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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n (狗熊过桥·烘云托月), 信区: FamilyLife
标 题: 圣爱(27-2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16日09:01:0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二十七节
刘老爷子死了,多多没了玩伴,就又蔫了。
不能让多多继续孤独下去了,许翰明决定送他去幼儿园,接受集体教育。这回许翰
明接受了以前说实话受辱的教训,对幼儿园老师介绍说,我儿子是个天才,数学天才,
可惜国家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要不然他三岁就该上大学了。幼儿园老师好奇地问,那他
怎么现在才来上幼儿园啊?许翰明说,他只有一个缺点,不合群,怕见人。老师说,这
好办,许多独生子女都怕见生人,锻炼锻炼就好了。多多终于跨入了普通孩子的行列。
入园后,许翰明才对老师实话实说。幼儿园老师个是刚从幼师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很有
爱心,知道了实际情况,不但没有歧视多多,反而对他寄予了更多的关注和爱心。多多
像正常儿童一样成长起来了,除了有些孤僻胆小,没其它不同。
多多在幼儿园面临的第一个新问题就是要理解***概念,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妈
妈,都是妈妈来送来接,他就问爸爸:“爸爸,有的孩子是妈妈生出来的,有的孩子是
爸爸生出来的,我就是爸爸生出来的孩子,对吗?”
许翰明笑了说:“多多说的不对,所有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共同生出来的。”
多多问:“那我为什么没有妈妈呢?”
许翰明犹豫了,他不知道“妈妈”这个概念的出现是否会影响到他和多多的正常生活。
但他想起了自己对吴雅萱的承诺:“如果多多真有懂事的那一天,我会让他记住你的,
你是他的生身母亲,这个事实天荒地老也改变不了。”不管怎么说,多多享有对自己出
身的知情权,他指着照片上的吴雅萱说:“多多当然有妈妈啦!喏!这就是你妈妈。”
多多说:“哇!妈妈真漂亮啊!”
多多的感慨触动了许翰明神经,他有些神往地说:“你妈妈是很漂亮,她的头发直直的
,又黑又亮……”
多多问:“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她不喜欢我吗?”
许翰明说:“不!她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她会来看你的,一定会的……”
“妈妈”这个概念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多多的生活,因为妈妈对他来说只是照片上
一个漂亮的影子,爸爸才是他生活中的一切。
多多在数学上的天赋使他很快脱颖而出,成了同龄儿童中的佼佼者,居然在本市首
届幼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得了第一名。为了参加颁奖大会,父子俩去商场买新衣服。
许翰明为多多选了套虎皮装,他学着老虎叫:“呜……多威风!”多多严肃地摇了摇头
说:“不好!”许翰明又选了套小白兔的服装,学着兔子跳,边跳边唱:“小白兔呀小
白兔,活泼又可爱。”多多用早熟的眼光冷静地审视着蹦蹦跳跳的爸爸,又摇了摇头。
售货员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说,先生,依我看你该给自己买套童装,给你儿子买套西服
。许翰明纳闷了,这孩子老成持重,像谁?怎么一点不像我许翰明呢?他蹲下来,摸着
多多的头说:“多多,把你的想法告诉爸爸,好吗?”
多多说:“爸爸,我不想买新衣服。”
许翰明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新衣服?”
多多说:“喜欢。可是,爸爸赚钱好辛苦啊。”
许翰明不知道多多记忆中的那一幕,他被儿子的体谅感动了,他把多多搂进怀里说:“
爸爸不辛苦,真的,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爸爸就算辛苦,也是辛苦命不苦。”他拉着多
多离开了童装柜台,不然他的热泪会当着售货员的面流下来。
许翰明和多多没买新衣服,但还是很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因为他们是天才和天才的
爸爸。许翰明刮了胡子理了发,把箱底的衣服翻了出来,他突然记起了川美子说“你以
后穿藏蓝和银灰两种颜色的西服”,许翰明就穿上了藏蓝色的西服,多多也穿上了最好
的衣服。父子俩漂漂亮亮齐齐整整地出现在颁奖大会上。
多多上台领奖时很害怕,主持人喊了三遍,他躲在爸爸的屁股后头,就是不敢出来
。主持人很善于调节会场气氛,利用静场的间隙很有感情色彩地说:“现在呈现在大家
面前的是一个感人的画面,谁能想到,我们的这位金牌得主,曾经是一个患有精神疾病
的自闭儿童……”全场哗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台下角这对父子的身上。这时会场
的音响中播放出优美的旋律:假如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主持
人用她的激情继续感染着全场:“他有一位值得尊敬令人敬佩的父亲,这位年轻的父亲
用自己全部的爱心,帮助孩子战胜了这世界上难以战胜的疾病,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
声欢迎许联结和他的父亲一同上台领奖……”全场掌声雷动,许翰明把自己缩小了,他
蹲了下来,捧着多多的小脸说:“儿子,勇敢点,这不会比你做数学题更难的,如果你
能大胆地走上台去,爸爸会比你获得数学奖更高兴的。”
多多眨巴眨巴眼睛说:“你会带我去吃肯德基吗?”
许翰明说:“会的!”
多多说:“说话算数?”
许翰明说:“一定!”
多多伸出小手指和许翰明勾上了,父子俩小声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多多终于独自走上了领奖台。
多多领着奖状走下台来,许翰明真比自己得了诺贝尔奖还高兴,他把多多顶在头上一个
劲儿地转圈子说:“得奖喽,得奖喽,爸爸得奖喽。”
多多奇怪地问:“爸爸,你的奖在哪儿呀?”
许翰明把多多抱在胸前亲着他的小脸蛋说:“多多,你就是爸爸最好最好的奖章啊!”
“啪!”荧光灯一闪,有人抢拍了这个场面,许翰明很想要一张留做纪念,可那么多记
者他根本分不清是谁拍的。
第二天,天天乐洗浴中心来了一位年轻的女记者。严大头自打开张也没接待过记者
,乐得又是茶,又是水,又是饭局伺候,又是纪念品馈赠,忙了一周遭还不知道人家来
干什么。女记者初出茅庐,没有经验,整个被他热情懵了,正儿八经坐下来时就卡了壳
,不好意思说她不是来采访严老板的,又不知道如果采访严老板能采访点啥。闷了一会
儿,严老板就发毛了,跑到一边找许翰明求救说:“怎么办?那记者该不是来曝光的吧
?”
许翰明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她曝光啊?”
严大头憋哧憋哧说:“以前是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可自从你用科学方法把买卖搞上
来了,我就没干太违法的事了!”
许翰明说:“没事你就不用怕!就把我们的服务理念和规章制度给她介绍介绍。”
“哎!”严大头如获至宝转头就跑,去了一会儿又颠颠地跑了回来,擦着满头大汗说:
“不行啊!我说不明白,还是你去说吧!”
许翰明说:“我不喜欢见记者。”
严大头一边推一边说:“我的祖宗耶,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倒是喜欢了,乐不
得她在报纸上给我发个大照片,露露脸,可不行啊!我再说下去非说砸了不可。”
严大头硬把许翰明推到记者面前,刚介绍了一句:“这是我们洗浴中心许经理……”话
音还没落,那女记者就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她站起来热情地向许翰明伸出了手说:
“许经理,我就是来采访您的。”
“采访我?”许翰明懵了。
女记者说:“许经理,你有个儿子叫许联结,是吧?”
严大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不对!他儿子叫多多。”
女记者说:“对,小名叫多多,他刚刚获得幼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第一名。我听说
他曾经是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儿童,我想请许经理回顾一下,您是怎样把他教育得这样
出色的?您一定经历了许多困难,付出过许多艰辛吧?”
回顾?许翰明心“忽”的一下:四年了,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其间的路程他是
怎么走过来的?他从来没有回顾过,也从来不想回顾,他甚至根本就忘记了来时的起点
。那是一个不知不觉的过程,他稀里糊涂地上了车,然后靠着惯性的力量,数着今天,
寄望着明天,一天一天地往前走着。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把多多变了一个人:从一个低
能儿变成了一个有智能的人。他把自己也变了一个人:从一个社会骄子变成了一个低贱
的人。困难吗?艰辛吗?高兴吗?遗憾吗?他都淡忘了,在经年累月的消耗中淡忘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容易淡忘,如果他时时都在回顾,他会有足够的勇气走到今天吗?不!
他不要回顾,再回顾他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岁月,他现在是生活在社会另一个层面的人了
,他还有明天的路要走,而且仍然需要靠着生活的巨大惯性,闭着眼睛走下去……
许翰明说:“对不起,这个话题我谈不了,我这个人忒健忘,啥事做完就忘,你现
在问我早晨吃的是什么饭,我都想不起来了,真的。”说着他就退了出来。
女记者不依不饶地跟了出来:“许经理,许经理!听说您为了孩子的康复教育,曾经以
搓澡为生,是吗?听说孩子的妈妈因为孩子弱智抛弃了他,是吗?”
许翰明猛地站住了,转过身来严厉地说:“你听着,他***离开完全是我和他妈妈之间的
事,与孩子无关,你不许以任何形式提到孩子的妈妈!”
女记者吓了一跳,站住了。
严大头赶了上来,一个劲地喊:“小许,许经理,你别走啊!”
女记者不满意了嘟囔说:“这人怎么这样啊?”
严大头连哄带劝:“你别生气别生气,他这个人就这样,不愿见生人,自闭,对!自闭
!”
女记者惊讶:“他也有自闭症?”
“不不不!”严大头不知该怎么解释了:“他没有自闭症,就是,就是……”严老板“
就是”了好几遍也“就是”不出来什么,突然一拍大腿说:“你不就是要采访他吗?他
呀,我最了解了,我来给你介绍介绍不就得了吗!”
别看严大头介绍经验不行,讲故事可拿手,把凡是他知道的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
番,特别善于提供足够的细节,当然免不了有些自吹自擂,把自己标榜得就像是许翰明
的救世主。那位女记者感动不已,一边记一边抹眼泪,小手绢湿了好几条。
几天后,报纸在醒目位置刊登了这位女记者撰写的长篇通讯《人间最美父子情》,
同时配发了在数学竞赛颁奖会上拍下的许翰明和多多的照片。女记者文笔不错,通讯写
得感人肺腑,催人泣下;照片上的父子俩更是光彩照人,许翰明英挺帅气,小多多聪颖
可爱。但由于是严大头介绍的内容,又没经过许翰明本人审稿,就难免有点小错误,比
方说多多5岁时还完全不会讲话,好像许翰明有神功,就那么一年功夫,多多就“哇啦”
一声从一个弱智儿变成了天才。最关键的是文章中写到,多多两个月时就发现患有先天
疾病,他那丧尽天良的妈妈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他。
这下,许翰明的世界乱套喽。
首先是许翰明出名了,是跟他儿子多多出的名。自打他的名字和照片上了报,电话
和信件就铺天盖地涌来了。有熟悉的,更多的是不熟悉的,有的表示慰问,有的表示敬
佩,还有的是有子女问题找他来求教,就好像他是儿童教育专家。幼儿园托儿所排着队
请他去做报告,聪聪幼儿园早就忘了曾拒收过多多这个茬了,还专门下了张大红帖子,
请许翰明出任“名誉院长”、“客座保育员”。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这猪壮了
离死期就不远了。这人要是出名了,死倒是死不了,可就是没有安生日子过喽。有一回
,许翰明走在大街上,突然蹦出个孩子指着他说,看!这就是多多的爸爸。那神态就像
在说,看!动物园又来了一只大熊猫。
惟一指责他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王大年了。王大年说,翰明,雅萱她是有错,但错
不至诛。再说头两年,多多还不全是靠人家雅萱带的吗?你想出名,我不反对,可你不
能沽名钓誉浪得虚名,这倒好,你是高大了,可雅萱呢?名誉扫地,你让她今后还怎么
做人哪?我这意见也代表着明明的意见,我们忒一致,她比我还绝,说要与你断绝外交
关系。
许翰明有口难辩,气冲冲地找到报社,坚决要求更正,澄清事实。那位年轻女记者
捅了漏子,就躲起来了,许翰明去了多少次也找不到。后来许翰明威胁说,若她再不出
来,他就在报社静坐。这一威胁出来了,不过出来的不是女记者,是爱兵如子的记者部
主任。
记者部主任见面就说:“许经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记者她年轻,没经验,采
访时不够深入细致,有道听途说的成分,成稿后又没送经您本人审查,所以在细节上有
些出入。还请您多多担待。我们一定给你解决问题,该更正的一定更正,你这个典型形
象我们是一定要保的,我们不搞过去‘高大全’的那一套,一定还你一个真真实实的有
血有肉的形象。”
这番话让许翰明听着心里热热乎乎的,气也没了。接着就进入实质性问题,要更正
哪些内容呢?许翰明说,多多的病是一岁多了快两岁时才发现的。主任问,到底是几岁
?把许翰明给问住了,这党报就是党报,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含糊。许翰明算了半天
说,是一岁零四个月。主任说,好!那就更正为16个月。许翰明说,他妈妈也不是在他
两个月时走的,她是在多多两岁的时候才走的。主任说,好!那就更正为他妈妈在他两
岁的时候抛弃了他。许翰明说,不是这个意思,他妈妈没有抛弃他。主任问,他妈妈没
走?许翰明说,走是走了。主任问,那他妈妈把他带走了吗?许翰明没词了。主任的词
还多着呢,他说,既然他妈妈没把他带走,不还是抛弃了他吗?许翰明说不清了,想了
半天才说,他妈妈不是抛弃他,是抛弃我。主任说,这不还是一样嘛!他妈妈抛弃了你
也抛弃了他。如果他妈妈没抛弃你,只抛弃了他,那就成了你们俩抛弃了他,也就不会
有这篇报道了。至于他妈妈为什么抛弃了你,那不是这篇报道所关注的内容。许翰明说
,我提醒过记者,不要披露他***事。主任说,那读者不答应啊!读者们会问,孩子的妈
妈呢?难道这孩子是用单亲繁殖方法炮制出来的吗?生姜还是老的辣,记者部主任几个
来回就把许翰明给绕懵了。主任又说了,我知道你不愿损害孩子他***形象,这进一步表
明了你的宽怀大度与善良。但人的形象最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你的前妻自己损坏
了自己的形象。不管怎么说,她放弃了一个母亲对孩子应尽的责任,跑到国外去了,这
总是一个基本事实吧。所以这篇报道的基本内容是属实的,大方向也是正确的,你这个
典型也是不折不扣的。既然基本事实是正确的,仅仅把“两个月”更正为“两岁”,报
纸丢了面子,记者扣了奖金,对你而言又有多大意义呢?
入情入理,许翰明被打掉的牙,也只能往肚里咽了。
好在多多不会看报纸,所以他爸爸还是他爸爸。伟大得没有任何瑕疵的爸爸。
第二十八节
市残联组织了一场残疾儿童教育问题报告会,许翰明被邀请到会发言。报告会规模不大
规格不低,尽是些残疾儿童教育方面的专家。主持人说,下面请原残疾儿童许联结的家
长许翰明先生介绍一下,他是如何关注残疾儿童教育事业的。掌声一起,许翰明就出汗
了,以前他并没有这个认识,经主持人这么一点拨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在做一项事
业啊,他被这种庄严神圣的感觉唬晕了,本来准备好了讲话提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突然,会议室的一角发出了一个甜蜜而温柔的声音:“许师傅,您能告诉我们,您做
为一个有精神残疾的儿童的父亲,在这些年抚养教育孩子的过程中,个人的最大收获是
什么吗?换句话说,您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现实的,能否给其他精神残疾儿童的家
长一点启示呢?”
这个提示使宏大的主题具体化了,许翰明心存感激,冲那角落看去,竟然是傅晓。
傅晓的眼神就像当年鼓励多多一样温柔而热切。许翰明有信心了,提纲也不看了。他想
了想说,启示谈不上,但收获是有的,这就是我有了一个全新的人生观。以前,我总觉
得人生有一个很大的奔头,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奔向哪里。真正担负起一个做父亲的责
任以后,这奔头才清晰了具体了。在许多人的眼里,我是个事业无成的人,没出息。我
承认,我是没什么出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围绕儿子所做的一些小小的个人奋斗,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生活的挣扎。可是,在这小小的奋斗里却蕴含着一种人类精神,也许
这是人类最原始最永久最淳朴也是最美好的东西。
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散会出来,许翰明在会场门口金鱼池边等到了傅晓。傅晓伸出手说,祝贺你,许师
傅,你成功了。许翰明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首先应当感谢的是你,是你给了多多新的生
命。傅晓甜甜的微笑就像清澈的小溪,许翰明的幻景又出现了:灯下,他和她说说笑笑
,多多在一边玩耍,傅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多么美好的一副家庭画面
啊!他的心又动了,刚想表示点什么,一个男青年走了过来,高高的个子,文质彬彬的
,挺帅气。如果去掉那副无框眼镜,和自己倒很有几分相象。傅晓迎上去说:“来!介
绍一下,这就是我经常提到的许师傅,多多的爸爸许翰明。许师傅,这是……”她犹豫
了一下说:“这是我的爱人……”许翰明的幻景断电了。
许翰明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他心里挺不是滋味,人生真的是好无奈啊!
世间的事总是阴错阳差,那时人家有意,他没自信,现在他有自信了,人家却已经嫁人
了。不知道傅晓现在是不是还那么“不谙男女之事”。那个男青年的年龄应该跟自己相
仿,不过看来墨水比自己喝得多,至少是个硕士生,没准是个博士生。就是不知道他能
不能理解“自闭”这种人类的古怪现象……胡思乱想着,傅晓一个人赶了上来。
傅晓有些腼腆,低着头说:“许师傅,我一直怀念那些日子,真的,很难忘。”
许翰明想说“我也一样”,可看了看远处站岗的男青年,话就变成了:“都过去了。”
傅晓有些失望,说:“妈妈的心意我懂!可我真的……”
许翰明阻止她说:“我知道,也许这样更好。”
傅晓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在考虑应不应该说,静了一会儿,她还是说了出来:“许师傅
,我很感激你,真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次……”
许翰明当然记得,那是吴雅萱走后他惟一的一次真情迸发,他至今还能在自己的脑
图像中清楚地看见傅晓躺在他怀里时那新奇渴望的眼神,但他没有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
。
傅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是我第一次躺在男人的怀里,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你,让我真正认识了男人,开始接受男人,我真的好感激你,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真的,永远永远……”说完,她静静地看着许翰明,仿佛是要把他永久地刻在自己的记
忆中。傅晓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悄然而去。
许翰明检起一块石头,抛到金鱼池里,池面上泛起了道道涟漪,一圈一圈,渐大渐弱,
最终消失了,水平如镜……
天天乐洗浴中心的女宾生意突然旺盛起来,特别是美容美发厅应接不暇。新来的女
主顾大都很有耐性,就是等上一两个钟头,也不嫌麻烦,但她们又大都很嗦,不是有意
见就是要表扬,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要见经理。女员工们一个个心知肚明,许翰明平日
很少到美容美发厅来,她们巴不得让英俊潇洒的许经理多来几次,好欣赏他的狼狈样儿
。所以就来者不拒一个劲儿地往上反映。顾客的要求永远是对的,有求必应,这是许翰
明给天天乐洗浴中心立下的规矩,他得身体力行啊!于是他就一趟趟地往美容美发厅跑
,经常是一个主顾刚接待完,凳子还没坐稳,第二个投诉又来了。可女主顾们只要见了
他,有意见的也没意见了,该表扬的也不表扬了。许翰明恭恭敬敬地问:“我们有哪些
地方服务不周啊?请赐教。”
女主顾说:“没什么啦!挺好!”
许翰明心里话,挺好,你凑什么热闹啊?嘴上恭恭敬敬地说:“那,您走好,欢迎您下
次再来,多提宝贵意见。”
于是女主顾们就心满意足地走了,下次来了,意见照提。
许翰明云遮雾罩地被人呼来唤去,终于没了耐性。他召集美容美发厅员工开了个会,训
斥说:“最近顾客投诉怎么这么多?有的顾客反复投诉了三、四次,你们都是干什么吃
的?”
女员工们一个个低着头,偷着抿嘴乐。
许翰明火了说:“问题全都推到我这儿来了,把我撵得跟只鸭子似的团团转,你们还有
脸笑?”
女领班说:“有求必应,那不是您规定的吗?”
许翰明说:“是我规定的又怎么样啊?你们就不能做到有求必应,把矛盾消化在部门内
部啊?”
女领班憋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
许翰明没了辙说:“你们喜欢笑,是吧?好!你们笑吧,使劲笑。从现在开始,有一个
顾客投诉,就扣你们百分之十的奖金,记住了,下不保底,我说到做到!”
利益相关,女员工们就不敢笑了,一张张脸绷得严严肃肃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女领班认真地说:“许经理,我们是想做到有求必应,把矛盾消化在部门内部,可是
她们有求的是您哪,您让我们怎么消化呢?”
“有求于我?”许翰明纳闷儿了:“她们求我什么?”
有个湖南打工妹胆大,从墙旮旯里勇敢地飞出一句话来:“她们是来相老公的。”
这下,会场炸窝喽。
她们是想来给你做老婆的!
她们是想来给你儿子当妈妈的!
许经理,给我提意见的那个最漂亮!
许经理,还是表扬我的那个最温柔!
许翰明招架不住了,狼狈不堪地从会场滚了出来,找到严大头说,这经理我没法干
了。严大头说:“哎呀,我的祖宗唉!这天天乐洗浴中心可是全靠你红火呀!自打你管
理以后,咱们赚的都是干净钱,你要是不干了,我还得去赚黑心钱,你就忍心让你大哥
这把年纪了再当一次失足青年吗?这样吧,兄弟啊,从现在起,咱哥俩也别分什么你的
我的了,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干股?百分之三十也行,就百分之三十!怎么样?”
许翰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现在成什么了?天天给人家做展品,我都快
成熊猫了,我。”
严大头说:“嘿嘿!熊猫好哇!熊猫可是国宝啊!你还不赶快趁机捞一个老婆。你可别
挑花眼喽,这可是报纸免费给你打的征婚广告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许翰明的确身价倍增,不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搓澡工了。那些情感受过挫折想寻求
港湾的,那些事业有成想寻求感情寄托的,巴不得嫁这样一个可靠的丈夫;那些善心多
得没处洋溢的,那些觉得自己温柔透顶就是没人识货的,巴不得找这样一个展现自己的
机会。认识的女人,不认识的女人,熟人介绍过来的女人,自己找上门来的女人,女人
女人女人!把许翰明围得透不过气来。许翰明的“面包”多得一堆一堆的,连他的头都
像蒸发起来的面包一样涨大了,可他就是找不到卑劣的情操。许翰明成了一个高尚的人
,一个纯洁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私下里许翰明还真的有
几分害怕了。当时他跟王大年说的是句玩笑话,可现在他还真就没那欲望了。他不知道
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倒希望自己能是一个流氓了,至少是一个有流氓能力的人。他也
想过找个女人打一“炮”试试,看看自己入库四年的“枪栓”生没生锈。可找上门来的
都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试谁,谁还不得要了他的命啊!于是他就怕见女人了,连办
公室都不敢去坐,不是躲在男澡堂就是躲在男厕所里。川美子算是说对了,许翰明还真
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这天,许翰明下班接多多回到家,没进门呢,林茹兰突然跳了出来,把许翰明吓了
一跳。林茹兰说:“没想到吧?”
许翰明说:“是没想到。”
林茹兰说:“我就是要给你来个突然袭击。”
这一袭击,许翰明的头又像面包一样涨大了。林茹兰还是那样飒爽英姿,大大咧咧
的,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坦然自若。她进了门就要下厨做饭。许翰明说,别啦别啦!我
自己来,自己来!林茹兰说,是不是嫌我做得不好吃啊?许翰明说,不是,就是…你口
味重,多多他口味轻。林茹兰转身又要收拾家,许翰明吓坏了连忙说,您还是歇会儿吧
,这家还是我自己收拾好,东西放哪儿,有数!林茹兰看看实在没什么可干,就张罗着
帮多多学功课,多多躲在许翰明屁股后头死活不肯出来。许翰明话中有话地说:“你看
,我们爷俩自己的日子已经过惯了。”
林茹兰挺敏感说:“那你是说我打扰你们的平静生活了?”
许翰明说:“我绝对没那意思,你来做客,我们爷俩很欢迎。”
林茹兰说:“仅仅是欢迎我来做客吗?你是不是对我上次的不告而别有想法?”
许翰明连忙说:“没想法,一点想法也没有,我觉得你的选择特别英明,特别正确。”
“可我觉得很不正确。”林茹兰永远都是光明磊落的,她开始做深刻诚恳的自我批
评了:“通过新闻媒体的宣传,我进一步认识了你的高尚品德。你的可贵之处在于,你
具有一种持之以恒始终如一的顽强精神。而我呢?思想过于浪漫,立场却不够坚定,凭
着一股子热忱,高尚一会儿是可以的,可要长期和‘乏味’生活在一起就没了耐性。你
别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乏味,我是说……”
许翰明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说……你是说这种生活很乏味。”
林茹兰感谢许翰明的理解,点了点头继续说:“我想,为什么你能过这种乏味的生活,
我就不能呢……”
许翰明赶紧接过了话题:“因为你没有必要啊?如果我像你一样有选择,我一定不会选
择这种乏味的生活,我没那么傻!”
林茹兰翻了个白眼:“你是说我傻?”
许翰明又得赶紧打圆场:“你不傻,一点不傻,所以你聪明地选择了离开。”
林茹兰严肃认真地坐在了沙发上说:“可我现在回来了。”
许翰明忐忑不安地说:“你,你回来干嘛?”
林茹兰说:“我决心持之以恒地和你一起过这种乏味的生活。”
我的天啊!许翰明差点晕了过去。
林茹兰是那种很任性的女子,一旦有了念头就不管不顾的。她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许翰明是块金子,在他还没发光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块金子。他们分手,也是因为她
希望他发光而他不肯发光,现在他终于发光了。是金子迟早是会发光的,这更加证实了
她的英明预见。林茹兰不仅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许翰明家里忙乎,还以未婚妻的身份公开
出现在许翰明的社会交往中。
许翰明几次试探着说:“其实,咱俩不合适。”
林茹兰坚定地说:“你甭考验我了,我不嫌弃!”林茹兰的思维其实很单纯,和多数该
婚未婚的女人一样单纯。在她看来,她所有的条件都胜许翰明一筹,许翰明惟一能拒绝
她的理由就是自卑,既然她都不嫌弃了,许翰明还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许翰明苦喽!他也承认林茹兰条件好,可就是力不从心啊。这人大概也是分品种的,公
羊看到母牛就很难发情,他见到林茹兰就冲动不起来,因为林茹兰太强大了。男人不愿
意接受比自己强大的女人,这既有心理上的因素,也有生理上的因素。他委婉地表达了
这个意思说:“我找不着感觉啊。”
林茹兰硬梆梆地说:“可我有感觉。”
许翰明寻思,她连处女膜都没破,懂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吗?他就想试试她的感觉了。他
问:“你说这男女相恋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茹兰说:“有共同语言啊。”
许翰明启发说:“那么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共同语言是什么?”
林茹兰说:“你这话太笼统了,不同层次的人有不同层次的共同语言。”
许翰明进一步启发说:“你难道不清楚有一种语言对无论哪个层次的人都是共同的吗?
”
林茹兰这回听懂了,再处女这话她也能听懂。她脸红了,像少女一样脸红了。她心里甜
滋滋的,嘴上佯怒道:“你少流氓!”
许翰明本该顺势流氓下去,可他偏不,他说:“我流氓?你别抬举我了,我倒真想流氓
来着。不过我对你可是一点都没流氓,咱们可是连手都没摸过啊。你呀,还是找个真正
的流氓,让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流氓吧!”
许翰明试出了她的感觉,知道她的处女膜坚固得像铜墙铁壁,防守得固若金汤,就
更没了兴致。说来也怪,傅晓同样“不谙男女之事”,但她招人怜爱,他喜欢她,愿意
一点点地去开发她。而对林茹兰他没有这种感觉。林茹兰给他的感觉是无所不知什么都
懂,其实她什么也不懂,他就觉得好笑了,这只能说他和林茹兰无缘。林茹兰恰恰相反
,自打许翰明跟她说了那些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讲的“流氓话”,她就认为他们不同寻常
的男女关系已经确定了。
没多久,人人皆知许翰明有了女朋友。严大头不满地说,好你个许翰明,金屋有娇
了,也不拉出来遛遛。到底是知识分子,心眼就他妈的多。许翰明刚说个“没那事儿”
,林茹兰就像打地底下钻出来似地出现了,亲亲热热地挽起许翰明的胳膊就走。惨喽!
事实胜于雄辩,就算许翰明满身长的都是嘴,也没人听他解释了。
许翰明和儿子本来活得踏踏实实的,这一篇报道把他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从此他就不
看报纸了。许翰明对多多说:“儿子啊!你千万要记住,将来你长大了,如果生活真有
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那一天,你就是去杀人也别去当记者,杀人偿命,至少良心能扯个
平,这记者用笔捧杀了人,可是连命都不用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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