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o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yekai (新学期的打算), 信区: Food
标  题: 铁板烧的音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07日22:26:44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作者: 沈宏非 (08/20/1999)

          ——— 饮食文化之一 

  当肉类碰上滚烫的金属,刹那间便会发出一种蛋白质与金属的混合音响,诉诸
文字,是“嘶嘶”或“吱吱”,广东话比较特别,做“  ”之声。如果要比附于
歌喉,周信芳和Rod Steward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我说的不是酷刑,而是铁板烧。这种铁板烧,也不是日本人的Tepanya
ki,而是在许多时髦餐馆里常见的那种中西合璧。人们对于铁板烧的兴趣,虽然
在潜意识中不排除施虐的兽性冲动,但是大致还是集中于铁板烧上桌时所营造的庆
典和仪式的氛围。不过,我在北京就有过一次另类的铁板烧经历。那是一家不错的
饭店,铁板烧端上来时,但见肉汁汨汨,牛肉在热力的作用下颤栗不已,但是声音
却没有,犹如一出无声电影中的战争场面。及至烤肉汁和调味当头浇将上去,期待
中的“唧唧复唧唧”并未大作,只有一场浇花般的润物细无声,那缭绕在半空中的
肉香,便兀自有些空灵起来。 

  餐桌上的主人老徐投箸叹曰:“国内的烹饪水准,看来还是不济。这块黑乎乎
的铁板,想来是没有烧烫,铁不烫,肉不能速熟,谈何鲜嫩?久烧则沦为蛮肉一团
。想当年,我在纽约开的中国餐馆,也卖铁板烧,那轰然大作的巨响,每每令人、
肉俱欢,这是何等景象?”肉到口中,老徐的眉头上微微一怔,续嚼之,愠色竟然
渐去———牛肉向舌头作证:铁板还是烧得够烫的。再嚼之,终于恍然大悟:不是
铁板不够烫,而是餐厅太吵,烧肉的音量完全被人声的澎湃所掩盖。 

  中餐馆里的吵闹一向与中国美食齐名,西餐馆则通常比较安静,也包括老徐在
纽约的那一家。与当地的西餐馆相比,其实也是闹的。这倒不是说西人在个性上天
生比国人安静,比如交响乐这种“交关(上海方言,指非常)响的音乐”就比“二
泉映月”吵闹,更遑论摇滚。再则,饭前要祷告的西人也比我们要多费一些口舌,
额外地制造一些噪音。我们更不妨相信,西餐馆的安静系因西餐的乏味所致,正如
在幼年的大卫·科坡菲尔看来,饭前祷告的内容很可能是对菜不好吃的抱怨。这些
说法都有道理,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吃饭这件事,我还是愿意在一家安静的
餐馆里进行,这是对食物和感官的应有的尊重。至于中餐馆里的噪音从何而来,我
认为:第一,菜做得太好吃;第二,太难吃;第三,劝菜和布菜;第四,劝酒及猜
拳;第五,争先恐后、尔虞我诈的埋单大战。此外,手机普及之后,从18点至1
9点,从20点至21点,餐厅噪音再添两大高度活跃区间:在第一区间里,声浪
来自催促、指引及路面交通状况的真或假的报告;第二个区间,则集中在餐后夜生
活去处的讨论和争执。一家中餐馆的屋顶下,有多少根的舌头卷噬着食物,就有同
样数量的舌头在喋喋不休地搅动着空气。“人声鼎沸”这个词,本来就是从食肆里
借出的。 

  铁板烧也就算了。抗战期间,后方紧吃,上海锦江饭店曾包装过一道以音效为
卖点的名菜:汤烩炸锅巴———艺名是“轰炸东京”,取的是热汤浇灌热锅巴之巧
。现在想来,在那种环境中,所谓“轰炸”当是作大,其现场音效,充其量也只是
以无声手枪向东京放了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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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死亡和最初的诞生一样是人生的必然;
  黄昏的晚霞和黎明的晨曦一样光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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