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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angs (Microsea永不止息), 信区: Health
标  题: 抑郁症和人生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hu Nov 18 19:52:44 2004)

抑郁症和人生 

zt from www.cnd.org
 
　　　　　　　　　　　　　　　　·路　过· 

（读了关于华裔作家张纯茹自杀的报道，我逼着自己，省掉几段插诨打科的帖子，写一点
关于抑郁病的常识。但愿通俗易读，大家能够耐心读下去。） 

好些年前，我接了一个课题，试图用分子遗传学和生物学的手段，找到抑郁病的致病基因
。现代遗传学的实验手段已经成熟，对不同的疾病，用的方法完全是一样的，但行之有效
地“以不变应万变”。我因此有机会同时照应不同的课题，对很多常见病都有了粗浅的认
识。 

但是研究抑郁病，对我的影响，远远超出其它科研项目。事实上，我自己的人生观也随之
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不光对病人，对其他人和人生都有了深于“常识”和 “直觉”的理解
。 

（一）定义 

具体项目做的是抑郁症（ｄｅｐｒｅｓｓｉｏｎ）的一种：狂躁抑郁症。英文叫ｂｉｐｏ
ｌａｒ　ｄｉｓｏｒｄｅｒ，或称ｍａｎｉｃ－ｄｅｐｒｅｓｓｉｖｅ　ｉｌｌｎｅｓｓ
。顾名思义，这种病人的情绪会上下波动。虽然正常人似乎也时有情绪变化，其程度却是
不一样的。狂燥抑郁症发病时的“高”，是极乐发疯，欲仙欲死；“低”呢，又会痛不欲
生，舍生赴死。另一个特点是，即使总能找到致病的外界因素，其发病的严重程度，持续
性和规律性（ｅｐｉｓｏｄｅｓ），都清楚地指出，“病根”在人身上。 

抑郁症不仅是情绪性的，病人的思维饮食睡眠也都有问题。主要症状如下： 

抑郁
持续性地伤感，焦躁和感到空虚；
感觉无助和悲观；
感觉罪过，没有价值；
不能感受生活中的乐趣，对本来喜欢的事情失去兴趣（ｈｏｂｂｉｅｓ，ｓｅｘ）；
缺乏精力，感觉疲惫，行动迟缓；
不能集中精力，不能作决定，容易忘事；
失眠，早醒，睡过头；
没有味口，丢失体重；或大吃大喝，增加体重；
想到死，想到自杀，试图自杀；
多动易怒
治疗无效的持续性头疼，消化不良，慢性疼痛。

狂躁
极度高兴；
易怒；
减少甚至持续几天不需要睡觉；
野心勃勃的想法；
说个不停；
思绪万千；
性趣大增；
精力过人；
轻易作决定；
不恰当的社交行为；
轻易作决定；
不恰当的社交行为。

更常见的抑郁症，病人只有“低”，并没有明显的“高”，这些就被笼统地划为ｍａｊｏ
ｒｄｅｐｒｅｓｓｉｏｎ。这种病人也是周期性地发病。 

另外一类稍轻的抑郁症，叫ｄｙｓｔｈｙｍｉａ，病人长期性地有抑郁症状，看不出周期
性，也不影响日常生活。这种病人也可能间隔性地有ｍａｊｏｒ　ｄｅ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ｅｐｉｓｏｄｅｓ。 

需要指出，这样分类是非常不精确的。抑郁症状很多，病人之间的个体差异非常大，症状
既不会完全一样，不同症状的严重程度也不一样；绝大多数的病人，还会有其它精神或身
体方面的并发症；病人跟正常人之间也没有一道截然的分界线；再加上每人所处的环境，
生长的经历都不同，表现的行为症状又会受到文化时代的包装。总而言之，这是一种非常
复杂的疾病。 

这更是一个“绝症”，因为抑郁病人的自杀率高达１５％。更多的病人经常被自杀的想法
，方法，以及随之带来的罪过感困扰。 

另一方面呢，普通人眼里，患有抑郁症的人，看上去往往很“健康”，似乎只是 “想不开
”，因此容易把这方面的疾病想简单了，以为自己一番“当头棒喝”“晓以大义”，“慷
慨成词”，“苦口婆心”就能解决问题。结果常常让病人更感孤独无助，绝望痛苦。 

病人的亲属和朋友也痛苦不堪。一方面他们心疼病人，帮不上忙，会觉得罪过；另一方面
，他们自己的生活和情绪，都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何况，即使在美国这样比较开化，科
学发达的社会，一般人对这类疾病仍然缺乏足够的知识和重视。所以病人和家人还会承受
社会压力。而不象得其它病，比如高血压那么“简单”。 

我所接触的中国人，包括我自己做这个研究之前，绝大多数对这种病没有任何概念，似乎
更容易下简单的，常常是错误的结论；有的人还会过于热情，积极帮倒忙。一个朋友的孩
子病了，她的好友就打电话，从自己怎样聪明能干地把自家的孩子“培养成材”，一直讲
到朋友应该如何把她的孩子“推出去”，在社会上“锻炼成长”。 

（二）病因，诊断，治疗 

具体资料在网上很容易查到，我只讲讲后面的基本概念原理（写这些内容，我主要参考了
美国国家心理健康机构的网站）。 

简单说，抑郁症是有很强的遗传因素的，抑郁病人往往都有其他近亲得类似的病。从分子
生物学的角度讲，科学家发现，抑郁症病人的大脑结构，功能和基因表达都跟正常人不同
。所以发病常常有一定的频率和症状。外在环境的影响，比如失去亲人，丢了工作，可以
看成“导火线”，导致抑郁ｅｐｉｓｏｄｅ的发作，或使发作更为严重。另外，季节交替
，日光不足，也常常引起抑郁症状。 

我想指出的是，抑郁症以及其他精神病的致病基理，不论是从遗传上讲，还是从分子水平
上，都是非常复杂的；科学上，对这些疾病的生物机制和环境诱因的了解程度，远远不如
其它疾病，比如高血压，乙肝，癌症，糖尿病或关节炎。如果您同意，后面这些病都需要
专业医生诊治的话，抑郁症更是如此。事实上，有无这方面感性经历（接触过病人；至亲
好友有此病）的人，都需要学习，而不要急于根据自己有限的阅历下结论。 

精神病的诊断，在把基因，机理搞清楚以前，现在主要还是靠描述和观察。也就是把上面
所列的症状，以及家族史，做成ｄｉａｇｎｏｓｔｉｃ　ｅｖａｌｕａｔｉｏｎ表格，病
人和家人可以自己填写，或由精神病医生逐项询问；每个症状，还有ｓｃａｌｅ，帮助估
计严重程度。 

这样诊断，显然有很大的主观人为因素。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有一定经验的医生都能做
出相当准确的判断。比如说，我当时参加的那个课题，由两位专家独立诊断，再会诊，几
百个病例，几乎没有不一致的情况。 

治疗的方法，主要采取药物控制和心理治疗。因为致病基理不清楚，这些药的效用有限，
并且因人而异，还常常有让人担心或者不喜欢的副作用。最新的一类药物，是所谓的ＳＳ
ＲＩ（ｓｅｌｅｃｔｉｖｅ　ｓｅｒｏｔｏｎｉｎ　ｒｅｕｐｔａｋｅ　ｉｎｈｉｂｉｔ
ｏｒ），比如Ｐｒｏｚａｃ，Ｚｏｌｏｆｔ等等，相对效果似乎更好，副作用也小一些。
即使这样，最近发现，这些药反而有可能增加年幼的的病人的自杀率。 

因为个体差异，一种药不管用，一定不能放弃治疗；更经常的情况是，医生一种一种药试
，直到找到管用的。 

心理治疗呢，效果仍然是因人而异。很多时候，亲人朋友的爱和帮助，最有用。这里，我
得再强调一次，好心不一定有好结果。前面说过，抑郁症的病人不光情感，思维方式也是
不一样的。能够提供帮助的人，要谦虚好学，既要掌握一定的理论知识，也要了解对方的
具体症状，烦扰他的环境因素；一味把自己“行之有效”的人生观谈来谈去，是不大管用
的。 

另一个我接触过的现象，是不懂精神病的朋友，出于好心，往往也喜欢指点批评患者的亲
人，觉得家人生病，是他们的责任。 

（三）病人的情感和思维方式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上面列的症状，似乎都很粗浅。没有自身经历，没有一定的专业训练的“正常”人，大概
立即就会联想到自己“类似”的情感波动。一口气读完了，没见一个生字偏词，却读不懂
。 

读到“感觉无助和悲观”，他想“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多想想高兴事，人生多么美好
，就过来了。 

再看到这最严重一条“想到死，想到自杀，试图自杀”。他又琢磨：“这不应该，不想就
行了呗。”；很难读出来，这里列举的，不仅仅是三个不同的症状，而且是病人病情严重
性的指针，跟测血压高低是一个道理。 

事实上，我推测，大部份人可能都很难把这些条例看成病症，如果他的心目中没有一个真
正的病人的话；而一旦他认识这么一个病人，他又会立即把注意力放到其生病的可能的前
因后果上。总而言之，就是以己推人，想当然，简单化。很多好心人帮助抑郁病人的方式
，无异于告诉高血压病人，“如果你的跟我的血压一样低，你就没有高血压了。”（生命
是多么伟大的奇迹啊，如果你也这么想，你就不会情绪低迷到自杀了）。 

所以我要强调的是，病人的情感和思维方式（生理方面亦然，略去不谈）跟正常人是不一
样的。他恰恰就不能象咱们这么想；而咱们要读懂病人，真正帮助他们，也必须走出自己
的思维情绪框子，从病人的角度感受世界。 

我自己的经历，是从书本开始的。因为这个课题，读了很多专业文献／书籍。也读过一两
本相关的“闲书”。这里向感兴趣的读者推荐Ｋａｙ　Ｒｅｄｆｉｅｌｄ　Ｊａｍｉｓｏ
ｎ的《Ｔｏｕｃｈｅｄｗｉｔｈ　Ｆｉｒｅ》。Ｊａｍｉｓｏｎ是Ｊｏｈｎ　Ｈｏｐｋｉ
ｎ医学院的精神病系教授，自己也患有ｂｉｐｏｌａｒ。这本书不仅科普，文采也好。她
所举的病例，又多是世界闻名的诗人，画家，音乐家，让人读起来兴趣盎然；读罢，却怅
然不已。 

我参加的研究，规模非常大，所以，也有机会接触认识了好几个国家的精神病专家。大家
在一起，不光讨论实验进展，也彼此交流对疾病和病人的认识。我还常常去访问普通病人
自己建的各个网站，从不同的侧面了解这个疾病。 

因为我做这方面的工作，生活里的朋友，也开始给我讲他们自己的或亲人的经历，或介绍
其他病人的家人跟我联系，寻求帮助。 

我的知识就是这么慢慢地积累起来的。 

说到“情感不一样”，一个朋友曾经病过三年。后来我们聊起来，她说，那时候，当她看
见一帮人兴高采烈时，她甚至能够“想象”出自己不生病的时候，会怎样加入进去；而此
时，却一点感觉兴趣也没有。就是说，即使概念上知道什么是快乐，也无从感受，也就无
所谓快乐。同理，对正常人来说，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美丽，是无庸置疑的大前提（有时
候，即使被人关在集中营里，也坚持这么想）。殊不知，这么“平常”的概念，是靠人的
感官和心灵去领悟的。如果后者不存在，或者对人世间的丑恶更敏感，这人生的意义，就
没有那么辉煌，那么理所当然了。说起来，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多么的幸运。 

朋友给抑郁症的定义，也让我印象深刻，大致说：ｄｅ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ｉｓ　ａ　ｋ
ｉｎｄ　ｏｆ　ｓｅｌｆ－ｉｎｄｕｌｇｅｎｃｅｏｆ　ｉｎｎｅｒ　ｔｈｏｕｇｈｔｓ
——陷在一种思维里，不能自拔。正常人偶尔也会有这种的经历。设想如果大脑整日整夜
都这么痛苦地纠缠你，这人生还怎么享受？！ 

抑郁症是一个难题，需要学习，需要研究；但抑郁症也是可知的，只要大家少一点自信，
心胸开阔一点。这样，我们才能够帮助他人，还能更了解自己。 

一个圣诞节前夜，我陪一个朋友去医院的精神病房探视。马路上，灯火辉煌，繁华绚丽，
人们都在赶着回家过节。上了锁的精神病单元里，安静寂寥，三三两两的病人，散坐在各
处。两个世界。人生真美；人生真不美。人生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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