻眼神。看了一会儿,严大头露出包着金牙的大 

嘴乐了,把身子探向许翰明,压低声音问:“老兄,你犯了?” 
  许翰明心想,这可真是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看出他犯过错误。他实话实说:“我就 

是发错了货。” 
严大头小声说:“什么货?水货还是白货?” 
许翰明这才听明白了说:“你误会了……” 
  “误会不了。”严大头相当自信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就你这一表人才,要来当搓 

澡工?蒙谁呀?你什么也甭说了,你呀,不是个通缉犯就是个越狱犯。得了!真人不露 

相,我也不问了。有道是出门靠朋友,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再落难也得给他人权哪! 

只要你出得起这份力,吃得了这份苦,你就在我这儿干吧!不过你可得给我‘猫’住了 

,别再捅出漏子来,外面的事我全给你‘罩’了,包你没事。” 
  这严大头倒蛮仗义。许翰明懒得解释,就这样当上了搓澡工。 
  天天乐洗浴中心的规模和设施都是全市数一数二的。桑那浴蒸汽浴冲浪浴,洗头房 

按摩房健身房,洗足修脚美容美发一应俱全。可那都是给消费者享受的。整天泡在澡堂 

里的搓澡工就是另一番感受了。天天呆在像蒸笼一样的雾室中,闻着香臭混杂的澡堂子 

味儿,在案板上杀鱼似地翻腾着一个个赤裸裸的身体,就像回到了野蛮的原始社会,自 

然也就产生不出什么高尚的情操了。上岗时许翰明还背诵着在社会主义企业中学到的理 

论:革命不分贵贱,只有分工不同。一搓起来就把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谆谆教导扔 

在了脑后。他狠狠地搓着,搓一下心里骂一句:我搓你个暴发户!我搓你个腐败官僚! 

我搓你个资产阶级!他奶奶的!把人搓得杀猪似地叫。没两天投诉就钻进了老板的耳朵里
 
。严大头对许翰明还真是有点另眼相看,他是那种既势利又有点传统的人,这山鸡就是 

飞到了枝头上,可它还是只山鸡,凤凰虽然落地了,可它还是只凤凰。他认定许翰明是 

只凤凰,就是落地了,那也是高鸡一等。所以他没发脾气,一番教诲苦口婆心,让许翰 

明耳目一新:“怎么?干这伺候人的活儿你有气,是吧?有气好啊!有气别把劲使在胳 

膊上,要使在心里头,好好寻思寻思怎么才能把那帮‘鳖玩艺们’的腰包给掏扁了,把 

你自个儿的腰包给鼓起来,懂吗?小子!” 
  许翰明茅塞顿开,开窍了! 
  许翰明开始全心全意了,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是全心全意地琢磨着怎么才 

能把那些“鳖玩艺们”整得舒服整得高兴,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他虚 

心地向经验丰富的老搓澡工请教,没用几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不但熟练掌握了 

各路搓澡按摩的手法,还能根据不同的对象,选择不同的话题,粗野的文雅的中国的外 

国的,你***爱听什么,我就***说什么,逗得那些“款爷”不掏钱给他就难受就痛苦就 

心里头痒痒,非得把钱掏出来塞进许翰明的兜里才舒坦才踏实才觉得对得起自己。一来 

二去,许翰明就成了搓澡工中的杰出人物、行业的排头兵、“大哥大”,不少“款爷” 

专程赶来,专点他许翰明搓澡。许翰明给严大头带来了财运,严大头对他更是爱护有加 

,一有官员,特别是公安系统的官员造访,立马就把他藏了起来,任许翰明怎么解释都 

没用。 
  许翰明真的热爱他的本职工作了,这不光是因为兜里有了钱,他还有了成就感。其 

实人的成就感并不一定要体现在宏伟的事业上,能像秦始皇那样统一中原大地的人有几 

个?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成就感,就像他许翰明,把人放在搓板上,像剖鱼似的玩来玩 

去,居然还有了那么多的赞誉,也算得上是一种成功吧。于是许翰明更加信心百倍了, 

发誓要搓出一个国内领先国际一流的水平来。 
  许翰明工作有了着落,生活也就踏实了。现在他白天在家里按照傅晓给予的指导, 

对多多进行康复训练。晚上多多睡着了,他就到洗浴中心去搓澡。怕多多夜里尿床,他 

买了尿不湿,一张尿不湿5元钱。刘老爷子心痛钱说:“这是尿尿吗?这是尿人民币啊!
 
你把你那小子扛来吧,俺看着他睡觉尿尿。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让老板发现了。”许 

翰明就把多多扛来了。刘老爷子睡在锅炉房间隔出来的一间小屋里,是个死角,没人注 

意也没人光顾,瞅着没人时溜进去,多多就安全地潜伏下来了。刘老爷子没文化,就会 

掐着树叶数说: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面,吃个王八蛋!他哄多多睡觉时 

唱的则是一句永远不变的童谣:小美子乖乖,把门开开……唱这首歌谣时,他饱经沧桑 

的老脸上充满了慈爱,沉浸在往日美好的回忆中。许翰明看着心里头像打翻了醋瓶一样 

发酸。 
  许翰明昼夜连轴,玩着命地干。一天只能在多多午睡的时候睡上两三个小时的觉。 

头几个月他不够适应,简直累疲了。这天,他夜里连着给10个人搓了澡,感到头昏沉沉 

的,脖颈酸疼,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服务台安排来第11位顾客,许翰明说,我今天不 

行,干不动了。前台经理既同情又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坚持一下,这是个点名的“主儿 

”,要的是包房,而且非你不搓,这种“主儿”小费一定给的好,你亏不了的。自从经 

历了多多住院的那次财政危机,许翰明就把钱看得很重了,他现在是要钱不要命。他咬 

了咬牙,进了包房。和客人一照面,他臊得一败涂地。 
  包间里有两个光溜溜的男人,一个白乎乎的胖子,一个黑黢黢的瘦子,俩人凑在一 

堆儿,就像是特意为反衬作配对。那个胖子他不认识,但那个瘦子他认识,是史诗。史 

诗下身缠着浴巾,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见许翰明进来,眼睛睁开了,惊讶地,也许 

是故作惊讶地跳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许翰明,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感叹着:“哎呀呀 

,这不是许翰明,许老兄吗!” 
  史诗对许翰明怀有刻骨仇恨。虽然早已时过境迁,吴雅萱也已经离开了许翰明的怀 

抱,但对校园时的那段耻辱他却始终耿耿于怀,因为那是他一生中惟一真诚的一段感情 

,而毁灭了那段感情的罪魁祸首就是许翰明。他今天来洗桑拿,偶然发现了许翰明,当 

时他不敢相信,许翰明就算离了婚,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啊?他就到前台打听,证 

实果然就是许翰明。他得意了解恨了,许翰明啊许翰明,你自认为风流倜傥才智过人, 

你也有今天啊!他要好好地欣赏欣赏许翰明的落魄了。他对同来的朋友说,来来来,我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校园当年头号美男子,泡妞高手,许翰明,许老兄!那朋友很 

惊讶,他可是真的很惊讶,说你的同学怎么会在这儿当搓澡工?史诗也故意发贱,问, 

是啊!许兄,这可不是泡妞的地方啊?你怎么上这儿来啦?该不是走错了地方吧? 
  许翰明经过一小段心理调整就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恢复了正常。他把毛巾“啪” 

地甩了个响,坦然自若地走了上来,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我是来给你搓 

澡的,不是向你做汇报的。来吧!史爷,我伺候您。” 
  许翰明坦然了,史诗却不大自在了,指着他的朋友说,你先给他来吧。其实,人的 

面子就是一张纸,戳破了,豁出去了,也就无所谓了。许翰明把史诗的朋友整得挺舒服 

的,都是同龄人,又没什么过节,那朋友挺友好地问,哥们,你干一晚上能赚多少钱? 

许翰明说,没准。那朋友感慨说,如今都看开喽,工作不分贵贱,赚钱就行。我***最近
 
忒“背”,干什么都不上手,炒股炒成了股东,倒房产倒成了房东,泡妞泡成了老公。 

现在是走投无路啊!赶明个儿,我来跟你学搓澡得了。许翰明拍了拍他的又肥又软的光 

脊梁说,你不行,太“面”!许翰明给那人搓完了,就转向了史诗。他不说话,用眼睛 

盯着史诗上下打量着,就像木匠在选料时得掂量掂量,这件活该从哪儿下手。 
  史诗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他每天大鱼大肉地吃着,可还是骨瘦如柴,肋巴条一根 

一根的历历在目,就像集中在联合国救援营地里的阿富汗难民。这身板赤裸裸亮在情敌 

面前,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他难为情了,赤条条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许兄,别 

价别价,我哪敢劳你的大驾啊,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许翰明亮着壮实的肌肉说:“怎么?你瞧不起我?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可是本行业的排 

头兵,搓澡工中的‘大哥大’啊。” 
许翰明好像一点也没感到“掉价”,还挺自豪的。史诗就得意不起来了。他啥话也不说 

了,抓起一块澡巾,遮住那个部位,耗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史诗一出去,许翰明就瘫坐在了沙发上,脑子里面嗡嗡乱响。他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说不清是病的,还是臊的。许翰明啊许翰明,你怎么就混到了这 

个地步呢?颜面无存!真是颜面无存啊!他想叫叫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勉强站了起 

来想回更衣室。经过前台,前台经理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许师傅,我说的没错吧, 

这客可真够爽的了,你猜他俩给了你多少小费?200元哪!”说着就把钱递了过来,许翰
 
明推开钱一声不响地走了。他再缺钱,这个钱,他不要! 
  许翰明抱着还没睡醒的多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好容易回到了家,进门就躺在 

了床上。这一放,多多醒了,吭哧吭哧地要“饭饭”!许翰明坚持爬起来,给多多热奶 

,端着奶,一阵眩晕,跌坐在沙发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内火攻心,许翰明趴下了。 


  人生病的时候往往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人在这种时候,容易变得多愁善感,甚 

至万念俱灰。许翰明整个人都灰了下来。他又一次感到了绝望,这回不同于多多住院时 

那种对物质生活的绝望,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绝望。他的生活一片灰色,除了对多多的责 

任,他什么也没有。他没有爱情,没有事业,没有地位,没有面子。除了对多多的义务 

,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能高兴,不能生气,不能哭也不能笑,更不能生病。他没有自 

己,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是一架没有能源供应的机器,靠着始动力,机械地运作着 

,运动一中断,惯性的力量就借用不上了,而没有了惯性的力量,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许翰明的路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看见史诗张开大嘴在狂 

笑着,笑得四肢发颤,浑身乱抖,那一根一根的肋巴条都错了位,他在笑他的下贱,笑 

他的落魄。他感到羞愧,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朦朦胧胧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希望就这样 

迷糊过去,不必再担负生活的重任,不必再对任何人负责,也不必再为自己感到难堪。 

他死了,一个人死了,也就真正地回归到了自我,属于自己了。于是,他就死了,至少 

他感觉自己是死了,他开始享受自我了,那死一样凄凉的自我,毕竟是自我…… 
  许翰明假死了不知多久,只感到口干舌燥,他用生命的本能呼唤着:水,给我水… 

…突然感到一只暖暖的小手在推他,那是另一个生命对他的呼唤。他睁开眼睛,看见多 

多歪歪斜斜地端着一杯水,说:“爸,爸,水……” 
许翰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似乎觉得这是阴曹地府的感觉,可那音像分明又有 

几分真切,许翰明从死亡的感觉中爬了回来。他撑起身子问:“多多,刚才是你在和爸 

爸说话吗?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多多晃动着手中的杯子,迟钝地但是很清晰地说:“爸,爸,喝,水!” 
  这真是多多?真是多多在说话?许翰明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脑袋,他看清了,这真 

的是他的多多,真的是他的多多在说话。他完全清醒了,激动地一轱辘翻身坐了起来急 

切地说:“儿子啊,你再说一遍,快!再给爸爸说一遍!” 
  “爸,爸,喝,水!” 
“再说一遍!” 
“爸,爸,喝,水!” 
“再说一遍!” 
“爸,爸,喝,水!” 
“再说一遍!” 
“爸,爸,喝,水!” 
  许翰明的眼睛湿润了,他把多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仍然是相依为命,但感觉不同 

了,现在不光是多多在依附他,他也在依附他的多多了,多多会照顾爸爸,能给爸爸倒 

水喝了。他发自肺腑地声声呼唤着,儿子,儿子,爸爸的好儿子!好儿子…… 
  幸福的泪水滴落在多多的小脸上。多多仰着小脸看着他,许翰明发现他的眼睛在说 

话,他读着多多的眼睛说,多多,你是在问爸爸为什么哭吗?多多点点头。许翰明说, 

爸爸是高兴啊!懂吗?多多又点了点头。许翰明说,你是在问爸爸为什么高兴吗?多多 

点点头。许翰明说,爸爸是在为多多高兴啊!多多,你能听懂爸爸的话吗?多多又点了 

点头。许翰明说,那你说出来,说出来啊!儿子,勇敢点,说出来……多多迟疑着说: 

“爸,爸,高兴,为多多……” 
  多多把许翰明所蒙受的一切耻辱,所经受的一切病痛都扫光了。 
  自从吴雅萱离开这个家庭,这是许翰明最最幸福的一天。工作的烦恼,家务的繁忙 

,使他觉得已经把吴雅萱忘记了,但这天夜里,他梦见了她的背影,当他试图去看清她 

的脸庞时,就醒了。于是他面前清晰地浮现出在朝明公司第一次领到薪水的那个夜晚, 

吴雅萱依偎在他怀里的微笑,他仍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用钱换来的笑,但那个笑真的 

很美,以至于让他铭心刻骨至死不忘。他爬了起来,翻出了影集,看着他们共同的照片 

,一张一张地品味着回味着,看到那副“幸福家园”的题照,仿佛在“我们的皇宫”上 

空又飘起了吴雅萱的歌声: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祝愿在心中……他把“幸福家园 

”题照抽出来安置在墙上的镜框里。突然,一张纸页从影集中飘落出来,没有落款,但 

他看出那是吴雅萱的笔迹: 
  翰明: 
  爱情是一个银行,只有存蓄才能支取。只支取,不存蓄,是会干涸的。你把你能支 

取的情感已经支取光了,我们的爱河已经干涸了。我走了,天若有情,我们还会相会; 

天若无情,我们就各奔东西吧…… 
  许翰明苦笑了,爱情是个银行,她是有条件的,有存蓄才有支取。可亲情是无条件 

的,她的支取无需存蓄,她的存蓄也无需回报,这是一种多么圣洁的感情啊!多多睡熟 

了,两只圆鼓鼓的小胳膊搭在被窝上,在睡梦中甜甜地叭嗒着小嘴,似乎在喊“爸爸, 

爸爸”。许翰明入神地看着多多,慢慢地,这种圣洁的感情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空间, 

世俗的荣辱像虚幻的影子渐渐离他而去。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介意什么了,身体上的劳 

累,精神上的耻辱,这一切的一切都难不倒他了!许翰明走出了心灵的困谷,是多多帮 

助他走出的困谷。多多把他的心净化了,升华了。他的心境在多多纯真无邪的面容前变 

得像《祈祷》的歌声一样平和舒缓宁静,他在心里说:雅萱,天亦有情,我们的“希望 

之钟”终于敲响了,你高兴吗?…… 
  许翰明幸福地病了两天,多多像只小狗一样在许翰明身边依偎着,乖得不得了。许 

翰明没有力气起来做饭,多多就吃罐头,给什么吃什么,吃饱了就拱在许翰明身边睡觉 

,睡足了就起来给爸爸倒水喝,这是他最得意的事,他不停地重复这个学会了的动作, 

越做越熟练。许翰明为了鼓励他,多多每一次端来水,都一干而尽,当然就少不了上厕 

所,不断排泄体内的毒素与内火,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第二十四节 
许翰明又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了。 
  多多有了交流的欲望,也就不痴也不傻了,他的语言能力迅速发展起来,很快就能 

组织起连贯的语言了。许翰明开始感到与多多交流的乐趣了。这天,多多在“御花园” 

里发现了一只小黄猫,说:“爸爸,虎,老虎。”许翰明问,你怎么知道它是老虎呀? 

多多一字不差地把在刘老爷子那听到的歌谣复述了出来:“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面,吃个王八蛋。”许翰明那个高兴啊,生活的艰难使他变得很容易满足了, 

多多任何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能让他发自肺腑地笑出来,不然他就没有笑的机会了。小 

猫“虎虎”从此成为了许翰明家的第三个成员。多多的生活充实起来了,他每天喂虎虎 

吃饭,给虎虎梳毛,忙得不亦乐乎,居然培养出了一定的生活自理能力,可以独立地吃 

饭睡觉了。最重要的是多多不断地跟虎虎说话,给虎虎讲故事,话也就越说越连贯了。 

但是多多仍害怕与外部的接触,他喜欢独自一人抱着虎虎,趴在窗台上,数公路上来往 

车辆的车牌号。许翰明试着跟他比了几次,回回都甘败下风,多多能在瞬间记住三辆车 

的车牌号,而他一个车牌号都记不全。他更加相信多多是个数学天才。于是他找出各式 

各样的数学智力题和多多玩数学游戏,多多在有趣的玩耍中产生了越来越强的交流欲望 

。许翰明开始进一步鼓励他独自出去和小朋友一起玩,但这次失败了。多多到了孩子堆 

里就变得呆头呆脑的,失去了反应能力。一帮孩子看光景似地围着多多又蹦又跳,嘴里 

喊着:大傻带小傻,小傻长脚丫,脚丫夹个大王八!许翰明看着心里难过,就想把多多 

拎回来,张嫂的“兔崽子”没完没了,跟在屁股后头追着骂,他光顾骂去了,没留神绊 

了一跟头,就坐在地上撒着泼地嚎了起来,许翰明刚伸手去扶,一只破铁勺从天而降, 

砸到了他的头上,接着就是一阵泼骂:你干什么你呀?大人欺负小孩呀?你不是你妈× 

里养出来的呀?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许翰明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他的额头出血了,多多一见血就吓病了。 
  多多病了三天,不敢睡觉,睡着就做恶梦,惊得小胳膊小腿乱踢乱蹬。许翰明足足 

抱了他三天。病好了,睡觉却不肯离开许翰明了。许翰明说,多多,爸爸要去赚钱啊! 

有钱咱们才有饭吃啊!多多说我要和爸爸一起去赚钱。许翰明只好把多多带进了洗澡堂 

。许翰明把多多安置在一个角落里,多多睡不着,眨巴着眼睛,透过腾腾雾气,看着爸 

爸光着脊梁汗流浃背地劳作着……留下了童年记忆的第一幕,这个记忆注定了他会成为 

一个勤奋的富有同情心的人。 
  王大年和苏明明俩口子来探望,见许翰明头上缠着纱布,脸色熬得蜡黄,胡子拉碴 

的,人瘦得只剩下了骨架,心中不忍。苏明明把许翰明拉到镜子前说,翰明,你要注意 

身体,你看看你自己,都成啥样了。许翰明很欣赏地在镜子中端详着自己的尊容说,我 

想起来了,像国民党残匪兵,对!还是西藏残部的。王大年和苏明明相视无语,笑不出 

来,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出了门,苏明明说,不能让翰明这样继续下去了,他早 

晚得累死,得给他找个媳妇。王大年说,我跟你的想法完全一致。这回他俩倒是真的一 

致了。只是许翰明死不开窍说,女人,我怕了。 
  许翰明的自我感觉倒没那么惨。脑袋上挨了一铁勺,他也没生张嫂的气,做男人很 

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他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张嫂对他的仇恨是从哪里 

来的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头脑里固有的吗?也不是。那么是从哪儿来的 

呢?他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吴雅萱走的那天晚上,张嫂敲管子跺地板骂多多是个兔崽子 

,他心存不满地还了她三声管子。就那三下,结出了这仇恨的果实。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就知道该怎样和张嫂相处了。许翰明决心要改善和张嫂的关系,因为这“胜利楼”里就 

属张嫂凶,张嫂要是不难为他,多多的日子就好过了。至于是求她也好,巴结她也好, 

就是给她下跪,他也不在乎,只要能为多多创造一个好一点的成长环境,怎么就行!大 

丈夫能屈能伸,做人就得学会一个“忍”字。 
  许翰明头一天见到张嫂,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说,哟!张嫂,你气色真好,人 

苗条了,怎么连皱纹也没了呢?这是知道,我得叫你张嫂,要是不知道,我一准喊你大 

妹子。张嫂有点尴尬,咧了咧嘴算是接受了赞美。许翰明第二天见到张嫂说,哟!张嫂 

,你这衣服是新买的吧?你这身条是咋长的?模特一样!啥衣服穿到你身上都是满分。 

张嫂脸上有了笑模样,说你真会说话。第三天见了面不等许翰明开口,张嫂就说了,大 

兄弟啊!嫂子今天包饺子,鲅鱼馅的,你爷俩过来吃啊!就算嫂子给你赔不是了。你要 

是不来就是没原谅你嫂子。许翰明说,瞧您说的,不打不相识嘛!要没您那一铁勺,咱 

也近乎不起来不是?饺子吃了,张嫂也从阶级敌人变成了阶级姐妹。多简单的一件事, 

许翰明要能早早领悟,脑袋上也不会挨那一铁勺了。 
  张嫂是卖鱼的,每天一大早就上早市去卖鱼,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头,她就成了多 

多的保护伞,谁要是敢欺负多多,她那东北虎一样“嗷”的一嗓子,多多立马就进入安 

全区了。刘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为了不给他增添负担,许翰明就不再带多多 

到洗浴中心去了,晚上把多多哄睡了他就去上班,托付张嫂起夜时过来望一眼。其实张 

嫂这人心眼挺好。你要是敬着她,那心眼就更好。她提出要把多多带回自己家去睡,怪 

事儿,多多跟刘老爷子睡觉啥事没有,到了张嫂家就适应不了。张嫂就干脆陪多多睡在 

许翰明家里。一来二去,张哥有意见了。张哥是开出租车的,一天到晚不着家,心里头 

没底了就对老婆说:“咋的?你看那小子长得帅,想跟了去啊?”张嫂双手掐腰雌风凛 

凛:“放你娘的臭屁!人家大兄弟一人又当爹又当娘,容易吗?你拍拍胸脯,那里头长 

的是良心还是狼心啊!”俩人就吵起来了。在邻里间,桃色新闻是最受欢迎最有听众也 

是传播速度最快的,一时间左邻右舍沸沸扬扬,“胜利楼”的居民还不大习惯用“第三 

者”这种新鲜词,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那叫“搞破鞋”。 
  许翰明是男人,这年头男人能搞搞“破鞋”那算是一种能耐。张嫂是女人,嗓门再 

粗她还是个女人,这名声就不那么好听了。许翰明年轻英俊有文化,怎么会勾搭张嫂那 

个半老徐娘呢?顺理成章就成了张嫂勾搭强奸了许翰明。许翰明过意不去了,破例买了 

瓶酒,找张哥喝酒套近乎。张哥其实是个挺憨厚的人,憨得有点缺心眼,喝多了酒,就 

胡说八道起来了。他说,兄弟啊,老哥我知道兄弟你是个正派人,日子过得也挺不容易 

的。可我就是心里不托底啊!不瞒你说,我***那玩艺也不知怎么啦,这临门一脚都抬起
 
来了,一闻到她身上的鱼腥味儿,就射不进去了。许翰明天天泡在洗浴中心,这种话听 

得多啦!他说,张哥,我教你一手,忒简单,花不几个钱。张哥的耳朵竖得比狗耳朵还 

长,真有这样的招?许翰明说,你听好啦,买瓶香水,要法国进口的,你别嫌贵,一瓶 

够用一年。晚上睡觉前,把香水喷在大嫂身上,把房间的灯给关喽,然后你跑到便所里 

躲起来,闭上眼睛,用两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念,“她不是我老婆,她不是我老婆 

”!念上100遍,她就成别人老婆了……张哥急了,那怎么能行!许翰明说,你先别急,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心里寻思着她是别人的老婆,其实她还是你的老婆,这时你回到房 

间,啥也别寻思,最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开灯,上床就干,保证你如狼似虎,成为威武之 

师!张哥问,这,能管用?许翰明说,你试试就知道了。没几天邻邻居居都看出来了, 

张家俩口子的关系密切了不少。张嫂对许翰明感恩戴德,包了饺子送上门来问,大兄弟 

,你给他吃啥药了?还真管用。许翰明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话儿。张嫂 

就是再泼,也不好意思问她大兄弟男人之间的话儿,她就不问了,但对多多却是更上心 

了。现在不单是张嫂对多多上心,张哥对多多也像亲生儿子一样,晚上张哥和张嫂轮流 

到许翰明家陪着多多睡觉。在这雄辩有力的事实面前,邻里中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 

了。 
  许翰明真正融入社会的另一阶层了。过去他是身入心不入,所以他的调侃中总夹杂 

着一种说不出的怨气,让人笑中生畏。现在他变得平和了,更加善解人意了,他的调侃 

总是把人心熨贴得舒舒服服的,邻里喜欢,顾客喜欢,就连洗浴中心的员工有了烦心事 

也都愿找他聊聊。许翰明是越来越有人缘了,成了他那个圈子里下里巴人的“精神领袖 

”了,这份荣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许翰明有了新的平衡点。他既认命又不认命 

,他不忤逆命运对他的安排,却又尽己所能地涂改着命运中的悲剧色彩,从不愤世嫉俗 

,也不怨天尤人,更不悲悯自己,所以他活得就从容就踏实就快乐。 
  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年四季中许翰明最喜欢春天,这是最富生命质感的 

季节。绿色带着生命的气息悄悄地涂抹着大地,草绿色湖绿色浅绿色深绿色嫩绿色老绿 

色,各式各样的绿色吸吮着阳光,赋予世间一种艺术的微妙意味。忙忙碌碌奔波在名利 

场上的人是领略不了这无限风光的,因为世俗的苛求淡化了他们对生命本质的感觉。许 

翰明超然物外,没有名利缠身,就幸运地获得了这种感觉,春天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 

和他的多多的。 
  这是个星期天,许翰明和多多正在装扮“御花园”里的春天。现在“御花园”的格 

调已经变了,和它的主人一样变得实实在在的了,他们种的是黄瓜西红柿草莓大萝卜, 

全是过日子用的着的。多多拿着小铲子,跟在许翰明屁股后头,忙得兴致勃勃满头大汗 

。突然一辆白色奔驰600停在“胜利楼”旁。许翰明认出那是川美子的坐车,一看到川美
 
子他就不平和了。“胜利楼”现在属贫民楼,少有高档轿车的光顾,于是一扇扇窗户后 

面就聚集起了好奇的目光。 
  川美子没下车,隔着车窗看着许翰明,有种别梦依稀的感觉。他们有一年多没见了 

,她知道许翰明现在混得很惨,她一直期待有一天许翰明会自己找上门来,向她投降。 

然而一天天过去了,她的期待越来越渺茫了,可她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了,她喜欢这种 

有骨气的男人。她说过,她不会放过许翰明的,她说到做到! 
  川美子摇开了车窗亲昵地喊了一声:“翰明!” 
许翰明心里骂,你***装什么亲热。他拍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腰来,大着声音说:“这位
 
小姐,你是在喊我吗?” 
川美子说:“不喊你喊谁?你装什么蒜啊!” 
许翰明大声说:“什么?你来买蒜?我们这是贫困地区不产蒜,产萝卜,长着红心的大 

萝卜,你要不要啊?” 
  川美子被许翰明赖皮耍得没辙了,下车来,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园边,隔着篱笆站 

住了。没有了车窗玻璃造成的朦胧感,川美子看真切了,许翰明穿着件贴身棉毛内衣, 

绷在身上,肌肉隆起,结实的像个壮汉。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胡子拉碴的,全然没有了 

昔日那儒商的风采。川美子真的有些心酸了,她小声说:“听说你在洗浴中心搓澡,你 

怎么混成了这样?” 
许翰明根本不在乎她怎么看,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头也不抬地说:“我混成了这模样, 

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川美子求饶了,说:“翰明,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那么坏呢?” 
许翰明说:“我总是希望把你想得好一些,可事实又总是纠正我的错误想法。” 
川美子低声下气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和我过不去,也是和你 

自己过不去呀。” 
许翰明说:“你以为你有那么伟大吗?” 
川美子强硬了一些说:“我还会让你失去工作的。” 
许翰明停住了手中的活,抬起头直视着川美子说:“好啊!上次你用一百万做威胁,你 

赢了。这次你准备出多少价?” 
许翰明倔强的眼神令川美子怦然心动,又激起了她的挑战欲,她说:“我还可以出一百 

万!” 
许翰明算了算说:“我72公斤,这1公斤是一万三千七百元,我有那么值钱吗?” 
川美子说:“你值,你对我是无价的。” 
许翰明说:“你对我也是无价的,不过很遗憾,是一钱不值!” 
许翰明说话带着厕所味儿,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川美子又泄气了,说:“翰明 

,我们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 
  许翰明不耐烦地说:“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你吵,只要你别再来烦我。我再说一遍, 

我是不会回头的,如果你再砸了我的饭碗,我还会去找第二家第三家,我就不信,在我 

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你能一手遮住天!” 
许翰明没给川美子一丝一毫的余地,川美子绝望了,她咬着嘴唇声嘶力竭地喊:“许翰 

明,我恨你,我恨你!你不得好报!” 
许翰明毫不嘴软地说:“我已经不得好报了,就这‘熊’样了,破罐子破摔,你还能把 

我怎么着呀?” 
川美子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扑簌簌掉了下来,她转身跑开了。许翰明突然就掠 

过了一丝歉意,川美子就算是有一千个不是一万个不是,对他许翰明,也算得上是用心 

良苦了。他喊了一声:“川美子小姐!” 
川美子浑身抽搐了一下,站住了。 
许翰明温和地说:“川美子小姐,对不起!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不值得你这样,真 

的。” 
  川美子没有回头,走了,那样子比许翰明的落魄还凄凉。许翰明看着她的背影,也 

有点难过了,谁活得都不容易啊!人们只看见川美子风风光光的一面,可她也有她的苦 

楚。人啊,各有各的生活目的,谁对谁错,谁能说得清呢?他从心底缓解了对川美子的 

仇恨。或者说,他不再希望自己有仇恨了。人活得本来就很累,背负着仇恨就更累,为 

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张嫂的窗户突然打开了说:“大兄弟,挺好的一个大闺女,你怎么让她跑了呢?” 


  多多一声不响地眨巴着恐惧的小眼睛,他从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的火。许翰明蹲下 

身来,默默地看着多多。多多问:“爸爸,你跟那个阿姨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耶!” 


许翰明说:“大人的事,你不一定都要懂的。” 
多多喃喃地说:“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妈妈,是来看我呢。” 
多多心目中的妈妈是论“个”数的,他没有我***概念。许翰明心动了问:“多多希望有
 
妈妈吗?” 
“嗯!”多多点点头说:“别人都有妈妈,我也想有个妈妈,有个像爸爸一样的妈妈。 

” 
  许翰明回头就给王大年打电话说,你们不是要给我找个媳妇吗?赶紧找一个,什么 

样的都行,只要她能喜欢多多,多多也喜欢她,她就是缺胳膊少腿瞎眼睛歪鼻子,我也 

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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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加油挖啊! 下面就是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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